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宝萌学园位在市区的北边,是一所可以从国中一路直升到大学的女校。
不过大学部的校园在十几年前就搬迁到郊区,只剩国中部和高中部并存在离市区不远的地方。大礼堂等部分设施经由外廊联结,采两校共用的设计,说是合并建筑也不为过。
学校本身的历史可以回溯到明治时期,不过在校舍的部分,于大学部迁出之际曾进行过全面改建,所以外观看起来还非常新颖,而且机能应有尽有。
在国中部三年B班的教室里,健太郎站在讲台上。
宝萌学园不分国高中部,每个年级各有A到E五个班级,学生数量算是相对较少的。
[呃。初次见面。我名叫唐渡健太郎。我的职务并非正式老师,而是以国中部英语会话讲师的身分来指导各位同学的课业。同时我还兼任本班的副级任导师,请各位同学多多指教。]
健太郎弯腰一鞠躬。
论人数,现在台下的女学生只有三十四个人,完全不能和刚才全校学生在礼堂集合的时候相比。可是若论台上跟台下的距离,教室比礼堂要近得多了。每个学生的脸孔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脸上都挂著好似写著『兴奋不已』这几个字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打量健太郎。
重点是——这个班上美少女如云。
毕竟身处特殊情况,所以眼睛可能没有平时雪亮,不过健太郎确实从她们身上感受到一股魅力。
尤其是坐在离讲台最近——教室最前面那一排的正中间,讲台正前方那个座位的学生。
她留著一头长发,并且把一部分的头发给绑成了精心设计的造型,鼻梁曲线柔和,脸颊看似软绵绵的。或许是和讲台的距离很近的关系,有别于先前参加全校朝会时的错觉,他隐隐约约可以实际闻到一股芳香的味道。不是古龙水那种人工香气,而是会让人闻起来觉得心情平和,又十分清爽的香皂的味道。
不过,最教健太郎感兴趣的,不是她的美貌和味道。
最令他好奇的是她的表情。
明明健太郎的登场,让班上其他同学开心到脸上藏不住兴奋之情,唯独她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
如果她是流露出对陌生男子感到厌恶或排斥的反应,那他还可以理解——虽然会开心不起来就是了。
然而这名女学生只是面无表情。
感觉上她只是淡淡地理解、接纳了『有新老师报到』的事实,可是却又板著一副莫名正经的面孔看著健太郎——或许说是观察比较贴切。
盯——
她的眼眸宛如水晶般清澈透明。
加上那张端正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冷淡美貌,给人一种仿佛精雕细琢的玻璃人偶般的印象。
[怎么了……?唐渡老师?]
听到站在一旁的级任导师黑岩耀子开口,健太郎才回过神来。
黑岩耀子身穿成套的运动服,顶著一头俏丽的短发,一看就知道是体育老师。印象中,她的年纪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不过从她的长相来看,感觉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一些。
[啊、啊啊。抱歉。我还不习惯这种场合,所以有些紧张。]
健太郎又一次调松了领带。
他僵住了几秒钟的时间。不过以他个人的主观感觉来说,却像和那位女学生互相注视了好几分钟那么久。
[唐渡老师好可爱!]
[很少有大人还那么纯情了耶。]
女学生交头接耳的讨论声此起彼落。
健太郎又一次窃喜到心跳加速。感觉就像有人从身体里面在推压他的胸口一样。
就是这个。
[只是站在这里,即可受到女孩子们瞩目,甚至获得好感]的这股快感。而且完全没有竞争对手,市场占有率百分之百。
[大家安静。现在开始点名。唐渡老师也趁现在记住学生的名字和长相吧。]
耀子拍拍手吸引学生的注意力后,按照五十音的顺序唱名。被唱到名的学生每个都精神十足地大声喊『有!』并且把手举高。仿佛是想要藉这样的表现吸引健太郎的注意力一样。
[神月未优同学。]
[有。]
这名学生只是用平静——或者应该说是低沉的声音回答,并且慢条斯理地举手。
她就是坐在最前排正中央的那个女孩子。
不只长得漂亮,而且态度与众不同,更加深了健太郎对她的印象。
[好了,早上的班会时间到此结束。第一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大家保持安静。]
[老师!我想发问!]
忽然,有个坐在教室中央一带的学生猛然举高了手。
[什么问题?美里同学。]
耀子的话,让健太郎想起刚才点名时听到的全名。
记得她好像是叫美里花菜。
及肩的长发,只系了其中一边的发饰十分抢眼。
[不,我有问题想请教的是唐渡老师,不是耀子老师。]
[咦?问——问我?]
差点就说出平常讲话的口吻了,健太郎连忙改口。
现在的我是成熟男子,是这群女孩的老师了。必须表现出符合身分的态度才行。
[是的。我想班上的同学应该都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所以身为班长的我代表大家发问。]
[什、什么问题呢?]
健太郎一心想保持冷静,以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心情紧张,但是却反而弄巧成拙,愈来愈紧张。
他用手指抵住装气质用的眼镜鼻梁架,调整呼吸。
冷静,冷静,重新确认一下设定。
现在的我不是才刚从国中毕业的十六岁小鬼。
表面上,我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后自由自在地过著流浪生活的年轻人。
要在小心不能露出马脚的情况下答覆对方的问题才行。
……
…………
………………
[咦咦!]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健太郎脑袋空白了数秒钟。
呀!
哇!
整间教室充满了娇滴滴的叫声。
[呃,呃……这个问题嘛……]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
瞧健太郎一脸困扰,耀子老师又击掌发出响亮的声音。可是席卷了整间教室的骚动还是停不下来。
在一群闹哄哄的女学生中,唯独未优还是面无表情。
[除了我以外,大家一定也都很好奇这个问题啦。与其让大家一直瞎猜下去无法专心上课,倒不如由我这个班长代表其他人把疑问弄清楚比较省事。]
花菜把双手背在背后,微微侧著脑袋询问。
就是这个吗?
大方地积极示好,这就是传说中的『女校作风』吗?
健太郎在三个月前还是国中生,至少在那时的学校,同样是国三的女生没人会像她这么单刀直入。
不,说不定也是有这样的女生,只不过健太郎没有发现而已。
[对于唐渡老师有没有女朋友这一点,耀子老师都不会觉得好奇吗?]
[这、这个嘛……唉。真拿你们没辙。你说呢,唐渡老师?]
[咦?连老师你也要问我吗?]
连耀子老师也微微涨红脸,藉著花菜班长的问题之便,探听健太郎的隐私。
怎么办?
该怎么回答才是最妥当的?
为了让她们别再瞎起閧,我该回答『我有』吗?
不过万一她们追问『对方是怎样的女性』,我又该怎么说才能敷衍过去?
再说,如果回答『我有』,那不是挺吃亏的吗?
这么做的话,岂不是等于自动放弃『年轻的黄金单身汉』这个风靡了所有女学生(以现状来看唯独一人例外),超级吃香的身分吗?
无数的问号在健太郎的脑海中交错飞舞。
[呃,这个……很遗憾,我没有。]
那并非经过思考和判断以及下定决心所作出的答覆,而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教室的气氛再次陷入沸腾。除了其中一人以外。
[好,那我要报名!]
[太诈了吧,竟然偷跑!]
有人大动作挥手,有人站起来向前挺出身子,有人坐在椅子上吶喊,教室的女孩子们纷纷向健太郎透射出肉眼所无法看见的邱比特之箭。
完全无处可逃,美少女军团发动猛烈攻击!
[好了好了。玩笑要适可而止。没看到唐渡老师很困扰吗?]
耀子老师以严正的口吻控制场面。
[哈、哈哈……是啊。开开玩笑而已嘛。]
冷静,我要冷静下来啊!
