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月一日灵异事件簿 兰德尔特环的粉尘 第二话 under-holic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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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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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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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我必须受到惩罚

  (整整5页纸都是这一句话……CLAMP姐姐们果然是骗钱高手……)

  “啾啾”,手机铃声响起来。

  收到了新短信。

  收信人当然是我。

  而送信人,是我死去的朋友。

  我必须受到惩罚。

  此世不可思议之事虽为多

  但亦再无如此鲜烈 如此之怪异的事了

  如果人不在

  如果人不看

  这就只会是普通之现象

  只会作为普通之闲谈 而逝去

  人

  人

  人

  人才是这世上 最为摩诃不思议之生物

  到底有多少人了解出生在四月一日这一天的人的不幸呢?——恐怕没有人了解吧。

  若是直觉敏锐的人或许在这之后能发觉“四月一日君寻又要抱怨什么了”,“又有什么愚弄四月一日君寻的事情要发生了吧”;但是,若将范围扩展到日本全国那以4/1461概率,在四月一日这一天出生的人们身上的话,这个事件,就并不单单只是四月一日君寻一个人的案子。而是刻铸在日本历史,乃至日本整个教育制度上、深刻至极,超越想像的章结。

  现在先把事情回溯一下以便说明。

  过去常有人开玩笑,说生在闰年二月二十九号的人,每隔四年才能过一次生日,因此同时代的人都到了二十岁,而闰年出生的人却只有五岁。当然实际情况并不是如此,因为生在二月二十九号的人,其年岁在二月二十八号就会长一岁。那么生在二月二十八号的人又怎么样呢?他们自然是在二月二十七号那天就长一岁了。

  说的更明白一点,就是不管闰不闰年,每个人都会在他生日的前一天长一岁,这是很久以前就已规定好的。生在二月二十九号的人就在二月二十八号,生在二月二十八号的人就在二月二十七号。生在二月二十七号的人,就在二月二十六号那天长一岁。

  那要是按这样子算起来。

  生在三月一日的人,就会在常年的二月二十八号、闰年的二月二十九号长一岁。把事情说开了或许大家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但就是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理论,才能让生在二月二十九号的人跟同年出生的朋友一起前往成人式会场。恭喜你们啊,出生在二月二十九号这一天的人们,就是这种类似漩涡的理论,才能拯救你们的说。

  好了。

  就有如光既有影一般,这个理论同样也可以利用在四月一日这天出生的人们身上。出生在四月一日的人们,按照这个潮流,当然也会在三月三十一号那天长一岁。不过由于日本本国内教育制度的问题,引致在四月一日这天出生的人们非得比常人早一年上学不可。(日本高中学校每年4月份开学,来年3月份结束一学年。)

  也就是说,他们在同一学年里往往是年龄最小的学生……

  “四月一日,年年龄比我小,我年龄比你大,所以我比你大,所以你要帮我对吧?”

  “……啊?”

  私立十字学园放课后的教室——四月一日君寻被同班同学芹泽施工所提出的诡异问题纠缠。究竟是无视这个人的问题直接去打工地点,还是留在这里听他说话。四月一日君寻考虑了两秒,发现不管是雇主还是芹泽所说的话本质上没有多大区别(也就是只会给别人添麻烦),既然结果都一样,还不如换换口味给日常生活添加点新鲜气息。在这种思虑考量下,四月一日选择坐回原坐,重新听芹泽嘟囔。

  看到如此举到的四月一日,芹泽放心的笑了,他拉过椅子,反坐在四月一日的对面。

  “麻烦你了。”

  “不,这没什么。”

  “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跟谁说?”

  “跟四月一日你说。”

  这话也问的够奇怪的,不过无所谓啦。

  对于四月一日而言,芹泽施工不过是名同班同学——不在那之上也不在那之下。两人之间的交往也只到了解彼此的生日的程度(顺带一提芹泽施工的生日是在一月十三日,为此,四月一日他并没有比自己早出生多长时间),最多不过是谁忘带课本对方会照看一下罢了,并不是特别亲近的关系。

  至少四月一日是那么认为的。

  再把基准明确一下,四月一日的世界是二分化的。这二分化的世界的基础就在于对方是否知道他的眼睛能”看到,芹泽属于不知道之类的(不过话也不是说知道的那一方就跟四月一日很亲近了……比方名字中有百目鬼的家伙)。

  “看得到的眼。”

  “可视的眼。”

  可以将本来不存在(对,就是本来不存在),本来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本来不应该存在于此世的东西,全部反映到意识中去的,四月一日的双眼。

  他的眼球有那种能力。

  而事关这项能力,虽然不用特别隐藏,但也不用特意张扬。

  “那你到底有什么问题?”

  当然。

  不管打工地方的店长怎么评论(比方说他爱生气啦),四月一日这个人基本上是个无害的好人(啊啊,但是仔细想起来,这个评价可真是个屈辱的评价),就算跟对方关系不熟,只要你找他商谈,他也不会断然拒绝。而且,四月一日对这个拥有跟自己所尊敬的新撰组芹泽鸭先生同姓的男生的要求,也不会感到特别不舒服。

  “该怎么说呢——”

  “你要是觉得在这里说不方便,那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啊不……在这里说就可以了。”

  “哦。”

  现在已经放学了。

  近来年月的高中生都很忙,其中给忙补习班的忙补习班,该忙社团活动的去参加社团活动;也有跟四月一日一样去打工了,因此教室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令四月一日比较在意的是,在这些残余的人影中,找不到九轩向日葵的身影,但是既然芹泽自己都没说要换地方,做为听众的四月一日当然更不好提出这要求。

  但是。

  芹泽也太婆妈了。四月一日认识好几个虽然老早就决定答案,但真一到开口说的时候就变得异常犹豫的人。不过在四月一日所知的范围,芹泽应该不是这种类的角色才对,因为,如果他真是这种小心翼翼的性格,哪还会利用年龄问题来跟四月一日提要求呢?

  该不会——瞬间某个想法在四月一日的脑海中浮现,但他接下来就否定掉了这个想法。不会的、不会有那种事的。如果真是如此,那的确不论是芹泽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会难以启齿。但就算假设事情果真如此,芹泽也该不知道四月一日的“眼睛”才是——

  但是,四月一日忘记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四月一日的人生中,如果好的可能性和坏的可能性都并列在他面前的话,那么一定是坏的可能性会实现的法则。

  “那个四月一日。”

  “什么呀?”

  “我想问你些有关幽灵的事情。”

  “……是吗?”

  如果在这里说出“我还有一个要赌命去遵守的约定所以不能不回去了”而就此离开的话,四月一日的人生或许还能变得更有生产性一些,但正因为做不到这点,所以他才是四月一日。

  “这可真巧,刚好我也想向芹泽说些幽灵的事情呢,我们就好好讨论讨论幽灵这种东西吧。”

  总是多说一句话的四月一日顺此把话题接了下去。

  “四月一日,你有见过幽灵吗?”

  “啊——呃,哎呀”

  我每天都有看着的。

  要不要我现在给你说说它们在哪里?

  他当然不能这么说。

  “嗯,没见过的。”

  而且本来。

  我也不想见。

  “就是啊,一般人哪里能看得见呀,啊不,我倒不是想特意向你问你也没有见过幽灵。”

  “嘿是吗?我还以为你就是这个意思呢;那芹泽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又没见过幽灵,你也没见过幽灵,既然这样我们在这里谈论也没意义了啊……”

  又不是在放课的教室里讲百物语。

  况且现在正值夏日下午四点半,太阳还高高的挂在空中。

  “是我弟弟,他补习班的朋友。”

  “嗯?你这个圈子绕的好大啊。”

  “还没绕完呢,是我弟弟他补习班的朋友所参加的社团前辈的表亲的大学生姐姐。”

  “……唉,总没有绕到地平线尽头去,虽说也不会比那更远了。要是再远的话,按照地球是圆地的道路,我们就根本见不到那个人了。”

  “不过这么顺下去就会知道,那名姐姐可是位女子大学生喔?”

  “只要那个人的名字不叫‘姐姐’,以集合论来说结果就是你说的那样。”

  虽然不知道芹泽怎么看待这种说法,但幸好四月一日不是个听到“女大学生”这关键语就会愉快的失去自我的人,因此才能显得比较镇静。

  简约一下,芹泽想谈的事情就是,他弟弟补习班的朋友所参加的社团前辈的表亲的大学生姐姐——从四月一日的视点来看,就是同班同学的弟弟补习班的朋友所参加的社团前辈的表亲的大学生姐姐,看到了幽灵。

  『看到了幽灵。』

  对于四月一日而言,这事情一点不值得夸张,因为他每分每秒都在看着那些东西,这对他来说就是日常生活(现在这会儿也搞不好会因什么特别原因而令他看到站在芹泽背后的不好的玩意)。虽然这不能令他太惊讶,但是照芹泽的话讲,那名大学生姐姐也跟四月一日一样(或者类似),拥有能够看到“本不该看到的东西”的双眼了?

  除了打工地方的店长以外,四月一日从来没有见过跟自己一样可以看到妖的人,他虽然明白那种人肯定不止自己一个——所以,说不定那名大学生姐姐真的和自己相同也没什么稀奇,不过,由于是突然间听闻此事,所以四月一日还是有点按抑不住紧张的心情。

  “嗯?怎么了四月一日,表情这么严肃。”

  “嗯?没、没啊。”

  被人这么一说,四月一日才回过神来。

  因为紧张,高得连意识也有点模糊了。

  “好可疑哦,你瞪着我干什么。”

  “哎,我都说,没什么了。”

  先赶紧把话题移开。

  “那不是芹泽你……而是那位姐姐能看见幽灵了?”

  “嗯?你说‘能看见幽灵’?四月一日,你这种说话方式好像幽灵本来就存在似的,你干嘛那么注意这些事情?”

  “我说你——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就当我说错了不行吗?我的意思是,结果‘你看不到’是不是?你要这么在意这些小事情我就重说一遍,你看不到幽灵,而那位姐姐——”

  四月一日蹉跎间重复着话语,但他所说的话倒不是全部错误的,能看到那种存在,和在意那种存在根本是完全不同次元的问题。这两者之间有着恐怖的断痕,如果只是单纯的在意,四月一日也不会为自己的双眼这么烦恼了。能不在乎才是最轻松的——可惜四月一日做不到。

  这双眼。

  看不到才最好。

  那个芹泽的(中略)姐姐,——到底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呢?

  “不,不对不对,不是那样。”

  芹泽说。

  “她不是能看见。”

  “……我觉得你的话突然变得没头没尾。”

  我可没闲工夫——把这句话硬按回肚中,四月一日选择了忍耐,他可不想背上个暴躁脾气的名声。

  “那个大学生姐姐她——”

  “你能不能别再这么拐弯抹角了?那个人名字叫啥?”

  “啊,她叫日阴宝石。”

  “日阴宝石吗?倒是个挺漂亮的名字呢,简直好像电影中的名字。”

  四月一日很快就从读音猜出日阴和宝石这个名字的汉字是什么。日阴是代表“没有日光的阴暗处”,而“宝石”则是需要鉴赏的天然制品。

  “那个日阴小姐怎么了?”四月一日加快了话题的进展。

  “她收到短信。”

  “嗯?短信?”

  “有人给她送了短信。”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说送信人是幽灵?”

