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谱

  棋士介绍

  ◎祭神雷 女流帝位

  女流棋士编号 49

  出生年月日  2000年4月9日

  出生地    岩手县奥州市

  师傅     辷田隆次五段

  头衔纪录

  登场次数总计 2次

  获得次数总计 2期

  ▲ 预赛决战

  「不行,她赢不了。」

  我在解说员用休息室中不断这么说,爱已不在现场。

  假使她们拥有同等才能,经验、感觉与大局观等任何胜负所需的东西,都是雷遥遥领先。这理所当然。毕竟是将棋资历才七个月的小学生,与女流头衔保持者……无论在脑内模拟几次,我都想像不出爱胜过雷的棋局。没有……能获胜的要素。

  「是吗?我认同她们实力有差距,但胜负不到最后无法预料。」

  「师姊也看到了吧?一回战时,雷与焙烙小姐的将棋。」

  雷因为迟到,持棋时间被削减至仅剩三分钟。而且她初手便耗尽了那三分钟,接下来都是以一分将棋战斗。

  在初手使用时间,是露骨至极的挑衅。

  不仅迟到,还放弃所剩的时间愚弄自己,即便对方是头衔保持者,这仍是不可饶恕的行为。焙烙和美女流三段在战斗中点燃了怒火。那是正义的怒火。

  若这是虚构世界,焙烙小姐恐怕会击败雷。不,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输给持棋时间为零的对手。

  获胜的却是雷。大获全胜。

  而焙烙小姐……崩溃大哭。

  身经百战、曾经赢过A级棋士的女流三段,在众目睽睽下、不畏他人目光嚎啕大哭。哭倒在盘面上、弄得乱七八糟,甚至无法独力从椅子上站起。

  我将爱的身影,与那心灵受到重创的模样重叠。

  「那盘将棋是给我的讯息。要是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就要摧毁我最重要的事物。」

  「那你想怎么做?阻止她?对那小鬼说『你赢不了,弃权吧』?」

  「这……」

  「不可能阻止。没人能阻止棋士参加公式战。况且……那小鬼是不会止步。」

  『为了不再让她为师傅带来困扰……就由爱在棋盘上拒绝她吧!!』

  说完,爱从这间休息室飞奔而出。

  以结果来看,简直就像是我煽动她。

  作为师傅,就连在盘侧守望弟子战斗也做不到。

  我……太无力。

  身为师傅、身为棋士。

  还有…………身为一个人。

  「来,开始了。」

  「…………是的。」

  在师姊的催促下,我步履踉跄地站起。

  走出休息室、踏上讲台后,迎接我们的是如雷贯耳的掌声。

  「让各位久等了。那么,让我们开始进行预赛决战的解说会。助讲员与一回战时相同,由我空银子担任。解说则由九头龙八一龙王进行。」

  「……请多多指教。」

  解说会场人山人海,每个人都满心期待,等候接下来即将展开的战斗。

  除了我以外。

  「最受瞩目的,是祭神雷女流帝位与雏鹤爱业余棋士的棋局。首次出赛的业余小学生,要如何对抗女流头衔保持者?我们将以这盘棋局为中心解说。」

  「……」

  「九头龙老师,您认为弟子将会为我们带来怎么样的将棋?」

  「……这个……」

  荧幕上映照出——爱与雷隔着棋盘面对面的身影。

  雷百无聊赖地看着记录员掷棋,爱则在椅子上正坐,以熟悉的姿势静静等候。

  ——至少要是先手……!

  虽然不是因为我的愿望发挥作用,但爱抽到了先手。

  「祭神女流帝位……很强。非常强……」

  这件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我与雷下过的棋局比谁都多。

  同时,我也是最清楚爱与雷实力差距之人。

  我双手紧握麦克风,抱着祈祷般的心情说:

  「可是,我弟子的才能更胜一筹。」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的话语令观众热血沸腾,掌声与喝采一涌而上。

  然后——对局时间到了。

  年龄、身分与棋风都截然不同的女性聚集于对局场,同时敬礼致意。

  其中有个比其他人更嘹亮的声音,透过喇叭响彻解说会场。那是我每天都会听闻的声音。

  『请多多指教!!』

  爱强而有力地挺进飞车前方的步,战争开始。

  △ 女人的战争

  夜叉神天衣相当冷静。

  即便是预赛决战的舞台,她仍确信自己会获得胜利。

  由于天衣在初选前,便已经排过所有参加Mynavi的女流棋士棋谱,分析对方的棋风,并研究好对策。

  此刻与天衣相隔一面棋盘的对手,她也早已分析完毕。

  『鹿路庭珠代,振飞车党。有七成棋谱是四间飞车,剩下则是三间飞车。最近尝试过开启角道的战术,却无法驾轻就熟。也不下穴熊。结论——小角色。』

  在休息室之所以没有发觉对方是鹿路庭,纯粹是不记得脸。对天衣而言最重要的是将棋内容,对手长相根本无所谓。无论长得如何,反正——

  「这家伙会下振飞车。」

  「……!?」

  「都写在你脸上啰。」

  持先手的鹿路庭说完,竟下出彻底超出天衣预料的棋步。

  ——初手,2六步。

  「唔……!?」

  这瞬间,天衣的事前研究完全回归于无。

  因为在公式战中只下过振飞车的鹿路庭,竟然宣告要以居飞车迎战。

  「……原来如此,祭出了杀手锏是吧?」

  尽管准备泡汤,天衣仍然沉着冷静。

  无论对手意图为何,相居飞车对天衣来说求之不得。她几乎不花一秒,同样挺进飞车前方的步回击。夜叉神天衣相当冷静。

  鹿路庭的初手超出天衣的研究。

  然后,她的下一手令天衣的冷静瓦解。

  ——2五步。

  目睹那一手的天衣怒发冲冠,一头乌黑的长发延展扩散。

  「……这个女人!」

  相挂。

  这是天衣师傅·九头龙八一龙王的拿手战术。

  天衣在上一场对局中也下了相挂,并干净俐落地取胜。鹿路庭看见那盘棋局,仍然以这个战术试探天衣。毫无疑问是挑衅,同时亦是显而易见的陷阱。

  要接受,还是避开?

