农用车在这里并不多见。因而村里的路大多并不宽敞,就像眼前的这条路,宽度仅够两辆农用车擦肩而过。
小路向东方延伸,便是萨库黎村,向西则通往尘土飞扬的街道。
路边碧波荡漾,草原在风的抚慰下跳起了轻快舞蹈。丈高的青草此起彼伏,迎风低吟,似乎似乎在对人们诉说着什么。也许是在讲这个世界古往今来历史久远的支配者的名字,也许是某个早已失落的古老而文明的传说。
再或者——是在叙述身居在村边阴森古堡里的那个现世独裁者的故事。
以及——从萨库黎村的方向疯狂疾驰而来的数架货运马车的事情。讲述那策马扬鞭的农夫和他的家人拘挛的脸上之所以烙印着恐怖的原因。
“还有一半的路”打头的马车上,手执缰绳的农夫大喊道。
“只要出了这条街,那些家伙就再也无法追上我们了。我们就离开了他们的领地。汉娜,后面怎么样了?”
“茨玛库家和雅阿拉伊家以及马车都还没事。”从副驾驶位子上探出身子的妻子说。同时用她那丰满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蜷缩成一团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如果这样的话,应该就不要紧了吧?”
“那也未必。还剩下一半路程——这关键的一程也正是这个地狱最后的渡口。究竟能否或者逃出去就只在余下的这一程了”
“啊——”
妻子的一声尖叫,打断了农夫自言自语的嘟哝。
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一个几乎要将人视网膜灼伤的遍体通红的骑士,从草丛中一跃而出,落到路的中央,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农夫没来得及拉紧缰绳,两匹受惊的头马为了躲避耀眼的红骑士,高高地扬起前蹄,大幅度地转向右边。
原本满载家具财产、高速疾驰的马车由于惯性,无法适应如此急速猛烈的转弯,只听“咔嚓”一声,车厢连接杆承受不住压力而断裂,连带着车厢倒向一边。
翻转中,随着连接杆的断裂,马车重重地翻倒在地,掀起了一片尘土。受惊的马匹,抛下唏哩哗啦散落的锅碗瓢盆,飞一般地疾驰而去,奔向了自由的天地。
紧随其后的茨玛库家和雅阿拉伊家的马车,千钧一发之际避免了追尾。只见车夫不停地抽打着马匹,勒紧缰绳,拼命地稳住马匹,想转回来时的方向,丝毫没有停下来去救助连人带马翻倒在路上的友人的意思。
“是青骑士!”
绝望的叫喊声从雅阿拉伊家长子的口中发出,划破长空,直插云霄。
回头本应是回归故里的路,却被五米远处站立的蓝衣骑士无情地隔断了。
令人胆寒的是,那种蓝并不是天空澄净蔚蓝的颜色,而是那种连通死亡和无底深渊的令人毛骨悚然又阴森可怖的暗蓝——如同被冰封死水的寒青。
艳阳下白花花的街道上,三个家族的人,如同被抛入静止的异度空间般,陷入了死一般的恐怖与静寂中。
“你们,想去哪啊?”
前面——马背上的遍体通红的骑士放话了。
青骑士的伙伴被称为红骑士,正如所见的那样,此人从头到脚穿着火红的盔甲,厚厚的胸甲下是结实健硕的身躯,虽说是在高高的马上,但仍可以感到那强健高大的身躯所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和不可抗拒的压迫感。
如果再驾驶着同样装备的战马驰骋沙场,那是连魑魅魍魉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危险男子。他的背上左右交错斜插着四柄长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不论哪一柄剑,论厚度或重量,都足以让所有强壮的勇士畏惧。
“禁止离开领地半步!这一点布告里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
青骑士这样说。
依旧是那冷酷无情的蓝色,能使正午的阳光都失去应有的温暖,化成虚幻的气泡,一点点地消散掉的暗淡阴冷的藏蓝。
“由于这个村子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是我们高贵的美姬小姐手指受了伤——所以在抓到并处死他之前,你们谁也别想离开这个村子。你们应该明白,没有把你们全部杀光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但是,对于你们这些蝼蚁一般低贱的人类,已经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必要了,所以你们就乖乖地等着成为下一个骨桩的基石吧!”