虽然实际年龄只比她们大了一岁,但表面上的我可是『大学毕业』的人了。按照这设定,我比这些女孩子还要大了七、八岁。在年龄相差这么多的情况下,一般而言女生不会把我视为恋爱对象吧。
说穿了就是那个。
女生的圈子里难得出现了一个年轻男老师,所以大家就开始灌男老师迷汤,并非真的想报名当女朋友。
健太郎还在国中就读的时候,当班上的男同学看到有女大学生来实习时,也一样乐翻了。就跟那个情况是一样的道理。
即便如此,还是让健太郎觉得很爽。
这辈子——话虽如此至今也才短短十六年——不曾有这么多女孩子围绕在健太郎的身边,而且还频频向他献殷勤。
严格说来,直到半年前为止,他仍对异性或恋爱之类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十天之前健太郎还是个没能参加高中入学考试,旅行到一半时身无分文,害怕自己有可能会横死街头的流浪汉。如今却置身在如此美妙的天堂,而且还附三餐和卧床。
当初只想说走一步算一步,没想到状况的发展竟会如此顺遂,就结果而言是令人满意的。
[……唐渡老师,怎么了?]
沉浸在乐园气氛之中的健太郎忽然被泼了盆冷水。
会这么不识趣的,当然是眼前的未优。
[没、没事。我只是……还不太习惯女校的气氛。有点不知所措而已。]
健太郎重新拉紧快要松弛的嘴角,系好领带。
就在这时,刚好电子钟声响起,宣告班会时间结束。
[好。第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同学请保持安静。还有你们应该都知道,今天的班会活动要分配运动大会的出场项目,请大家先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耀子最后摆出符合老师的架子,让教室的气氛恢复紧张感。健太郎在她的带领下离开了教室。
[呵呵。辛苦你了,唐渡老师。]
行经走廊的时候,耀子抬头看了健太郎。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话,健太郎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耀子视线的高度差不多落在他的肩膀附近。虽然耀子长得不是很高,不过隔著运动服还是可以看得出——她拥有一副看似灵活而且肌肉紧实,但身材曲线却又显得玲珑有致的体型。
[哈哈……毕竟那是我第一次以老师的身分站上讲台。而且在这之前,我从来没踏进过女校一步呢。]
健太郎一边苦笑,一边调整装气质用眼镜的位置。
除了皮鞋、西装以及领带之外,健太郎也不习惯戴眼镜。所以不管有事没事,他都会下意识去碰它几下。
[我们学校这几年刚好都没有年轻的男性教职员。所以学生们才会有些过度地关注唐渡老师。]
[还好啦,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坦白说,那叫期待而不是觉悟,他正处于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后宫状态。
只可惜这个后宫里有一个异类存在。
[说到这个,黑岩老师,我对班上某个学生满有兴趣的。她就坐在最前面正中央。记得那位同学好像是叫做神月未优的样子。]
[有兴趣……唐渡老师,你该不会!]
耀子的声音夹带著紧张的语气。
[对学生产生了恋爱感情吧!]
滑!
健太郎闻言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才跨出前脚保持平衡。
可是在精神上他已经大大摔了一跤。那道冲击之强,仿佛就像是额头受到重创一样。
[什、什、什么!不要乱讲!当然不是那样了!]
健太郎全力否定。
一旦被人怀疑自己行为不检点,就别想在女校当老师,会立即遭到开除。
到时的下场不是只有被逐出这座乐园而已。
肯定还会失去可以遮风避雨的住处和温饱的生活。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自己维持表面上的好形象。
[我、我只是……!嗯,因为她所散发出的氛围,或者该说是态度,跟其他同学有点不太一样,所以给人的印象还挺深刻的。而且她的座位就在讲台的正前方。]
当然,她是『等级一流的美少女』才是最重要的理由,不过健太郎没有笨到会把它说出来。
[啊啊,只是因为这样吗?没错,神月同学是满让人印象深刻的啦。]
耀子露出放心的表情笑著这么说道后,抬头看著上空思考了几秒钟的时间。
[……嗯。我怕要是我说了,会给唐渡老师奇怪的刻板印象,不如由你亲自去跟学生接触,以你亲身感受到的各种印象来判断吧。再说,理事长也对你的年轻寄予厚望呢。]
[是吗?既然被寄予厚望,那我这个新人也只好以新人的方式好好加油了。]
健太郎一边露出腼腆的笑容,一边抓抓太阳穴。
[不过我放心了。还好唐渡老师没有用有色的眼光在看学生。]
[哈、哈哈……就是说啊。]
追根究柢,健太郎今天才第一次跟未优碰面,而且两人几乎还没交谈过。
纵使他会只因为一个女孩子长得很可爱或很漂亮,而萌生出好感或产生兴趣,可是他完全无法想像会因此而进一步发展成『恋爱』的关系,这也是事实。
虽然因为外表而一见钟情的情况时有所闻,可是健太郎现在的感觉,跟一见钟情不能相提并论。
[嗯,没错。虽然你还年轻,可是找国中生谈恋爱真的太不恰当了。比你小几岁,或者比你年长一点都没关系,伴侣还是要找跟自己年龄相仿的女性才行。]
[哈、哈哈……]
健太郎只能发出乾笑。
对不起,其实我跟班上学生只差一岁。不久前我也是国中生——无论如何健太郎也不敢说出这个事实。
而且耀子刚才的发言好像有特别强调『比你年长』这点,会是自己多心了吗?
总之,第一天报到的健太郎不用上课。时间都花在跟其他老师打招呼,还有和负责教国中部英语的老师开会——好险过程中都没露出马脚。
可是身为副级任导师,必须参与最后一堂的班会活动。耀子上完第五堂课就会直接过去教室,于是健太郎一个人前往三B的教室。
钟声响起的同时,他开门进入。
[呀——!]
[哇啊!]
突如其来的悲鸣让他吓得浑身僵硬。
几乎全班女生都换上了短袖和短裤的体育服。
当中也有些人上半身仍穿著水手服,不过几乎每个人都因为天气热的关系而衣衫不整,有的女生还敞开衣襟让胸罩露了出来。班长花菜也不例外,她大胆地掀开上衣的下摆,还拿体香剂往腋下喷洒。
全班只有未优一人规规矩矩地穿著制服,露出冷漠的表情,抬头挺胸地坐在自己的位置。
[抱、抱歉!]
健太郎立刻用双手遮脸,转身背对大家。随后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和谈话的声音,几秒钟后,花菜开口向健太郎说『可以转过头来了』。
[嗯、嗯。]
健太郎睁开眼睛转头一瞧,虽然女学生们还是尚未完全换回制服,可是至少已经没有人露出内衣或肚脐了。
健太郎苦笑著走上讲台。
[不、不好意思,老师。因为我们第五堂的体育课是上长距离赛跑。]
花菜代表全班说明状况。
[而且下午的班会时间结束后接著就要扫地,换衣服太麻烦了。]
[因为之前学校里都没有年轻男老师,所以大家都太大意了。]
其他班上同学也附和花菜的发言笑著说道。虽然大家都整理好了服装仪容,可是并没有停止拿笔记本或垫板代替扇子搧风,以及拿毛巾擦汗的行为。
[而、而且!现在都已经是五月底了,又是大晴天,跑了一整节体育课还是会热到满身大汗啦。]
[是、是吗?我觉得现在的天气还满凉爽的呀……]
健太郎一边回应拼命说明的花菜,一边用手帕擦拭额头。
他流汗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紧张到冷汗直流。
[对北国的人来说,北国的初夏就已经很热了。]
唯独淡淡地如此回答的未优,看起来似乎跟炎热完全绝缘。
[那、那个……唐渡老师……]
花菜红著脸,腼腆似地注视著健太郎。
[嗯?]
[那个……我们身上……应该没有什么汗臭味吧?]
[呃,呃……我倒是没有闻到……吧?]
这种时候总不能当著众人的面抽动鼻子闻个仔细,可是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也是事实。
果然只要和男性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时,女生就会在意体味的问题吗?
[哎呀,唐渡老师。你先到了吗?]