  理论上,选择权应该在天衣身上。不过——

  「……没问题。」

  对名为夜叉神天衣的少女而言,面对敌人挑起的战争,不存在不接受的选项。

  撩起如羽翼般的黑发后,天衣同样挺进飞车前方的步说:

  「尽管来吧,由我舞上一曲。」

  「死吧,小鬼。」

  鹿路庭珠代维持※居玉,直接朝天衣的玉袭卷而去——!!(编注:玉将完全没有离开初期位置的状态。)

  清泷桂香已精疲力竭。

  「呼……呼…………呼——……」

  光是坐在棋盘前,便令她气喘吁吁。

  虽然她试着深呼吸调整气息,依旧改不掉紊乱的呼吸。由于前一局演变成持将棋而重下,因此实质上她等于下了三局。这大大影响了她的体力与精神。

  说到底,从初选到现在六连胜,对桂香而言实在太过顺利。不习惯连胜的她,对如今的状态毫无真实感。她早已超越极限。

  还有,坐在眼前的香醉千。

  获胜后晋级预选决战的千,只要在此赢过桂香,当下便能晋升女流二级——不再是临时,而能够取得真正的女流棋士资格。

  反过来说,在此败给桂香的当下,千的梦想便就此迎向终点。桂香亦然。

  (……至少其中一方能接近梦想,已经算好的了……)

  若是平时的桂香,恐怕会更加纠结。

  然而,今天桂香已精疲力竭,根本无暇烦恼。

  (总而言之……下场好将棋吧。一场不愧对客人的将棋……)

  持后手的桂香犹如念经,在脑中复述这句话,等待千的初手。

  对局开始后两分钟。

  以持棋时间三十分钟的棋局来说,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很不寻常。千移动棋子,是相当诡异的一手。

  ——初手,7八金。

  「咦……!?」

  对方下子的瞬间,桂香难以置信地双眼圆睁,将脸凑向棋盘。

  接着她抬起头……望向千的表情。

  「…………」

  下完棋子的千低着头,紧闭的嘴形成一字型。

  那一手,是相当常见的挑衅。

  『能下振飞车的话,就下下看啊?』

  这便是其中蕴藏的含意。

  以自己的损失为代价,封印对手的拿手战术。千从初手开始,便展开应对进退。她想逼迫居飞车党的桂香,改下振飞车。

  若这是今天第一场对局,桂香应该会花更多时间烦恼。

  然而——清泷桂香已精疲力竭,根本无暇应对进退。

  「呼——…………」

  不知不觉间,紊乱的呼息汇聚成锐利的吐息。

  「……嗯!」

  然后,桂香以毫不迷惘的手势振了飞车。

  终局后,两人将会深切明白……

  这个瞬间,胜负便已分晓。

  ▲ 怒槌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关注那一手。

  「祭神小姐的初手值得瞩目……完全无法预测。」

  握着麦克风的师姊说道。

  祭神雷笑容满面地凝望坐在正对面的爱,将手伸向飞车所在的右侧。

  ——好了,她要将飞车振向哪里……?

  每个人都如此猜想,然而雷夹起的棋子并非飞车。

  是步。而且是——

  「「端步!?」」

  初手——9四步。

  别说超乎预料,移动棋盘角落的步,根本等同让子。

  『唔…………!!』

  这是露骨至极的挑衅。不过,爱仍冷静地将最初挺进的飞车前方的步,再往前延伸。雷接着开启角道,一举转变成古典棋路……

  「……九头龙老师?祭神小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意图不明……但此刻非得冷静应对不可。在角交换系将棋中,丧失冷静的一方便会败下阵。雏鹤小姐也可以选择闭合角道战斗。」

  可是思考一会儿后,爱亦开启角道。意思是她要正面迎战、取下胜利。

  『嘻嘻!』

  雷发出喷嚏般的声响,将手伸向爱的角,进行角交换。

  然后总算拿起飞车——

  『嘻嘻!正面————对决——————喝!!』

  飞车振向角所在的位置。这是……!?

  「「D——!!」」

  目睹那一手后,我与师姊同时说出战术名称。

  飞车与飞车互相角力的战术,其名为——

  「「Direct向飞车……!!」」

  为了不表现出动摇,师姊以慎重的口吻询问我:

  「九头龙老师,这……是什么样的战术?」

  「一般的角交换四间飞车,会一度做成四间飞车后,再重新振成向飞车。而省去这步手损,直接做成向飞车的战术便是『Direct向飞车』。」

  「听起来相当粗暴呢……」

  「是的,这是超力战型。即便是职业棋士,也仅有少数几人能驾轻就熟……」

  当然,我不曾看过女流棋士能驾驭这下法。

  所以爱应该也是初次见识到这个战术。

  『……!?』

  出其不意的未知战术,让爱的手一瞬间停滞。

  然而,被点燃怒火的爱,仍积极地祭出本应用来防守的金银,展开速攻。她打算利用先手优势,在序盘击溃对手。

  雷亦毫不停滞地延续棋步。

  双方都不花一秒下棋,好像消耗时间的一方就会败北。在几乎没有定迹的力战型序盘中,这光景显得极不寻常。

  「……八一,你觉得那东西的目的是什么?」

  师姊关掉麦克风开关询问。直称女流头衔保持者为『那东西』,她大概是厌恶对方到甚至不愿提起名字……

  「……恐怕是打算将攻向2筋的飞车,找机会转换为4筋吧。如此一来,爱最初挺进的飞车前方的步就会白费——」

  「我不是指这个。」

  「咦?」

  「以小学生为对手,那东西为什么要选择Direct向飞车这种具风险的战术?石田流或中飞车……可以更轻易取胜的方法明明应有尽有。」

  这么一说……

  Direct向飞车对雷而言,应该也是几乎毫无经验的将棋。再说即便是职业棋士,也很少有实战例子,因此无法进行事前研究。

  所以这是真正的正面对决,才能与才能的针锋相对。

  「况且,你想那东西为何至今都那么安分?既然她两周前的初选就和八一碰面,岂不是从那时起就能戏弄你吗?」

  「的确…………不过,那又是为什么……?」

  「那东西想展现给你看,证明自己更好,比八一选择的弟子更才华洋溢。所以才会一直等待能和八一弟子下将棋的机会。那东西并非想摧毁那个小鬼,也不是想愚弄八一。因为究极的利己主义者,根本毫不关心其他人。」

  换言之,这场对局是——

  「那个变态女给你的情书啦!」

  唾骂般地说完,师姊狠狠踩了我的脚。好痛。

  局面如雷所想地进行,爱的速攻被她出色地支开。

  『啊……呜。』

  爱痛苦万分地低吟。手停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你呀,是八一的内弟子对吧?』

  此时,雷突然向爱搭话。

  『真好~你应该每天都和八一下很多将棋吧?下下那种棋步,下下这种棋步,和八一玩耍……明明无论我怎么拜托他都不肯和我下你却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每天——』

  抖着脚向对局对手说话的光景,显然极不寻常。

  『唔…………!?』

  尽管爱盯着棋盘无视对方,仍看得出来她心生动摇。这也难怪。

  担任记录员的奖励会员,似乎也犹豫着是否该说些什么。可是这没有违规,只是礼节差劲无比……

  令人困扰的是,竟有将棋粉丝对这种诡谲的对局态度,赏以热烈的掌声喝采。

  「小雷的超盘外战术来啦——!!」

  「我就是为了看这个才来的!」

  在狂热粉丝的声援下,雷的气焰节节攀升。这类型的人一旦气焰升高,思绪便会逐渐加速,令人慢慢追不上。

  『我既羡慕又嫉妒,所以就让你尝尝吧——』

  雷拿起守在自玉附近的角,目光荡漾着异样光芒。

  『运子。』

  瞬间,令人惊异的光芒覆盖盘面。

  「「……唔!!」」

  那是唯有棋士才能目睹的美丽光芒。棋子与棋子激散火花,反覆相互消灭,闪烁出超脱世俗的幻想之光。

  巨大光柱纵向奔驰,行经之路只留下棋子消失的洁净盘面。

  那记运子——犹如雷光!!

  「这下……麻痹了呢。」

  我紧咬下唇。互相运子的结果,是后手优势。

  将棋中被钻空而不知如何应对,或局势一口气落后时,我们用『麻痹』来形容。

  雷的运子与其他女流棋士的运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如雷光般施展的大运子,一击便能让对手麻痹。

  正当我认为雷逐渐占上风时——

  『再来一个————!!』

  『唔!?』

  《运子雷神》再次施展运子!

  有别于方才的纵向运子,这回则是横向运子!她打算让爱的玉彻底裸露,多么可怕的构想……!

  「……她想一口气将死吗?」

  「看样子是……」

  师姊与我都将意识集中于盘面,专心判读。普通人根本不会想到利用二段运子将死,不过此构想正一步步明朗化。

  『呜……唔唔!?』

  『呀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啊啊!!』

  不知拳头会从何处打过来的恐惧,令爱表情扭曲。雷的棋子正在盘面上横行跋扈。

  然后————她一口气抵达。

  『好了~下·一·手·成·诘·啰!』

  只要吃下被孤伶伶遗弃在盘面中央的金,爱的玉便会被将死。

  目睹雷展现的二段运子,就连师姊也只能如此低吟:

  「真强……」

  我们再次深切体会到——

  祭神雷女流帝位————实在太强了!

  『………………』

  被逼上绝路的爱,紧紧抓住膝盖强忍。她心中恐怕正在想,要以防守棋步死缠。

  然而这种状况,就算防守……

  『喂~』

  雷由下而上窥探爱的脸说。

  『要是我获胜,就让我取代你嘛~』

  『……?』

  爱首次从棋盘抬起头,望向对手。

  雷自椅子上撑起身、探出身子,将脸凑向爱,近到鼻尖几乎要互碰,咬牙切齿地说:

  『没有才能的人和八一下棋也是白费工夫吧?所以我来取代你~如此一来,我就能变得更强更强~』

  『……唔!?』

  浮现于爱脸上的情绪,是震惊。

  还有随之而来————熊熊燃烧的怒火。

  『很开心对吧?要是我和八一同居,就能每天让他陪我下很多棋~不去任何地方,两人每天不断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不和其他人下只有两个人一直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下将棋——』

  耳闻雷的话语,不知为何师姊代替爱出声,还是用极尽冰冷的语调。

  「……她好像相当中意你,不如你就和她同居吧?那样就能完美收场了。」

  「咦!?才、才不要,我才不想让那种人来家里!」

  「嗯哼?果然还是小学生比较好?」

  「所以为什么话题会引导到那方向!?我又不是喜欢小学生,是欣赏爱的热情和才能——」

  「……笨蛋笨蛋。」

  师姊莫名地闹我,还莫名地很可爱。她最近到底怎么了啊?

