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实现我的愿望吧 第四章 我们就这样逐渐地 EVERY MATTER

  因为要天亮了,海迪等人只好先归队,和露露奇娜分开后跟连队会合,就听到公主平安归来的消息,海迪当然安心到全身瘫软无力,不过也不由得产生那是怎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种想法。公主能够回来真是太好了,关于这点他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并不是那方面,海迪·巴兰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走运,还有对跟公主无缘到感觉是由谁故意在妨碍,会像讲说那是怎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该不会命中注定跟公主无法见面……?

  「别那么失意嘛,少尉。」

  达多留上校把手搭到海迪的肩膀上安慰他。

  「或许不能相见的时候孕育了出什么喔。嗯,抱歉,我刚才是随便说说。嘛,就是那个,少尉,人生这种东西,放弃很重要喔。」

  「……放弃。」

  海迪抱著头。

  「是要放弃什么!?根本没有什么放弃!并不是那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哈哈,你还真有趣呢。哇哈哈哈哈。」

  「上校。」

  即使是一副很想发出啧声的表情,布流雷上尉绝对不会做出来。

  「现在不是捉弄小孩的场合。必须决定摩洛士官长的处置,还有对他所提出的报告作出评价。」

  「喔~没错没错。嗯───……」

  摩洛士官长是古雷克少校的部下,并且是潜入法拉斯城的谍报人员。

  本来是大队长,现在对外假装是中队长。其实西利鲁·古雷克少校是统帅第八公军谍报部门的重要人物。

  附带一提,找到公主的人也是古雷克少校,真是多事───不不,应该称赞不愧是古雷克少校。

  据说古雷克少校送了三十名以上的谍报人员去法拉斯跟其周边。可是,负责统筹的贝尔中尉和底下的谍报人员,全员都遭到法拉斯的帝国军逮捕,或是杀害。

  因此,法拉斯周边的情报无从得知,变得无法掌握帝国军的动向。

  ───本来是这样。摩洛士官长却回来了。

  本人表示,帝国军的法拉斯占领军团总监引诱他们背叛,威胁说不背叛就要取他们性命,所以他就假装顺从。那个叫总监的让士官长当帝国臣民,还给了他代表臣二十三位的卫服───象徵位阶的制服。士官长穿著这件衣服假装臣服皇帝,再趁隙逃脱。然后他逃到废地中,向古雷克少校报告。

  据士官长所言,法拉斯占领团正在悄悄地把机士和其他人员移往城外。

  也就是在进行撤退。

  士官长有目击那幅景象。

  另外,帝国军抓到的谍报人员是贝尔中尉及底下人员十二名,包含贝尔中尉在内的四名拒绝背叛,遭到杀害。

  包含士官长在内的八名为了活下去而接受对方的要求,但之后他们分散各地,无法知道谁在哪里,也没办法互相联络。士官长是单独计划要逃脱,并且成功实行。

  目前士官长受到拘禁,由古雷克少校的部下在监视。

  简单来说,士官长受到怀疑。

  首先,士官长一开始背叛公国军,接著又背叛帝国,哪边的背叛才是伪装,或者该说,才是真正的背叛。

  假如士官长完全没说谎,他带来的情报,真实性需要另外考量。帝国或许看穿士官长会脱逃,而故意设计让他带回假情报。况且士官长脱逃成功这件事本身不就很奇怪吗。士官长假装脱逃,或者帝国故意让士官长脱逃,这样还比较能让人接受。那么不管是哪边,士官长的发言都不值得信赖。

  另一方面,如果假设士官长的情报正确,那又会如何?帝国军不断发动小规模的奇袭,目的是要争取撤退的时间。不过,远征军目前是按照计划在前进,那种程度的奇袭无法拖慢远征军的速度。还是说只是单纯想装成有要战争的样子才发动攻击?尤其我方是正困惑于对方到底是否想战争的状态。

  结论先予以保留,远征军仅比预定还迟一些就开始进军。

  出发之前,总指挥官跟副指挥官似乎有争吵,但只是实习军官的海迪无法得知详情。

  在行军当中,达多留上校和布流雷上尉,以及古雷克少校交换意见。

  「还真是会耍小聪明的家伙,那名占领团的总监,真让人不算。」

  「听说是年轻貌美的姑娘喔。」

  古雷克少校笑著说,骑马的达多留上校做出莫名认真的表情。

  「更让我不爽了,我要抓到她对她说教。」

  「上校是有什么脸去对别人说教。」

  「当然是这张脸,埃米尔,你看,有男人中的男人的感觉吧。」

  「比起年轻的时候,很多地方松弛了呢。」

  「笨蛋,这是历史,历史。男人的脸是由走过的历史来塑造。并不光是表面,辛苦又严苛的人生,给了我的脸沧桑感。懂了吗?」

  「只是没有养生造成的后果吧。」

  「比起不喝而死,我宁愿选喝了再死。很有男子气概吧?」

  「贝尔中尉说起来也是有男子气概的男人。」

  古雷克少校骑著黑犬鹿在地形险恶的废地像在游泳般地轻松前进。

  「摩洛士官长是有些地方无法预测的男人。应该说性格不太寻常,并不是欠缺忠诚心。只是对认为正确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去完成。」

  「跟你很像呢。」

  布流雷上尉这么一说,顾磊克少校就邹起眉头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别把我跟那种丑男相提并论,布流雷。而且如果是我根本不会让敌人抓到。」

  「可是啊,少校。」

  这次换到达多留上校微笑著。

  「让敌人抢得先机,现在还是无法得知法拉斯周边的状况吧?换个方式想,这比被抓到还蠢呢。」

  「我承认。」

  古雷克少校耸了耸肩。

  「在我这领域当中的战争,只要被抢先一步就无法挽回。这次我是蠢蛋。敌人比我还更技高一筹。」

  「所以?你该不会要乖乖吞下去吧。」

  「嗯,可以的话我想离开此地,去前先进行指挥。如果我提出这项提议,您会允许吗?」

  「士官长那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虽然是我个人的意见,总之就保持现状无视就好,今后除了我给予的情报以外,请不要相信。」

  「你是指不要被骗吗。」

  「在画图的不知道是否为那位年轻姑娘,但我认为,这名敌人是为了下一步和下下一步在移动棋子。可是我们的目的就只是攻陷法拉斯吧?」

  听著长官们的交谈,海迪想起布流雷上尉说的话。

  『剑要刺穿的地方必须现决定好。』

  布流雷上尉这么说,有著宽广的视野,考虑各种事情是很好,但中心绝不可以犹豫。

  布流雷上尉说摩洛士官长跟古雷克少校相似,说不定布流雷上尉跟古雷克少校才是相似。

  「……原来如此。」

  达多留上校摩擦著全是胡渣的下颚。

  「原本认为干扰我们才是敌人的目标,看来并不一定是这样,敌人有某种要做的事情,或许是跟我们没有直接关系的事。这么一来,从我们的角度看起来,就会看不懂那些家伙在做什么。」