姗姗来迟地进入教室的耀子,用手帕擦拭著湿答答的手。她似乎在半路跑去上了厕所的样子。
[班会的讨论交给学生自己进行。我们过来这边坐。]
耀子带领他走到白板旁靠窗的椅子。
[这样没问题吗?在我读国中的时候,班会如果交给学生自己进行,通常都会吵吵闹闹,完全没有秩序可言耶。]
在窗旁的位置坐定后,健太郎在耀子的耳边窃窃私语。
虽然说得一副好像是很久以前的经验一样,其实他不久前才脱离这样的阶段。
[我们学校非常重视学生的自主性。而且校内只有女生,光是这样就少了一项容易引发争执的主因了。虽说在这一点上也有另一种层面的麻烦就是了。]
仔细一想,在他国中时,班级内同时存在著男生和女生的时候,似乎还满常起纷争的。
[那么,下午的班会时间开始。]
身穿体育服的花菜离开座位,以司仪之姿站上讲台后环视了教室一圈,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视线停留在健太郎的身上。
[今天我们要讨论的议题是——下下礼拜六交流委员会主办的运动大会,关于出场项目分配的部分。所有人都必须至少参加一种项目,个人竞赛项目方面,一个人最多参加三项,所以请审慎考虑。]
咬字清楚,声音宏亮,再加上落落大方的态度——现在她这副样子真的很有班长的架势。从早上她那仿佛聒噪的长舌妇姿态,还有刚刚不修边幅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想像。
负责书记的学生在白板上用偌大的字迹,写下『交流委员会六月活动·班级对抗运动大会』的字样。
[好想拿下胜利喔。]
[嗯嗯。就算对手是高中部也不想输给她们。]
[主办者是贵宫委员长,一定又会准备什么有意思的奖品。]
不知道是否因现在是班会而非正式上课的关系,还是说基本校风就是如此……虽然大部分的学生都在七嘴八舌地闲聊,可是花菜和耀子都没有出声制止。
听说这所学校没有类似霸凌的情况发生,环境上确实是让人觉得挺舒适的。
忽然——
在一片和乐又开朗的交谈声中,有学生举高了手。
又细又白,线条柔顺的手指,小巧的手掌心。
那个人就是未优。
静寂的氛围,一如涟漪般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不,应该说原先汹涌的水面从一个小点开始平静下来,最后化为镜子般的止水——这样的形容更符合现实。
[……呃,你有什么意见吗,神月同学?]
花菜点名后,未优默默点头站了起来,然后原地转身。
因为她的座位在教室最前面的正中央,所以如此一来她便呈现出放眼全班的态势。大概是因为长相清秀又面无表情的关系,给人一种好像挺有威严的气息。
[各位同学,你们是真心想赢得冠军吗?]
冷冷的口气配上一针见血的问题。
[当然想赢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没什么心想参加比赛吗?]
未优的态度让许多同学不以为然。
不过未优并不引以为意,从书包里面拿出一叠影印纸。
[那么,每个人都拿一份资料。]
未优动作迅速地在教室分发单子,仿佛早就事先按每一排的人数把一整叠单子分成了好几份一样。然后她还不忘亲手把资料拿给在前面的花菜和书记,还有健太郎和耀子。
那不是以手写,而是用文书软体制作出来,能让人快速易懂的表格。
看完上面的内容,健太郎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那、那个……神月同学,这是?]
[就是现在这个议题的『结论』。]
未优冷冷地回答花菜的问题。
未优说得没错,这是对应运动大会所有项目的出场选手分配表。完全符合花菜刚刚所提出的『所有人至少参加一项,一个人最多参加三项』的条件。
这、这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健太郎交互打量著手上的表格和整理出这份名单的未优。
她端正的五官,就跟用文书软体打出来的资料一样——虽然很乾净漂亮,可是没什么温度可言。
班上的同学似乎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所以教室被一股有些尴尬的沉默所笼罩。
[你、你说『结论』是什么意思呢?]
不愧是班长。好不容易从混乱中振作起来的花菜,挤出不自然的笑容询问。
[我所打出来的资料,应该让人看一眼就能明白。]
[的、的确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啦,不过我还是希望听你亲口说明。]
[如果目标是总成绩第一名,这是最恰当的人员配置。我是参考了所有同学参加的社团和体育成绩才制作出来的。]
未优淡淡地回答,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
[那、那个——那么各位同学,针对神月同学所提出的『提案』,有任何意见吗?]
[我是本来就打算参加感觉比较出风头的短跑比赛项目啦,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对于这样的安排是没什么意见。可是要我三种比赛都只参加短跑,好像又太单调了。]
手拄在桌上托著脸颊发牢骚的,是坐在最后面,名叫三隈妙子的学生。她剪了一头短发,肌肉结实,一看就知道是运动型少女。根据未优的资料,她是班上跑步速度最快的人,被安排参加一百公尺赛跑、两百公尺赛跑、一百一十公尺障碍赛跑这三项最刺激的比赛项目。
[呃……我是不擅长运动没错,也没有特别想参加的比赛项目,可是这样的安排也太过分了……]
坐在靠走廊那排前面座位的小笠原伊绪,用伤心的声音提出抗议。她是个脸很圆,身材娇小,看似个性文静的女孩子。伊绪的名字只有出现在四百公尺赛跑的项目。而且旁边还附上了『如果想夺得队伍总成绩第一名,为了更有效率地取得积分,有些项目安排弃子参加才是聪明的方法。』——这种露骨的注解。
[如果有不同的意见请提出来。]
向全班做出如此宣言的,不是担任主席的花菜,而是未优本人。
[我制作这份名单,不只考虑了性格,还有针对其他班级的出场选手进行推测。]
[其、其他班级……所以是一千人份的资料?]
今天早上全校朝会时的画面,重新浮现在健太郎的脑海里。
她真的对那么多人的数据进行了分析吗?
她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而且只要肯投入时间,这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任务。
即便如此,她可以独自完成这项作业还是很不简单。
静……
气氛尴尬的沉默笼罩了教室。
咦?
健太郎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他虽然被未优的行为给吓了一跳,可是一方面也很佩服她为了班上的胜利所做的付出,不过其他同学的反应却不怎么捧场。
[全部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也让人觉得挺不是滋味的吧。]
[可是,为了反对她而勉强参加自己一点也不想参加的项目的话,感觉也有点……本末倒置?]
[而且你们看,最痛苦的比赛项目也是神月同学自己报名参加了。]
停顿了几秒钟后,全班开始议论纷纷。
大家对于未优的做法固然有所不满,可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也没什么意义。
这表示她制作出来的这份名单非常有说服力,足以让大家做出这样的判断。
[……这份选手名单确实无可挑剔。]
身为班导,同时也是体育老师的耀子小声地称赞,大概只有坐在旁边的健太郎才有听到她的喃喃自语吧。
健太郎重看了一次名单,未优参加的是一千五百公尺赛跑。也是本次大会中距离最长的赛跑项目。紧接著距离第二长的才八百公尺,所以说它是最痛苦的比赛项目也不为过。
健太郎试著回想自己国中时代参加体育祭的情况,当时完全没人想参加这种长距离的赛跑。因为这类的比赛,时间很长又极度消耗体力,通常都是由猜拳猜输的人上场比赛。
身为制作选手名单的人,她大可以不必像这样把苦差事往自己身上揽。相信她随便也能举出几个头头是道的理由来粉饰太平。
可是,未优还是安排自己参加名额限定只有一人的一千五百公尺赛跑。
[呃……如果大家没什么不满或反对意见的话,那就暂时决定以神月同学的选手名单为基本方案了。如果之后有什么不满或不方便的地方,再视情况修正,这样大家可以接受吗?]
打算让事情有个了结的花菜,在徵询了其他人的意见之后,大家不是开口附和就是点头表示赞同,没人特别提出什么异议。
[神月同学,这样可以吗?]