  先不说这个。

  『真是无聊透顶~每天的对局都无聊透顶。女流棋士那种东西……』

  雷滔滔不绝。

  那番话与其说是针对爱,更像是对聚集在这个会场的所有人……不,是对整个将棋界做出的发言。

  『空银子也好释迦堂里奈也好月夜见坂燎也好供御饭万智也好,大~家都是假货。因为那群家伙什么也看不见。』

  「……」

  被蔑称为假货的师姊周遭温度愈发降低,令我浑身打颤。《浪速白雪姬》震怒。那家伙会死……

  然而,师姊没有否定雷的话语。

  雷曾一度败给师姊。

  败因为————违规。

  还是将自己吃下的棋子放置于对手棋台上,前所未闻的违规。

  过度埋首于将棋的雷,不小心将自己思考出来的几手后局面呈现在盘面上,而师姊没有判读出那个局面。

  因此,看了认输时的棋谱,每个人都抱持同样的想法。师姊本人也承认了。

  胜负上是空银子的胜利……但才能是祭神雷居上。

  『我要让八一教我将棋然后变强,独占女流全冠后进入奖励会,领先银子成为第一个女性职业棋士。那样就再也不需要女流棋士。看到毫无才能的家伙下将棋,简直教我作呕。』

  雷言语愈发激烈,声音近乎惨叫。

  『不管哪个人都只会千篇一律地下美浓围!毫无天分的振飞车!压根不打算研究定迹的流行居飞车!我知道老是和那些人下棋,自己也会逐渐腐败!我正活生生地腐败啊————!!』

  「唔……!!」

  师姊狠狠咬紧牙根,握着麦克风的手因屈辱而打颤。

  即便如此她仍默不作声——因为雷在盘面上展现压倒性的才能。

  在将棋界,实力就是一切。

  强者的一切都会获得肯定,弱者连人格都会惨遭否定。

  祭神雷具有的究极利己主义,导出此发想——自己的才能才是最强的,所以其余一切都是为自己而存在。

  既然将棋界的系统,就是要寻找最强的才能,她的想法应该也会受到肯定。一心渴求将棋实力,雷的言行举止甚至可说是相当纯粹。而这个结论,竟意外与释迦堂小姐如出一辙。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将爱培育成雷那样的人。

  明明同样具备『强大』、同为女流棋士,不过释迦堂小姐与雷截然不同。

  我希望爱能成为释迦堂小姐那样的女流棋士。

  不仅将棋强大……心灵更坚强,真正的女流棋士。

  就算才能劣于他人,也不肯轻言放弃,死缠烂打拼命持续努力……像空银子那样的棋士。所以——

  「……解决她,爱。」

  仗着与生俱来的才能,只能靠蔑视他人把持自己的可悲怪物。只考虑自己的究极利己主义者。

  ——狠狠打飞这个以为只有自己在受苦的笨蛋!!

  我的心情仿佛传递过去……

  『…………这样。』

  『嗯咿?』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正坐于椅子上的爱,开始前后剧烈摇摆。

  她猛然睁大硕大的眼眸,高速转动眼球,将脸凑近棋盘,几乎要碰到鼻尖。熟悉的低喃自口中流露,她正沉浸于判读之中。

  面对那不寻常身影,不仅是对局者雷,连四周观众都震惊不已。

  没错。看清楚吧。

  我那足以令人寒毛直竖、惹人怜爱的弟子。

  我那足以撼动他人灵魂、炽热燃烧的弟子!!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嗯!!』

  爱奋力点了个头后,在椅子上直起双膝。

  接着傲然俯视雷宣示:

  『关于刚才那件事……』

  『啊……唔咦?』

  『我拒绝————!!』

  语落之际,爱猛然探出娇小的身躯,移动盘上的棋子。

  『…………啊?啊啊啊——————————!?』

  目睹那一手后,雷双眼圆睁。

  爱施展的——并非防守,而是攻击棋步。向敌玉祭出王手的5三金!!

  ※脱先!?在这个局面下!?」(编注:暂时不管对方的攻势,征得先手于他处下子。)

  「……好!」

  师姊轻声惊呼,我则点了个头。

  没错,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一直等待弟子闯入敌阵的这一刻。若处于不能给敌玉施加压力的状态,无论再怎么防守都没有胜算。拿出勇气,勇闯敌营。

  去吧!爱!!

  再向前一步!!!!

  『嘻嘻……这种王手啊——一点都不可怕————————!』

  雷让玉逃向7一,彼处是有金银之壁防守的铁壁要塞。

  对手看起来撑住了这波攻势。可是——

  『——这样!!』

  爱更深入一步。

  掠过铜墙铁壁,让金单枪匹马闯入敌军要塞的6二金!