  「没有直接关系,这点还无法断定呢。嘛,关于这点我想要自己去调查看看。我会留下尼卡,应该不会有什么不便的地方,他虽然年轻,可是能力跟留在耶路瓦拉的欧兹瓦卢相比毫不逊色。」

  「我知道了。」

  达多留上校点头。

  「你去吧,少校。反正我如果不点头,你可能会准备替身之后照样出发吧。」

  「我的替身不存在啦,您说看看谁能模仿我?」

  古雷克少校嫣然地笑著。

  「尼卡,过来。」

  「耶───」

  叫做尼卡的军官也骑著黑犬鹿。以军人来说他很娇小,而且是娃娃脸。

  暗色系的头发,并不长,可是……发量很多,还有很卷。

  海迪一眼就对这名军官产生亲近感。

  眼神不太锐利,看起来就很阴沉。

  尼卡让黑犬鹿跟在古雷克少校的后方,接著点头示意。

  「我是拉利·尼卡中尉。根据少校所说,和留守的欧兹瓦卢上尉有同等的能力。」

  「虽然看起来不像,他是纯真的孩子,有事尽管吩咐他。」

  古雷克少校露出妖艳的笑容说完,就骑著黑犬鹿消失在废地深处。

  「……纯真吗。」

  达多留上校毫不客气地眺望著尼卡。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

  「耶───」

  「那个『耶───』是什么意思啊。」

  「是,同时也是否。」

  「……所以到底是哪边。」

  「两边都是。」

  「这家伙没问题吗……」

  「耶───」

  尼卡完全没有动摇。看来是神经很大条的人,海迪心中萌芽的亲近感顿时凋零。

  好想见到公主,不不不,现在不是想那种事情的时候。海迪改变想法,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之后,布流雷上尉就用看到脏东西的眼神看著他。我是脏东西,反正我就是脏东西,脏东西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海迪深深地反省。起码要变得比脏东西还好一些,他在内心发誓,总之要集中精神在军务上。再三天,法拉斯远征军三天就会穿越鲁瓦拉废地。从那里到法拉斯城就只是一步之遥。

  ×

  「……人民的撤退已经完成,亚璃帘大人。」

  从后方和主人报告完,主人就轻轻地点头。

  「装备呢?」

  「……几乎全部都交给了安排在身边的下民。」

  「结果,只有一个人逃跑吗。」

  「……是。」

  「意外地没骨气呢。」

  城墙上吹著蕴含下雨预兆的强风,主人那像是要折断的纤细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千年了,咎野。」

  大概是强风的关系,贴身的禁衣比平常更让主人的身体轮廓明显浮现。咎野不人把视线移向主人用银色眼睛注视的阴暗鲁瓦拉废地。

  「我们花了千年才回到此地。过去遭到卡巴拉的暴王阿蒙夺取,既是我们的父亲也是我们的母亲这片土地。」

  「……千年前的事情。」

  说到一半不人就闭起嘴巴。前自由民是在说什么僭越的话呢───他不自觉地感到自卑。人真的很难改变,但还是得改变,因为这是主人的命令。

  「……您还记得吗。」

  「当然不记得。」

  「主人只把头转了过来,表情很认真。」

  「当然啊,这是我们任何人都还没出生时的事情。你是笨蛋吗?」

  「……我说的不是记忆,而是偏记录的意思。」

  「我知道,我不是笨蛋。」

  「……我知道您不是笨蛋。」

  「真的吗?」

  该不会主人在开玩笑吧?如果是那样就找错对象了。曾是自由民的不人生长过程中几乎没有跟别人一起玩过。因此玩弄文字或是开玩笑这种感觉他还无法理解。

  主人似乎觉得很无聊而面向前方,果然是在开玩笑吗。

  「不只是宫家的族人,只要在本国出生成长,从幼童开始就会不断被灌输。在东方大陆失去先祖的土地,离散到各地,遭到迫害、追捕,失去一切,历经艰难在西方大陆聚集,终于再度崛起,这些前人的故事,学校则当做历史来教导。」

  「……雷比特的正史吗。」

  「没错,不管希不希望,都会深植在心中。让我们相信那是真实的故事,还有种下遗恨的幼苗。伤害我们,杀害我们,虐待我们的人,特别是卡巴拉的子孙,要将他们消灭,把他们从我们手中抢走的先祖土地夺回。对我们雷比特的后裔『枭』之民来说,那根食欲、睡眠欲、生殖欲一样只是自然的欲求。」

  主人也跟世人一样有生殖欲吗……?

  与其说是发问,对不人来说这算是不小的冲击,不过也当然没有说出口。主人也是人类,是生物,有著对生物而言里说当然的欲求也不奇怪。

  「亚璃帘大人也憎恨著卡巴拉吗?」

  「千年实在很长。」

  主人没有直接回答不人的问题。

  「你不这么想吗,咎野。」

  「……我有这么想。」

  「譬如说我还能活几年?四、五十年后我就是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

  「……亚璃帘大人吗。」

  「人都会老死,有时没有老就会死。」

  的确是那样没错,但不人不想去思考。亚璃帘宫太华子会老这种事情。

  不,变老也行,可是主人的生命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这点,即使这是天命,是无法动摇的事实,不人还是不愿相信。就像不懂事的小孩一样,不人提出希望。

  请让主人永远不死。

  「活著的期间要做什么?我在思考这件事,从很久以前开始一直思考著。可以说我都只在思考这件事。」

  不人在主人的身后待命。主人的眼睛现在正微微张开,发出异常灿烂的光芒吧。不人很恨自己的立场没办法跟主人肩并肩去直视那种光芒。不人该有这种期望吗?成为不只是侍奉主人,而是能在身边支持主人的存在。总觉得是奢望,这就是自卑吗?

  比如说现在不人要是前进到主人的旁边,主人会做出什么表情呢?会责备不人吗?会生气要不人退下吗?还是放著不管?什么都不说?不在意?不人并不清楚。

  「……你想要在活著的期间达成帝国的悲剧吗?」

  「你觉得这样太傲慢吗。」

  「……不会。」

  不人刻意不让主人发现地轻轻叹气,活著的期间吗。

  ───主人活著的期间,我要……

  想要做什么?想要实现什么?