花菜贴心地询问了未优的看法。
[不需要特别过问我的意见,大家都同意就行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如此辛苦,而且能让全班一致接受的工作,一般人都会希望获得更多的掌声,或者想要得到其他人的认同。
可是未优的态度确实冷冷淡淡的。
虽然她是做正确、有益的事情,可是健太郎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
[老师,没有其他议题要讨论了,剩下的时间要怎么办?]
花菜打起精神,挤出笑容转头朝向健太郎和耀子。
[剩下的时间就自修吧。想要闲聊一下也可以,可是切记不要影响到其他人。]
[好~]
得到老师的许可后,大家纷纷开始搬桌子或者交换座位,一群群的好友们各自形成小团体。
不过她们也不是凑在一起聊天或玩游戏,而是拿出教科书互相讨论或者提出问题。虽然有人桌上摆的不是课本而是课外读物,不过耀子一样没有干涉。
这种情况在这所学校——至少在这个班级,似乎是再平常不过的光景。
可是,只有未优是一个人独处。她坐在自己的座位默默地看著教科书。
[啊,对了。我有问题想请教老师!]
花菜举手发问。
[什么问题?]
[我想请教的是唐渡老师,不是黑岩老师。因为我想问英文。]
[嘿!偷跑很狡猾耶,花菜!]
[嘿嘿。]
花菜笑著回头看了挖苦的朋友一眼后,走到健太郎的面前。
[呃,你想问什么?]
健太郎重新调整领带,提振精神。
[这段文章我翻译成这样可以吗?]
摆在健太郎眼前的,是一本使用了三种颜色的荧光笔画重点的参考书;以及用细芯的自动铅笔书写,字迹相当漂亮的笔记本。
虽然这是健太郎做为老师在课业上被询问的第一个问题,可是这问题还在他去年学过的范围,而且英文本来就是他擅长的科目,所以他很轻松就能理解。
[这边的『I am waiting』改成『I wait』比较恰当吧。因为『wait』本身就有『持续等待某一程度的时间』的含意,用现在进行式的话会让人感觉有压力。啊,不过考试的时候还是用现在进行式来强调一下比较好。]
虽然那样的用法在日常会话上没有问题,可是考试的时候还是不够保险。
[谢谢老师。]
啪啦!
花菜鞠躬的时候,夹在笔记本里的纸张掉到了地上。
[啊,不要紧吧?]
自然而然地弯腰想帮忙捡东西的健太郎,和花菜两人的手叠在一起。
[对、对不起!]
健太郎赶忙把手抽了回来,可是那个肌肤的触感令健太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摸起来凉凉的,感觉又有点湿润的女孩子的手。
[不、不会。没关系。谢谢老师。]
花菜也隐隐涨红了脸。把捡起来的纸和笔记以及参考书一起搂进怀里。
[嗯、嗯。我没特别放在心上。]
慌慌张张地掩饰自己的尴尬后,健太郎马上就感到后悔。刚才的反应,以刚从大学毕业的二十几岁男生来说,未免太过纯情。
话虽如此,他上一次摸到女生的手已经是去年运动会的事了,那个时候还没像现在这样特别对异性有所意识。
[好,我也有问题要请教老师!]
[我也要我也要!]
花菜的行动似乎成了导火线,其他学生也群起效尤。
[大家照规矩排队。注意不要吵吵闹闹。]
先回自己座位的花菜不忘予以叮咛,大家也都乖乖地照她的话排起了队伍。
健太郎转头往身旁一瞧,耀子一副满足的模样默默点头。
透过这样的互动,健太郎至少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这个班级的学生都正确地理解何谓重视自主性的校风,并且十分予以尊重。
第二,那就是班长花菜深受班上同学的信赖。看得出来花菜本身有在积极地发挥她的领导能力,而且其他同学也都接受她的领导。
说不定她是毛遂自荐当班长的吧——健太郎心想。
健太郎读国中的时候,班上根本没人想当班长,最后还是老师指派人选才拍板定案的。
一定要有人跳出来扛下那个责任,可是通常没什么人愿意自找麻烦。
就这性质而言,班长这份工作和长跑比赛是一样的。
不过花菜受到全班同学的爱戴,未优却——若用直接一点的讲法,便是——她看起来好像是被其他人敬而远之。
这个现象教健太郎十分在意。
好歹他也是一名老师,所以不能不把『维持班上的和乐气氛』还有『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等人际关系的问题放在心里。
[老师,怎么了?]
[啊,抱歉。嗯。你的问题是什么?]
第二个发问的学生说的话,把健太郎拉回了现实。
花菜整理出来的队伍在健太郎面前形成一条人龙,还沿著座位旁边的走道转弯。
一个接著一个,通通都是女孩子、女孩子、女孩子——
想要跟他说话的女生多到必须排队。
自修刚开始时,明明有很多学生在读非英语的科目,现在却全部都改拿英文的笔记本。很明显的,说要问问题只是藉口。大家都只是在模仿第一个采取这个行动的花菜而已。
她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健太郎。
虽然健太郎是在误打误撞的情况下混进来当冒牌教师的,可是眼前的情况让他实际尝到了当女校老师的甜头。
健太郎用力控制脸部肌肉以免不小心露出窃笑,可是他也不能只顾著暗自高兴。
现在他必须拿出老师的实力才行。
[唐渡老师,你的专长是英语会话对吧。我总是把L和R的发音混在一起……]
第二个发问的学生是伊绪。她的问题内容,跟她翻开的那页教科书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大概是在决定加入发问的行列之后,才临时思考要问什么问题的吧。
队伍后面传来有人嘟囔著『人家本来也想问这个问题……』的声音。
[啊啊,好像很多人都有这个困扰呢。]
健太郎把脸抬高,好让自己的声音能让伊绪之外的其他人也清楚地听见。
[R虽然是卷舌音,可是太过强调反而会让发音显得不自然,使得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听不懂。L和R的发音当然不一样,问题是一个字母不见得就只有一种发音。]
因为英语是健太郎擅长的领域,因此他回答起来口若悬河,不太会紧张。
[所以,不能看到什么字母就想发什么音,而是要透过不同的单字来让自己熟能生巧,这样最后的进步才快。举例而言,可以用『RAILWAY』或『LIBRARY』这种同时有L和R两个字母的单字来练习。]
[老师……你可以用摸的方式来纠正我的唇形和舌头的位置吗?]
伊绪嘟起了有些丰厚的嘴唇。
[同学!这个要求太逾矩了吧?]
耀子立刻予以驳回。
[是~]
伊绪乖乖走开后,下一个学生马上接著上前。不过,第三个学生的目的似乎也是『跟健太郎说话』,问题的内容并不明确,没什么重点。
[呃,总之我帮你解释这段译文的意思就好了吗?]
[啊。好、好。就是这样。]
即便如此,健太郎还是尽力推敲对方想表达的事情,以免时间拖得太长。
[谢谢!老师真的好厉害喔!]
[哈哈哈。虽然这不是我的本行啦。]
健太郎忍不住得意地笑。
啊啊,还好我擅长英文——健太郎没有这么说,而是偷偷地在心里高声欢呼。
没想到对自己来说形同家常便饭的知识,竟能博得女孩子们的依赖、欢心和赏识。
[老师。]
忽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让乐昏头的健太郎仿佛被泼了盆冷水。
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原来是未优。
[呃……呃……]
被人用严肃的表情注视,健太郎不禁紧张了起来。
两人表面上的立场是老师跟学生,健太郎才是尊长。就算不提身分,论年纪也是他比较年长,体格更不用说,当然也是他比较高大。可是不知何故,未优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而且就跟一开始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一样,她注视健太郎的眼神异常严肃。
两人的脸孔第一次这么接近。
看似冷漠的眼神,直挺的鼻梁,粉红色的樱桃小嘴,甚至连她那白皙的脸庞皮肤有多细致,健太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唐渡老师。我知道你负责教英语会话,不过我可以请教会话以外,有关文章表现的问题吗?]