  这冲击性的一手令雷惊声尖叫。

  『白白牺牲金!?啊啊啊啊啊啊!?什么——!?这到底是什么鬼——————!?』

  「……唔!!」

  师姊咬紧牙根的细微声响传入耳际。

  不只雷。

  连师姊也没能看出来。

  当其现身于盘上的瞬间,她才清楚察觉到这是步绝妙好棋。

  『………………奇怪?』

  晚师姊几秒,雷眨了几次眼。

  『咦……咦咦?咦咦咦————?好奇怪唷?咦?这…………奇怪——?』

  像钟摆一样将头左右倾斜好几遍后,雷察觉到盘面上逐渐发生的异常现象。她目瞪口呆地低喃:

  『逆…………转?』

  还没到那程度……但形势一口气陷入混沌。

  仿佛被爱勇闯敌阵的举动震慑,雷以孱弱的手势吃下闯入的金。

  阵型产生破绽。

  在那里——

  『这样!!』

  爱即刻将飞车打进敌阵中央。

  雷采取防守后,爱挥下利刃,让打入的飞车直冲向棋盘中心的5五位置,并将棋子翻面。

  ————龙王。

  现身于棋盘中央的最强棋子,正是爱最强而有力的答案。

  『我才是龙王的头号弟子!!绝不会让给你这种人!!』

  见识到那一手而满腔炽热的人,不只我。

  『啊哈!』

  雷从盘面上抬起头,深深凝视爱的脸。

  『啊哈哈~!什么啊……是这么回事啊~』

  她大大瞠开双眸,宛如在看不存在于世上的某处。

  『你也……看得见啊!!』

  语落之际,祭神雷当场一跃而起。赤脚跳上椅子的雷,姿势犹如摆置于欧洲古城屋檐的石像怪,下起将棋。

  真是前所未见的对局姿势。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这样————』

  跳上椅子的雷,与在椅子上正坐的爱。

  两者皆以独特的对局姿势拼命判读。

  超出女流境界的奇才超力战,于盘上、盘外都形成超水准的对局。

  『沸腾啦——————————————————————————!!』

  炽热无比的胜负,令雷如狼嚎般朝天花板仰天长啸。尖叫的同时,还将胸口的蝴蝶结撕得四分五裂,把金打入爱的龙头。言行举止完全就是精神不正常。这可是公开对局……

  然而,主办单位无法阻止。两人的将棋太过迅速,抓不住插手的时机。

  更何况……有谁能插嘴如此惊愕的棋局?

  有谁能从这疾风迅雷的将棋移开目光?

  『这样!!』

  爱的每一步棋全都迅雷不及掩耳!在雷的手指和棋子似离非离之际,就已经猛然下子。

  『嘻嘻!别小看我啊——————臭小学生——————————!!』

  雷的下棋节奏亦相当迅速,每手几乎都没多花一秒。

  以才能、速度自豪的《运子雷神》,其尊严不容许自己在速度上败给没没无闻的小学生。

  然而——

  『这样!!』

  『咿啊!!』

  『这!!』

  『咿……咿!』

  『!!』

  『嗯咿!?嗯……噫噫!!』

  本打算立刻下子的雷,收回伸出的手,反覆短暂思考。她跟不上爱的速度了。

  『祭神女流帝位,您的持棋时间已经耗尽,接下来进入一分将棋。』

  记录员停下雷的棋钟,握起计时器。

  不知不觉间,持棋时间逆转。

  这个事实掀起一阵哗然。

  「……小雷用了比对手更多的持棋时间……!?」

  「这、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吧……?」

  「喂!那个小学生……非比寻常啊!!」

  本在观战其他对局的将棋粉丝也纷纷蜂涌而至。棋盘宛如闪烁出灿烂异彩,陆续将人潮吸引过来。

  然后,是位于棋盘中央的5五之龙。

  爱的龙王,以异样的压力束缚雷。

  『咿咿……咿……咿呜……?』

  以外行人角度唯有吃下一途的龙,雷却没有这么做。

  爱不惜打入手持的金,令龙逼至敌阵。只是雷不知为何没有吃下它。

  她好几次将手伸向棋盘中央,却每次都像触碰到静电般收回手。

  爱在棋盘上如此质问雷。

  ——你敢吃下我的龙王吗!?你有那个勇气吗!?

  师姊不可思议地低喃:

  「不让5五龙逃走……?」

  「这是正确的。」

  「咦?可是——」

  「是啊,要是龙被吃下,就是爱的败北。不过让龙逃走也没有胜算……还不如即刻选择弃龙不顾,对雷施加压力好让她犯错。」

  「唔!?那个小鬼……在一瞬之间就计算到那种地步?」

  没错。

  爱能不需经过判读,直接看到棋路,思考速度凌驾于师姊之上。同样能看到棋路的我,可以正确判读爱的思考。

  雷恐怕也与我们相同,能够看到棋路。然而,秒读压力与对爱的恐惧,令她的思绪产生些许延滞。

  『咿……咿啊啊!』

  然后,雷犯错了。

  不,正确来说,是爱的气魄导致她犯错。她没有吃下龙,选择了防守。

  雷承认了。

  眼前的小学生——比自己更强。

  『这样!』

  爱霎时祭出下一步成诘,而雷则采取防守。

  这一手便是败着。

  「结束了。」

  「是啊,结束了。」

  师姊与我都领悟到棋局已然了结。

  雷垂死挣扎,持续向爱的玉施展王手,而爱甚至没有用上持棋,只是轻巧地移动玉便尽数使攻势无效化,当然全是立刻下子。爱的熊熊怒火不言而喻。

  女流帝位·祭神雷将爱诱导至Direct向飞车这个未知战型,并以两次大运子取得巨大优势。无论经验、感觉、大局观和判读力,雷都远胜过爱。

  即便如此,雷仍然没能赢得胜利……只因为一个理由、唯一的理由……爱拥有的才能胜过雷。爱拥有雷没有、最重要的事物。

  那就是——————不屈不挠的心。

  『咿嘻嘻……好、好强……』

  究极利己主义者的低吟,宛如临终的哀嚎,最后她将持棋挥撒至盘面,示意投子认输。

  △ 鹿路庭珠代

  夜叉神天衣与鹿路庭珠代的对局,形成鹿路庭单方面持续进攻的局势。

  然而——鹿路庭却开始感觉到自己逐渐居下风。

  「…………这个小鬼……!」

  叽叽叽!