随着一阵细小、刺耳的、类似笛鸣的声音划破长空,矮矮胖胖的老婆婆心如刀绞一般,倒在了地上。那是雅阿拉伊家的老母亲。此刻,剩下的就只有丈夫、妻子、十九岁的长子、十六岁的长女以及十二岁的二女儿五个人了。与此相比,茨玛库家只有夫妻二人、祖父五岁的男孩和一个三岁的小姑娘,总共六个人。
没有一个人在意由于惊恐过度引发心肌梗塞的老婆婆,此时他们的眼里只有一前一后挡住他们去路的、分别如烈焰和寒冰的两个骑士、以及他们所象征的死亡。
这是无法逃避的命运劫难。 “刷”的一声,两个骑士分别面向路的左右两边。与草地的交界处,是一条由桩子构成的边境线,这些高约五米的桩子,相隔一米。如果仅仅是这样绵延无际、倒也无奇,可是在那桩子被磨光的上端伴着凛冽寒风飘动的,是一串串的白骨。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了,只有十分之一的桩子还挂着残存挂着的白骨。那些白骨大都是脊椎骨和肋骨,而趾骨、手骨、腰骨还有头盖骨,都散落堆积在桩子的基部,形成一座高高的骨堆。
然而,在已然如同失去生命一般的三个家族的两边,桩子上的死者,大致完整地保留着原形,褴褛的衣衫在风中飘荡着,深陷的眼窝仿佛要将人的魂魄吸走,又好似通向死亡之谷的深邃洞窟一般,直勾勾地瞪着小路上的人们,沉默中却似乎在发出死亡的最后诅咒。
“放过我们吧。”
不知是谁叫了起来。
红光一闪,声音便被切断了。葱茏的草原荡着碧波,仿佛在诉说着惊愕,又似乎在叹息着命运的悲惨。
雅阿拉伊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青色的钢枪已经将其贯穿。茨玛库的妻子也下意识地看自己的胸口,却发现沾满了鲜血的青色枪尖穿了出来。一柄有着约二十厘米宽的青色钢枪能贯穿背靠被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可见绝非普通刀剑,操控之人也绝非常人。从雅阿拉伊的胸口穿出大约一米多才到达它的根部,足够两手提握的手柄向斜上方伸出大约两米,继而消失在青色的拳头中,又从小拇指一边延伸出月一米左右。
即便是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能自如地操控着五米长的大枪吗?不光是刀尖,连带刀柄上精雕细刻的金属手柄轻则百余公斤,重则也许超过二百公斤。
在青骑士的手中,令它弯曲——竟是如此轻而易举。
青色的大抢轻轻一挥,两个牺牲品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偶一般舞动着,就如同瞄准好一样,不偏不倚插在了桩子上面。历史久远的骨屑纷纷扬扬四处飞散着,桩子贯穿了新的牺牲者的心脏。
“美姬小姐说让我们等着下一次,新账老账一起算,连我们也绝不放过。谁知刚好在这个让人郁闷的时候,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不仅可以玩弄你们到死,多少还可以排解一下我们的愁闷,真是一举两得啊。”
像是被青骑士的话驱使的一样,人们吓得转身逃散,可他们忘了后面还站着一个红骑士。
血红的旋风在四处逃窜的人群中疾驰,既便如此,早已被恐惧吓得六神无主的人们,竟然慌不择路试图从红骑士的腋下逃脱。刚跑出不过两三米,便已身首异处,躯干却由于惯性仍旧在奔跑。
又是一阵红色的风从地面喷向天空,把人们和骑士从街道上隔断了。
“一群忘恩负义的蛆虫。这是你们愚蠢的行径应得的惩罚。”
狂笑的骑士们面前早已是一片血海,只剩下雅阿拉伊家的主妇和茨玛库家的长子紧紧地抱成团蜷缩在路上。
“那么接下来,谁先来——”
红骑士的话音还没落地,从村子的方向传来了喧嚣的引擎声,飞快地靠近着,而且不止一辆。
“该死的麻烦又来了。”
青骑士饶有兴致地转过头。
由于装载了大功率汽油机的引擎,只两秒钟的功夫,机动摩托车便抵达了几乎无一幸免的血腥杀戮现场。
引擎都还没来得及关闭,从打头的摩托车货架上,跳下来一个满是白发的人影。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到了骑士面前。
“在下乃是敝村村长托修克”
村长的话刚说到一半,他的视线便落到了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惨死的尸体上,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十多个摩托车骑手们也都没了动静。
“为什么要这么做”
载村长来的那个摩托车手,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说道。虽说隔着将近五米的距离,可妖魔的听力并没有衰退,青骑士稍稍转向说话的人。
“原来是个女人啊。”
青骑士嘟哝着。
“那又怎么样?!”
像脱防风镜一样,车手摘下手工制的布头盔,露出一个如桃花般鲜亮粉嫩的美丽少女的脸。齐耳短发下,美丽婉约的双眸里此刻却燃烧着愤怒。
“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女孩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愤,咬牙切齿地捏进了拳头,伴随着如同死亡前被命般的一声响,女孩将车的前端对准了青骑士,车身两侧共计四支钢管迅速伸向前方——钢管连同着存放高雅爆弹的铁桶。一旦高压气体将管中的金属箭放出去的话,必定会以闪电般的速度射入站在正前方青骑士的心脏。
“嗬,又多了一个供我们解闷的不要命的猎物,只是似乎过分活跃了点儿。”
虽说青骑士以玩笑般的嘲讽回应着,但气氛依旧紧张的让人战栗。
“快给我住手,艾莱娜。”
村长打破了沉默,随即转向那两个无情的屠戮者。
“对于那些无辜惨死的人们,我什么也不想说了,可是,至少眼前的这两个人,还请求您能高抬贵手,无论如何放他们一条生路。”
村长用沙哑的声音唉声乞求着,凛冽的寒风无情地把玩着他苍老的脸庞。而雅阿拉伊家的主妇和茨玛库家的长子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面对这凄惨的场景,连路边葱茏的小草也忍不住发出阵阵的哀鸣:
“不要啊,不要啊,救救他们吧——”
“哼!这些人,公然无视美姬小姐的命令。小姐早已公告天下,在逮捕到那个意欲伤害她性命的混蛋之前,无论是谁都不允许离开村子!不仅如此,村外的人也不准踏入这村子半步。那些擅自逃跑的不知好歹的家伙,将一律被视为逃犯即时处死。让这里的所有人都遵守小姐的命令,是我们四骑士神圣的职责和义务。”
“难道仅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你们几个就可以如同游戏一样带着戏谑来屠杀无辜的人类吗?那个该死的女人的命令不是还有下文吗?如布告发出十天之内还没有缉拿到那名犯人的话,就杀死十个村民,并将他们的尸体穿刺成新的骨桩。不但如此,之后每天都要再抓走五名村民,让他们饱受车裂之刑,直至死亡。面对如此的杀戮,处于人类求生的本能,有人拼命想逃走也是理所应当的!只有傻瓜才会在这里等死!”
“理所应当的?”
两个骑士互相对视了一眼,继而哄堂大笑起来。
“有些话——我们必须要让你们所有的人知道。看看你们周围吧,这样广阔肥沃的大地,如此丰硕饱满的谷物,你们也不好好想想——让这一切变成现实的是谁呢?难道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荒芜的原野上抡着生锈的铁锹刨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愚蠢的人类吗?每当收获的时候,你们对小姐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吗?”