[嗯、嗯。可以啊……]
健太郎点头答应未优的要求。
考虑到健太郎是教会话的老师,一开始先做这样的确认确实有其必要,不过包含花菜在内,其实大多数学生刚才都是问有关文法的问题。
[我想请教的是这篇文章。]
未优递出来的不是学校的课本。那是市面上贩售的参考书,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来难度相当高,是专门用来备战明星学校入校考试的书籍。
[呃……给我一点时间。]
和会话不一样,阅读文章多了一道理解的程序。健太郎试著在脑子里朗读,然后告诉未优翻成日文后的意思,把参考书还给了她。
[……]
可是未优没有回应。看起来像在反刍健太郎翻译出来的答案。
[有、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你错了。]
[咦咦?]
没想到会被纠正,健太郎发出不自然的破音。
[从后面的文脉看来,这里的『get it』应该是要翻译成『得到物品』比较妥当,而非『理解』,不是吗?]
[咦?等、等一下。]
健太郎从未优手中拿过参考书,又一次熟读那段英文。
结果证实未优说得没错。因为口语中『get it』通常表示『我知道了』的意思,不小心就疏忽了。
[不、不好意思!]
[不会。老师教会了我不懂的单字。谢谢老师。]
未优彬彬有礼地一鞠躬后,走回自己的座位。
尴尬。真的很尴尬。
本来充满斗志打算展现出老师的实力,结果却犯下非常基本的错误。
[唐渡老师,不需要感到丧气。你今天才刚开始任教而已。]
[哈、哈哈。说得也是。]
耀子用笑容鼓励健太郎。或许是看出他心情受到了打击吧。
恰巧这时,下课钟声响了。如果最后一堂课刚好是大型班会时间,那一天放学前的小型班会原则上就可以省略,直接开始打扫。
包括未优在内的大半学生离开了教室,只剩值日生和花菜她们十几人留了下来。
一支由身穿整套体育服,还有水手服配短裤,以及短袖体育服配裙子——衣著风格各不相同的女学生们组成的混合部队,开始进行打扫工作。
或许因为这是少见的装扮,尽管暴露程度不是很高,健太郎还是有种一窥『女孩子世界的秘密』的感觉,莫名觉得心跳不已。
[你在看什么?老师。]
穿著短袖体育服搭配裙子的花菜,手拿除尘扫帚如此问道。
[没、没有啦……只是觉得打扫教室的画面很怀念。哈哈……]
健太郎一边挤出不自然的笑容装傻,一边搔著后脑勺。
[啊,是吗?大学就没有扫地活动了嘛。]
花菜似乎相信了那个随口瞎掰的理由。
[对了。反正老师闲著也是闲著,来监督我们打扫吧?]
[咦!]
一个穿著成套体育服的女生忽然拉住健太郎的手。
[拜托老师嘛~]
女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跑来包围健太郎,有的人甚至跟他勾肩搭臂。
刚才花菜问他在看什么时,健太郎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他才发现有股女孩子的味道窜进了他的鼻子里。
[好不好嘛,老师。机会难得,等扫地工作结束我可以带你去参观学校喔。你对这学校还很陌生吧?]
[啊,花菜好奸诈。又自己偷跑了。]
[那我也要。]
其他学生也纷纷报名要带健太郎参观校园。
[你、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被女生簇拥固然很爽,可是一次带著五六个女生,像诸侯出巡一样成群结队地在校园里晃,可能会引人非议。
再说,健太郎面临到一个让他只想快点逃离这里的严重问题。
那就是尿意。
尿快要滴出来了。
虽然不是正式上课,可是他在大型班会时间接受学生的提问时,因急于展现出『老师的一面』,导致心情一度相当紧张,或许是受到那个影响才会突然尿急吧。
[抱、抱歉。有机会再说吧!我现在有点急!]
健太郎向花菜她们告退后直接离开了教室。
身为老师,再怎么样也不能做坏榜样在走廊奔跑。健太郎强忍著牙痒痒的感觉,夹紧大腿在走廊快步行走。
可是他对校内环境还不是很熟悉。所以一时之间找不到厕所。离教室最近的那间偏偏是女厕。
毕竟这里是女校,男厕这种设施就是跟罕见的年轻男性一样,极度地稀少。
健太郎跳过女厕寻找下一间厕所。
后来他在楼梯旁发现有两扇厕所的门。离他比较近的那一扇门,门上挂著一块牌子,上头有穿著裙子的红色人形剪影。
这表示另一间一定是男厕!
健太郎没有余裕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最后的那几步,他已经呈现捣著胯下几乎要飞奔起来的状态了。
磅!
开门的瞬间——
[……]
健太郎和里面的人对上了视线。
看起来像是才刚忙完工作的未优,正站在镜子前面擦手。
而且厕所里面有一排隔间的门。所有门都开著,无人使用。
换言之,这是女厕的格局。
当然健太郎只知道女厕大概长什么样子,并没有实际仔细观察过女厕的构造。
[老师,你错了。]
未优只有一开始那瞬间吓一跳,随即她就恢复冷静的态度这么说。
[这里不是男生厕所。]
[咦!那个、我!对不起!]
健太郎慌了,脑子里乱得像七彩漩涡一样。
如果这里也不对,那到底哪里才有男厕?
虽然职员室和事务室所在的那一栋校舍肯定设有男厕,可是必须经过外廊,离这里有一段很远的距离。
健太郎没把握能憋到那个时候。
[下面——二楼的同一个位置有男生厕所。]
大概是看出满头大汗的健太郎身处窘境,未优为他指点了迷津。
前往二楼比跑去另一栋校舍近多了。
[是、是吗!谢谢!]
健太郎冲出厕所,按未优的指示全力奔下楼梯冲到二楼,杀进明确标示有『男性用』的厕所里面宣泄了一番。
[呼~~!]
彻底解放的快感让他的身体不禁打起哆嗦。
[……话说回来,楼上的厕所是怎么回事?]
一般而言,如果同时有两间厕所的话,都会分成男女各一间不是吗?
健太郎耿耿于怀地抱持著疑问,洗完手离开厕所。
[老师。]
[哇!]
一出来就发现未优站在眼前。
[刚、刚才谢谢你了。我、我对这所学校的环境还很陌生。哈哈哈……]
因犯下了不小心误闯女厕所这种最令人不齿的错误,让健太郎面露僵硬的笑容,试图帮自己找台阶下。
[换句话说,老师你对三楼厕所的配置抱有疑问是吗?]
[嗯、嗯。可以这么说……吧?]
[三楼的厕所只有在举办文化祭等——那种会有校外人士前来参观的活动时,才会开放给男性使用,平时都还是当作女厕。二楼的部分则考虑到教师也有使用的需要,所以一直都是男厕。]
因此大部分的女学生都很排斥三楼那间厕所,除非其他厕所爆满,否则似乎不会刻意去使用的样子。
[因为那间厕所一般来说没什么人,所以我通常都会去那边使用。]
[原……原来如此,我懂了。咦?该不会神月同学你是专程跑来跟我说明这种事的吧?]
以未优的立场而言,她没有必要为了健太郎特地跑一趟二楼男厕。
[既然老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进了那间厕所,我觉得趁这机会跟老师说明清楚会比较好。]
[谢、谢谢。受教了。]
健太郎深深觉得未优是个脑袋灵光而且个性亲切的人。
[除了职员室所在的那栋校舍外,国中部的男厕只设在这里和体育馆,所以务必多加注意。附带一提,考虑到外宾来参加活动的情况,男厕数量最多的地方其实是在体育馆。记下这些以后找厕所会比较方便。]
[多、多谢情报。]
还是只能向她道谢了。
虽然很感激她好心帮忙,可是健太郎有种愈来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的感觉。
她无疑是个好人,可是不知该说个性独特,还是太缺乏感情变化,让人不晓得该怎么拉近和她的距离。
[对、对了。你现在有时间吗,神月同学?]
[没什么特别的急事,怎么了吗?]
[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带我参观校园?虽然有人向我做过说明,可是如你刚才所见,我对这环境还是非常陌生。]
[没问题。老师有对哪个地方特别有兴趣的吗?]