  「亚璃帘大人一定会完成。请让我帮忙,就算您拒绝也一样。」

  ×

  喇叭和太鼓响起是在行军第十天,五月八日的黄昏。

  不过,在好几个小时前,克雷卡少校就派来使者,报告说帝国军的机士接连进入废地,看来敌人打算转为攻势。这个消息马上传达给全军,做好了迎击准备,但依然超乎想象。

  首先是弓箭飞来。

  在废地没有太大的效果,但这只是各部队的损伤轻微的意思,没有效果而已。从每个士兵的角度来看,搞不好自己会中箭,万一射中要害还会死,因此还是感觉很恐怖。话虽如此,几乎不会产生死者,在废地中为了闪箭而乱动反而危险。

  远征军无视射击,继续缓慢又整齐的行军。这次换成装备大盾跟重枪的甲机士从侧面突击。

  第一连队外侧的步兵侧面也受到冲击,几乎要陷入混乱。

  「埃米尔。」

  「是,上校。」

  了解达多留上校的用意,布流雷上尉马上对海迪等数名连队司令部直属军官下令。去鼓舞士兵们。海迪率领百七班跟步兵的部队会合,边大喊边解决两名甲机士。第一连队随即重新振作,冷静地开始对甲机士进行反击。

  才刚这么想,接在第一波的弓箭,第二波的甲机士突击之后,第三波来了。弓箭又再度飞来,还不只这样,是乙机士,乙机士挥著盾剑进行攻击。该说是而且还是此外,方才明明还是黄昏,却一口气像是夜晚的帘幕垂下似地变得昏暗。今天本来天气就不好,乌云完全垄罩天空。雨。

  终究下起雨来了。

  「───敌人的条件也一样……」

  海迪边喊著这句话,边用瓦帕弹开乙机士的钝剑。

  「可是啊……!」

  和海迪背靠著背的波路下士笑著说。

  「对方不是人类,是机士呢……!」

  「嘛,是那样没错……!」

  乙机士虽然装备没像甲机士那么厚重,但像是金属棍棒的钝剑使出的每一击都很沉重。即使是安德雷司令赐与的宝剑瓦帕,如果正面承受,海迪也很怕刀刃会受损。

  只是,钝剑虽然有重量,每个动作就不免很大,动作一大,破绽也会变大。

  乙机士又用钝剑敲过来了,是很大的挥舞动作。

  「……就是现在!」

  海迪离开波路下士的背后,靠近乙机士。他一鼓作气踏进乙机士怀里,把瓦帕刺进喉咙中,扭动瓦帕把首级斩断。

  「少尉干掉敌人了……!」

  波路下士大喊。雨势渐渐增强,鼓声跟喇叭声都变得很难听到,但波路下士的巨大音量不输给雨声。

  「大家快跟著巴兰少尉……!」

  海迪感觉不用叫他的名字也行,但波路下士一定有他的想法。鼓舞步兵交给波路下士跟亚坦兵长,海迪集中在阻止靠近的乙机士上。瓦鲁夫上等兵、壮硕的马奇斯上等兵、较小的卢梅上等兵三人巧妙地支援海迪。这样战斗起来很轻松,海迪只要一一打倒眼前的乙机士就好。

  「───不过,雨还真大……!」

  加上黑暗,只要稍微离远一点,就连敌我双方都无法判断。海迪在队列最外侧,他想要带在离敌人最近的地方,但总觉得有点太前面,又好像有进入到队列内。队形还维持著吗?或是陷入混战?根本不太清楚。

  「五月居然下起这种雨……!」

  瓦鲁夫上等兵边说边用剑把乙机士推回去。

  鲁瓦拉废地一带在六月、七月、以及十月雨量多到可以叫做雨季。还有一整个夏季都会下骤雨。可是接近雨季的五月很少下雨。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的行军都是好天气,却在这时下雨───真不走运。没这样感觉的士兵大概是少数。

  「没什么,就当做代替洗澡……!」

  壮硕的马奇斯上等兵开朗地笑著,海迪也感到心情比较轻松。

  「比起洗澡我更想要女人……!」

  卢梅上等兵边说著这种话,边给予从左边要攻击海迪的乙机士一击。

  「───谢谢……!」

  海迪一边道谢,一边逼近那名乙机士,看下首级。

  「巴兰少尉又干掉敌人了……!」

  面相凶恶的亚坦兵长一大声呼喊,不只百七班,连周围的步兵都发出欢呼声。总觉得有点害羞,但这是要鼓舞己方。这些行动收到了效果,海迪以及百七班周围目前处于优势。

  但是,还没结束。

  敌人没有后退。

  当然多亏有百七班掩护,海迪大概亲自斩断了十名甚至二十名以上的机士。这也是多亏怎么砍都不会变钝的瓦帕。

  几乎是一片昏暗,所以没有办法确认时间,也没有余裕去确认,但从袭击开始以来过了一小时,不,有两小时了吧。

  还是没有结束。

  弓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射过来。

  甲机士跟乙机士接连不断蜂拥而至。

  雨也是,虽然有变小,但没有停。

  「准备真是周到呢……!」

  波路下士的声音感觉得到疲劳。

  「看来敌方掌握了地利……!」

  也就是说,敌人早就知道迪斯提亚公国军迟早会进行反攻,越过鲁瓦拉废地进行攻击───起码有加以警戒。为了那一天,他们和公国军一样仔细调查废地,掌握地形,订定防卫战的计划,波路下士大概是想这么说。

  海迪也抱持相同意见。

  帝国的法拉斯占领军团让机士移动到城外进行撤退,摩洛士官长有做出这个证言。这下就明朗了,那不是伪证就是伪装,别说撤退了,帝国军似乎打算彻底抗战。

  降雨应该是偶然,这样一来就是敌人得到了命运相助。

  「可是啊……!」

  波路下士用更大的声音喊著。

  「二十人斩的巴兰少尉就在此处……!才不会输给无脑的机士……!迪斯提亚公国万岁……!」

  「万岁…….!」

  「迪斯提亚公国万岁……!」

  百七班和步兵们都一齐高喊。

  「杀掉那些破机士……!」

  「要杀几匹才能升官……!」

  「万岁……!」

  「迪斯提亚公国万岁……!」

  「杀……!」

  「杀掉机士……!」

  士兵们的怒吼声互相连锁,简直就像一首歌。不只波路下士,只要士气一低落,到处就会传来勇猛的怒吼,大家都振奋起来。这样总算能够团结一心,继续战斗。

  海迪重新体认到战况对帝国军有利。机士不是人类,只是受到操控进行战争的道具,好辛苦,好痛苦,好累,不想再继续,都不会这么想。

  不过操控这也是人类。操控机士们的帝国军人,一定在这场黑暗的雨中和海迪他们有著相同的感受。

  而且,机士也是生物,不吃不喝应该也活不下去,不可能一直活动。

  「没错……!」

  海迪弹开机士的杓剑就冲上前去,直接砍断首级。───这名机士不是乙机士,当然也不是重武装的甲机士,是丙机士。

  做为弓兵的丙机士来到前线。

  「第二十一人……!」

  这真的是第二十一人吗,这种小事无须在意,重要的是步兵们振奋起来。

  「就差一步……!再撑一下敌人就撤退了……!加油吧……!」

  海迪也不是有了确信才说,结果或许会变成说谎。

  但是,重要的是现在,总之不撑过现在的话,明天就不会到来。如果不相信明天回来,就没有活过今天的力量。

  实际上,明天来了。

  敌人的攻击中断好几次却依然继续,过了凌晨零时换日的时候,才终于结束。雨也在那之后就完全停了。

  波路下士、亚坦兵长、瓦鲁夫上等兵、马奇斯上等兵、卢梅上等兵,百七班全员平安,除了马奇斯上等兵有些擦伤外也没受伤。

  要掌握连队,还有全军的伤害,需要花上一点时间。

  敌人也不知道何时会再出现,这么黑,地面又泥泞不堪,也不能进行露宿。到天亮为止维持警戒状态待命,虽然下了这个命令,但是累到直接倒下睡著的人,还有坐下却睡不著的人,大概各占一半。