艾莱娜用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她身后的一群人早已乱作一团——穿着同样的衣服无疑是伙伴。但是,所作所为却截然不同。
一秒钟的思考过后,艾莱娜马上又仰起头,大声地叫道: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你说什么?”伴着话音,青骑士右手中闪着寒光的长枪“咔咔”作响。
“那好,你等着。”
说话的是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红骑士。
“在这种地方,对于这种问题,即使争论到天黑也无济于事。既然已经处理掉了那些违背命令的家伙,那眼前的这两个人,你们带回去吧!”
村长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喜色。
“可、可以吗?”
“对对对,还不快滚!”红骑士不耐烦地说。
“那么,你们两个跟我来吧。”
村长说着便向蜷缩成一团的少妇和男孩伸出手。因被恐惧所胁迫而惊慌失措的两个人早已说不出话,只是呆坐在原地,不停地战栗着。他们的眼睛里映射出的不是这个美丽的世界,而是充斥着无情而有恐怖的死亡。
“哎——真没办法。那就快一点”
村长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的样子,踏上了那条鲜血浸染的路,走向少妇和男孩。
眼看还有一步就可以够到那两个可怜的幸存者,却在那一瞬间,“咻”的一声,一阵风刮过。
两个人的头颅飞舞在风中,鲜红的热血闪着生命最后的余晖喷射而出,染红了天空。
连小草都不堪这凄厉的一幕:
“住手啊,请住手——”
“救救我们吧。”
红骑士的刀刃卷着血雨腥风收回剑鞘的同时,青骑士的长枪也在舞动。
从伤口喷射而出的生命印记飞散着,在寒风中被一点点粉碎,幻化成赤红的薄纱,刮到微观人的脸颊上。透过朱砂传来红骑士冰冷的声音:
“违背命令的人没有一个例外。还有,那个把小姐称为女人的母猴也一样。”
艾莱娜条件反射,下意识地想去启动瓦斯枪的扳机,可是眼前一片漆黑的她根本无法瞄准,还没来得及分清袭来的究竟是钢铸的剑,还是带血的长枪,少女粉嫩的脸颊便已染上血的颜色——仅一瞬间。
朱红的血幕被撕裂,宣告新的一幕开始上演。
风从街角的方向席卷而来,连掌管生啥大权的骑士们也不禁后退了几步,毕恭毕敬地转过脸去。奇怪的现象很快便消失了。
随后,所有的人抬起头都看到了。
那幽幽地穿行在遍地横尸和骨桩之间的黑衣骑士。
无法解释为何所有人都认为他看起来无比高贵。悬挂在骨桩上的骷髅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连牙齿也在战栗。青翠的小草随风摇摆,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太阳这时也躲到了流云的背后,散发着迷蒙的光。
由于这新登场的骑士,所有人都暂时忘却了过去。
在离红骑士大约三米的地方,骑士停下来了。
旅行帽下的一张脸,俊俏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一般。那种俊美,连风儿都停下了脚步,也许是因为看的入神而忘记了吹。
“给我让开!”
黑衣骑士开口道。
“来者何人?”
红骑士问道。
“这里是我门主人的领地,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立即给我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好令人费解的命令。之前处死入侵者不是他们的使命吗?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面对眼前俊俏少年究竟在想什么?
“前面就是萨库黎村了,我到那里有点事。”
年轻人没有丝毫的畏色。飘逸的长发随风舞动。
“嗬,想死是吧?”
说话的是青骑士。
“怎么了,红骑士?见到厉害的男人就害怕了吗?不行的话让我来。”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对于搭档残忍勇猛的实力,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正因如此,红骑士接下来的一句“那你来试试看吧”使得青骑士不由得愣在了那里。这也难怪,他从没听过同伴临战前会以这样的口吻拒绝。
“什么?”
而他的这一问,足足间隔了有两分钟之久。
“就交给你了,随便你怎么办,你来试试吧。”
在确定回话的是红骑士后,青骑士有些迟疑,自己究竟要不要让开。
无论村长还是摩托车的年轻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个个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竟然令传说中无敌的达伊安洛兹骑士如此畏惧,难道这是白日梦吗?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年轻人轻轻地踢了踢马的肚子,连看都没看抱成一团的无头尸和愣在一旁的村长,径直走过去。
接着迎接他的就只有青骑士了。
看着不断靠近的两人,村长等人的表情呈现出不可思议的沉稳。
世界又恢复了以往应有的秩序。终于,有人肯为他们站出来挑战青骑士,他们认真而又执着地这样想着。
红骑士竟然允许这个年轻人通过自己奉命把手的边境,如此异常的举动还是头一次。
青骑士再次提起长枪。
两人距离五米。
青青的小草也由于感伤而摇摆着,继续悲鸣:
“停下来吧,又有人要无谓的牺牲了。”
三米。
青骑士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杀气,低声的嘶叫着。
二米。
忽的,红骑士转过脸,看着草原的方向。
“太好了,黑骑士殿下马上就要驾临了。”
无垠的绿色原野上出现了一个疾驰而来的骑影。马上的骑士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身着黑色铮亮的铠甲。仅从红骑士称其为殿下就可见黑骑士的地位要高于二人。伴着1马蹄声,那冲出原野,跃上小路的矫健身姿,让人确确实实感到了沉重的压迫感。年轻人也勒紧缰绳,停下了马。
黑骑士看着遍地的惨状道:
“做这种残忍的事情——你们难道是一群傻子吗?”
幽幽的声音,仍能让人感到不可抗拒的威慑。
“但这都是遵照您的旨意做的”
青骑士刚要辩驳。
“住嘴!”
听到这如同还小轰鸣般的命令,青骑士闭紧了嘴。
“处死逃亡者无关紧要,关键是遵循小姐的命令。但是,并不是说连这么幼小的孩子的性命都要夺走。我们可不是畜生鬼魅。村长,对于孩子们的死很快会有小姐本人来亲自向您致歉。但是今后我不想再听到有类似违背小姐命令的事情发生,您最好多注意一下。”
老人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在人们还没从黑骑士的威慑中缓过神的时候,清脆的马蹄声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和神经。只见黑衣青年又不慌不忙地策马前行。对于他那桀骜不驯、又异乎寻常的行为,青骑士和红骑士竟一声不吭地目送他远去。
“等一下!”