[呃……啊,对了。班会时提到的『交流委员会』是什么?之后要举办的运动大会是这所学校的特色吗?]
健太郎好不容易找到了话题。
『交流委员会』是讨论运动大会时出现过的关键字,健太郎对这个谜之字眼感到有点好奇。
[与其听我说明,不如直接去见当事人比较省事。]
丢下这句话后,未优立刻快步移动。
[嗯、嗯……]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
[高中部。]
未优毫不停步地边走边回答。
当机立断和拥有行动力固然是优点,但无论是现在,或者之前在教室突然拿出选手名单的情况——她似乎一旦在心中做出结论后就会自顾自地展开行动,即使没向他人说明也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厕所一事,因为她瞭解健太郎的问题所在,所以说明得很详尽就是了。
由于高中部的班级数量跟国中部一样,所以在校舍的基本结构上两者大同小异,只不过因为特别教室和文化社团社办较多的关系,所以坪数还是比较大。
爬楼梯来到最顶楼——三楼的角落后,只见在学生会社办的隔壁,有间挂著『交流委员会』门牌的房间。
这表示它是地位跟学生会差不多重要,而且长期性设置,全年都有活动的组织吗?
[打扰了。]
未优用小小的拳头敲了两下门后,轻轻推开房门。
[嗯?请问你们是?]
约略半间教室大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在。
坐在最里面的少女站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到健太郎的前面。
[你、你好。]
被她的魄力震慑的健太郎忍不住往后倒退。
具体而言,她的魄力来自胸部。
她的胸部丰满到几乎要把高中部制服从里面撑爆。话虽如此,她并不是那种极具肉感的身材。她不但腰围很细,从长度偏短的裙子底下露出来的那双脚同样穠纤合度。
健太郎忍不住拿她和身旁的未优比较,然后和记忆中三年B班所有人对照。
不过才差两三岁而已,乳量的差距会如此夸张吗?
青春期的不可思议!
令人惊异的第二性徵。
不过男生也一样,有些人会在短期间内肉体发育成熟,健太郎知道——应该说亲身经历过这种情况。
说穿了,问题不在年龄差距,纯粹是这女孩体质惊人吗?
就在他们面对面几秒钟后——
健太郎恢复冷静,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这女孩令人惊艳的,不是只有身材而已。
她那一头大波浪卷的长发是闪亮亮的金黄色,眼珠则是蓝色的。五官轮廓深邃,肤色白皙。未优虽然皮肤也很白,可是那算『日本人的白』。
相较之下,眼前这名高中生明显像欧美的白人。
明明现在看起来不像在开会,可是却把标示有『委员长』的三角锥立在前面。
[我是国中部三年B班的神月。正在带新来的唐渡老师参观校园。]
健太郎配合著简单地说明状况的未优轻轻点头附和。
[也就是说!你们是想瞭解我们交流委员会的活动内容啰?欢迎欢迎。我——本小姐正是担任委员长,就读高中部二年A班的贵宫瑛美。日后请记得我。]
瑛美一边用重音强调自己的名字,一边笔直地向健太郎伸出右手。她因为挺出胸膛的关系,所以上围被强调得更加明显。
[你、你好。我是国中部的英语老师唐渡健太郎。]
用力!
瑛美的手就像一口咬住猎物的猛兽一样,冷不防一把抓紧了健太郎慢吞吞伸出来的手。
健太郎的手被控制著,而且还被握得紧紧的。
和先前不小心碰到花菜的手那时的感觉截然不同。这是非常强而有力,即便说是凶猛也不为过,充满热情的握手。
态度充满魄力,而且积极主动地与人做肢体接触——完全符合肉食系的印象。既然她就读高二,所以实际上应该比健太郎大一岁。
[你好。我是委员会书记,名叫茅名堇。啊,我就读高中部一年C班。]
中间隔著长桌的桌角,坐在『委员长』斜对面的另一名少女笑著挥挥左手。她留著俗称双马尾的发型,用缎带把发量丰厚的头发分左右两边绑了起来。
[那么,老师你有兴趣瞭解交流委员会是吗?]
[嗯、嗯。]
[好!那就由我这个委员长亲自为唐渡健太郎老师做钜细靡遗的解说吧。]
瑛美一如音乐剧女演员般大大张开双臂,用宏亮的声音娓娓道来。
[我们宝萌学园的历史可以回溯到明治时期。当年没有国高中部之分,一向都是由高年级负责教导低年级,各种活动也都是一起举办。然而!自从战后进行学制改革后,这项传统便开始衰退!]
因为瑛美动不动就喜欢加油添醋地下重音,所以愈看愈像是在唱戏一样。
[所以!本交流委员会就因应而生了。本会的成员都是自发性地愿意加入的人,并非各班基于义务或制度选举出来的,然后由我们这些成员来企画、管理不分国高中都能共同参加的活动。本组织的目标不单只是为了打破国高中部之间的隔阂,同时也有希望透过学生自发性举办的文化和体育活动,来帮助学生培养不是只会填鸭式教育的健全人格,堪称是我校本质的体现!此乃!此乃本交流委员会存在的意义!]
[附带一提,本年度四月举办过『欢迎新生班级对抗软式垒球赛』,五月举办的则是『打倒五月病。班级对抗歌唱比赛』。接下来的运动大会是第三项活动了。]
未优补充说明道。
和热情到像是在唱歌一样的瑛美相较之下,就更显出未优的淡然。
[呃……换句话说每个月都会举办活动吗?太厉害了。你们交流委员会有多少成员?]
[书面上是有六名成员,不过实际有在交流委员会活动的人只有我和堇。]
[咦?就只由你们两个人每个月在策画活动?]
[只要有本小姐那用之不竭的能量和坚强的意志,以及堇那深厚的执行能力,我们委员会的字典里就没有不可能三个字!况且活动当天我们会请各班调派人手支援!呵呵呵呵!]
瑛美抬起手背放在嘴巴前面,挺出胸部高声大笑。
[我只是想提升校内表现分数才参加的而已啦。因为我考试都考很烂。]
堇张开嘴巴大笑。
[举办这么多活动,感觉是挺热闹的没错,可是对有些学生来说,应该会是一种负担吧?况且,我觉得没必要将全部活动都搞成所有班级的对抗赛。毕竟国一和高三的体能相差不小……]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
咚!
[哇!]
瑛美用力拍打桌面。
那个反作用力使她的胸部摇晃了一下,让健太郎忍不住看傻了眼。
危险。
身为教师,我不该盯著学生的胸部——健太郎一脸狼狈,不过瑛美本人似乎没有发现,继续用像在唱音乐剧般的语调高声发表意见。
[人生就是一场胜负!]
她白皙的食指抵住了健太郎的鼻头。
修剪整齐的粉红色指甲吸引了健太郎的目光。
[而且人生本来就没什么公平可言。除了体能以外,从智商、外貌、生活环境乃至胸部大小,每个人的条件都有等级的差别,这才是现实世界!就算跟生来就拥有优势的人抱怨不公平,要求对方把罩杯变小,自己也是得不到任何益处的!]
话说,胸部大小这项要素,根本不需要特别从外貌的范围里独立出来吧——健太郎只是默默如此心想,没有实际吐槽。
[瑛美她啊,真的很喜欢比赛就是了。不管办什么活动都要搞成班级对抗赛。]
堇从旁插嘴道。
[那不算兴趣,但我不否认这样的作风反映出我个人的想法!可是,藉由这些比赛,让个性和能力都不一样的同班同学们齐心协力,设法弥补彼此的缺点,并且发挥自身的专长,进而克服每个人所背负的不公平——能做到这样不是很伟大吗!同时,还能培养出以自由式的泳姿,全力通过毕业后残酷现实的考验之实力!]