  鹿路庭咬牙切齿的声响连对方都听得见。她狠狠瞪向九岁少女。

  将局面诱导至相挂的鹿路庭,理应握有主导权。

  「…………明明、应该是这样的……!」

  鹿路庭维持居玉——换言之,她未曾分出一丝力气防守,只是如火如荼地猛烈进攻。她的气魄对眼前的九岁小孩而言,却只是阵微风。

  面对年龄两倍以上的女流棋士攻击,天衣却纹丝不动,不仅如此,还以一线之隔识破所有攻势,毫无失误地不断挺过。她持续防守鹿路庭的攻势,以没有必要的千钧一发棋步,没有必要地漫长持续对局。

  仿佛是打算看透鹿路庭的才能……

  「…………狂妄自大的家伙……看我击垮你……」

  只要拿出真本事,无论对象是谁都能赢——过去鹿路庭是这么想的。

  即便对手是《Eternal Queen》释迦堂里奈女流名迹,只要没有失误就能赢。相当狂妄自大的想法。

  不过,那股自信首次遭到撼动——是在四年前。

  与此刻相同,在Mynavi集体预赛的决战舞台上败给小学生时,鹿路庭第一次——明白自己没有被将棋之神选上。

  那名少女拥有一头银色秀发,以及令人惊惧的才能。之后,鹿路庭再也没和她下过将棋。想与她一战,唯有挑战头衔一途。鹿路庭却没有那种力量……

  「…………好厚……」

  鹿路庭感受到,空银子及坐在眼前的小学生,与自己之间隔着一道厚墙。

  不只是才能或气势。

  她从眼前的小学生身上,感受到将棋本身的厚度。至今无论与什么样的女流棋士战斗,她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那触感就像在殴打一面厚实的墙壁。

  就算奋力痛殴,对手也纹风不动。不仅如此,还会令自己的拳头粉碎。

  「……围玉本身,明明如此扭曲、破绽百出……!」

  鹿路庭的低语蕴含焦躁,以及更多的感叹。

  就算被对手听到也无所谓。对她而言盘上才是一切。

  盘面上没有任何人会说谎,也不会想说谎。

  「…………好厚……!」

  就算无数次尝试击溃对方,敌阵也不见崩毁的迹象,甚至愈发稳固。面对天衣的将棋,鹿路庭再次低喃。

  研究量。

  判读量。

  还有最重要的……倾注于每一手的『意念』之量,对方都远凌驾自己。

  「…………年仅九岁的人到底要和谁、下什么样的将棋……才能下出这种棋局……?」

  透过棋手背后所见的情报量过于庞大,令鹿路庭心生畏惧。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被将棋选上的人。

  鹿路庭国一便成为女流业余名人,被现在的师傅劝导加入研修会,选择了通往女流棋士的道路。

  隔年就获得了女流三级的资格,半年后随即晋升为女流二级。

  获得数不胜数的奖状。

  照片被报纸与网路新闻采用,家乡热烈高呼她是天才少女。

  然而,飞身闯入女流棋界后……她不过只是颗石子。

  用来筑起金字塔、仅有外观还算姣好的微小石子。

  ——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让我误解啊!