  喔……

  四月一日的反应只有这一声轻微的助词。

  这样子的反应和回答都不该是平常高中生所有的,但很可惜,四月一日并不是普通高中生。

  “我把话理一下——日阴有朋友。”

  “当然的吧,不管是谁至少也有几个朋友吧,你跟我都是这样,日阴小姐肯定也是有的。”

  “嗯,所以我不是正在说么,就是她的一个朋友,名字叫鹿阪呼吸的。”

  “宝石会呼吸么?还真是意外相配的二人组。”

  这样一来,四月一日真觉得这称呼像极电影中的名字。不过这种地方应该没什么值得特别深入的,现在整个话题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四月一日又不像芹泽本人那么清楚整起事件的大轮廓(说是这么说,芹泽本人应该也并不特别知晓才是,最多不过到了了解日阴与鹿阪姓名的地步罢了),现在所能看到的,就是芹泽弟弟他补习班的朋友所参加的社团前辈的表亲的大学生姐姐——的朋友,名叫鹿阪呼吸的人,作为芹泽所叙述的故事中的登场人物,出现了。

  “然后呢?”

  “鹿阪上个月已经死于意外了。”

  订正。

  鹿阪呼吸在登场前就已经死了。

  “不知道电视台报道了没,但新闻应该有写过,我听到这件事后 就模模糊糊的想了起来。离咱们这不远的车站前阵子发生了人身事故,一名在月台等车的大学生与入站电车——”

  没印象。到底是忘了,还是一开始就不知道。四月一日可不属于会把新闻每个格子都爬完的人,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从一开始便不知道。而且这国家每天都会发生无数交通事故,就算他知道,他也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记下来,因此四月一日就老实地对芹泽说“不知道”,芹泽点点头,说了一句“是吗”。

  “似乎就在车站广播让人们退到白线外的时候,鹿阪呼吸刚好跑到那线的前面破折号然后就被撞飞了,直接后脑勺撞到后面的铁柱上,没从昏迷状态中醒来便死了。死因是全身挫伤和脑挫伤。”

  “电车成了凶器啊……”

  “这比手枪可怕多了,不过,我毕业后就要去上驾校了……哎,总之,若仅此一点事情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不、不对,死了一个人怎么能说没啥大不了呢,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懂,你继续说。”

  “嗯……就是那个鹿阪,好像本来打算要上撞她的车去什么地方,可能是和日阴约好了吧,去公园玩或者购物啥的。不过日阴等了蛮久,都没见鹿阪人来——就算她觉得担心也无法可想,因为鹿阪这个人本身似乎就对时间不 太有概念;所以无奈之下日阴那天就自己一个人卖完东西回去了……然后到了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

  “那她一定很吃惊了。”

  对方爽约是因为遇上意外,还为此意外而死,一般人都不会想到这里。所以日阴宝石的心情,可以理解。

  但——

  若只是如此,就没什么可疑之处。

  正如芹泽所说,不值得大惊小怪。

  超越常识的事情还在这之后——

  “然、然后,就来了。”

  “就来了——什么来了?”

  “哎呀,你怎么没听我说话,短信啊,短信。”

  芹泽紧张地说。

  “那事故发生不久后,就在鹿阪呼吸被车撞到的时点——每天每天,日阴宝石的手机都会收到已经死了的人的短信——鹿阪呼吸的短信。

  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的错呼吸才会死了。

  她还有那么多想要做的事——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呼吸已经什么都做不成了。

  因为我的错,她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要是那天我没有约她去购物。

  不不,要是我们没有约定地点,要是我直接去呼吸家找她的话,要是我去了去过好几次的她的家的话;反正我本来就要给她还书的么,但我却把应该做的事情顺序弄反了。

  要是我那么做了的话,呼吸就不会死了。

  都是因为我想省时间。

  都是因为我吝啬那一来二往的车费,事情的结果才会变成这样,就算下个月过得再怎么辛苦,但我哟必要省那几百元的车费吗?有吗?我能切确的断定并且说,我需要那几百元车费吗?

  我怎么说得出口。

  所以,无可奈何啊。

  呼吸会恨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一定要对这件事情甘之如饴才行,我一定要毫无抵抗的接受这个事实才行。

  因为全都是我不好呀。

  不承认自己的罪过才是最深的罪恶。

  但我到底该向谁道歉才好呢?向呼吸吗?

  可是呼吸已经不在了呀。

  所以我是连谢罪都不允许的。

  更别提被原谅了。

  不可以希望。

  不可以祈愿。

  就算有实现我任何愿望的机会来临——我也绝对不可以企望自己获得原谅。

  啊啊。

  我重要的朋友呼吸,在她临死的时候究竟想着什么呢?在她逐渐趋向死,逐渐稀薄的意识中,她的双眼究竟浮现出了什么呢?还说是,根本不像我想像的这种诗意的环境,她只是莫名其妙,在连痛楚也感觉不到的境况下,就落入了黑暗中呢?不行呀,那样太残酷了。对我来说,太残酷了。

  那么她可能想起有关我的事也说不定。

  呼吸或许在想没能遵守和我的约定;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无法思考的最后的意识中,她或许在想和我之间的约定也说不定。

  真是个笨孩子啊。

  要购物的话,随时都可以买啊。

  并没特别的理由非要选定那一天,买东西只是想玩的呼吸用来对付我的借口罢了。

  而且,呼吸经常都会让我等那么久,经常都会打破约定的。迟到是家常便饭,有的时候她更会直接爽约。这种情况决不少见,而每逢那时,我会生气,呼吸就不停地道歉,过了五分钟吧,我们就会言归于好,以往一直都是这样的。

  还说是,正因为如此结果才变成那样?

  因为我总是,因为我总是把慢吞吞的呼吸批评的很厉害,所以呼吸才想在约好的时间赶到公园让我吃一惊——呼吸遇到事故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六分。

  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中午十一点。

  她根本没赶上。

  她还是我所熟知的呼吸,她还是像我所熟知的那样迟到了——

  所以。

  所以她才跳到车道里的。

  为了早一分一秒到我这里,她就在焦急中——

  急着步向了死亡。

  我要更宽容一些就好了,我要对呼吸更温和一些就好了。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就一定要表扬她的迟到,但是迟到并不足以构成她去死的理由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理由呢。呼吸之所以会死,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错误全在我身上。

  全部都是我的错。

  可连这种后悔也是伪善的。

  既然没有可以获得原谅的资格,我也一定没有可以后悔的资格,不管我再怎么强烈的后悔,呼吸也不会回来了。

  我明明知道的。

  可是、如果,如果呼吸能活过来的话——那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要我把自己的性命丢掉都可以。我不是夸张,至少对于我而言,呼吸就是有着那等价值的重要朋友。

  我无可替代的,宝贵朋友。

  但我却。

  我失去了,永远的——不管今后我活到几岁,我都不会再遇到像呼吸这般可以互相交心的朋友了,我能这么确定。呼吸对于我来说就是唯一,我真的应该再多珍视这孩子一点。真的是要到失去了重要的人的时候,真的是要到消失不见之后,我才能体察到她的宝贵。虽然这句话类似电视剧台词,但我却觉得它就是说中了真实。

  可谁还会这么想?

  重要的东西,重要的人。谁能想到他们会消失?——这简直就好像担心天上会掉下来什么东西一般,没有人能一直注意着天上发生着什么事的。

  可是,我是应该那么做的。

  只要想想呼吸还想做的事,只要想想呼吸还挂念的东西,我就觉得胸口真的无比痛苦,简直像要昏过去。

  我到底该怎麽办才好?

  该怎麽办才好?

  实在不行的话,就这么追随呼吸——

  “啾啾”,手机铃声响起来。

  我的手机是翻盖式的的手机,和呼吸的手机一样,我们都在使用auA5514SA这型号的手机。现在手机屏幕上所显示的名字是——

  鹿阪呼吸。

  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标志着现在已经到了十一点六分——和呼吸被车撞到的时间分秒不差。

  我用颤抖的手拨弄着按键,以确认文本。

  这种事情是没有意义的,这种事情能有什么意义,我一边心里清明的这样想着,一边要紧下唇——要是能就此不看内容便把这条短信删除该多好——就像一个奇怪的病患,明明知道所有的事理,却还是,不能不去确认。

  我当然知道这短信的内文是什么——

  因为我每天都会收到死去朋友所发出的短信——

  让我们来玩接字游戏吧。

  这提议是侑子小姐先提出的。

  “『求、求你啦!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听,我道歉!我为我所做的事道歉,你要多少钱我都给,请,请饶我一命,我可以给你出两倍的价钱……不!是三倍,我不是骗你啊!』……的‘骗’。”

  “『骗!骗人!我、我在速度上怎么会赢不过你这样的下等生物,我是NO.1啊!这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没、没可能会有这样的结果的……不可能……』的‘可’,啊不是……是‘不’。”

  “『不想让你作一些没意思的事情,就算是在这种环境下我也想让你了解维持自我才是最重要的。我是多么心地善良啊。你应该学会走自己的路……而我是不会教你的,因为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道理是……』的‘道’。”

  “『道理我明白,可是我不行啊。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做不来的了,唉唉果然最后结果变成这样了。为什么大家都不听我说呢?我不是有把自己的意见报告给大家吗?我没有错……是你不好』的‘你’。”

  “『你说是我不好,可那只是你一个人的结论罢了,如果因此就把所有错误推卸到我身上就令人困扰了。所以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你就自认倒霉吧。其实问题的症结根本不在对错上面,真的。首先你就只考虑自己,而没有顾及到其他人的心情吧……』的……‘心’。”

  “『其他人的心情吗……?那种东西有什么用,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可、可恶!要是这样的话,我要死前大肆风发一番,〇〇〇(女主角的名字)!我、我以前就一直想对你——』的……‘对’。”

  “对?你数错了吧?”

  “啊,真的,是‘想’。”

  “『想来那家伙一点也不明白,那女人之所以会有今天的日子全是多亏了我,要是没有我,她什么也做不来!一个乡下小娘们,屁也做不来!你们可别搞错了,我对她什么感觉也没有!但她却不能离了我……』……‘离’。”

  “『离开吗……?或许你是觉得我是在找理由。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分开一段日子,等彼此头脑冷静一点再说。待到那时,你可能就比较能理解我的心情了。不、不了,你不用送我了。因为这次的事情就是我不对,而且失去的东西,也是无法弥补的……』……‘弥’。”

  “『弥补?好啊你说你想要多少钱?这世上没有钱买不来的东西,钱!钱就是一切!你还以为你能赢得了我吗?你的价值还顶不上这堆毛票!来吧来吧现在就跪在我面前发誓放弃你那可笑的复仇心,这样说不定本大爷很能原谅你……』”

  “……侑子小姐。”

  “干嘛?忘记规则了吗?接上个人最后一句话的倒数第三个字啊。”

  “可能是我僭越(寂若悠竹注:僭 jian [4声].僭越:超越本分;冒用比自己地位高的人的名义、器物或职权等。)了,但我觉得这游戏并没什么意思啊……”

  “哦是吗。”我们每一秒都在成长,不需要故做姿态的哀怅!

  以清凉的表情靠在沙发上,仿佛自身就是沙发一部分的侑子摆弄着牛仔帽,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四月一日的眼睛。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敢随便向侑子提出意见的无谋者,这世上可是少之又少。

  与悠然的侑子成反比,身着学生服的四月一日身上套了一件大马甲,头上还包着三角围巾,简直一副食堂大妈的打扮(不过说开又说,这身衣服还蛮适合他的)。此刻他正坐在距离侑子三步开外的布缛上。简单说明一下,四月一日在做晚饭的途中按侑子的吩咐给她送来咖啡,但却又被侑子拉进这预订外的游戏,而且脱身不得。

  因此四月一日心想,该不会我的本职是陪侑子小姐消磨时光吧?