  海迪带著百七班回到达多留上校所在之处,跟布流雷上尉报告完,布流雷上尉就叫他去睡觉。虽然很令人感激,但他明明有疲劳感,却睡不著。

  至于百七班,波路下士、瓦鲁夫上等兵和马奇斯上等兵把桐油树这种植物的大片树叶铺好然后在上面躺著睡觉,亚坦兵长和卢梅上等兵坐著,但没有睡著。应该是要轮流睡吧。

  「您睡不著吗,少尉。」

  亚坦兵长一问,海迪老实地点头,卢梅上等兵就把水壶拿给他。

  「您要喝吗?」

  「……里面装的该不会是。」

  「当然是单纯的水。」

  卢梅上等兵笑得像是在愚弄人。

  「身体会稍微变暖的魔法之水。」

  犹豫了一会,海迪还是接下水壶。

  「那请让我喝一口。」

  「请不用客气。」

  「不,那个,真的,该怎么说,光一口大概就……」

  「十七岁吗。」

  亚坦兵长说完叹了一口气,然后稍微露出笑容。

  「您知道吗,少尉,老爹他最大的女儿今年二十岁喔。」

  「咦咦。」

  海迪把含在嘴里的魔法之水一口气喝下去。

  「二、二十岁,比我还大呢……」

  「老爹他想要儿子。可是二十岁、十六岁、十四岁、十岁,之后他妻子就去世,跟后妻生下的是六岁,么儿是三岁,不知道为何,全部都是女孩。」

  「……话说,居然有六个小孩。」

  「还会增加吧。」

  卢梅上等兵喝下魔法之水后说道。

  「老爹他很固执,生下儿子之前不会放弃啦。」

  「的确。」

  亚坦兵长笑到肩膀在摇晃。海迪本来也要笑出来,原本在打呼的波路下士却转过身来咳了一声。

  「我听得见喔。」

  「对、对不起。」

  海迪一反射性地道歉,亚坦兵长跟卢梅上等兵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心情虽然轻松了不少,但还是睡不著,海迪就跟亚坦兵长、卢梅上等兵,还有轮流起床的瓦鲁夫上等兵、马奇斯上等兵聊天。话虽如此,海迪几乎都是聆听著,但这样让他能够了解百七班的众人。

  有妻子的是波路下士和瓦鲁夫上等兵,瓦鲁夫上等兵还没有小孩。

  亚坦兵长根据马奇斯上等兵所言,「脸长得比别人凶一倍却是个花心男」,还离过婚。到处都有女人,所以应该有一两个私生子,瓦鲁夫上等兵说。

  瓦鲁夫上等兵毋庸置疑是百七班最英俊的美男子,海迪是这么认为,但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马,据说他也只跟妻子交往过。

  大胃王壮汉马奇斯上等兵不受女性欢迎是他长年的烦恼。「明明你很温柔又很有力气呢」,瓦鲁夫上等兵安慰著他。

  卢梅上等兵因为酒和女人失败过很多次,但两边都是他打从心底最喜爱的东西,所以戒不掉。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人有很多种,走在各自的人生上,三十八岁的波路下士有三十八年分,三十三岁的亚坦兵长有三十三年分,三十岁的瓦鲁夫上等兵有三十年分,二十八岁的马奇斯上等兵有二十八年分,二十六岁的卢梅上等兵有二十六年分,有他们专属的特别人生。海迪了解到这点。

  这种世界上只有唯一一人的人命,到底失去了多少。

  『因为我不做的话人们会死。』

  公主说的话沉重地渗入内心。

  『我不会死,因为我是无敌的,可是士兵们不同,会死,打输的话就会死,打赢也还是会死,都会死掉。』

  公主的决心与其说是悲壮,不如说是极端。海迪本来总有这种感觉。

  『那些人都有双亲,有兄弟姐妹,有妻子,有恋人,有小孩,有朋友。死了一个士兵,那些人都会失去孩子、失去双亲、失去兄弟姐妹、失去丈夫、失去恋人、失去朋友。但是我不会死,我是无敌的。』

  可是现在他打从心底有同感。

  有六个女儿的波路下士,和青梅竹马结婚的瓦鲁夫上等兵,女性关系很乱的单身贵族亚坦兵长,海迪都不想让他们死去,或许有些傲慢,他希望马奇斯上等兵有一天能找到很棒的恋人,也希望过这乱七八糟生活的卢梅上等兵能过著健康的生活并得到幸福。

  如果海迪跟公主一样因为魔性而无敌,一定会想到同样的事情。也许会像公主那样一个人冲入敌阵想将敌人一扫而空。这样一来,大家都不会遭遇到危险,任何人都不会死。

  如果真的是无敌的话。

  实际上公主的魔性有其极限。说不定也有弱点,而且虽然身体不会受伤,公主还是的忍耐难以忍受的痛楚。

  公主有进行战斗吗?又自己迎向敌人的刀刃,用疼痛作交换,屠杀大量敌人吗?露露奇娜跟基吉可有帮上公主的忙吗?

  不久就确认第一连队的死者是四十一名,送到后方的重伤者达到一百二十二名。远征军整体的死者是三百名,重伤者超过六百名。遭到遗弃的机士尸体估算有一千多。

  考虑在不利的状况下长时间战斗,损害其实并不大。话虽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死亡,重伤者当中也有努力治疗依然回天乏术的人,失去手脚的人也不少。

  这就是战争。

  而且还是刚开始。

  拂晓之前克雷卡少校派遣的使者前来,带来帝国军再度来袭的情报。全军马上起床,才刚做好迎击的准备弓箭就落下,接著甲机士间不容发地手持重枪进行突击,队列到处产生混乱,海迪率领的百七班为了重整其中一个地方而出动。

  「……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抵达法拉斯!」

  「别抱怨啊,少尉。」

  波路下士那张忙是胡子的脸挂著笑容,他还拍了拍海迪的肩膀。

  「不管有多长的道路,总会有终点。」

  「老人说的话要听喔,少尉。」

  卢梅上等兵开玩笑地说,波路下士瞪了回去。

  「你说谁是老人,谁!」

  「该不会您还觉得自己很年轻吧?我想说您是老人所以慰劳一下您,让您睡到早上呢。」

  「那真是多谢啊!多亏如此我精神很好呢!好,走吧,少尉!」

  「是,老爹。」

  海迪提起勇气这么叫,包含波路下士本人在内,百七班全员都笑了出来。形式上是部下,但他们全员都是伙伴,绝对不能让他们死掉,海迪在心里发誓。不会让任何人死去。

  ×

  「抬起来。」

  荠露易丝·迪斯提亚利斯的命令是绝对的。做出人肉塔来支撑她的椅子,亲卫队「X」的男人们一起站了起来。

  亲卫队员的肩膀上站著亲卫队员,肩膀上的亲卫队员上面有站著亲卫队员……以这种形式做出来的人肉塔顶端,她这朵花惹人怜爱地、优美、大胆地、奇迹似地,还有当然是美丽地绽放。高度差不多离地面十梅特尔。