黑骑士开口叫道。
黑衣青年依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走着。
“问一下你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黑骑士早已料定年轻人不会回头,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没有丝毫惊讶与愤怒。
“D”
这一瞬间,连原本吝啬的太阳也冲破阴云,眷顾地洒下一抹阳光,照射在年轻人俊俏的脸上。原本红润的肌肤被渲染成了夺目的玫瑰色,美轮美奂。
一时间,旁观的人都被这无法言喻的美貌和勇气所折服,议论如同潮汐一般在人群中蔓延,从最前面的艾莱娜,到后面的摩托车手们都无一例外。
“这个名字,我可记住了。”
无视于黑骑士言语中隐约的威胁,那个叫D的年轻人从容不迫地径直走着。
那种气定神闲,就如同没有目击刚才惨烈的一幕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骑士们的身影也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大家帮个忙,运一下尸体。”
听到村长的指示,骑摩托车来的伙伴们却一动不动,都跟艾莱娜一样遥望着村子的方向——遥望着那个俊美少年飘然离去的方向。用茫然的目光目送着早已远去的他。
“看到了吗?”
“你指什么?”
身边的人回问到。
“他们竟然没有对那个男人下手。”
艾莱娜仿佛做梦一般喃喃的说道。
“传说中的达伊安洛兹四骑士中的三个人竟然都因畏惧而无法拔剑。那个男人也许真的可以就我们出去!”
从女孩紧握的拳头中足可以看出她的信心和决心。在她的身后,苍翠的小草轻轻地摇摆着随风低吟:
“真的会吗?”
黑衣青年的来访,在这个小村庄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走在大街上的D,引得路人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争相注目。即使D走出老远,人们也还茫然地不肯离去,远远地追随着他。
连那些脖子上系着围巾、无所事事的家伙们也不例外,都仿佛被D的美貌所折服,一个个羞得无地自容,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请问您在哪里下榻?”女人们都忍不住想要这样问,老人和孩子们会私下里嘀咕个不停,男人们议论最多的是:“看他那柄剑,那眼神就知道绝对不是寻常人。”
可是出乎所有女人们的意料,D并没有在村子里落脚,而是一直走着,终于在村边的一间小房子前停了下来。他敏捷地翻身下马,径直来到门前,叩击着门上兽骨做成的门环(窗子旁边竖着的招牌上刻着“魔法治疗 玛玛.奇布丘”的字样)
不一会儿,从窗户里面传来老婆婆沉稳的声音:
“是谁啊?”
“我是旅行路过的。”
D回答说。
“您是玛玛.奇布丘吗?”
“这还有假,你问谁都可以。”
“有您孙子的一个口信。”
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饱含沧桑的灰色眼睛忽然睁得老大:
“那个窝囊废——一点规矩都不懂!他在哪儿呢?”
“已经死了。”
“呃?”
老婆婆的身体像木偶一样定格了,青灰色的瞳孔,呆呆地注视着眼前传递噩耗的俊美青年。
回复:需不需要D8蔷薇姬?
“等,等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要知道详细的经过。”
“从这个村子往南大约有十公里的河边,我刚好经过遇到了他,他说了自己和您的姓名地址,让我传话给您说"希望您保重",说完就死了。要传的话我都说了。”
“啊!”
老婆婆颤抖着,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身着黑衣的矫健身影早已跃上了马。
“你给我等一下,喂——”
老婆婆气喘吁吁的奔出玄关,拉住马鞍袋说道:
“干嘛对我这么不客气呢。你,可真是个地地道道的美男子啊。”
老婆婆摸着自己右手的脉搏说:
“哎呀,托您的福,我的心跳都要超过一百五十下了。我可已经换了两次人造心脏哦,再换的话可就危险了。我要死了,就是你害的。我一辈子都会恨你的。”
“我早就习惯了。”
听到D的回答,玛玛.奇布丘惊讶地抬起头,端详着眼前美得几乎让人窒息的青年。
半响,老婆婆才点着头,自言自语般喃喃地说道:
“这样啊……应该是吧。好逼人的阴气。我只是稍微跑了一下,不应该如此上气不接下气才对——我,真开始有些怕你了。喂,你究竟用那把剑杀过多少人?”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
“我不是说让你等一下吗。你这么冷淡无情,将来会不得好死的。哎,不过,即使不这样无情,或许也不可能无忧无虑平安地老去吧。我说让你等一下,我孙子的尸体在哪?”
“顺水飘走了,这也是他的遗愿。”
“你一定在撒谎。”
老婆婆悔恨地顿足捶胸。
“让自己随水流走?世上怎么会有人拜托别人为自己做这种事情,还如此心甘情愿?更何况才不过十公里,这样的距离不是能被带到这里吗?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他说他不想让你看到他惨死的样子。漂流的过程中不知被多少礁石撞击过,你还想继续问吗?”
“如果可以的话……”
“我住在村子外面,如果还想问什么,就来找我。”
说完,D转身策马,玛玛.奇布丘这才不得不松开了手。
当回头再也看不到老婆婆的身影是,“难道不是个了不起的婆婆吗?”D握紧缰绳的左手传来了这样一句如同玩笑似的揶揄。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有那样的一个婆婆的话,也不会有那样的孙子吧?嘿嘿,被水冲走的吗——哎呀!?”