  “我觉得还蛮有趣的。”

  “这个游戏主要玩的是句尾接字嘛……字不同状况也就不同,但可以尽量让己方倾向有利状况。”

  “所以我们才要订下君子协定不刻意这么做啊,这就跟足球练习赛一样,最主要的不是谁胜谁负;而是能坚持多长时间,并且从中获得乐趣。没有捕手的话,投手也会觉得很没趣吧?”

  “可我觉得……这个君子协定并没起什么作用……”

  “我觉得这是个对四月一日你自身颇为友善的游戏啊,其余的你又玩不了。我想有一天,你可能会被这句尾接字救一命也说不定?”

  “您又在说不可能的事情……反正侑子小姐你还是想把我拉下水吧,我不会上当的。接字游戏又保护不到我,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我可以把迄今为止得来的打工工资全部上缴。”

  “这句话你可别忘了,我听的清清楚楚的哦。”

  “其实……只是玩接字游戏也没啥不好,但是至少……若侑子小姐你不是把主题定为‘浅薄的台词对话’而是‘帅气的台词对话’的话,可能我还能更乐在其中一些……”

  “嗨……”

  怎么了?

  怎么突然之间这么认真。

  “这种错觉可要不得,认为自己才是人生唯一主角的想法比起依赖别人的想法更要不得。为什么人们都会认为主角是独一无二的呢?这地球上明明有六十亿人口,明明少了谁都不会有所改变。”

  所以,

  只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就可以了。侑子最后这么结论。

  壹原侑子。

  是四月一日打工地点的店长。也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店家的店长。

  而她也应该是四月一日的救世主——她可以让四月一日能看到妖的双眼——看不见。应该是这样的,为此当然需要相应的报酬。所以四月一日每天放学后都会连家也不回便直接来这里打工。在这家“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店”中无所不能——杂物杂活杂事他全包了。虽然现在要打扮成一副食堂大妈的模样,但四月一日知道,只要他真能交出代价,他就确实的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要不然四月一日干吗每天在这里浪费时间……他可没有被年龄不详嗜酒如命的女子随意使唤的爱好……虽然四月一日并不详细了解这名“次元之魔女”的过往,但他觉得不知道也无所谓——或者该说,最好不要去深入了解。

  侑子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而她的力量作用在四月一日的双眼上,只要知道这点就可以了。只要“能看到的眼”可以变成“看不到的眼”,四月一日就再不会有多余的要求了。

  为此四月一日今天也没有回家,而是在这家“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店”里勤奋打工。

  “不过……嗯哼,原来如此呢。”

  看来也是厌倦了接字游戏,侑子像蛇一样蠕动着自己的脖子偏向四月一日的方位,邪恶的微笑了一下,然后说。

  “原来在学校里发生了那种事啊,可真是不幸哪,难怪你今天会有些迟到……”

  “…………”

  不过。

  侑子还什么都没说呢。

  虽然是很老套的套话方式,但这种老旧方法一旦真出现在眼前,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上钩……

  “啊咧?啊咧咧?看我做是什么事啊,把说话顺序弄反了。嗯嗯四月一日,你今天放学后和芹泽同学聊了会天吧,把内容告诉我。我会替你出歪主意的。”

  虽然自己不记得有把芹泽的名字告诉过她……但就算问原因也一定是白费力气。

  “说嘛说嘛,四月一日,你看,我这个人啊。你要认为我是‘一休’的话,我就真的是一休哦,我很有办法的。”

  “……你不用在一休那两个字特别加重音啊。”

  “那我换个说法,我就是安国寺的一休宗纯~”

  “你说的那么详细反而令人费解了……”

  “顺带一提四月一日你是珍念。”

  “……不是新右卫门啊?我对‘一休’的人际关系不熟,但是,从‘珍’这个字来推测,这个叫珍念的人,一定是个很潇洒的人物吧!”

  “四月一日觉得新右卫门比较好吗?可是四月一日你不知道吧,那新右卫门一开始是奉了将军的命令来杀一休的哪,但他后来却觉得杀掉珍念比较好……”

  “喂喂,就算新右卫门是可以匹敌冈田以藏的刽子手,就算他比其珍念要好的多……听您把珍念说成那样还是令人非常不舒服啊!”

  不过反正自己也不可能成为一休,而且一休和眼前这个人的区别有多大,不用特别确认四月一日都知道。

  “那就算了……就还跟原来一样,我是多拉A梦。”

  “那我就还是野比的孙子嘛……”

  “哼哼,这以后我要不要报名为四次元的魔女呢?”

  侑子薄薄的笑了。

  “好啦你快说吧四月一五。”

  “……侑子小姐,即使你再怎么刻意加重尾音,我的名字是四月一日的事实也不会变。而且你的发音错了。”

  “你这孩子的嘴巴可真是不饶人,明明不知道四月一日这几个字的由来,还这么嚣张。”

  “我、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谁能不了解自己的名字呢?

  “哦是吗,你知道啊,那你不是相当知识渊博了吗?对,正如你所熟知的,四月一日,在旧历中,每年这一天四国人们就要进行某件法事,那法事就是将山里动物的肚子刨开拉出大肠以便祭献给神……”

  “才不是!我的名字哪有这么血腥!别说了别说了,你把声音压那么低还一副严肃的表情,搞不好真的会有人被你骗鬼骗到……”

  得说明一下,从过去乃至现在,四国从来没有进行过侑子所说的法事。

  “你要不赶紧说实情的话,我就把这事儿继续说下去。唉,君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之所以叫君寻的由来呢?嗯~拿人的名字开玩笑怎么这么有趣呢?好比把那个人的人权和尊严都践踏在脚底下一样。爽啊。”

  “…………”

  侑子宛如过去少女漫画中的角色,整个眼睛不住的闪闪发亮。

  其实,她并不用特别强硬的去威逼,因为四月一日本来就打算在晚饭时分把从芹泽那里听来的事情告诉侑子。

  也就是死人会发短信的事情。

  芹泽虽然把事情跟四月一日抖出,但他自己本身对幽灵持否定态度……这也是理所当然……就算以拥有“可视”眼的四月一日的立场来看,在那里存在的也多是一些支离破碎难解的问题。就在侑子冷淡的反应中,四月一日复述完了日阴宝石和鹿阪呼吸的故事。

  接下来就是等侑子的回答了。

  作为“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店”的店长,侑子到底会以何种态度来看待这种没有主心骨的问题?侑子个性虽然自大,但对于有兴趣的事物还是会伸手的。因此四月一日就定定的看着侑子的面容,期待着她的反应。

  “………呼。”

  侑子呼出一口烟,将烟管放到旁边的茶几上。

  “四月一日,你居然是芹泽鸭的fan,他的三段突到底是怎样的技巧呢?以物理学的角度来看三段突是不可能实现的。但人们却风传总司创造出了自己的流派,如果传言是真的话就很有趣了,所以我是他的fan,而且你不觉得到后期他越来越帅了吗?男人果然还是要适当的嚣张一下才好。”

  “……原来如此啊。”

  冲田总司在女性中很有人气这一点四月一日是了解的,但却从来没听过有人用这种理由来推广冲田总司。

  “面对人物的缺点和坏处,用‘就是这样才好’的感情来打马虎眼,这种感情就是‘萌’。这跟人们被人物优点所吸引的‘喜欢’不一样,如果‘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讨厌’他的缺点和坏处,所以说‘喜欢讨厌’是与‘萌’对极的感情啊。四月一日你是萌芹泽鸭的什么地方呢?”

  “不、不是萌啦。我只是单纯的尊敬芹泽鸭的生存方式,因为觉得他这个人很潇洒才喜欢。……嗯,可能是我在他身上寻求我所没有的东西吧。”

  “你在说谎,你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来使我对总司专心一志好不再关心这个人吧?其实你是芹泽茜的fan?”

  “侑子小姐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怨恨!?总是说些无凭无据的事情,芹泽茜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角色,但这跟我尊敬芹泽鸭有什么联系吗?有吗?”

  已经快被这种脱线的话题逼到抓狂的四月一日,拼死的想将话题拉回原处。

  “侑子小姐请你听我说,所以,我说了,那个名叫日阴宝石的女子大学生姐姐,总是受到她去世的朋友发来的短信。就是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你好笨哦,四月一日。”

  侑子以平稳的口气揶揄道。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幽灵呢?”

  “…………!”

  这个人,在刚刚气氛最高涨的时候,根本想都没想,就说出了绝对不能说的台词。

  “侑。侑子小姐,这、这句话谁说都可以……但你不能……只有你不能……”

  “我可没打哈哈,我也不是总在说些玩笑话的。你要想想看嘛,对于认为‘有的’的人它就是‘有的’,认为它‘没的’人它就是‘没的’了;幽灵就是这样的存在呀?妖更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存在。”

  到底是因为存在所以才能看到?

  还是因为能看到所以才存在?

  这些事情,对四月一日来说,对四月一日的双眼来说,是属于就算他今后再也‘看不见’了,也不会消失,且足够构成他烦恼根源的命题。而侑子正好说中了他的心事。 “就像对于四月一日你而言那些东西是存在的一般——或者说是四月一日你希望如此,——日阴宝石也是由于这个缘故才能‘看到幽灵’的。”

  “呃,你说,‘看到’……可她只是收到‘幽灵’所发来的短信……”

  “都一样。”

  侑子斩钉截铁道。

  “事情都是一样的——一点变化也没有。直要她认为‘存在’,那么就是‘存在’了。这样一来,嗯……真棘手……”

  “棘手?呃……是很棘手。”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你不懂的,四月一日。”

  还不待四月一日问是怎么回事,侑子就将烟管重放于口中,只顾吞云吐雾。半晌,她才好似自言自语的会所:“可是究竟如何呢?”。

  “你刚刚说她去世的朋友会不停的给日阴宝石发送短信……那短信是手机短信吧?”

  “嗯,是的。虽然刚才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复述一遍。她们俩原来一块买了新手机——我对手机这东西不是很懂,但这点是可以确认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第三者利用鹿阪的手机给她发短信啊?这就已经超出恶作剧的范畴了。不过一般来讲,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啊有关这点——”

  从芹泽那里听说了整件事情后,四月一日也很快想到了这点。

  “她去世的朋友……鹿阪小姐的电话,在遭遇事故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不论是月台还是附近植木盆栽都找过了,但都没有找到。”

  “哦……”侑子点点头。

  “你是说不见了对吧?不是被压坏,而是不见了。那么这就更有可能咯,说不定这手机已经被人拣走,所以才天天说到短信。”

  “可是理由什么呢?我们先别管谁会跳到月台里去拣手机——就当作手机已经被人拣走好了,但那个人为什么要天天给日阴小姐写短信呢?那个人有必要这么做吗?”