  鲁瓦拉废地高大的树木茂盛到会觉得烦闷。即使还是不太能远望,但总比在地面上好多了。荠把膝盖上的地图跟附近的景色对照,呼……高贵地吐出一口气。

  「先选这条路前进,从这边开始换这样前进……嗯,看来没问题呢。」

  「───荠大人……!」

  人肉塔的下方,安特留·巴鲁马正露处白色的闪亮牙齿大喊。

  「感觉怎样!?坐起来舒服吗!?会不会摇晃!?」

  「不要紧,巴鲁马。目前还好───」

  才刚说完人肉塔就稍微摇晃了一下。

  「……我收回那句话,巴鲁马。」

  「什么!?刚才没有站好的是谁!?失礼的家伙!根本不配光荣的X之名!由我安特留·巴鲁马来处罚……!」

  「是我……!」

  构成人肉塔的其中一名亲卫队员哭著大喊,巴鲁马瞪大双眼,那张工整的脸悲伤地扭曲。

  「塞德里克·梅纳德!是你吗!就是你吗……!」

  「我无法辩解!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队长!请给我处罚!可以的话希望由荠大人直接责问并处罚我,那就是在太幸福了……!」

  「你这家伙……!不只让荠大人感到不快,还想要劳烦荠大人,真是太不检点……!虽然我懂你的心情,但是无法原谅……!给我重新站好……!」

  「我不能重新站好……!一站好就会整个崩塌……!」

  「唔唔!这真是困扰,非常困扰……!你是很厉害的策士,梅纳德……!」

  「我绝不是有意做出这种事……!这只是偶然,队长。」

  「闭嘴!」

  荠因为觉得很吵而大声制止,巴鲁马和梅纳德马上噤声。梅纳德是人肉塔的零件所以无法移动,但巴鲁马低头跪下。

  荠俯视著整个七六旅团。她的部队虽然也遭到机士攻击。但都不是这种程度就会胆怯的士兵。平时的锻炼才没那么软弱随便。如果想那么做,那种敌人轻松就能打败。那是当然,她的七六旅团是最强的。

  只是考虑到废地的特性,能够当做墙壁使用的大型车辆全都放在耶路瓦拉。现在的七六旅团只有在恶劣道路上也能通行的运输用轻型车辆,在防卫战上会比较弱。

  这并不是七六旅团的单独作战,还跟其他部队协力,因此不得不停下脚步彻底进行迎击和歼灭。

  到目前为止这是没办法的事。荠跟依靠魔性只会横冲直撞的笨姐姐不同,她是天才,不,无庸置疑的天才将帅。将来要把公国军全军当手脚来指挥,名闻天下的总帅之材。和蠢到冲入敌阵搞失踪,愚蠢也该有个限度的笨姐姐不同,他能够考虑远征军全体来作出适当的判断。所以,她所爱的七六旅团被迫进行不利的战斗。内心即使气愤难平,还是一直忍耐。───到目前为止。

  可是,状况有了改变。

  最重要的是目的地近了。

  「荠决定了。」

  荠一从椅子上站起来,巴鲁马就慌张地抬头。

  「荠、荠、荠大人!很危险……!」

  「啰嗦,巴鲁马!荠才不会摔下去呢!」

  「啊,啊啊啊啊啊……!您说得对!您说的一点都没错!巴鲁马全面地、完全地、完美地错了……!」

  「知道就好。」

  「不!请看要踢我还是踩我,处罚!给我处罚……!」

  「那种事之后要怎样都好,快紧急联络各连队!」

  「遵命……!那内容呢…….!?」

  「七六旅团将往侧面移动,接著要前进!」

  荠挺胸指著废地的终点。

  「突破敌军,全速离开废地……!全军跟著七六旅团前进……!如果有异议可以提出,但荠露易丝·迪斯提亚利斯相信这是打破现状最好的策略!提不出替代方案就该遵从……!」

  ×

  「什么!?要扯断敌人的阵形,直冲法拉斯!?」

  罗兰·达多留正在马上只会第一连队时,收到了从七六旅团来的传令。

  他和身旁的埃米尔·布流雷四目相交。埃米尔那平凡却不平庸的脸面无表情,马上就点头。

  「我觉得是好方法。」

  「真的吗。」

  「上校有维持现状以外的替代方案吗?还是您觉得维持现状是最好的?」

  「嘛,这个吗……」

  达多留瞄了七六旅团派来的使者一眼,再用手绕过埃米尔的肩膀抱住他。

  「……这是那位副指挥官的提案喔?随便就答应好吗?」

  埃米尔觉得很烦地推开达多留。

  「我不知道上校您怎么想,但我认为副指挥官阁下是优秀的指挥官。七六旅团纪律良好,即使总指挥官阁下没有发挥实质功用,远征军还是能顺利抵达这里,结果还是靠副指挥官阁下的指挥手腕吧?」

  「那是没错,你讲话真不留情呢。总指挥官阁下有总指挥官阁下的烦恼……」

  「那不关我的事。」

  「嗯,也对,你啊?就是那种人呢?」

  「这个方法也很合乎道理。敌人的攻击虽然是大规模,但并不是要压过我军的总攻击。明显是要阻止我军前进,好让我军消耗军力,要是一直在此地迎击,反而正中敌人下怀。如果是强行军就能在日落前抵达离开废地的地点。一口气前进也不是有勇无谋,而且,不只七六旅团,我们第一连队也是突破能力优秀的部队。」

  「我们不只累了,还很焦急吗……」

  「还有一点───」

  埃米尔这次自己靠近达多留小声地说著。

  「七六旅团率先行动的话,敌人攻击当然会集中到七六旅团身上。她等同说要让自己成为诱饵,就让她去吧。」

  「我懂了。」

  达多留耸了耸肩再转过来面对使者。

  「第一连队连队长及下属,赞同副指挥官阁下的意见,将会遵照指示。转达给副指挥官阁下说了解。」

  ×

  总指挥官阁下,总觉得有人这样叫她。不,并不是错觉,实际上方脸的佛路库雷上校叫了樱好几次。

  「───总指挥官阁下!总指挥官阁下!?您打算怎么做呢,总指挥官阁下!?」

  「嗯……」

  暧昧的回答,她自己都觉得不该说嗯。

  「樱大人。」

  守候在身后的露露奇娜发出恐怖的声音。似乎在生气,生气也很正常。

  「樱大人…….?」

  站在露露奇娜旁的基吉可声音听起来很担心。人偶奇努可小步地走了过来,歪著头仰望著樱。

  第五连队连队长佛路库雷上校,还有荠送来的使者,樱不是没有在听他们讲话,也有听进耳里。

  荠打算让七六旅团展开行动,突破攻打过来的敌人,前往法拉斯。

  跟在七六旅团后面,全军开始移动,在日落前穿过废地靠近法拉斯,这就是荠的提案。

  看吧。

  我有在听,也能够理解。没问题。

  「那又怎样?」

  「……那、那又怎样是什么意思?」

  佛路库雷反问,让樱感到困惑。她觉得知道了荠的想法,那又怎样呢?