D紧紧地攥住左手,可是那力量却丝毫没有加在马缰上。
D径直向村外策马飞奔,不知道途中折断了多少细密的枝杈,终于,他来到了一片奇妙的废墟前。
茫茫的草原一望无际,杂草丛生的广场中央耸立着一道由岩石和金属垒砌成的断壁残垣。仿佛被高温炙烤太久的缘故,墙壁早已风化,并且坍塌,但却依然保留着砌成时的样子。如果凝神观察,还可以看得出用岩石堆砌成的地基以至于回廊,甚至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房间之间隔断的残痕。
遍野的青草,间或夹杂着几朵白色小花,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花草间极不协调地散布着骇人的遗骸,蔓延了方圆两百米。穿过那历经沧桑完好保存下来的青铜大门和石柱,D进入到渺无人烟的废墟里面。
头顶上,风呜呜地悲鸣着。
穿过大门,遗迹中残存的某些高超的建筑技巧,竟奇迹般化为令人伤感的哀乐,向黑衣旅人扑面而来。
D把改造马栓在栏杆一样的木桩上,卸下马鞍、鞍袋和毡毯,向太阳落下的方向远眺。无垠的绿野如同画卷般绵延开去,最远处高高隆起的山顶上,屹立着一栋庄严的古堡。
在离山峦地带如此之近的地方,即使是贵族的城堡,很多场合下也兼具了碉堡的作用,但是眼前这栋却实属例外。在夜幕的烘托下,更显得绚丽而不失优雅。
那里大概就是四骑士所指的美姬小姐的城堡吧。
眼前的这一切,在D看来却没什么值得特别感慨的,他将视线移回废墟,仿佛勘察地形一样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游走在仅存的房檐和防护墙之间。
就在这巡视即将结束的时候,从他来时的小路上,传来了夸张的引擎声。
一阵飞尘过后,艾莱娜和摩托车伙伴们在废墟前停下了机车。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
一行人刚要进入废墟,却忽然仿佛受到电击一般呆在了那里。眼见着D一步步走来,大家却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后退。
眼前那令人陶醉的俊美面孔如同传说中的水妖(scylla,希腊神话中以美貌和美的歌声引诱税收的六头怪,上半身是美貌的少女,下半身有鹭、狼、蜂、大蛇、吸血蝙蝠、熊组成。传说看到其美貌的人都无一幸免)一样。只要看他一眼,就意味着从此踏上了不归之路,既便如此,那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美依然是那样令人神往。
眼前的D,俊朗的背后,隐藏着无论隔多远都足以深入骨髓的逼人阴气——一种凌驾于四骑士之上、魔鬼一样的感觉贯穿了艾莱娜的身心。
“我来是有话要说的。”
终于,艾莱娜好容易挤出一句话,嗓子好像粘住了一样,声音中带着沙哑。
“什么话?”
磁性的声音中掺杂着阴气却又不失温柔,这使得艾莱娜稍稍松了口气。一阵眩晕悄悄袭来,艾莱娜好容易才稳住脚跟,伙伴们都看出了异样,即便她很努力地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我们对你很感兴趣。因此,想让你加入我们。”
D转身而去。大家面面相觑,没有丝毫的愤怒和动摇,因为所有人都无法小觑连四骑士都敬畏的D的实力。
一个跨在超大型摩托车上的年轻人探出身子,与机车相称的是他近两米的身高。
“没错吧,说了也是白搭。艾莱娜——还是听我的快点回去吧,不管怎么看,都是贵族的实力更甚一筹。在这里呆着简直是浪费时间嘛!”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不吃亏是不会低头的。”
女孩瘦削的脸颊上由于激动泛起一片绯红,嘴唇紧闭成一条直线:
“所有人都到古拉屋的小店集合,我有话要说。”
“噢。”
“谁是头儿呢?休塔鲁!”
“当然是你啊!对此再持反对意见的话,大概就真成了无药可救的家伙吧。不过,这一次——”
“由于我很危险,你还是少插嘴比较好。这样,是不是该从现在就开始保护我呢?!”
美丽的大眼睛里折射出令人生畏的目光,连这个身材魁伟的休塔鲁也迫于压力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明白了。”
休塔鲁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握住摩托车的方向盘,一个回轮转回去:
“嘿,大家都听见了吗?那就去古拉屋的小店集合吧。”
“谁是头儿呢?休塔鲁!”
“当然是你啊!对此再持反对意见的话,大概就真成了无药可救的家伙吧。不过,这一次——”
“由于我很危险,你还是少插嘴比较好。这样,是不是该从现在就开始保护我呢?!”
美丽的大眼睛里折射出令人生畏的目光,连这个身材魁伟的休塔鲁也迫于压力不得不闭上了嘴巴。
“明白了。”
休塔鲁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握住摩托车的方向盘,一个回轮转回去:
“嘿,大家都听见了吗?那就去古拉屋的小店集合吧。”
用手摸摸自己的胸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忽然感到别在腰间的武器是如此不可靠。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步一步仿佛想将地上的石块踏实一样,慢慢地探索着走进废墟。
在很显眼的地方她发现了D的马,却没有D的踪影。废墟很大,可以藏身的地方也很多,对从小就玩捉迷藏的艾莱娜来说,这里就跟儿时自家的庭院极其相似,但是想要一下子就猜中目标还是很困难的。
“出来吧。否则我让你知道无视他人的存在会怎么样。”
说话的间歇,原来垂在腰间的右手只轻轻一提,一条黑色链子“嗖”地迸出,蛇一样紧紧地缠在了废墟的石梁上,紧接着,艾莱娜身体轻盈地离开了地面。
从离地大约十米的横梁向下望去,整个废墟一览无余。艾莱娜仔细地审视了每一个角落,可是废墟上除了斑斑的青苔的印记之外,什么也没有。
虽然跳上房梁是为了寻找D的踪影,艾莱娜却不由自主地向西方望过去。当视线无意中聚焦于遥远的城堡时,无名的愤怒霎时间涌上心头,艾莱娜不禁咬紧了嘴唇,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就在这股愤怒的热血即将爆发的前一秒钟——
“别看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从惊愕到回头充其量只花了一秒钟,足以见其愤怒的程度。艾莱娜的右手“嘎——咔啦”的一声,从拳头中射出一条细长的钢锁,由小石块大小的钢环扣结而成,折旧是她之所以能悬浮在半空的秘密武器。
艾莱娜以挑衅的目光扭头对视着站在身后的这个世上最迷人的美少年。
“遗迹本身并没有罪。”
D说。
“还你也行啊。”
艾莱娜玩弄着手中的锁链说道。那锁链足有十五米长,平时都缠在女孩细细的腰际。就其攻击性和破坏性而言,绝对不仅仅是女孩家的把戏那么简单。如果D不出现的话,现在估计横梁和顶棚早已粉碎了。
“刚才请你加入我们,并不是要求你去为我们做什么很过分的事。虽然说你拒绝加入,但你要是认为没有你加入,我们会怕那群骑士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那找我有何贵干?”