  “嗯,没有呢。”

  “还是说,刚好有看不爽日阴小姐的人拣到鹿阪小姐的手机?可是这偶然也太——”

  “这世上是没有所谓的偶然。”

  侑子耸耸肩,说。

  “有的只是必然。”

  “……”

  “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必然不会发生的,也不该发生的。不过现实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是的,现实中并不是这样。”

  “所以咯,要还想把这件事说通,就只能认为‘必然是妖在从中作梗’,是它们让鹿阪的手机不见了……”

  “……您说得没错。”

  虽然被侑子强硬的口气压制下去,但四月一日还是继续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呀,侑子小姐,我想请你先听听短信的内容……”

  那短信自然是指日阴宝石在每天十一点六分收到的东西。有关短信的内容还不等四月一日问,芹泽就自己全说出来了。——这件事上,四月一日有点抵触,不是对幽灵短信有所抵触,而是对私自了解他人隐私内容隐私抵触。而且,短信的本文也是令人不知该从何评价的内容。

  “——内容似乎是这样的。”

  四月一日拿过账本和钢笔,将自芹泽那里听说来的内容记在上面。★

  “她每天都会在同一时刻收到同样内容的短信,一字不差——每天,她都会收到写着这些文字的短信。”

  “……哦。”

  [勇気ゐとはぜロ中いいんですか

  あの→ぁまた例

  あの中だけ場所場所って挫折例中携帶例場所中

  ぃぃんですか] (此乃短信内容,不确定对哦,因为我不认识日文…………)

  侑子慵懒的用眼扫了一下纸条,就把账本推回给四月一日。然后抢先在四月一日前面说到。

  “是暗号呢。”

  没错。

  不过,与其说这是暗号,不若说是未能成功构筑在一起的文章。然而在外人眼中看来,这东西已足以拥有媲美暗号的威力了。一般人是不会用如此特殊的方法来交流短信的吧。

  “我明白了,所以你才断定这是日阴与鹿阪之间的交流。因为能看懂这暗号的,只有她自己和已经去世的鹿阪吧?”

  “应该是。这暗号似乎是她们二人独创出的,芹泽虽然知道内容,但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人告诉他是什么意思。”

  芹泽与日阴宝石之间的关联——那关联四月一日多半已经忘记。但那纷杂的人中却没有一个人懂这个暗号的解读方法,了解解读方法的只有日阴宝石与鹿阪呼吸——而现在这个时刻,已经只有日阴宝石一个人明白了。

  “用暗号来交流短信啊?做这种事很乐吗?”

  “可能会比较有趣吧……她们两人好像怀抱着共通的秘密。虽然跟暗号有点不同,但如今的女子高中生都很乐于使用表情文字创造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信件。所以就算模式不一样,两者本质间都是差不多的。”

  “哦这样啊……倒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我先前从芹泽那里听说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跟侑子小姐相同,也认为是不是什么人在恶作剧。不过,了解到这信件的文本只有她们两个人才懂后……就不自觉地感到脊背发凉了。”

  “你感觉得来?”

  “也不是真的能感觉的到啦。”

  “哦是吗?可是啊四月一日……”

  侑子用烟管直接指着四月一日抱在怀中的账本。

  “我得先说一下,那暗号不是不能解读的。”

  “哈?”

  “由于属于朋友之间的玩耍——所以这暗号并没难到哪里去,太复杂的话游戏也就不成立了。若真的想制造只有她们彼此才能明白的暗号,就不该利用这种一看就是密码的破绽百出的文章,而应该写成那种表面上很普通的文章。这跟接字游戏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接字游戏就只是游戏,在谁赢谁输这方面上,也不存在什么性命攸关的问题。”

  “侑子小姐你能解读这暗号吗?”

  “嗯,大概吧,这个应该是爱丽丝。”

  “爱丽丝?”

  “虽然我也算是误打误撞……但应该没有错才是。”

  真的假的。

  对于四月一日来说,这文章就像大考前的学生熬夜三天后写出的笔记一样,是属于完全不能理解的范畴。但,要是由直觉敏锐的人来观察的话——比如侑子——说不定真能看出什么端倪。

  那若是如此。

  “那若是如此的话,侑子小姐你还是认为第三者恶作剧的可能性比较高喽?因为死人是不会发短信的嘛——”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幽灵呢?

  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你真笨,四月一日,真是笨到极点了。我们现在要讨论的问题跟暗号难度根本没关系的——要讨论的问题是,是不是除了她们两个外,还有人知道暗号的规则。”

  “唉?啊……嗯嗯,是呢。”

  原来如此啊。四月一日点点头。

  侑子说得对,暗号的难度根本不是问题,重点也不在解读暗号上。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日阴宝石和鹿阪的关系,——假设她们其中真有第三者存在,那么至少,这名第三者要知道她们两人使用过这种暗号玩游戏。

  “没错呀,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就算暗号规则只有日阴小姐和鹿阪小姐才明白,但是有人知道她们两人利用这种方法玩游戏也不奇怪——不过要是按这种方法推测的话,那个人得刚好呆在鹿阪小姐出事故的地方呢,这种高难度的偶然有可能发——”

  “高度的偶然?这句话可真有趣。”

  面对四月一日的推测,侑子似乎是真的快要笑出来了。

  “呵呵,我觉得啊,与其猜测那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偶然,还不如想像一下——或许鹿阪就是被那个第三者所杀害的哦?”

  “杀,杀害……”

  她怎么突然间说出这种奇妙的话语——四月一日一哆嗦,手中的账本也差点掉到地上。其实掉个账本并没什么大不了,但四月一日却慌慌张张反射性的重新抱好账本。看到四月一日那近乎滑稽的反应,侑子笑得更开心了。

  “没什么值得吃惊的吧,四月一日你不是也给芹泽说过,电车成了凶器。只要有凶器,自然有利用那凶器来犯罪的人。打个比方,当别人在月台等车的时候,你只要轻轻推推那个人的背,那么就能很容易的形成车祸。”

  “那、那要是这样的话……”

  这不就成了杀人事件了吗?

  然后,这可就不是轻轻松松的说什么有关幽灵话题的场合了——因为问题要更严重,更现实。

  “但按照芹泽的说法,这个,鹿阪小姐的死因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就是普通的事故——”

  “先不管是事件还是事故,那个第三者——不对,是嫌疑犯,到底由于什么原因才要给日阴宝石发送短信呢?装成是她的朋友,不停的给她发送短信,虽然现在我们还无法说明这原因,但这已经不是用一句恶作剧就可以打发掉的了。另外四月一日。”

  “是的?”

  “你还没有给我说明一件事——为什么芹泽会找你来商量有关死人的问题呢?芹泽应该不知道四月一日你能‘看到’吧?他当然也不知道这间店的存在。——那这不就很奇怪了吗?他为什么要找你商量这些灵异的话题呢?”

  “…………”

  侑子的问话里带有明显的确信,也就是明知故问……这点四月一日还是能察觉出来的,只不过就算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四月一日也不能不回答。

  “姑且……姑且是。”

  “啊?你声音大一点好不好?说清楚一点。”

  “也?就?是?说!芹泽只是姑且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然后希望我去传话而已!”

  “传话?传给谁?”

  “名字里有一百个眼睛的家伙啦!”

  喔喔~侑子一拍手掌,那动作令四月一日看得非常火大。

  “原来是百目鬼啊。”

  “请你别把那混蛋的名字在我面前念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是这样就说得通了。百目鬼是安国寺正统住持的儿子,而且他爷爷是——”

  “他爷爷就是块酱菜石头!”

  “我觉得百目鬼的出身跟孙悟空不一样……”

  百目鬼静。

  若以简单的方法来说明,这个人是四月一日的天敌。他虽然并不能看到妖,但却能在无意识间祛除妖。他的体质令四月一日既羡慕也嫉妒,因为他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这种能力,似乎是百目鬼静以祛除妖物为一生奋斗目标的爷爷所隔代遗传下来的——

  “芹泽那家伙似乎搞错什么了,他以为我和百目鬼是朋友,所以才把这话说给我听——然后还希望我能帮帮忙!真是,尽说些傻话,真是的!少胡说八道了!”

  也就是说,芹泽施工所希望的并不是四月一日这个同班同学,而是名叫百目鬼静的外班学习委员。当了解到这一点时,四月一日觉得有无尽的后悔直穿他的脑门,然而一切已经太迟了。

  “胡说八道。”

  侑子又跟着四月一日的语尾开始接字。

  “胡说八道~是吗,你就是把这些胡说八道再倒给我吗?”

  “哎?可是先提起这事儿的是侑子小姐你啊。”

  “因为我看你一副想说的样子,所以才好心的特意问你呀。”

  “…………”

  先别管侑子这种故意施恩的态度,实际上她并没有说错。因为四月一日原本就打算趁着侑子吃完饭心情好的时候把这事复述给她的。

  “我说的对吧,我知道按四月一日你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百目鬼的。而且四月一日你要不知道还好,如果知道了,你是无法丢下那个大学生不管的。所以呢,你就想到我这个‘折衷案’了。”

  “照您那种说法,我就成了一个既姑息又卑小的角色了。”

  “啊你说得对,四月一日你的确不具有芹泽鸭那等魅力呢,你跟他差太远了。所以你要多学习才行啊,学习他的豪爽。”

  说着侑子伸出手来,那动作令四月一日以为她在寻求握手,但现在应该不是那种场合才对。愣了好一会,四月一日才觉察出侑子所要的东西是他抱在怀中的账簿,他连忙把本子交给侑子。

  “还有钢笔。”

  “啊,是。”

  四月一日把笔尖朝向自己的方向,同时把笔递给侑子。

  接过笔的侑子以流畅的笔法在纸上书写着什么…….但她的眼神非常无聊,就仿佛小孩子在做暑假作业,不停抄着同样的单词似的。

  “四月一日,有关这次时间你需要交给我的代价,我已跟往常一样直接从打工费中扣除了——但这不代表我不会从日阴宝石那里收取代价。到底要什么代价才好呢……?驱除幽灵的费用可是很昂贵的啊,更何况还缠上死人。”

  侑子以旁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

  “…………我是不想在侑子小姐你自言自语的时候插话,但是刚刚我好象听到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扣除了打工费……?”

  “你听错了吧?”

  “是我听错了吗?”

  是的。说着,侑子把账本又交还给四月一日。

  在四月一日书写的暗号下面,有着几行短短的字,那似乎就是按照短信密码所解出的文章了。

  那文章是这么写的。

  我饶不了你

  快道歉

  你必须受到惩罚

  “…………”

  “那么接下来四月一日,你就到日阴和鹿阪所约定的公园去等待吧,在她们约好的那个时间里,你去见一个人,然后这么问——‘先别管短信的事情,在鹿阪小姐死后,她是不是还给你打过电话’。”

  饶不了我,她是这么说的,也是理所当然啊。

  要是我道歉她就能原谅我的话,要我道多少次歉都可以。

  要是她希望惩罚我的话,随她怎么惩罚。

  我最近总是做有呼吸的梦。

  现在,不管我是睡着还是醒着——可是这种事情有意义吗?我在想,或许从一开始寻求意义就是没用的,我只是不能不那么做。因为能使被逼到极点的人活动的缘由,就只有冲动和类似欲求的东西而已。

  在这点上,不管人活着还是死着都是同样的。

  我真的了解我的朋友的呼吸吗?我明明连我自己的心都搞不懂——

  我在想。

  呼吸究竟对我有什么期待呢。

  呼吸究竟希望我干什么呢。

  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许愿的资格了——但呼吸她还有,她到底还对我有什么期望呢?