瑛美边说,边用双手做出激烈划水的动作。她的胸部又开始摇晃了。
她的理论确实有其道理,不能一概否定。
[再说,如果不采取班级对抗的方式,要另外组队的话,规划起来也很麻烦。在全校学生都要参加的前提下,举办个人战又太繁琐而不好管控。]
瑛美的主张著重于理念,相较之下堇的意见听起来则非常讲究实务。
[对了,唐渡老师!]
咻!
健太郎又被别人用食指指著鼻子。
[你今天刚上任,还没有担任任何社团或委员会的顾问,没错吧?]
[嗯、嗯。]
基本上健太郎在学校的工作,就是顶替已离职的前任教师。前任教师应该都没有身兼任何顾问的工作才是。
[好!那么本小姐贵宫瑛美任命你为交流委员会的顾问!]
[咦咦!这不是学生可以决定的问题吧?]
[学校并没有强制规定最重视学生自主性的交流委员会一定要聘请顾问老师来帮忙监督。可是我们委员会若觉得有需要,还是可以委托教职员充当顾问以提供建议,关于这点校规写得一清二楚!]
[附带一提,这条校规出自『第八章·课外活动,第二十四条·交流委员会,第九项·关于顾问』。]
未优轻轻松松地背了出来。
好厉害——健太郎心生佩服。
他从来没认真看过学生手册上的校规,可是未优却似乎全部背起来了。
[近年一直没有年轻的男老师,所以很难策划从年轻男性角度出发的活动。如果老师愿意成为工作伙伴,未来一定可以举办内容更丰富的活动!]
[这、这个嘛……至少让我跟理事长商量一下……]
[你不觉得犹豫不决只是在浪费时间吗?老师你已经是大人了,请自己当机立断、毅然决然、乾乾脆脆当场做出决定吧!]
[好、好的!我答应了!]
健太郎不敌瑛美的魄力,忍不住点头同意。
[很好。这才是值得我们尊敬的老师。]
瑛美笑容满面地把头发向上拨。
这样真的好吗?虽然我实际年龄比她小,表面上好歹也是个老师,竟然像这样被学生压制了。
[啊,对了。老师,可以问个问题吗?]
堇的视线离开了账册。
[你没有教师执照,教师这工作也不是你的本职吧。那你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任教?]
[这问题我也有兴趣!]
突然间——
瑛美也扭著身子凑了过来。
[呃、呃……]
健太郎不禁瞄了未优一眼。
[神月同学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接下来我一个人就能应付得了,所以……]
[不用担心我。]
[啊,是吗?]
[而且……]
未优定睛直视健太郎的脸,尤其是眼睛的部分。
咦?
怎么了?干嘛?
[我也有点好奇。]
健太郎一脸困惑,未优用微弱可是却清楚的声音喃喃说道。
虽然未优给人一种冷淡而且难以相处的印象,可是当健太郎第一次到教室自我介绍时,她注视他的眼神比任何人都还要认真。
该不会她对我抱有个人的兴趣吧?
[是、是吗?好吧,那……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该说是顺其自然,还是阴错阳差……]
健太郎抓抓太阳穴,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
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需要审慎思考才行。
不能说出通篇的谎话。否则日后会出现许多矛盾,或者不自然的情况。
最好是巧妙地避开致命的关键字,避重就轻地说出事实。
——毕竟聪明的未优对我这个人好像还满有兴趣的。
健太郎抓住短暂的时间动动脑筋,用缓慢而沉著的口吻开口说道:
[我是今年春天刚从学校毕业的,可是因为碰上了一点波澜,所以还没决定将来要做什么。]
[简单地说!你是还在找工作的毕业生啰?唉,毕竟现在经济不景气嘛,即便是有才华的人也有可能怀才不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瑛美在胸前盘起双臂,频频点头。胸前的空间似乎显得有些拥挤。
因为她的说法并非全然正确,所以健太郎没有回话,只是露出暧昧的笑容含糊带过。
[后来我跟家人商量过将来的事,他们建议我不要心急,应该转念一想,把这当作是难得的好机会。所以我决定踏上旅途,一个人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
[好浪漫喔。除了修学旅行外我都没出去旅行过呢,好羡慕~]
堇也放下手边的工作,用闪烁著光芒的眼睛看著健太郎。
[我在这个城市偶然遇见洛克威尔理事长,她知道我对于前途仍未有定见,就好意邀请我来贵校工作了。]
很好,我说得太棒了。
健太郎在心中比出了胜利手势。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句谎言。只是稍微用了点说话技巧,让人听了有可能会造成误解而已。
好比说,实际上他不是找工作碰壁的大学毕业生,而是才刚从国中毕业的事。
还有漫无计画地旅行到一半,因为身无分文而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喝醉酒而和人发生纠纷的理事长,所以才幸运找到一份工作的事。
虽然重点的部分都避而不谈,可是健太郎说的也并非全都是假的。
[所以老师现在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生活啰?]
[嗯,还好啦。房间那些事都是理事长帮我打点的。]
[奶奶她就是这样,一旦欣赏某个人,就会将其各方面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奶奶?]
瑛美的话让健太郎心里产生问号。
[还没跟老师说明呢。本小姐贵宫瑛美,是洛克威尔理事长的孙女喔!]
原来如此。她是有四分之一或一般外国人血统的混血儿,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是遗传自奶奶的吗?
这时——
咚咚,喀擦。
形式上地敲完门后,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外头的人就粗鲁地打开了房门。
[拜托!交流委员会你们很吵耶!可以安静一点吗!]
冲进社办的,是一个穿著高中部制服的女孩。轮廓深邃的五官跟瑛美有几分神似,不过她的头发和眼睛都像一般的日本人。
附带一提,胸部尺寸也缩水了很多。
进一步地说,那个尺寸还不到日本女高中生的平均水平,跟国中生的未优几乎平分秋色,完全就是飞机场路线。
她的身后带著一个脸上戴了副大眼镜,身材娇小的女孩子。
[有何贵干吗,小早弥?]
瑛美高高挺起胸部询问道。
那个傲气十足的模样,明显就是在对来访者表示不欢迎的态度。
[我不是说过了吗?就算我们是表姊妹,在学校也不要叫得那么亲密!请划清界线,看是要称呼我间边同学或学生会长都可以!]
如此说道后,不请自来的少女——学生会长·间边早弥秀出了左手的臂章。
上面写著『学生会长』四个大字。
明明今天又没有对外举办什么公开活动,健太郎无法想像竟然会有人随时把这种东西配戴在身上。
听说她们是表姊妹,就某种层面的意思来说,她们两人或许挺相似的。
例如很自恋,还有对地位很执著等方面。
[我刚才在跟唐渡老师说明交流委员会的活动。换言之那是委员长工作的一环!我们并不是在玩乐。学生会没有道理来向我们抗议!]
瑛美大大张开双手,原地旋转一圈。特地做完转圈的动作后,伸出手指指著早弥。
[虽说是委员长,但当初除了你以外根本没有人报名参选。我就不一样了,我可是经过正式选举所选出来的学生代表呢!]
早弥也不甘示弱地伸出食指指著瑛美。
仿佛像在拿剑一决生死的决斗一样。
[不过学生会长的选举也一样只有一个参选人啦,所以那只是形式上的信任投票而已~]
站在早弥后面的眼镜少女,用温吞的口吻戳破了事实。
[什……!不要胡说八道,小萤!就算是那样好了,我依然是得到所有高中部学生认可的代表,这个事实不会有错!]
[再说,如果你那么坚持要别人称呼你为会长,那你是不是也应该要称呼我为古尾副会长呢,否则不是一点也不相衬吗~追根究柢,这么麻烦的事,当初若不是小早弥强迫,我也不会趟这浑水~]
眼镜少女——古尾萤一副连吐槽也觉得麻烦的样子。
[呵呵呵!看看你,这下不打自招了吧,小早弥!充其量你只是高中部的代表!但是本小姐!贵宫瑛美可不一样!我可是君临国高中部所有学生之上的交流委员会委员长喔!]