  「佛路库雷上校是在问您是否赞成副指挥官阁下的提案。」

  露露奇娜快速地在她耳边说道,樱听完咬著下嘴唇。

  「那、那种事情我知道。」

  「那请给出答案。」

  「别、别急。」

  「要让我的连队参谋们商讨看看吗……?」

  佛路库雷是出于好心才这么说,这点樱也知道,只是这根本是多管闲事。

  「决、决定这种事我一个人就能做。这个……好、好吧。」

  「那么就是您承认了───」

  「等一下!」

  佛路库雷要转过去面向使者,樱忍不住制止他。想到荠满足的笑容,就猛烈地感到不高兴。

  能让那个荠称心如意吗?如果顺利成功,荠绝对会可以对樱自夸,还有愚弄樱。就让她一直自夸吧,也是有这样想,愚弄别人的人自己才是笨蛋。荠还是小孩,樱是大人,只要冷静应对就好。可是受到荠当面嘲笑的话,樱没有能够忍耐的自信。

  应该说。

  荠的所有言行都让她生气,荠的存在本身就让她不开心,先拋开这些,远征军该怎么行动。这才是问题,当然,她也知道。

  樱闭起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眉头不管怎样都会皱起来。

  好麻烦。

  怎样都好。

  作战,策略,深谋远虑。这些从没跟她直接关联过。成为耶路瓦拉太守后那是当然,在那之前也都是交由他人决定。

  刚成为军人的时候,就站在命令她要站的地方,敌人来了就一个不留地歼灭。接到移动命令就移动,击溃出现的敌人。成为将官之后,就听从下属的意见照做。

  反正樱要做的事情都一样,敌人出现就打到敌人。这么做战争就会胜利。实际上她也一直都胜利,才会晋升为上将,还被任命为太守。即使她根本不想当什么太守。

  樱就算当一个兵卒她也没关系,只要有需要消灭的敌人就好。

  她原本是这样想的。

  这样不行吗?

  可是,脑袋比樱好,擅长思考的军人很多,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全部交给他们就好。

  樱是剑,是武器,是毁灭敌人的兵器。

  『那,笨姐姐。』

  荠在樱的脑海中露出轻薄的笑容。

  『就由荠来使用你吧。笨姐姐如果是锐利的剑那就好了。』

  「……唔!」

  樱忍不住在原地踱步。她从小就是很奸诈的妹妹,嘴巴也很厉害。父亲跟大哥都很看重荠。荠很擅长阿谀献媚,就算放著不管荠也会升官。马上会追上樱,还会追过樱吧。不管是上将还是元帅,快点升上去就好。锐利的剑?很好啊,那样就好,樱原本就不是什么上将的料。反正失踪那件事之后会成为问题,荠或者是在某处旁观的杜兰会大肆闹上一番。不管是解除太守职务还是要降职,怎么做都行。

  樱不管结果是怎样都不在意。

  只要能站在战场上,代替士兵们战斗就好,能够多减少一个因为战争而死的士兵就好。在那一天,在她的眼前,为了保护樱而死的人们,只要能像他们赎罪就好。知道这个可恨的魔性超越极限的那天位置,能多解决一个敌人是一个。

  「帮我告诉荠。」

  她下定决心。

  樱张开眼睛瞪著使者,使者虽然没有错,但一想到他的背后有荠,说实话樱就觉得他很可恨。

  「我也要出击。反正目的地一样吧,就彼此竞争看看谁先抵达,这样跟荠说。」

  ×

  一种异常的吵杂声响起,战场整体以奇妙的方式开始变化。

  「七六旅团要行动了……!」

  海迪听见这样声音。───行动是指?

  用瓦帕弹开乙机士的杓剑,那一瞬间,某处的喇叭吹响了尖锐的进军旋律。进军……?

  「要前进吗……!?」

  波路下士不只说出海迪的,还像是替大家说出心声似地大喊。糟糕,周围的步兵开始躁动了。

  「并不是第一连队……!」

  海迪挥著瓦帕超乙机士发动攻击。

  「要进军的不是第一连队……!我们找原本这样就好……!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敌人上……!」

  「巴兰百杀少尉他这么说……!」

  亚坦兵长用恐怖的声音怒吼。脸也很像坏人,根本就是坏人的威胁台词───百杀是……到底要讲得多夸张?

  「不要去思考多余的事情……!为了我们迪斯提亚公国……!」

  「为了迪斯提亚公国……!」

  「公国万岁……!」

  「打倒机士……!」

  「喔喔喔喔……!」

  多亏有百七班,士兵的动摇马上平息下来。不过敌人的样子很怪,压力突然变弱,攻势减弱了。这造成己方冲过头,队列会崩坏,这样没问题吗?

  「某种程度上应该是没办法……!」

  当海迪在犹豫该如何判断的时候,波路下士提出了建言。

  「想办法让士兵不要冲太前面……!」

  「是,老爹……!」

  海迪架开乙机士的钝剑,马奇斯上等兵活用壮硕的身体撞倒那名乙机士,手脚灵活的卢梅马上扑上去解决乙机士。海迪一口气前进道最前排后停下脚步。

  「就这里……!」

  不要让己方超过此处,要在这里挡下敌人。才刚下定决心,后方就传来声音。

  「传令……!传令……!吾等第一连队要跟随七六旅团进军……!目标法拉斯……!所有人员都做好进军准备……!」

  那是怎样,即使突然说这种事情,到底是怎样了。海迪一下子很生气,但波路下士不愧是老练士兵。

  「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卢梅上等兵一笑出来,瓦鲁夫上等兵就愉快地回应,亚坦兵长大喊说打起精神来。

  「光是防御很无聊吧……!」

  波路下士发出洪亮的声音,马奇斯上等兵用「要进攻啦」来回应。幸好有百七班让海迪也冷静下来。

  「───我真是一点都不成熟……!」

  弹开乙机士的钝剑,把另一名乙机士往后踢。看来七六旅团偏离前进方向,正往侧面偏。这是怎么回事?别思考,与其思考,现在更重要的是对付,对付敌人!