  我去了公园。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

  在那一天,我和呼吸就是在这里约好碰头——然后两个人一起去百货商场购物——这在如今已经是个无法实现的约定了。已经是我和呼吸都不可能实现的约定了——

  在公园中心地点,可以看到喷水池的位子上——坐着一名身穿常见制服,还带眼镜的男生。因为实在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只好加以“眼镜”这个定语。他就属于走在路上擦身而过数秒后就会被人忘记的男孩子,也不像有什么特别的个性;是名随处可见的平凡至极的高中生。如果将人生比喻为一出电视剧的话,他就是在里面跑龙套的吧。全身上下唯一比较自我主张的地方,也就只有眼镜了。

  但是,我要说——

  在他眼镜之下的,那双眼——

  眼镜只是普通的装饰,而深藏其中的瞳孔——令人不由自主的想多看几下。

  可是若想仔细观察他的双眼的话,又会被眼镜的反光挡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紧紧的用右手握住放在上衣口袋的手机,就像握着呼吸的手一样,然后环顾四周。——但是其他地方并没有特殊的人影,那么,看来他就是约我出来的四月一日君寻了。应该没错吧,他确实是我一个知人——芹泽施工的同班同学——

  君寻似乎注意到了我,合起了他正在读的书……不,是帐本。朝我微微的点了下头,似乎是在示意。虽然明白对方并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但他这举动还是给人颇胆小的感觉。我为了令君寻安心,立即施以回应,然后一溜小跑到临近他的座椅前,在坐下来时抱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是日阴宝石。”

  “我是四月一日君寻。”

  君寻立刻就接住了我的话尾,然后,他又说。

  “实在对不起。”

  怎么突然道起歉来了。

  但这孩子却有一种特别适合向别人低头的感觉,可能他总是过着向人道歉的人生也说不定。不过我自己也经常向别人道歉,所以也没什么资格说君寻。

  “哎——没有,我才是,真的麻烦你了”

  在我们两人互道名字完毕后,话题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是因为我选择了暧昧不清的态度吧,我的这种态度,经常令呼吸也很气。

  而且这个叫君寻的孩子,我们明明是约好十一点碰面的,但从他的举动和气氛就可知道,他是蛮早前便到这里等了。是因为个性认真吗?他的服装和动作也渗透出他的这种性格。

  跟呼吸很不一样呢。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硬要说的话,他跟我还比较接近。

  他跟我很像。

  “呃——那个,日阴小姐,我已经从芹泽那里了解了事情大概经过了,不过,”

  “那、那个……”

  从方才,一种彼此揣测的气氛便流露在我们周围。虽然话题是由君寻先开的头,但我却像要盖住他的说话声音一般出了声。我说话的时机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时间点,不过也很像我会做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自我介绍的好方法。

  被我这么一压,君寻不吭气了,其实是他不好意思开口阻止我说吧,因此我也就那么顺着把话说了下去。

  “我虽然不知道芹泽是怎么给你传话的……但我个人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是的。”

  面对我的回应,君寻的态度很微妙。他就用那种并不明朗,可也不隐藏的怪讶视线盯着我看。

  他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吧。

  他觉得我这个人很古怪吧。

  但那却是我正直的心情呢。

  “君寻,你家里是开寺庙的吧?”

  “呃——”

  不知道为什么,君寻避开了我的视线。

  “啊……差不多,前因就免了,就像日阴小姐所说的那样——哎呀先不管那个了,日阴小姐,按照我从芹泽那里听来的情况,你每天都会收到去世朋友的短信——”

  “嗯……可是,我觉得没关系。”

  我对君寻说出了这句话。

  “哪,君寻,你觉得幽灵是邪恶的东西吗?该怎么形容好呢……说是幽灵,其实比较接近灵异的那种存在——”

  “您是说,妖?”

  “对对,妖。”

  不知为何,君寻露出了奇妙的表情,我姑且不管那点,直接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你觉得,妖是邪恶的东西吗?”

  “啊……与其说邪恶……怎么说好呢?一般来说,这些东西都不好吧……因为你看,它们会为害人间…”

  “因为会为害人,所以就是不好的东西了?”

  我更加用力的握紧了袋中的手机,说。

  “地震也会危害人,海啸和洪水也会危害人,但她们只在该发生的时候才发生,该存在的时候才存在。而且……不管因此人们受到多大的伤害,也不能说它们是邪恶的。”

  “可是…….”

  君寻似乎不能接受我的看法,针对我的话提出了反对意见。

  “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日阴小姐,这种自然现象和妖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啊。不对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它可是——我的朋友啊。”

  我没说我认为妖是善良的。

  但——若那幽灵,是我重要朋友的幽灵的话。

  “君寻…….请你好好思考一下,如果你重要的人,不管是亲戚也好朋友也好,不管是谁都行:如果你重要的人遭遇意外死去了…….那个时候,你难道不会这么想吗?——就算是幽灵也可以,就算不是人也行,不管是什么都好,请让我再见你一面吧——你难道不会这么想?”

  “……………”

  君寻不说话了。

  他有些许理解我的意思了吗?

  还是说,认为我是个头脑混乱的女人?——他的心在想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不过我觉得都没什么关系。

  因为不管他怎么认为都不会变。

  不管他怎么认为,我都是我,我不会变。

  “所以……如果你想给我除灵的话,我反而会很困扰的,因为在如今,只有——”

  我紧紧握住口袋中的手机,不停的用力,用力。

  “只有这个手机,才能将我和呼吸联结在一起。”

  我不想失去。

  再不想失去其余的什么了。

  我今天,就是为了把这些话高度君寻,才会回应君寻的呼唤来到这个公园;自从呼吸嘶吼,我根本不想靠近这里,我根本不想靠近这个跟她越好碰面的公园。我今天之所以来这里,不是为了除灵,而是为了拒绝。——因为如果接受除灵的话,就会将一切都毁于无形了——随之,我趁君寻不注意的空挡偷瞄了一下表,指针指向十一点二分。

  还差四分钟。

  “很奇怪吧?不过我是很认真的。我从来不认为死了就会结束了……即使呼吸死了,变成了幽灵,但他对于我而言就只是呼吸。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大学入学考试的时候她就坐在我附近,我还求呼吸给我看参考书来着……”

  我开始对君寻讲述我和呼吸相识的经过,他一定会觉得这非常无聊吧,倾听他人的回忆根本没有任何有趣的地方。可是对于我来说,这是无可替代的宝物。那些毫无变化的如常生活的一角,全都是我重要的回忆。

  我的回忆。

  这些全部,都在呼吸死去的那一瞬间被清洗了——我不想承认这点。

  呼吸死了。

  而她之所以会死都是因为我的关系。

  都是因为我不好。

  对——不是妖不好。

  是我不好。

  “日阴小姐,我虽然看法跟你不一样……但是我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请你想想,你所收到的短信……那上面的内容不是很不正常吗?”

  “不正常?你说不正常……?啊,不是的呀,你没从芹泽那里听说吗?那短信是做了手脚的,那上面的内容,只有我和呼吸才能看懂,是一种暗号游戏。”

  “不是,不是的啊。是暗号文的内容——不正常。”

  君寻这么回应我的解答。

  我当然很吃惊——一瞬间,我差点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的意思是他理解那暗号文的内容吗?他解开那暗号文了吗?这东西应该没那么简单就能解开啊。就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和被人谈起呼吸的时候我才毫不避讳的……因为详情只有我一个人明白——这叫什么事啊。到底是除灵家息……不,或许他有侦探朋友也说不定。

  不,先等一下。

  还不能去顶他一定就推导出正确答案了呢。

  “君寻……你了解那暗号文的解法吗?”

  “啊……那个不是我解开的……”

  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君寻没有那样的气量,如果以为戴眼镜的人都是头脑派就大错特错了。据我观察,君寻可能是属于能写出“晴天霹雳”这些汉字,却不了解“霹雳”到底代表什么意思的人。

  “我有位知人的兴趣就是专门出些难题恶作剧……是那个人解开的。她虽然没告诉我解读方法,但却给我出示了答案……然后我就思考了一下——嗯,这些就跟学校的假设命题一样,因为答案和论据都有了嘛。不过我还是想对对答案,可以吗?所以日阴小姐,请借我看一下你的手机。”

  我按照君寻的意思,伸出左手把自己的手机放在君寻的左手上。我虽然不属于可以积极让他人碰触自己手机的类型,但现在这个场合,是没办法拒绝的。

  “啊……,嗯,是auA5514SA型号呢。跟芹泽说的一样。你们两人是一起去买手机的吧?去世的鹿阪小姐……她在事故后丢失的手机,也跟您的手机是同样机型吧?”

  我肯定了四月一日的言论。

  “果然啊,所以侑子小姐才特别让我确定两个手机是不是一样……”

  他一人小声嘟囔着。这是,我听到了一个名字。

  侑子小姐?

  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那名兴趣是恶作剧的人吗?是个怎样的人呢?我的兴趣被这个名字勾上来了,所以,不自觉间就变得挺在意的,——真不可思议,为什么呢?

  “简单来说,这暗号是利用手机输入文字时所启动的文章预测功能编成的吧?”

  “……你说的没错。”

  我再度点头。

  被人看透后再加以反论是非常类似小孩子的行为,我很不齿于做那样的事。而属于我和呼吸的秘密游戏被第三者发现,也同样让我非常羞愧。

  “爱丽丝(译者注:爱丽丝是杜若的学名发音。)也就是——‘燕子花’。这暗号从根本来说的组合方法是——”

  君寻继续着他平缓的说明。

  “文章预测机能——简要来说就是输入法的辅助功能,因为手机只有‘0~9’和‘#’‘*’这十二个按键,是无法与有上百个按键的键盘相比的,所以这功能在手机上可说是非常有用。一个按键就有五个发音,如果加上阿尔法字母就近乎十个发音。为了省却换输入法的麻烦,这功能可说相当早之前便利用在手机里了……现在也有很多手机还在利用这功能……这个auA5514SA自然也不例外。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但我还是简单说明一下这功能的作用:比方说输入‘ぁ(啊)’,那么屏幕下方就会显示以ぁ为开头发音的词语,比方‘ぁれ(啊咧)’‘爱してぃる(我爱你)’‘步き方(走路姿势)’等词。如果不选这些词直接继续打出ぁぃ的话,那么词语就会定位到‘爱してぃる’,同时这个词也会顺位提前到第一格位置,同样如果打出‘か’,就会显示以‘か’为开头发音的词语……”

  他说的是在对照答案。但却不看我这方向,以不灵巧,不习惯的拙劣语调解说着我和呼吸之间的暗号规则。不过他的答案倒没有值得我指摘的地方,因为事实正如君寻所说,所以他的答案完全没有问题,非常正确。

  “这种机能是为了让使用的人方便而存在的……所以也兼具学习功能。也就是说,使用频率越高的词语越会放在前面。如果之前输入过‘那个’就会直接显示‘那个’,如果输入过‘哎呀’就会直接显示‘哎呀’。前置就到此为止吧——最主要的暗号解读方法是这样的,其实说到现在,就会发现规则令人意外的简单。也就是说,通过利用文章预测机能,选择屏幕最先显示的词语拼凑到一块——不过这种手法一般并不能太方便的构成文章,只会形成不成样的文章。所以并不一定要选择最前面的词,而在那些候补词语中适当的取舍构成,这样形成的文本应该就比较像文章。这个规则是为了专门让暗号难以明白才存在的……如果不能让人一眼看出就是暗号,这个规则也就没有意义了。”

  君寻得到我的许可,打开我手机的短信画面,开始实行他所说的事——输入“こんにちは”,画面上显示的出“こんなんで二台地球バソコン”;这句话看上去的确不成方圆,不过我立刻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因为这些话,全是我自己最近在手机上使用的词语啊。

  “こんな”“んで”“二台”“地球”“”

  “こ”“ん”“に”“ち”“は”

  “浊音和半浊音的区别被很清楚的利用在这里了呢……我跟侑子小姐也玩过这种接字游戏……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出现的词语给自己预测的不一样的话……”

  君寻停下手中的动作,看来他注意到了は变成バソコン的地方。因为は的分形很多,所以跟着变形出的词语也很多,真令人意外,没想到这孩子还挺细心的。

  “不过这暗号还是蛮有趣的,虽然并不能算是十分优秀的编排规则,但作为游戏来说就非常不错。因为利用乱数表便成的密码是第三者绝对无法解开的,但这个只要了解对方的输入法习惯就可以明白他说想表达的意思——还可以根据打断连续词来提高难度。另外这种方法除了输送按哈内容,还可以传达其他的意思吧?”