  以为能当上主角才一举闯入将棋世界,结果只能被强塞一个配角位置。

  这种世界,令鹿路庭极为反弹。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角色嘛!』

  『大家合力让女流棋界活络起来吧!』

  身为胜负师的鹿路庭,没有腐败到用这种话蒙骗自己。

  目标仅有顶点。因此,与劲敌友好相处这件事令她心存疑问。

  活动还另当别论,但看到同年代女流棋士在对局场合和睦谈天的光景,使鹿路庭涌升强烈的厌恶感。

  就这样,她成为无法融入女流棋界的存在。

  为了变强,只和男性职业棋士进行研究会,结果被揶揄成在『找对象』。传出这种谣言的研究会再也无法顺利举办,不久后解散。

  即便如此,为了变强,鹿路庭仍不顾颜面地渴求与职业棋士展开研究会,最后甚至再也无法化解四周的误解。

  大盘解说和NICO实况的工作亦是如此。

  身为一名女流棋士,鹿路庭也做了相应的努力。她希望尽量成为优秀助讲员,不仅留意外貌,也参加过司仪培育课程。

  然而她的努力,在被独特伦理观支配的将棋世界饱受批评。

  鹿路庭的努力总是不被理解。

  没有任何棋士愿意拥护孤高自赏的她。

  虽然有声援她的粉丝,但痛加批评的棋迷更多。总有人唾骂她『与其照顾外表,不如多磨练棋力』。外观不佳的话,明明就会若无其事地骂人家『丑女』……

  ——那就靠结果证明吧。

  没错,最终还是只有这个方法。

  在充斥虚伪的这个世界,唯有盘上不会撒谎。仅有盘上无法撒谎。

  所以——

  「………………好热……!!」

  鹿路庭振奋精神,同时将棋子敲向盘面。

  锤炼、再锤炼,锤炼到炽热火红而使出浑身解数的一手。将一切杂质过滤殆尽,如钢般的一手。

  看了那一手后……

  「呼————…………」

  面前的九岁小孩,深深、深深吐了口气,沉浸于判读之中。

  然后以超乎鹿路庭想像的一手反击。

  「…………啊!?」

  看见出现于盘上的棋步,鹿路庭不禁惊呼出声。

  那一手,让她辉煌灿烂、浑身解数的胜负手,瞬间化为划空坠落的星尘……

  「…………」

  至此一直以居玉持续攻击的鹿路庭,在下一手首次移动玉,等同于投降的信息。

  几手后,鹿路庭珠代将手置于棋台上,垂下头。

  「我认输了。」

  「感谢指教。」

  感想战随即开始。鹿路庭对她最后施展的胜负手,提出了疑问。

  天衣针对那步棋说:「我很轻蔑那一手。」又直率地回答:「但要是正确地下,我认为能赢。」

  如果是普通的女流棋士,在感想战中通常会对败北的对手有所顾虑。

  更何况对象还是年长者,段位也在自己之上。若不体贴对方、给点面子,有时还会遭到四周反弹。公开对局更是如此。

  然而,天衣排斥一切虚伪,仅说出真心话。不仅对局败北,感想战亦被打得落花流水。只是不知为何,这令鹿路庭喜出望外。

  她很不甘心。

  当然也感受到令人含泪的无力感。

  但不知为何……爽快的心情更胜一筹。

  ——我或许意外地能和这家伙成为朋友。

  感觉就像发现了将棋界中,绝对发掘不到的宝物。

  不过,她死也不会说出「让我们成为朋友吧」这种话。

  鹿路庭在将棋界中寻求的并非朋友——只有劲敌。

  「……你肯定不把我放在眼里吧。」

  鹿路庭整理着棋子对天衣说。

  「你八成会像空银子那样,马上抵达我无法望其项背之地,站上女流棋士的巅峰……」

  听见对方忽然对自己投出的话语,眼前的少女仍不为所动。

  就连这点,都与空银子甚为相似。

  「之前,你叫我放弃当女流棋士。你记得吗?」

  「记得。」

  「不用你说,我自己也有那个念头。既然会输给这种小孩子……无论多努力都无法成为第一,继续下去也毫无意义。」

  比任何人都还要努力的她,曾不知不觉闪过自己才华已尽的想法。

  也曾认为,作为女流棋士的名气愈高,自己就离理想愈发遥远。

  更想过继续死赖在这种地方也毫无意义,但是——

  「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

  鹿路庭如此说道。她绽露的笑容毫无虚假、全然发自内心。

  「总有一天等你衰老变弱时,还会与比现在更强的我一战。三十年、抑或四十年后……也可能是更久之后。在那一刻来临前,我会一直堂堂伫立在将棋界。」

  「呵。」

  对年仅九岁的女孩而言,四十年后的未来遥不可及,犹如千年之久。

  夜叉神天衣却构思着那个未来,格外认真地答道:

  「我很期待。」

  鹿路庭此时才首次察觉,四周的粉丝,给予了至今为止最为热烈的掌声。

  ▲ 终场演出

  一场对局即将迎来尾声——与一名女性的将棋生命一同。

  香醉千女流三级及清泷桂香业余棋士的对局。

  桂香————泪水在眼眶打转。

  「呜唔…………呜呜……」

  为了不流泄出啜泣声,紧掩嘴边。即使如此,每下一手,她仍不禁流露出声。

  「………………」

  相对地,千以沉着的手势移动棋子,双眸笔直凝视自阵。

  形势是——桂香优势。压倒性的优势。

  棋局在序盘便几乎结束。千没能积极下出任何一手,相反地,桂香像要击飞一切似地持续进攻。

  「呼……!呜呜呜……!!」

  桂香潸然泪下,泪珠滚滚滴落棋盘。

  她很想赢。她应该很想赢才对。只要在此拿下胜利,一直追逐的梦想就近在咫尺。

  但她同时也这么想——

  『拜托,小千!快攻过来啊!』

  『闯入阵地!把我将死呀!!』

  她的思绪,透过棋步痛切地传递出去。

  攻向千的桂香,势头显然比平时强劲太多。尽管极具破坏力,同时亦破绽百出。她只不过是在拼命奋力挥拳。只看棋谱的话,肯定会以为是桂香占尽优势,毫不留情地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

  然而,要是明白这场胜负的背景……

  要是亲眼目睹这场对局的光景……

  肯定会转而从这盘将棋中,察觉到别的意念吧。

  证据就是守望两人战斗的众多将棋粉丝,眼眸都泛起泪水。

  即便已毫无胜算,千仍持续移动棋子。

  那惨不忍睹的棋步,只是为了拖延投降的瞬间。

  但是,最后的瞬间确实地接近。

  千将手伸向置于棋台上的棋子,却在中途变为拳头,然后……

  「………………」

  宛如颈部骨折般无力地垂下头,没有说出宣告投降的句子。

  「啊……」

  桂香也反射性地回礼。

  这瞬间——香醉千女流三级回归业余身分;清泷桂香距离正式的女流棋士,只差一胜。

  「「…………」」

  对局者自不必说……就连观众都哑然失声。

  现场所有人都明白这次投降的意义。

  所以没有任何人出声。目睹爱与雷的对局而喧哗骚动的观众,如今屏住气息、鸦雀无声。

  「…………这手、不行呢。」

  千以沙哑的嗓音……示意她诱导桂香至振飞车的初手。

  「……想回避对手拿手战术的当下,就不行了呢……」

  千无数次、无数次伴随棋音重下初手。其清澈嘹亮的棋音,仿佛千的心灵呐喊。

  对局中,千一直怀抱懊悔战斗。

  那种精神状态根本下不出像样的将棋。

  在这层意义上,胜负在初手便已分晓。

  「要是至少在最后一盘将棋,下出自己的拿手战术就好了……不对,直到前一刻我都这么打算……可是回过神时,已经下了其他棋步。」

  「……」

  「小桂。」

  千以夹带泪水的声音,向往昔战友述说。

  「成为女流棋士后……连一件快乐的事都没有。我明明梦想成为女流棋士,眼前却只有比研修会更深的地狱……这也是当然的吧?因为碰上的对手,尽是远远、远远强过业余时期的人。」