  法拉斯远征军的排列顺序是第四连队,直接援护公主的第五连队、七六旅团、第一连队、第七连队。

  七六旅团往前进方向的右边移动。第一连队不久开始前进,七六旅团离开远征军的队列,第一连队变成接在第五连队之后。

  从海迪他们的角度看来,必须在侧面承受攻击的状况前进。当然比从正面冲突还更困难,但因为敌人的攻击变弱,意外地能够办到。反而是开始前进后还比较轻松,只要快步前进,偶尔解决冲过来的机士就好,相当有余裕。

  「第五连队……」

  公主。

  第五连队有公主在。

  总觉得情绪高昂起来,海迪摇了摇头。

  「……那是该兴奋的时候!」

  ×

  「荠行动了吗。」

  杜兰塔立安·迪斯提亚利斯在猫的面具下偷笑。

  「而受到刺激的樱也是。真是无可救药的妹妹,那么到底是吉是凶呢……」

  这附近最高的树顶端附近,杜兰坐在很不可靠的纤细树枝上,根本没有人发现到他。

  即使是大地起伏剧烈,草木又茂盛的鲁瓦拉废地,在此处还是能够掌握敌我双方的动静。

  杜兰的兴趣是旅行跟旁观,还有疼爱可爱的弟妹。即使世界如此宽阔,像他这样充满家族爱的人也很稀少,但多里安大公不是会跟儿子一起玩的父亲。母亲受到父亲监禁。真是该加以学习的美丽夫妇爱!令人难过地,大哥佛里吉安似乎藐视杜兰,几乎都不理他。就算跟在后头,佛里吉安也会马上消失。大姐艾莉卡露易丝嫁给卡巴拉大王帕鲁陛下,年龄相近的二姐薇妮拉提亚莉斯也嫁给罗丹公国的波梅拉里安王子。因此杜兰能随心所欲疼爱的只有弟弟马可逹米安和妹妹阿玛丽易丝、樱丝提亚莉斯、齐露易丝。

  只有一次也好。

  能够家族全员围著餐桌边谈笑边吃晚餐是杜兰的梦想,但想要实现,障碍似乎很多。

  「在缺少谁之前,如果能有机会就太好了呢。」

  很困难呢,杜兰自言自语著。

  「一定没剩多少时间了。爱一直是虚无缥缈,真叫人遗憾。」

  ×

  果然前方有敌人就让人能安心。

  机士。黄土色的机士。那是甲机士?乙机士?丙机士?哪一种都好,都一样,不管是什么机士都没差。樱只拿著一把单刃大剑,但她没打算使用。我的身体就是剑,出鞘的剑。

  「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冲刺出去想赏对方一记飞踢,该名机士就把重枪刺了出来。那又如何。樱承受到身体由某种粗壮的东西贯穿的冲击,疼痛实际贯穿了樱,可是,就只是这样。樱没有停下来,弹开重枪,樱的右脚踢到机士的脸───不,没有碰到,在那之前樱的魔性就把机士弹飞。而樱右脚的确传来手感───或者该说是脚感───。右脚仿佛要粉碎了!让人想大叫,好痛、好痛、好痛!著地的时候也传来摇晃整个脑部的剧烈疼痛───就是要这样,樱这么想著。越痛越有在战斗的感觉。

  承受了这么痛的感受,希望能够原谅我。

  希望能够认同我。

  到底希望原谅什么?想要谁认同什么?

  「谁───管他啊……!」

  樱又打算朝别的机士跳过去,但机士却逃跑了。没有踢到,只好挥舞单刃大剑来砍。

  「怎么了……!?」

  敌人。

  从侧面冲刺要追过远征军第四连队的樱面前,机士们正在撤退。

  有股想要追上去全部解决掉的冲动,但樱咬著牙继续前进。

  「樱大人……!」

  「咕喵!樱大人……!」

  扛著武器山的露露奇娜和率领人偶部队让奇努可坐在肩膀上的基吉可,再来是佛路库雷上校带著第五连队呈一列纵队跟在樱得后面。

  如果敌人要逃跑那倒好。虽然不知道原因,樱前进之后就会有路可走,好机会。就这样追过第四连队,站到队伍最前方。最早抵达法拉斯,然后直接攻陷法拉斯。

  才不是不想输给荠。对樱来说那种输赢根本不重要,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是,打倒敌人是樱的工作。她不想让别人夺走这个工作,要是失去这个工作,樱就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谁都无法了解?

  ×

  「荠大人……!」

  和轿子并行的安特留·巴鲁马发出兴奋的声音。

  「坐起来的感觉如何……!?坐起来的感觉怎么样呢,荠大人……!?」

  「说实话。」

  荠高雅地皱起眉头,然后用手指拨开闪亮的银发。

  「很差。」

  「什、什、什么……!?你们这些家伙……!荠大人这么说了……!还不赌上亲卫队『X』之名减少摇晃!激烈减少,接近完全没有……!另外还要加速到极限,不,超过极限……!荠大人的玉足和你们平高……!你们这些家伙别忘记这件事……!」

  「是!」

  「了解!」

  「遵命!」

  「遵命……!」

  「呼……」

  荠优雅地用鼻子呼吸。她的七六旅团正解决掉机士在鲁瓦拉废地中突进。她自己坐在她的亲卫队「X」所抗的轿子上,几乎在队伍的正中央。俊美的亲卫队员扛著她的轿子,还毫无缝隙地包围她的轿子进行完美的防御。

  身体能力当然不用说,头脑明晰,而且还要外表俊俏的男人,才能成为荠的亲卫队员。只是完全不过问家世跟身份是荠的做法。她讨厌丑陋的东西,不允许不美的人在旁随侍。不过就算丑陋,要是很有能力,她还是会加以使用。

  七六旅团有俊美健康又强的男人,和不俊美但健康又强的男人所组成。当然,每个男人都崇拜者荠。

  因为荠露易丝·迪斯提亚利斯是公主?

  这也是原因之一吧,无法说无关。迪斯提亚大公家的尊贵血统给了荠美丽的外形,给了她魔性。各种各式各样的天赋之才,还是不能说跟血统无关。

  但不光是这样。荠从幼年就成为军人,从以上校身份来指挥连队开始,并不是大家都跪倒在她面前。也有人侮辱她,表面上看起来很有礼貌其实内心都在轻视她,这是大部分将士的态度。

  她展现能力让所有人认同。

  将兵们一定都感到出人意表,荠重视的并不是魔性。

  魔性的确是能当王牌的力量,但光靠魔性无法打赢战争。将士们都这样想,她知道这件事,也理解将士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第一点、设下适合目标。

  第二点、适材适所、

  第三点、让将士发挥实力。

  让将士胜利,得到坚定的自信,让将士有荣誉心,这是她全心投入的工作。

  即使沾满泥土依然要站在最前面,和颜悦色地鼓励将士。看著年幼的她接连发出指示,将士们会有什么感觉,会怎么想。她当然是经过计算才做出这些举动。跟位于迪斯提亚西方的赛所进行的小规模战斗,跟南西方的托鲁梅斯特王国的纷争,她接连胜利。从晋升为少将并成为旅团长以来,她还有越过国境去敌国领土到处破坏。