  君寻的语气就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我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利用这种方法,不但可以传达‘你好’这个意思,而且你看字面上有‘地球’和‘バソコン(计算机)’这两个词语吧?这就表示我最近给别人发送过有关这两件事的短信。虽然利用这种方法只能传达我生活的断片信息——但是就算只能传达一些断片,也会令人安心不少啊。”

  “因为这让我知道那个人还活着。”

  不过这句话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呼吸所说的话。

  “就算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我的重要的朋友也要好好活着——呼吸这么给我传话。君寻,你刚才也说了,文章预测机能会优先显示使用频率偏高的词语。而且除了编排暗号,这东西也有其他的意义。我想你已经明白了……‘你好’这个词语给我的人生有多大影响……毫不夸张的说,它渗透进了我的整个人生……。所以,只要我给呼吸发送短信,就能告诉呼吸我还活着。”

  “……嗯,按照这个规则来解读的话……”的确是可以了解日阴小姐你的意思的。“

  君寻按了几下手机,让界面跳回开机画面,他此时给人有点受到挫折的感觉,是因为窥看到别人的隐私所以觉得不道德吗?——接着,他打开了自己方才翻读过的账本。

  “这密码,也是有个人给我提示了答案才能解开的啊。”

  那里写着暗号文。

  是我每天十一点六分都会收到的内容。

  勇気ゐとはぜロ中いいんですか

  あの→ぁまた例

  あの中だけ場所場所って挫折例中携帶例場所中

  ぃぃんですか

  “就如我刚才所说,如果不了解对方习惯,想要解开这暗号是很难的,不过这么短的文章按照适前所提出的规律在加以推理,就可以得出答案了。让我们来排列一下——

  一行目は『勇气』·『ろとは』·『ゼロ』·『中』· 『いいんですか』、二行目は『あの』·『→』· 『また』例 、ちなみに『→』は、『やじろし』の变换ですよ、ね、で、三行目は『あの』·『中』·『だけ』·『场所』·『场所』·『って』·『挫折』·『例』·『中』·『携带』·『例』·『场所』·『中』·『らせて』·『中』『いいんですか』

  把这句话按照上面的方式断开,啊,→在这里是箭头(やじるし)的意思呢。然后,再将每个分断出来的词语的第一个发音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

  ゆるさな(我饶不了你)

  ぃあやまれ(快道歉)

  あぱたはばっされなければならない(你必须受到惩罚)”

  君寻在账本上指示着书写在暗号下方的解答文。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

  “……君寻,你所说的那个人还真是很厉害呢。就我的立场,原本不应该这么说,君寻你不仅发现了规律还提供了解答方法……但你是在知道答案后才能推理到这地步的吧?然而那个人可说是在没有丝毫线索的情况下就将谜底解开了……那个人也不认识我和呼吸啊——”

  “嗯…….她说她是从那些字分开结尾的部分推算出答案的……但实情如何就没有人知道了。她这个人很奇怪,一副达观避世的模样却又对网络很感兴趣,店里用着老旧的黑电话,却又知道手机和文字预测功能的作用;怎么想也很奇怪啊,也不知道她到底对电器这行通不通……说起来黑电话也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吧?呃对不起扯远了,我因为校规的关系不太能用手机,对这些东西也不是特别懂,但她却似乎很了解的模样。总之那个人的生存价值就是翻查阿卡西记录呢(译者注:阿卡西记录,一种据称包含了世上从过去到未来所有信息的时空卷轴)。”

  兴趣是恶作剧欺负人,生存价值则是翻查阿卡西记录……虽然对这个人很有兴趣,但我还是不想和她见面了。

  我想我们也不会碰面才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如此强烈的确信着这点。

  那个人是不会见我的。

  我看了看表。

  已经十一点五分了。

  再有一分钟……不,再有数十秒……

  “唉,我们这又不是推理小说,在这里画图解谜也没多大意思。但是日阴小姐,若这就是正确答案,那问题更严重了。如果硬要划分妖的好坏的话,这可属于——坏的那一类啊。”

  “为什么?”

  “怎、怎么为什么啊。”

  “因为全是我不好啊。”

  我将自己重复了无数次的那句话——对着君寻说了出来。就像是在纸上书写的语句一般,深深刻印在我记忆中的那句话。

  自责的言词。

  自责的话语。

  “全都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呼吸才会死我杀了自己的朋友,所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呼吸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她不能原谅我,她想我道歉,他希望我受惩罚——这都是很应该的啊。”

  “我必须接受惩罚。”

  “可……鹿阪小姐遇到的……是突发的、事故啊。日阴小姐你怎么会有责任呢——”

  “法律上可能是如此吧,但这跟法律没有关系。她是我的朋友呀!我们可是朋友呀——!这事故,本来应该是我一个行为就可以阻止的。如果我不像往常那样训斥呼吸的迟到,不给她压力的话……呼吸或许就不会死了啊。而且,如果那天,我自己去呼吸家的话——”

  “……日阴小姐。”

  君寻露出了非常悲哀的眼神——在那镜片之下的双眼。

  那双眼寄宿的是同情吗?

  他在同情谁?——我吗?

  那么,虽然对不起,但我希望他能收起他的这种好意。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为了让人同情才说这种话的。因为我没有被原谅的资格,我没有被人同情的资格。当人从心底忏悔的时候,他们不会向神寻求解脱——我还没有堕落到要计算着被人同情的地步。

  不要同情我。

  要同情的话,就把这份同情给呼吸吧。

  拥有像我这样的朋友,可怜的殒命的呼吸……太可怜了太可怜了,我的呼吸……

  “君寻——我觉得现在这样是很好的。如果,呼吸、怎么说呢,就算她变成了幽灵,就算成了妖,想为害我……也就是说,就算呼吸成了恶灵……那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原谅那样的呼吸。因为,呼吸当然有那样的权利——就算这样下去,会被她杀了,也无所谓。”

  “被她杀了——”

  “其实,可能我真的该死也说不定。”

  即使如此。

  我没有死的勇气,所以我无法追随呼吸。我多胆小啊,再也没有比我更没用的人了……

  到十一点六分了。

  很快,一分钟以内,君寻手上所拿的我的手机,就会收到短信——真是一天间最长的六十秒啊。

  “所以呢君寻,我非常感谢你无比亲切的把我叫到这里来。——可是,对不起,我不需要除灵。我觉得这样下去就挺好的,我对现状很满足。那手机上收到的短信,就是我跟呼吸之间有所联系的证据。对于我而言,收到那封短信,就证明呼吸还活着——”

  “可、是……”

  君寻的话语中断了,这次我能清楚明白的看到,宿伏在那双眼里的不是同情,而是动摇——他可能对我这个人已经无话可说了。

  没关系。

  我握紧了口袋中的右手。

  那一瞬间。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君寻拿在手中的手机荧屏发出了一闪一闪的光,那是我的手机——现在萤幕上浮现出了“收到新短信”的字样,还有鹿阪呼吸的名字——

  “那个,日阴小姐。”

  可君寻却似乎完全无视那个手机,只是看着我的方向,然后问我。

  “先别管短信的事情,在鹿阪小姐死后,她是不是还有给你打过电话?”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刹那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从我手中滑落了出去。

  当四月一日从公园回到壹原侑子所经营的那家极美牌照,也没名字的“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店”时,侑子跟昨天一样躺在沙发上摆弄着牛仔帽,只不过昨天她是趴在沙发上,而今天是仰躺在沙发上。因为姿势与昨天很是不同,所以四月一日被吓了一跳。

  不。

  不会被吓到才奇怪。

  “嗯?总是一个姿势躺着会落枕的啊,我可是很为自己的美容和健康着想的。”

  “那个……我不是想问您趴着和仰躺着之间有啥区别。”

  而且也不想听那种普通的理由。

  四月一日把账本放在圆桌上,然后再将一个小时前——十一点六分——所约会碰面的,日阴宝石从口袋中掉落的手机也摆放在账本旁边。

  侑子斜着眼看了一下那手机。

  “没有错吧?”

  “哈?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由于有两只手机,随意你没拿错该拿的手机吧?因为这两只手机机型和外形都一样,我才担心你是不是弄错了啊。连这意思也听不懂,四月一日你真是个小笨蛋。虽然我不认为你会犯这种低等错误,但还是得确定一下为好。”

  “啊……嗯,是的呢,那两只手机连颜色是都一样的。”

  如果毫不知情的话,会拿错也并不是不可能。正如侑子所说的,日阴交给四月一日的手机只充满了暗号解读文本这类错误的信息。而在交谈途中四月一日也完全不明白侑子的意图,只是按照侑子的吩咐去实施行动罢了……

  “但那两只手机应该都是日阴小姐的吧?因为全部都是由她拿来的……一个人有两只手机也并不很奇怪呀?”

  “不对。”

  侑子翻了个身,依旧维持着仰躺的姿势摇摇头。

  …………虽然不管怎样的姿势都给人以自大无礼的感觉,但比起横趴的动作,四月一日知道和仰躺的人对话更需要三倍以上的忍耐力。动物对人露出了肚皮是表示服从,但若从人的场合来说,这就算是一种轻蔑的举动了,所以,与其说是忍耐力,不若说是更考验人的耐久力。

  忽而他闻到一股酒精味。

  看来她是发觉到了四月一日的来访而飞快的把酒瓶藏了起来,大概从白天开始侑子就一个人在痛饮美酒。比起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次元之魔女,四月一日觉得醉拳家这个称呼更适合她。真是,提起酒就真是没人比得过她。这以后,就算我不能实现任何人的愿望也可以,但我绝对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四月一日在心底暗暗的发誓。

  不过,既然这个人这么自甘堕落,那我还没有来这里打工前,她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四月一日有些好奇。

  如果我辞工了,搞不好这个人会因为营养失调和酒精中毒而死……唉,现在侑子小姐的生命线就握在我手上啊。

  只要这么想,就觉得这个看轻人露出腹部的举动,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觉得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四月一日问道。

  “你说不对是什么意思?”