风卷起了黑色风衣的衣襟。衣缝开了线,可以看到里面的衣料。衣角也褴褛不堪。
“是这个。”
“嗖”的一声一道黑色的闪电切断了无形的风,将D的身体和四肢都紧紧地勒住。
“成功了!” 接连而来的第二击则直刺向D的胸口。D敏捷地弯下腰,闪开了迅猛的刺杀。扑空的锁链并没有减慢速度,而是突然转向,反过来又缠住了D的脖子。
“捉住你了。这可是搏击术基础的基础哦。你以前的本事到哪儿去了?露一手给我看看啊?!”
“不错嘛。”
艾莱娜不由得环顾着四周。因为她决不会料想到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是D身上发出的。
阳光在头上恣意地闪耀着。
艾莱娜“呵”了一声,飞快地将两手摊开,只听“铛”的一声响,锁链挡住了突如其来的剑。对我们来讲这可以称得上是奇迹,绝对是反射神经的恩赐。
虽说没有被袭到但是艾莱娜却全身像僵了一样无法动弹,D只用一只手提着剑,与之相对的艾莱娜却是两只手并用。即使考虑到男女之间力量差距,至少也可以跳开。然而,艾莱娜的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不,应该说紧握锁链挡剑的双手在不停地向下沉去。缓缓地,但却实实在在。剑也在一点点逼近。
“认输了!”
艾莱娜仿佛要吐血一样绝望地叫着。
老实说,这种状态下艾莱娜并没有获救的十足把握,一种强烈不详的预感在脑海里不停地盘旋:或许要这样被杀死了吧。
想到要被这个俊美的、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年轻人杀死的话,一种无奈的感觉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滋生着。
千钧一发之际,压迫感却忽然消失了,两只手向上抬起的瞬间,抑制不住的诧异让艾莱娜几乎目瞪口呆。
仿佛对她没有丝毫兴趣一般,D遥望着远处城堡的方向,而他的右手——没有拿剑!
那一刻艾莱娜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长剑阴冷的寒光晃过的一瞬间,艾莱娜曾下意识地想挥动锁链。紧接着,那种感觉——本来只以为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绝对是猛烈的一击感觉全都是幻象。她拼尽全力抵挡的,竟然只是D铁的徒手刀。
“城堡里只有四骑士吗?”
当艾莱娜意识到这是D在问她时,已经是数秒之后的事了。而等她想好怎么回答时,已经又过了数十秒。
“不知道,因为谁也没进去过。”说完这话,她低下了头。因为她忽然觉得,如果D只持一把剑的话,一定还没来得及得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就会被砍成两段的。
意识到这一点时,一种誓死的想法在脑海中冒出,她抬起头问道:
“你,到那里有事吗?哎,或者——或者你就是吸血鬼猎人?”
“去过村子外面吗?”
D自顾自地问。
“有啊,还去过好多次呢。”
艾莱娜感到心中暖暖的,平静下来的心脏里甚至能够感觉到细细的血管中血液的流动。
“直至城堡的最近处都没有任何防御装置。虽说以前构筑了足够的防御工事,但现在即使依旧存在,也只可能是在城堡内侧。”
“出入口呢?”
“除了城门之外就没有了——虽然这样说,其实还有一个。那也是很久前,村里的奴隶们在葛黎刺战役打响前一天挖好的洞穴。这之前——也就是三天前我还从那里经过,发现那个洞还在。没关系,洞的大小对我们来说,很轻松就可以进去。那——要去吗?”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给我回去!”
“讨厌啦,我也要跟你去!”