  她让将士们相信。

  她是真正特别的真货,年幼的军神。

  她成功做到了。

  魔性笨蛋的笨姐姐一定无法想象。当然这种事情荠一定不会说出口,她以「要吸取关于战争的一切」这样的打算,拼命学习。跟笨姐姐不同。原本才能就天差地远,荠是完美无缺的天才,还有下功夫去努力。说实话,她也不想跟那个笨姐姐相比。

  「我们的格局相差太多了呢。」

  荠缩起下颚微笑著。

  「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吧,笨姐姐。」

  ×

  好一段时间没看到机士的身影。现在第一连队的进军速度比快走还慢一些,考虑到废地的地理条件,这已经是平常的一倍,算相当快。

  甩开帝国军了,似乎可以这么说,不过要是脚步慢下来,可能又会被追上。

  海迪所率领的百七班位置往前到靠近第一连队的最前方。边激励士兵边前进,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这里。

  好,这是骗人的。

  因为夹在中间的七六旅团冲了出去,第一连队刚好在第五连队正后方,而第五连队有公主在。

  一想到这点,就一直想往前,实在无法忍耐。

  快要到最前方了。这样乾脆在最前方拉著大家前进吧,海迪很年轻。大概比第一连队的所有人都还年轻。充满活力的自己当引导人,可以吧?

  他觉得不错,应该也不会有人责怪他。

  「少尉……!」

  亚坦兵长用凶恶的声音叫住海迪,海迪没有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是是是!怎么了吗……!?」

  「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亚坦兵长的凶恶脸庞和平常一样,但波路下士满脸胡须的那张脸流著汗。英俊的瓦鲁夫上等兵给人彪悍感觉的卢梅上等兵似乎没事。不过,马奇斯上等兵庞大身体正冒出蒸气。

  「对、对不起!嗯、嗯……我会减慢速度!」

  「别在意我,少尉。」

  波路下士边擦著脸上的汗边露出微笑。

  「我还可以。如果再来都这样,可能就会有点无法承受。」

  「我也还没问题!」

  马奇斯上等兵也这么说,可是海迪还是悲伤地把脚步调整成和第一连队的其他士兵相同。第一连队几乎追上了第五连队,公主就在眼前,身体却没有变轻盈,很遗憾地似乎没进到海迪的魔性会有反应的距离,但也不会很远,这样就足够了吧,足够吗?虽然不足够,即使不足够,也只能满足,也只能妥协。不然是要怎么办……?

  海迪低著头,看著脚边前进。他的体力还剩很多。好想奔跑,想透过奔跑获得舒畅感觉。不行、不行、不行,不可以做出任性的行动。

  「啊───」

  卢梅上等兵发出声音,海迪转过头去。

  「咦?」

  「那个。」

  卢梅上等兵指著前方。

  「在我们前面的不是第五呢。」

  「……咦?」

  海迪重新面向前方。士兵们的头因为有树挡住所以看不太清楚,但前方是山丘,登上山丘的士兵就能够加以确认。

  公国军的士兵人人都戴著头盔,头盔跟军服上的徽章能够分辨所属的连队───的确不是。

  那并不是第五连队。

  是第四连队的士兵。

  「咦?咦?咦?咦?等等,咦?为什么?第四?咦?骗人?不是第五连队?这、这、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我们的前面是七六旅团而现在七六旅团不在了所以前方应该有第五连队……咦咦咦咦咦!?为什么……!?」

  「可能第五连队追过了第四连队。」

  波路下士冷静地说道。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海迪笑了出来,为什么要笑?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应该是那样!?照常理想是那样呢!?咦可是为什么……因为这样的话不就表示那个,也就是公主不在附近……怎么会……」

  「少尉……」

  「什么事,瓦鲁夫……」

  「该不会您在哭吧……?」

  「我没在哭喔……不是啦怎么会……哈哈哈哈……这种事怎么可能哭……要是哭了就是脑袋还有很多地方都怪怪的……我也是个男人,不会哭喔,哈哈哈哈哈哈……好,要振作起来!」

  海迪用全力揍了自己脸颊七、八拳,很痛,所以这下他真的要哭出来了。不过他重新振作起来了,硬是让自己镇做起来了。

  「我没事……现在的我将灵魂奉献给百七班的各位还有第一连队,以及深爱的祖国……!」

  「……奉献灵魂的对象会不会太多了。」

  得到卢梅上等兵的吐槽,他反而很高兴。到先前为止,能够有人吐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总、总之,我会加油……!」

  那完全就是强行军。小休息只有一次。午餐是边走边吃著口粮。途中听说队伍最后方的第七连队吸收伤者跟脱队的人,几乎是一半脱离远征军的状态。当然,所有人都很疲劳,但除了身体不适跟因为受伤而放慢速度的人以外,都有种其妙的活力,保持著开朗。到处传来歌声,从未间断。海迪虽然不太会唱歌还是跟著唱,把野蛮跟下流的歌跟同伴一起边唱边走,就会觉得很快乐。

  该不会,远征军的士兵们精神开始出现异常?

  或许是如此,八成根本不是正常的心理状态。那又如何。

  每一步都会更靠近目的地。他们想要到达那里,就只差一点点,精神哪有可能不亢奋?

  马上要就一决胜负。

  漫长又痛苦的行军要结束。

  不管什么样的战争等在前面,还是会有结果。

  是生,是死。

  是胜利,还是败北。

  当然海迪他们打算胜利,打算全员存活。拿下胜利吧,无论如何都要胜利。都来到这里了。我们已经跟胜利没两样,海迪他们唱这歌,不能够太乐观这种想法有在脑海中闪过,可是士兵们的士气虽然有点像自暴自弃,但依然高涨,海迪现在不想泼冷水,害怕一泼水脚步就会停下来。

  快到下午四点时,前方传来要划破天空的剧烈欢呼声。远征军的先锋终于离开了废地。肯定是那样。

  「呀哈哈哈哈哈……!」

  波路下士发出很有趣的笑声,还拍了拍海迪的背。海迪也跟著笑了。像是食人老虎的亚坦兵长也笑了,瓦鲁夫上等兵那张严肃又工整的脸也滑稽地笑出来。身材高大的马奇斯上等兵笑声跟咆哮没两样。卢梅上等兵边笑得跟白痴没两样,边拿起水壶来喝。那里面一定不是水,不过没关系啦!

  「迪斯提亚公国万岁……!」

  「万岁……!」

  「帝国军根本不是对手……!」

  「帝国这混蛋……!」

  「前进!前进……!」

  「万岁……!迪斯提亚公国万岁……!」

  大家自然地加快脚步,忘我地避开树木,爬过地上根,跳过坑洞。

  视野变得辽阔。

  终于穿过了废地。

  由夕阳照的黄澄澄的农地另一头耸立著城墙。那是法拉斯城。

  前头的部队也还没到达法拉斯城。不───

  右手边。

  数千人凝聚成一个团体,气势万钧地正要逼近城墙。海迪刚觉有人打了他巴掌,甚至比自己打的时候还有效。一瞬间狂热就消退了。

  「七六旅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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