  “不多的意思是,这手机是属于鹿阪呼吸的,四月一日。”

  “…………”

  “绝对没有错,至少对于日阴宝石来说,这手机就是鹿阪呼吸的。嗯对了……原来如此呢,呵呵这样一来代价也平安到手了,真是生意兴隆可喜可贺。”

  “……我怎么觉得一头雾水。”

  “听不懂是因为你笨。”

  “啊?我是很认真去工作的啊,你却说我笨……”

  在按照侑子的指示,说完“在鹿阪小姐死后,她是不是还有给你打过电话”这句话后,日阴宝石突然变得脸色苍白,明显的被什么东西撼动了。她摇晃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四月一日拿在手中的手机——然后猛然抢夺过来,飞速的奔跑着离开了公园,留四月一日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但总呆着也不是个办法,因此他在无奈之下就回店了。

  这其间的因果关系,四月一日一点都不明白。虽然暗号的解读方法是他一个人想出来的,但还是不能免除他心中那种在侑子手掌上跳舞的感觉。

  一定得问出理由才行。

  “四月一日你真是不思进取,我都把事情无所不至的告诉你了,你还不会自己思考一下。”

  “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而且我也不认为您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可是至少可以让我问您一个问题吧?那样我想我还能证明自己是个不那么愚笨的高中生。”

  “呵~你什么时候开始有那么强硬的态度了?这可不像你。比较令人火大呢。”

  “侑子小姐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瞧不起我的事情。?”

  “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侑子缓缓的直起上半身——满脸麻烦的表情。接着,就好像不擅长腹部筋肉运动的小学生一样,又一下顺势滩回沙发上。

  一副不严谨的态度。

  但她仰望着天花板的眼神——却分外妖冶。

  这眼神与她不平衡的姿势给人一种倒错的感觉。

  “其实问题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四月一日你自己不是也知道了嘛?幽灵的正体是枯尾花——说是死去的朋友发来的短信,其实都是日阴宝石一个人搞出来的名堂;她每天都会鬼鬼整整的在十一点六分给自己的手机发短信。”

  也就是自导自演的闹剧咯。侑子带着一副无聊到极点的表情说。

  “啊……这点,我是知道的,我想问的是——”

  四月一日觉得,就算自己再怎么迟钝,也没有迷糊到这种地步,他想的问题是——为什么日阴宝石拥有两只手机。一台是她交给自己的手机,而另一只——是她放在衣服口袋里,紧握在右手中——现在搁在这屋里圆桌上的手机。

  四月一日想起自己先前在实验文章预测功能时出现的一个词语:二台。

  “也就是说,她利用另外一只手机在十一点六分的时候把事先编写好的短信发送出去了?就是发送给我手中所拿的那只手机吧……说起来她经常看表呢。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滑稽倒是真的。”

  侑子带着些许恶作剧的表情,用责备的语调对不理解的四月一日发出质疑。

  “至少这样一来事情都能说得通吧?根本没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比起所谓的‘第三者’、‘嫌疑犯’,或是‘幽灵’送来短信的说法,倒是她‘本人’更可疑,对——因为这是最现实的可能性。从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暗号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了。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极端偶然,有的只是必然,只是必然。”

  “您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

  四月一日望望桌上的手机。

  “如果说这是鹿阪呼吸小姐的手机,那么这东西在她遭遇事故时就已经丢失了……那日阴小姐她是通过什么渠道得到这手机的呢——”

  “四月一日,你的想法真是太死了。日阴当时是在公园等人赴约吧?她怎么可能跑到月台去拣朋友丢掉的手机呢?大概,那手机不是被没关系的人踩了就是拣了要不然就是被轧碎了——”

  总之就是丢了。这很正常,也很常见。

  “很常……见”

  “东西不见了——重要的东西不见了……重要的人不在了,这种事情不是肯定会发生的吗?笑死人了,不能理解这些事情的人脑筋究竟是怎么长的?——等到不见了才注意到,就太迟了。”

  “………”

  “因此这手机才能拥有等价的价值吧,因为它跟代价是同等的。四月一日,鹿阪遭遇事故是上个月发生的事吧?那这个手机肯定是日阴宝石在那之后购入,然后定下新契约的手机啊。”

  “新的契约——吗?”

  “这个词并没有特别低意思,只是表示手机的使用费用罢了。不过,这也算是她自己和自己订下的一种契约。说起来四月一日,你从芹泽那里听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没有怀疑过吗?因为鹿阪已经是故人了啊。先别说她的手机丢没丢,在她死去之后不久这手机的使用契约就应该已经断了才对——因为牵涉到金钱费用,所以她的亲人们一定会替她好好料理剩下的契约。契约一旦停止了手机是什么?就只是不能通信的普通机械而已。那这样一来不关手机丢没丢不都是一样的吗?反正都不能使用了。”

  死去后,契约就、结束了。

  断了、或者是停止了。

  说起来是这样啊。四月一日想。因为太平常,太普通,所以人的思想一时半会反而绕不到这里。手机又不是什么魔法道具,这东西可是明确刻在现实社会中,代表商品经济的契约一环。

  那么——先不管事件之后的情况,现在距离当时都过去了一个月之久,就算鹿阪呼吸的手机还存在,也肯定不能使用了。而,日阴宝石,也是在事故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收到鹿阪呼吸的短信。

  这是什么呢?这种令人感觉不舒服的矛盾。

  完全被摆了一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侑子小姐。”

  “别那么严肃么,越是这种时刻越要天真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呀~小侑子’这样也有助于增进我和四月一日的亲密和缓解彼此的压力。”

  “那种亲密还是等下辈子再说吧。”

  “哦是吗,你根本不懂我的心呢。”

  “在下服侍侑子小姐已经不知度过了多少个寒暑……能令在下了解侑子小姐心事的值得感动的瞬间,可是从来都没有过呢。”

  “哦是吗,那算了,长话短说,我就告诉你吧。”

  侑子温柔的说。

  虽然这温柔特别的假。

  “四月一日,其实事情很简单,在鹿阪呼吸的亲人替她办完停机手续后——日阴就买了新的手机,那手机的型号当然和鹿阪、也就是日阴自己使用的手机相同。因为若不如此作就没有意义——然后,她开通了手机,定了契约。一个人拥有复数手机如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你自己刚才也说了。然后那,她立刻——设定好了送信人。”

  “………啊!”

  四月一日不由自主的大喊出声来,他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看到四月一日的举动,侑子由衷的露出了微笑。

  “这机关是不是很不值一提?送信人的详细资料当然是由手机主人自己来设定的,日阴和生前的鹿阪是朋友,她肯定知道鹿阪的详细资料,有关信息,应该也都记在他的人名簿才对,所以资料这一方面不成问题……做好准备后,她再在自己的手机上把这个新手机的主人登录为鹿阪呼吸,接着就用这个电话给自己的手机发短信——日阴每天在十一点六分收到的短信,其实都是她用这个手机发送来的,因此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送信人才会是鹿阪呼吸。”

  “那……你说鹿阪给她打电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四月一日一边回忆着自己在公园和日阴的交流,一边询问。

  虽然送信人的资料可以相对自由设定,但电话号码的选择余地并不那么多。至少日阴宝石 得到鹿阪呼吸曾经使用过的手机号码的机会,无限接近于灵。所以——鹿阪呼吸是不可能给日阴宝石打电话的。

  因此,

  她就逃开了。

  留下作为代价的手机。

  “与其说是机关……不若说是一种欺诈吧。”

  “确实啊,是将自导自演的闹剧播放给自己看的一种欺诈,现在这个社会,想要换新手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设定收件人也是一样。虽然只得这些并不能断定发送短信的一定是她‘本人’,不过——若文本的内容是暗号文,那么送信人就限定在‘幽灵’和‘本人’里了。如果硬要在这两种里选出一个定论的话……那就只有‘本人’了吧。”

  “因为幽灵是不存在的——是吗?”

  “存在啊。”

  侑子将手肘托在沙发扶把上,用右手撑住自己的下巴,原本就很尊大的态度更是得寸进尺起来。牛仔帽从她的头上滑下,扣帽的绳子正好勒住她钎细的脖颈。

  “所以她才要制作幽灵出来。”

  “……制作?”

  “制作鹿阪呼吸的幽灵,所以那手机才不属于日阴宝石,而是鹿阪呼吸的。四月一日,只要想要制作的话,幽灵这种东西,不管谁都可以作出来,要是我的话,连神都可以造出来呢。”

  制作幽灵。

  他想像了一下。

  制作——妖。

  『君寻……请你好好思考一下,如果你重要的人,不管是亲戚也好朋友也好,不管是谁都行;如果你重要的人遭遇意外死去了……那个时候,你难道不会这么想吗?——就算是幽灵也可以,就算不是人也行,不管是什么都好,请让我再见你一面吧——你难道不会这么想?』

  日阴宝石对四月一日所说的那些话,是分外深刻,和切实的东西。——那么,她就是带着这种意思才说这些话的了?若如此的话她不希望祛除恶灵的想法和理由也就明确了。因为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她自己制造出来的,她当然不会希望这些东西被毁灭。但,要是这么说来——

  “要是这么说来——那为什么芹泽还要给我传达这些事情呢?哦,不是我,原本是要给那个酱菜石头说的……不管怎样,如果这一切都是日阴小姐自导自演,那么她完全可以把这些东西限定在自我小圈子内,自己一个人获得满足不就好了吗?”

  “你那是凡人的想法,四月一日,你能不能别再把灵光一闪想到的事脱口而出了?四月一日,你以为妖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为了让妖是妖,需要什么?”

  “需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他从来没有想过。

  正是因为四月一日能看到妖,正是因为这件事情对他来说太过正常了;所以他从来没有正面想过:为了让妖是妖,需要什么东西。而且这也不属于可以有所答案的问题,这种问题,就跟询问人类是什么一样——不。

  说不定,就是一样的。

  是一样的。

  “就是‘认识’啊。因此像四月一日你这样可以看到妖的人,真的 分外贵重呢。因为你可以不顾那些理论说法,直接‘看透’妖。不管对于人类或是妖而言,你都很贵重。”

  用专门用语来说明的话,就是“见鬼”哟。侑子附加了这小知识后,继续说。

  “比方,想让没有四月一日你这种能力的人去‘认识’妖,该怎么做才好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相信。”

  “为了让他认识而相信——这不是欺骗行为吗?”