艾莱娜感到全身充满了力气,刚才的绝望统统一扫而光。眼前这个总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的帅气男人要去和城堡里的贵族们挑战了。光是意识到这一点她就已经因为兴奋而颤抖。
“我更那些家伙有仇要报,尤其是那个叫美姬的。拜托了,就让我一起去吧。至少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个忙。我对刚才的冒犯道歉。要不你来当头儿,我什么都听你的,总可以了吧。”
“单凭仇恨是杀不了贵族的。”
D冷冷地说着,抬头看着天空。艾莱娜猜想他一定是在测算距日落所剩的时间。
黑影轻盈地一闪,从十五米高的梁上轻轻地跳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黑色的外套飞舞着,让艾莱娜联想到了某种生物的名字,简直一摸一样——
黑影向马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也要去!”冲着黑影一声呐喊,艾莱娜握紧手枪紧紧地跟在D的身后。
离开废墟还没过五分钟,艾莱娜又被新的惊奇所包围。一向以超越普通改造马两倍速度自居的摩托机车,好不容易才追上了飞驰的马骑。不论怎么看那匹马都不是什么特别制造的型号,所以只能认为是骑手驾驭的技巧高超了。
到了山丘的脚下,D转身望向艾莱娜,说:
“在这儿等着。”
“讨厌啦。”
艾莱娜感到全身充满了力气,刚才的绝望统统一扫而光。眼前这个总把自己当小孩子看待的帅气男人要去和城堡里的贵族们挑战了。光是意识到这一点她就已经因为兴奋而颤抖。
“我更那些家伙有仇要报,尤其是那个叫美姬的。拜托了,就让我一起去吧。至少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个忙。我对刚才的冒犯道歉。要不你来当头儿,我什么都听你的,总可以了吧。”
“单凭仇恨是杀不了贵族的。”
D冷冷地说着,抬头看着天空。艾莱娜猜想他一定是在测算距日落所剩的时间。
黑影轻盈地一闪,从十五米高的梁上轻轻地跳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黑色的外套飞舞着,让艾莱娜联想到了某种生物的名字,简直一摸一样——
黑影向马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也要去!”冲着黑影一声呐喊,艾莱娜握紧手枪紧紧地跟在D的身后。
离开废墟还没过五分钟,艾莱娜又被新的惊奇所包围。一向以超越普通改造马两倍速度自居的摩托机车,好不容易才追上了飞驰的马骑。不论怎么看那匹马都不是什么特别制造的型号,所以只能认为是骑手驾驭的技巧高超了。
到了山丘的脚下,D转身望向艾莱娜,说:
“在这儿等着。”
“讨厌啦。”
艾莱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还没告诉你洞穴在哪儿呢!就算你再厉害,等你找到估计太阳也早落山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确是那个美姬小姐的天下。即使不是这样,那四个骑士白天也会在外面巡逻的。即使对手只是他们四个中的一个人,去的人多点也好有个照应啊。”
D一声不吭,骑马靠近摩托机车。从马背上欠了欠身子,伸出左手抓住了方向盘。
但马上又拿开了手,随即调转了马头。
既没有挥马鞭,也没有用马刺踢马肚子,只是熟练地拽了一下马缰绳=,马便跑了起来。
“驾——”
艾莱娜发疯一般地踩着加速器踏板,连眼球都要瞪出来了,可是机车依旧无法发动。引擎发动着,但是燃料的喷气式喷射却中途被切断了。
“不可能!今天早上,我明明刚检修过,还提高了性能!”
尽管艾莱娜不顾一切地拼命踩着加速器,但还是无奈地任凭D抛下自己扬长而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单骑的背影越来越小。
“你给我记住!”
怀着满腔的愤怒,艾莱娜绝望地叫着。
其实对于城堡周围的地形和装置构造,D早已经了如指掌。
魔幻恐怖的迷宫,凄厉阴森的砂石地狱,汹涌无情的洪水地带,暗枪密布的隔扇,离奇的怪虫阵一一D所亲身经历的无法侵入,更不可能逃脱的死亡圈套,绝对不止这些。
城堡里负责地址外来侵袭的防御电脑,大概连白天也会不间断地在城堡上空铺设着警戒,即使是杀出了这些重重包围,勇猛无敌的恐怖四骑士也会严阵以待。
智力根本不是活着的人应该来的地方。
默默地,D往前走着。
忽然,周围的景色都变了。
发黑的绿草像被连根撂倒一样枯萎湮灭,露出了土地本身的红褐色。
有这个寸草不生,寸石不见的鬼地方构成的印象,是毫不留情的毁灭和破坏。
然而D没有丝毫的踌躇,直接迈了进去。
刚一走出那片鬼地,便传来了水声,清脆激越的水流声。再走五分多钟,路便被水流割断了
琉璃一样清澈的涓涓细流在这座耸立着阴森古堡的山丘上蜿蜒迂回地流淌着,浸润滋养着整个山丘。
河流的上游一一大约二十米的地方驾着一座吊桥。桥足有十米高,再穿过大约三十米长的吊桥,就来到了直接通往城堡的陡坡的下面。
在离桥大约还有五米的地方,一个只有D能听到的声音从握紧马缰的左手边传来。
“不要草率乱来。刚才的荒地,小河,还有眼前的这座桥,似乎没有任何防御力,我们根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或者攻击。你不觉得有些怪吗?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一一咦!马上就过吗?你有在听我说吗?真是不听话的家伙啊。”
即使声音里充满了异议和不满,D还是安然地过了桥,踏上了枝丫交错的,犹如隧道一般的林荫小路。
阳光恣意地照耀着大地,把人和马的影子鲜明地印在地上。
“好啦,开始了。”
那个声音说。
只见隧道的拱形出口处站着火红的骑士。战斗的硝烟味在空气中悄悄地弥散,一点点浓烈起来。这里是敌人的地盘一一很明显,D处于压倒性的劣势。
即使如此,俊美的猎人依旧没有停下脚步。跟先前一样,依旧看不出丝毫的踌躇和畏惧。
红骑士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挡路者和前进者一一双方相遇的一刹那,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连参差的枝丫也竖起了耳朵,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什么一样,等待着那一瞬间的来临。
但是一一
D走到出口的时候,红骑士却“唰”的一声,出人意料的退到了路的旁边。
仿佛理所当然一般,D从容地出了隧道。面对如此强劲的敌人,他却连看都未看一眼。
D出隧道数步的时候,传来红骑士沙哑的声音。
“我是来迎接您的到来的。”
“用不着。”
D毫不客气地回答。
“那可不行。对于你的到来,我们老早就知道了。我只是负责前来迎接你,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许做,这可是美姬小姐的命令。”
太阳依旧高照。这本应是贵族们沉睡的时间,但只是那些已经进了棺材的才会睡去,依然有醒着的贵族。
红骑士夹了一下马肚子,走近D。
“不论你怎么样,我都要给你做向导,这是我身为臣子的任务。”
D只是看着前方。
“如果我拔剑冲你砍过去,你会怎么办?”