[瑛美、瑛美,这不算君临啦。]
坐在位子上的堇苦笑著摇摇手。
不知道是否因两人个性相像的关系,连身旁必须配置一个专门吐槽的角色这点也一样。
[交流委员会的宗旨是什么我也很清楚。可是近来因为缺乏人手的关系,只剩文化祭、体育祭还有游泳比赛之类的活动才办得起来,相信贵宫委员长也瞭解这个事实吧。]
或许是没想到会被理应站在同一阵线的副会长扯自己后腿,早弥自认再争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她垂下手臂,调整好呼吸之后,停止闲话回归本题。
[正因为如此!本小姐贵宫瑛美才会义不容辞成为委员长,频繁地举行活动!为的就是要实践委员会本来的宗旨,并且获得全校学生的理解啊!]
[你的做法只会造成反效果。每个月都举办活动,有可能会对学业造成影响不是吗?而且有部分学校理事还提议要废除交流委员会的制度。]
莫非私立学校的学生会长跟理事会由交流是很正常的情况吗——虽然早弥的说词让健太郎觉得怪怪的,可是他没当过高中生,所以也说不准。
[小早弥,原来你会去在意理事的脸色?本小姐贵宫瑛美跟你不一样!因为这就是我想做的事!再说这也是学生们的心愿和希望!]
[根据四、五月活动的问卷调查,回答『满意』和『希望再继续举办』的学生,占了全体的百分之七十以上喔~]
堇补充说明道。
她手上的资料中有疑似是统计数据的图表和表格。
[……呜唔……!]
[站在尊重民意的立场,看到这个数字你也只能沉默了吧!]
面对咬牙切齿的早弥,瑛美又向前挺起胸部大笑。
[你、你错了!真正的民主主义也不能忽视少数人的意见!换言之,这份统计也可以解释成——有将近三成的学生对你的作风怀有不满!为了那三成的学生,我绝不允许交流委员会行使专制独裁和多数暴力!]
[哼!那就来一决胜负吧!]
[胜负?可以啊。你想比什么?]
[啊,结果又是这样。]
[又来了。还真是学不到教训。]
见早弥接受了瑛美唐突的宣战,堇和萤的反应都是苦笑。
[如果你们班在这次的运动大会夺冠,到时我可以考虑听听你的意见。]
[好。等我们赢了,我一定要打断你那高傲的鼻子!既然这么决定了,那我们要立刻展开特训。我们走,小萤!]
[所以说,叫我古尾副会长啦。而且我很不想参与那种感觉又热又累的活动耶。]
萤一边推著快从鼻梁滑下来的眼镜,一边慢吞吞地随著昂首阔步的早弥离开了。
[……不知该说什么了……]
呆若木鸡地站著的健太郎,自然而然地脱口说出了感想。
瑛美和早弥,交流委员长和学生会长——个性相像的两人所展开的唇枪舌战,感觉就仿佛两道龙卷风硬碰硬撞在一起般。
而且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原本跑来抱怨活动太多的早弥一下子就中了瑛美的挑衅,反而对运动大会燃起了斗志的样子。
[不好意思,吓到老师了。]
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瑛美拎著裙子,用优雅过头、让人以为这是在参加舞会一样的动作行礼。
[不、不会啦,这所学校的校风我大概已经掌握到了。啊哈哈……至于当顾问的事,我会去跟校长和理事长说一声,正式取得认可的。那今天我就先走一步了。]
健太郎脸上挂著客套的笑容回答后,离开委员会社办。
虽然被半途杀进来的学生会长吓了一跳,不过也因此瞭解到交流委员会和学生会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
理所当然地,未优也离开了社办。
[神月同学。谢谢你带老师来参观喔。]
话一说出口,健太郎就对自己用字遣词不够用心而感到有些后悔。
我会不会太过于在意老师和学生的立场,导致自己说话的语气都像在管教、哄骗小孩子一样呢?
[不会,不用客气。既然答应了,自然要负责到底。]
未优的回答非常成熟,一点也不像国中生。
[……另外,老师。]
[嗯?]
[刚才你提到活动太过频繁可能会对学生造成负担,那时老师你想到的学生是我吗?]
没想到未优会开门见山问得如此直接。
[嗯、嗯。你一定是费了很大的苦心,才做出那么详细的表格来的吧。有问题的话,不是都会由全班同学在班会一起讨论吗?所以你不需要一个人扛下那么重的担子,也可以拜托其他朋友帮你调查一下资料不是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负担。]
然而,未优的回应却是出乎意料之外地冷漠。
[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减少班上同学负担,避免浪费时间的讨论。如果找人帮忙的话等于本末倒置。不假他人之手一个人做,才是最有效率的。]
[是、是吗?可是大家七嘴八舌提出不同看法互相讨论,也满有趣的呀。]
[我的目的不是从中得到乐趣。]
[就算这样你也用不著摆出那种……]
惨了!
『臭脸』的说法来到嘴边,健太郎连忙吞了回去。
差点就不小心说出太伤人的话来了。
当全班因为健太郎的登场而疯狂的时候,只有未优一个人反应与众不同,让他非常在意,忍不住差点把心声说了出来。
健太郎紧张地推了一下眼镜的鼻梁架,藉此重新锁好身为『老师』的螺丝。
[……我平时就是这种表情。]
她就连当下这个反应也是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看不出她是否在生气。
[而且我也有在事前询问大家,有没有『想要夺冠』的企图。]
换句话说,是因为大家回答『想要夺冠』在先,所以她才会提出那份重点只摆在求胜上的名单吗?那她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呢?
如果当时大家的回答是『好玩就好,输赢不重要』的话,那她的努力就付之一炬了,这样也无所谓吗?
[避免了时间的浪费,后面才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自修,同学和老师皆大欢喜。我相信这样的行动为班上带来了很大的贡献。最后每个人都很开心不是吗?]
[咦?也还好啦……]
不断有女孩子自动送上门来我是挺开心的没错啦。
但不是『每个人』都很开心。
事实上是——那间教室里有个女孩子从头到尾都没露出笑容。
[对了,你们四月的时候刚重新分班对吧?很少会在这种时候重新分班呢。]
健太郎东想西想,最后挑了一个感觉最没有风险的话题。一般而言,学校都会避免在准备大考的年度重新分班。
[因为宝萌国中部的学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会选择直升高中部。]
[原、原来是这样啊。那在三年级的时候重新分班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嗯。神月同学,有没有哪个朋友跟你去年就同班呢?]
健太郎想要多瞭解一点关于她的事。好奇当然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如果她在人际关系上有什么困难或烦恼的话,他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毕竟自己现在是老师。
[是有几个同学以前也跟我同班,可是没有特别称得上是朋友的人。至少应该没人把我当朋友。]
[啊……]
仔细想想,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
如果她是交游广阔的人,在提出选手名单的时候,班上就不会弥漫那种诡异的气氛了。
[抱、抱歉!我从刚才就一直讲话得罪人!]
健太郎慌慌张张地谢罪。
如果这是她不愿提及的禁忌话题,建议她『去找朋友帮忙』根本是一种欠缺同理心的发言。
[……为什么老师要道歉呢?]
未优的口吻不是只有单纯的冷淡而已。
隐隐约约还夹带了一种压抑的情感。
[我没有私交上的朋友,这是事实。没有其他意思。]
[可、可是……]
健太郎很想据理力争,可是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回什么才好。
[当然,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很理想的状况。所以为了结交朋友,我才会想要对班上做出一些贡献,努力得到大家的认同。]
[是、是这样啊。嗯,值得鼓励。]
聪明归聪明,未优这个人似乎不擅处理人际关系。
不过她自己也有在设法改善问题,所以站在老师的立场,最好还是默默观察状况,并且适时予以支持吧。
[老师,有需要我带你去参观其他地方吗?]
两人边走边说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国中部的校舍。
[不、不用了。谢谢。]
[那么我先走了。]
说完,未优抬头挺胸,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虽然明知她没有看到,健太郎还是只能茫然地挥手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