  “是欺骗啊。”

  “啊……呃,这种假设下可能的确是欺骗吧……可是,可是,实际上是有幽灵的啊。”

  “我说过了吧?幽灵这种东西,对于认为‘有’的人就‘有’,认为‘没有’的人就‘没有’,是一种不存在的存在——四月一日,你该明白,日阴对这一切内里其实非常清楚。你该知道,她其实清楚‘根本没有’‘鹿阪’的‘幽灵’——因为这一切全是她自编自演的戏。她对自己是说不了谎的。”

  “可是这样一来,制作幽灵这件事就不成立呀。”

  “所以,她才要让——自己以外的人相信啊。”

  让他们相信。

  为了让他们认识到妖。

  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情何其多……但只要不牵扯到人,只要人不关注,只要人不注意——那这些事情都会作为普通的现象流走。

  只是作为普通的现象。

  “就算不能对自己说谎,但也可以对他人说谎啊。比方芹泽把这事情告诉你——芹泽跟日阴的关系有多远你也知道,那么至少,处在将芹泽和日阴联系起的这条线中的人,都已经知道‘鹿阪幽灵’的存在了。还有一点不能忽略的,就是不知道日阴对外围的人是否有提起过这事,如果提起了的话,那么范围还会扩大……”

  “亦即是,类似多数决定那种情况吗?知道幽灵的人越多,他们越相信,这事也越来越……到了最后,即使明知自己是说谎也——”

  鹿阪呼吸……那个不可替代的朋友,对自己而言就是存在的,作为不存在的存在——存在着——

  芹泽对幽灵所持的是否定态度。

  但芹泽并没有贯彻否定。

  不然的话,他应该就不会想要除灵世家的百目鬼静帮忙,也就不会来拜托四月一日。

  “所以在如今呢,就算她自己也‘认识’到‘鹿阪的幽灵’了吧?这就是欺诈,对自己的欺诈。不被‘认识’的妖就跟‘不存在’是一样的——同理,就算是事实上不存在的妖,只要被众多人认识到,也就成了存在着的了。制作幽灵指的就是这么回事,你懂了吧?日阴必须到处散播死去的朋友给她发短信这件事,这对她来说是必须的。为了让幽灵成为幽灵,为了让妖能成为妖。”

  必须的。

  那么四月一日——也是作为认识的一环参入进来了。因为迄今为止,他都好好‘认识到了’发送短信过来的鹿阪呼吸的存在。

  “看得到的眼”。

  然而——就算没有“看得到的眼”,也有能看到的东西。

  “总觉得这事……怎么说呢,因为太思念朋友,太怀念朋友,就把她当成幽灵构筑出来……说是友情深厚也可以,但是……若是我,真是模仿不来啊。”

  我有这么真挚的朋友吗——四月一日想。他有感情好的朋友,也有喜欢的人。可是自己真的有在谁死去的时刻,哪怕把那个人制作为幽灵,也想一直思念下去的心情吗?在自己的心里,有那样的人物吗——

  就算拥有能“看得到”妖的眼。

  也并不代表自己一定可以看透重要的人。

  “讨厌啊四月一日,你好糊涂,照你那说法,这还算是一件好事了?”

  侑子以辛辣的口吻打断四月一日的思考,女子的嘴边露出了彻骨的嘲笑。

  “哎?可是……这难道不是?好事情吗?”

  “怎么可能会是,四月一日你真是心底好好。可惜你觉得我会赞同你这种想法吗?这当然是一件坏事情,而且坏的很,非常丑恶啊。四月一日,你想想,能将重要的朋友变成幽灵的人,怎么可能珍视友情,完全相反。日阴宝石这个人,如果要我来说,就是一个非常自私——可说是自我中心之块的人呢。”

  “………….”

  四月一日全然不能理解侑子在说什么。在公园遇到的日阴——从她和自己交谈的印象来看,根本不像侑子所说的那种感觉,但是……

  “因为她总是说自己的事情么。”

  侑子说。

  “四月一日你没注意?她总是只说‘我’怎么怎么怎么样的,‘我’‘我’‘我’什么的……她呀,就是只在乎自己。令人厌恶的——在乎着。”

  “哎?那是……”

  “‘我必须受到惩罚’——对于她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必须受到惩罚’,而是‘我’。”

  “‘我’什么的……多肤浅的台词啊。”

  四月一日被侑子的语气压的说不出话来。

  但是,的确如她所说——实时确实是如此。在四月一日和日阴宝石交谈的时候,比起“呼吸”这个名字,他听到更多的是“我”。将这些话的文法重新排列一下,确实会发现,她的语言很是异质。

  可是,就算她是这么说话的。

  为什么不在场的侑子可以这么肯定的指摘事实呢?这已经不算那种歪打正着的推理了——四月一日仿佛害怕似的退后了一步,而他的举动,引致了侑子更深一层的笑容。

  “所以我才说要你和人对话的时候注意第一人称啊。四月一日,你和日阴宝石交谈的时候,是不是总在听她说她自己?在和她交流中,你有掌握到鹿阪呼吸是个什么人物吗?”

  “啊,哎……”

  “没有吧,你根本没办法推测鹿阪呼吸的性格和人格吧?你连她的外表和发型都不知道吧?因为你根本没办法从日阴宝石的交谈中了解到鹿阪呼吸是什么人。最多可以得出她这个人‘对时间没概念’的特性…….可是说到底,就连那种特性,也只能给你‘我’个人凡事规规整整的感觉。一般对时间没概念的人和规矩的人的的确容易成为朋友——这是由于人都会从别人身上寻求自己没有的东西,比方性格啦才能啦地位财富什么的。简直跟《王子与乞丐》的故事一样呢。这里应该说……《宝石与呼吸》吗?……啊哈哈哈。这就好比‘喜欢’与‘萌’的不同,‘喜欢讨厌’是‘萌’的对极,因为‘喜欢和讨厌’是为自己才有的感情。说什么物以类聚……都是大谎话,为了‘填补’自己,人才会寻求‘自己以外’的人。就像软弱的四月一日你会喜欢无赖的芹泽一样——她也一样是在鹿阪身上寻求自己没有,自己不够的东西,她只将别人当作自己的镜子。”

  “可、可侑子小姐!日阴小姐她是、因为自责——因为对鹿阪小姐的死感到有责任——…”

  “喔……可是实际上你怎么想呢?”

  侑子说。

  “因为迟了约定的时间,所以急忙赶到月台,跳出白线被电车撞死的人——你觉得这种情况下,责任在谁身上?”

  “…………”

  “怎么想这责任都在鹿阪自己身上吧。是鹿阪自己不小心,自己没注意,横看竖看都是她自作自受。鹿阪的死,只要归结在鹿阪身上就完了,外人根本没有进入的余地。虽然你可以为她悲伤——但无论如何者都不值得日阴后悔。”

  完全是本末倒置——侑子说。

  “她就像是在演绎悲剧的主人公——而那个口口声声重要的朋友就跟跑龙套的没两样。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她不管对谁,都只能采取那种动作。”

  “可是,她……不是你所说的这种人吧?您这种推测方法根本是充满恶意——可能事情,就像她所说的一样,侑子小姐你刚刚不是也……鹿阪小姐是个对时间散漫的人,而且她平常也经常为此和日阴小姐起冲突,所以她那次赴约才特别着急……所以才跑到白线外面遇到了意外……”

  “你想得太多啦。”

  侑子似乎是很不耐烦地摇摇头。

  “你得出的这个结论非常奇怪,人对时间没有概念的特性不属性格,是生态,就算想要改正也无从去改啊。如果真的想治,就只能利用专业的心理辅导……只得这点怎么是与朋友起冲突的本因呢?鹿阪只是跟往常一样迟到,无意间走到白线外面而已。因为这事情是她自己而起,所以责任理所当然也要由她自己背。日阴的那个解释只是强行的让自己和朋友的死扯上关系……我只能认为她,是想标示自己的存在。”

  “怎么……”

  “自我中心您的人,无论对任何事物都有着采取支配态度的倾向。如果主导权不在自己手中就会不满意;如果不能独占功劳,如果别人不听取自己的意见就会自暴自弃的放弃一切。一般来说,自我中心的人都被认定为这一类的,但其实不止那样的四月一日,和这种人正相反的人……比方被害妄想严重的人,加害妄想严重的人,自我反省的人,自我否定的人,自我牺牲的人,自虐的人,自责的人——都可以归类在自我中心这一类的。”

  “因为这些人的脑海里——只有自己。”

  我。

  自己。

  己身。

  对所有一切都感到责任——认为全都是自己不好。

  而这到底有多傲慢,有多自以为是呢。

  去背负本来应该由他人背负的责任,去偿还本来应该由他人偿还的罪孽,将他人的工作,连根拔起。

  朋友都已经死了,却不顾这件事,也不悲伤——只是想着自己做了什么,只是想着自己没做什么——就算后悔就算反省,也只在这些行为中考虑自己的事。

  到了最后,甚至还编造出幽灵。

  我重要的朋友。

  对于自己而言的——重要朋友的幽灵。

  自导自演的闹剧——在那里的只有自己。

  “以为自己是主人公,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其实不论自己或他人,在人类这个群体中都是只一份子。生在四月一日这一天的人的比率是4/1461,生在二月二十九日的人的比率是1/1461,可是,地球上有六十四亿人口啊,真要数起来那里有完呢。认为渺小浅薄的自己是特别的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总把自己当主人公的话就令人不敢恭维了。对于她来说,这也算是个强烈的教训。要是真的为自己的朋友着想——就不会把那个朋友制作成妖,而是一心希望她早日成佛。不管再怎么想见面,可是,人——都不应该去见死去的人啊。”

  侑子撑起来上半身。

  这次她没有倒下去,平安无事的坐了起来。

  她轻巧的拿起放在圆桌上的手机。

  “这里,这个地方,是实现愿望的店——拥有实现愿望能力的人,是看不到,也进不来这里的。我想我今后也一定不会见到日阴吧。以这个层面来说,或许她也并没有必要对我支付代价——不过,我们好歹也为她操劳过了,这也是一种必然,是她制作幽灵散播传言的代价……日阴已经失去了像四月一日你那样,与‘真格的幽灵’扯上关系的可能性。呵呵,如果是百目鬼的话说不定还能帮助她……但这样一来事情就没完没了了。不过这也是她的真心希望吧?因为人只能背负自己的责任——四月一日,你这次还会说我强迫你务工吗?”

  “我不想被制作成干花,所以我不会说这种话。”

  “哦是吗,真不错的志气,四月一日,你总算有些学到打工者的心得了,这可是件好事啊。”

  那么开始工作开始工作。侑子作出一个上茶的姿势,就翻开作为代价的手机盖,还以为她不了解这些东西。但实际上,她按键的速度却是飞快。

  “………你在干吗?”

  “嗯~?我在给朋友写信,别看我这样子,我其实对快速书写很有一套的。”

  话音未落,侑子就合上了手机盖。然后她仿佛再也不在意那东西了,随手将手机丢到沙发后面,她面对四月一日,就好像快速切换频道一样露出笑容。

  “四月一日,我们今天要玩什么主题的接字游戏呢?”

  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发来短信的是呼吸。

  给我发来短信的是呼吸。

  呼吸还活着。

  她还活在——我的身体里。

  我没有说谎。

  呼吸会死都是因为我,所以等于是我把呼吸杀了,只要是为了呼吸,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制裁,不管什么惩罚,我都会接受,我不会被原谅的,我一定得道歉,我得想想,为什么我在那个时候,为什么我在那个地方,如果我冷静下来的话,如果我更冷静一些的话,我可能就能预测事态的发展,我要去注意的话,我要更宽容一些的话,我能帮到呼吸多少呢,都是因为我不可靠,因为呼吸是我重要的朋友,我得为呼吸着想,我要更努力的话,都是因为我蠢,呼吸明明是我的骄傲,呼吸明明是我的自豪,我想成为呼吸的力量,我要忍耐,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把我自己的事放在一边,要更优先呼吸的事,我应该追随呼吸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对于呼吸来说我到底是什么呢,呼吸是怎么看我的呢,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啾啾”,手机铃声响起来。

  仿佛全身被刺中——我汗毛倒竖。

  打开手机翻盖,上面显示收到新短信。

  收信人——当然是我。

  送信人——当然是我死去的朋友。

  可是现在不是十一点六分——

  我什么也没做。

  我从口袋中伸出右手。

  看看,果然。

  我的朋友还活着。

  多亏了我,还活着。

  我,

  我————

  午后メッセ-ジんで

  ホテル买いましたのでとりあえずものがけ地球とりあえずあのそれがブック买いました来月

  まあだけ午后んどこへ

  “…………哎?”

  对不起,我要和 其他的朋友一块出去玩,

  所以下次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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