发问的竟然是D。这真是很罕见的事情。
“除了安静地任凭你杀死之外,我别无选择。美姬小姐并没有说过我可以迎战。”
从这个凶残无比的骑士口中说出这样的话,真让人难以置信。
“似乎相当重视我哦。”
“是啊。”
“既然有令在先,你有如此唯命是从,那即是我杀了那个叫美姬的,你也会坐视旁观那?”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就先杀了你,然后自己了断。不过话虽如此,这样的担心是完全没必要的。”此刻,红骑士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可动摇的自信,
“美姬小姐能不能被你这样的人杀死还是问题呢一一算了,见了面再说吧。”
到此,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样默默地走了大约有五分钟,两人来到了宽阔的坡面下。
近六十度斜坡的那边,可以清楚地看到城堡和环绕周围的壁垒。
“这个坡道就是我们最后的防线了。”
红骑士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回到了孩提时代,虽说是以极普通的语调,略显苍白的声音中,却饱含着微妙的感慨,仿佛又想起了那些令人难以忘怀的过去。
“我们曾经多少次在这个坡下迎战来敌。即使敌众我寡,我们也会全力以赴。也曾有过被敌人攻到这里的时候,无论多么强悍的敌人,从来没有人能爬上这个我们把守的坡道。面对汹涌而来的敌人,我们就好像铜墙铁壁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次次抵御并最终击退他们一一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唉。”
声音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语气,依旧如初。
“多少次我们为保卫城堡奋不顾身,所有这些,仅仅是因为,我们被独守孤城的美姬小姐的气概所打动。至于什么尘世间的意味着贵族的末日一类恶毒的诅咒,我们绝不承认。在美姬小姐的领地也是绝不允许发生的。在这里,贵族的荣耀依旧闪闪发光。”
耀眼的红马踏上了陡坡,那毫不费力的爬坡的身姿,让人误认为是地球引力场出现了异变。在爬离坡底垂直距离大约五十米的时候,红骑士漫不经心地问:
“能跟来吗?”
当转身回头看时,红骑士不禁惊异于眼前的情景,头盔下的眼睛都睁大了。D在离自己不过三步的距离处。要知道这斜坡表层是特别设计的,表层的土极易崩塌,就是为了防止敌人的来袭。要想安全地爬到坡顶,必须具备非比寻常的技法和胆量。
黑土开始滑坡的同时,两人终于登上了陡坡的顶端。紧接着,就来到大门的前面。
无论是谁站在这里抬头仰望,都不禁会感到异样。眼前这道破旧的大门与门后的风景一一无论是城堡四周装饰的古典哥特式尖塔,还是连通一个个小城堡的诗画般曲折的回廊,抑或是那无与伦比的城堡主体的宏伟壮丽一一都显得格格不入。
高耸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分布着数不清的裂纹,如同蜘蛛网一般错综复杂,塔顶已经坍塌,塔身上布满骷髅眼窝一样的小洞。为吸收空气中的电气能源和风力能源而设置的天线交织着,一丝不苟地转动着,作为唯一动态的装置,却反而使得死亡世界的氛围异常浓烈。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废墟。
“开门!”
红骑士喊道,声音大到足以使前面的空气消失成为真空的程度。
“我奉小姐之命,带D前来,快开门!”
话音还没落地,在铁锁的摩擦声中,门伴随着阴影从头上降了下来。
两人和门扇之间,有一条早已干涸的深水道。这扇门兼具了桥的作用。与这雅致的城堡不相称的一一两只粗重的锁链从门上端延伸出去,消失在城堡里面。
走过那座厚重的足以让地面都震颤作响的桥,两人进了城堡。
迎接D的是一片荒芜凄凉的景色。
这里是城堡的前庭。
高高堆起的断枝枯叶让人联想到堆积的腐殖土。
凉亭的屋檐早已全部脱落,主堡一侧就只剩下白色的圆形柱子。在阳光的炙烤下,不加掩饰的景色,以及略带毁灭意味的幽雅,纤尘不染,更衬托出一种让人脊柱发凉的凄厉。
“别小看这里,这只是白天的样子。”
红骑士边说,边骑马往破坏较轻的另一栋城堡走去。
D穿过一间屋子,大概是有人修缮保养过吧,有数不清的黄金和水晶装饰的房间,依旧保存着往昔的奢华。
“想要真正了解这里,就要等到天黑之后。”
说完,红骑士转向门的一边。
在门口他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时,只见D静静地站在那里。
“您”
凄厉的阴风吹过他写满惊异的脸一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俊美青年的真面目。
“之前也有一个家伙给过我这种奇妙感觉,你是第二个。难道您也一样是一一吸血鬼猎人?”
“正是如此。”
D毫无表情地回答。
“那个叫美姬的,究竟在哪儿?”
问话的D双手低垂着,每一块肌肉都自然放松,丝毫没有紧绷,但就因为这样,才更令人害怕。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恐怖。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红骑士终于忍不住嘲笑起来。
“想杀了我吗?那也行,我很想跟你较量一下。只可惜,美姬小姐之前说过即使被砍死也不许还手。但至少,我不会让你通过这里。D,那个世界再会吧。”
只见红骑士像金刚力士一样叉腿站立挡在门口,仿佛把手冥界的魔鬼一一哼哈二将一般。
“难道因为害怕想逃跑了吗?”
D问道。红旗是听了D的问话哄笑起来。
“哈哈,那样的话,自我出生以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红骑士睁大的眼睛从瞳孔深处闪着光亮,仿佛即使是死,也仍然打算见识一下D的精湛剑法。
黑暗的光芒闪过。红骑士竟然将头仰过去,把原本最致命,装备最薄弱的部分一一喉咙暴露出来。看着失神的巨大身躯,D把已经出鞘的剑又插回了背后。
“难道不是个忍耐力很强的家伙吗?”
仿佛被感动了一般,左手拿个低沉的声音感叹道。因为即使被D催了眠,红骑士依旧没有倒下,继续保持着叉腿站立的姿势,就那样失去了意识。
“再让他睡去之前,先打听一下消息不是更好吗?”
无形的声音埋怨道。
“是把这家伙推在一边呢,还是一一喂!”
D想要将左手手指折断一般紧紧地握住,敏捷地蹬了一下地。
矫健的身体腾空飞向五米多高的天窗,风衣的下摆如同鹰的羽翼一般翻飞着,看上去就像一只魔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