  「……」

  「赢不过女流前辈,甚至连业余棋士也赢不了……两年来只有煎熬痛苦。其实啊……我现在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再也不用受苦……」

  「……」

  「小桂和我很像……虽然输了还说这种话,听起来像是嘴硬,但我们的棋力与性格,肯定都一模一样。所以……所以……」

  「小千……」

  桂香正确地理解千想要表达的话语。

  所以——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成为女流棋士。」

  她以毫无迷惘的声音说。

  「就算力有未逮,就算位于前方的是地狱……只要还存有一丝可能性,直到最后的最后,我都不想放弃追逐梦想。小千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嗯。」

  香醉千爱怜地轻抚棋子,笔直地望向前方说:

  「尽管今天的将棋充满悔恨……但我啊,对于以女流棋士为目标之事,一点也不后悔!」

  ……之后,千取得指导棋士的资格,在故乡教导孩子们将棋。

  其教诲就是——『要使劲全力,下自己最喜欢的战术!』

  △ 礼物

  所有棋局结束后,对局场举行了最后的活动——抽签。

  在集体预赛中脱颖而出的十二名棋士,分别在粉丝面前抽签,决定在本战对抗的对手。

  『下一位。即便是业余棋士,仍出色令棋子进军本战的清泷桂香小姐!请向前!』

  「是……是的!」

  坐在台阶上的桂香姊,面色紧绷地走到中央。最前列严阵以待的记者媒体,热烈按下闪光灯,将棋粉丝亦给予温暖掌声。桂香姊敬了一礼后扬起尴尬的笑容,述说晋级本战的感想。

  台阶上,当然有爱与天衣的身影。爱赠予了比任何人都响亮的掌声,天衣则一脸不悦地拍手。不坦率的大小姐真可爱。

  没有祭神雷的踪影。

  对局后,她也没有在我面前现身,不知不觉消失无踪。

  她应该会安静一阵子吧……毕竟以最难承受的方式吃了败仗。

  『清泷小姐,请抽签。』

  「那、那么…………………………嘿!」

  桂香姊气势十足抽出的对手是——

  『哦哦,抽出来了!清泷桂香小姐一回战的对手是——释迦堂里奈女流名迹!』

  「        」

  桂香姊的脸上赫然一片空白。

  「……哎呀……」

  「……桂香姊……偏偏……」

  在来宾席守望桂香姊的我与师姊也抱头哀嚎。

  没想到她竟然碰上仅有四名的种子选手,还是最强的对手……也用不着在这种时候发挥抽签运嘛……

  ……不过——

  「光是三人一起出赛本战,就已经相当了不起。」

  「相较之下,你却不怎么开心?」

  「不,我很开心呀?虽然很开心……但是更觉得自己很不中用。身为师傅,却没能为弟子做任何事……」

  不仅无法伸出援手,连在一旁看着她们也做不到。

  「话虽如此,或许也已经不需要我的力量了!即使说是雷疏忽大意,不过她也强到可以平手胜过头衔保持者了啊……哈哈!」

  「是啊。」

  「呜呜……你也稍微否定一下嘛……」

  「……连那小鬼为什么会突然变强都不晓得,你真没资格当师傅。」

  「咦?」

  这是什么意思?

  『清泷小姐,请说说您对本战的期许。』

  「对手……有点太过伟大,现在我脑子一片空白……」

  桂香姊仍一脸茫然。

  「即使如此,在对局来临前……我还是想尽可能持续努力。因为我没办法突然变强……所以打算像至今一样,一点一滴追逐梦想。」

  『非常感谢您。祝您旗开得胜。』

  桂香姊深深鞠躬、回到座位,眼眸中含着一滴泪光。

  在远处座位观望那副身影的师姊,眼中亦闪烁同样的光芒。

  『那么,下一位请上前。』

  「是的!」

  精神奕奕回应并站起的是——爱。

  还有——

  「……咦?天衣也上台?」

  之前都是各自上前,不知为何这两人一起站了起来。

  接着,紧张到面红耳赤的爱,牵起一脸不情愿的天衣,迈向舞台。

  掌声与闪光灯气势汹涌,人气简直无与伦比。

  两人彻底成为将棋界的新偶像。

  ——……真的,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原以为尚年幼的弟子们,不知不觉已能下出如此执着于胜利的踏实将棋。如此一来,她们就能靠自己变强……也会急速确立在将棋界中的地位,现在肯定也能得体地招呼致意吧。

  宛如怀里的雏鸟离巢,令人备感寂寞。就在这时——

  『雏鹤爱小姐与夜叉神小姐,两位想将今天的胜利当作礼物,献给某人对吧?』

  「是的!」

  主办单位准备好麦克风支架后,爱从口袋中拿出摺叠整齐的几张纸,开始朗读。

  『给师傅』

  …………咦?

  弟子突然开始演讲。

  其内容——彻底出乎我意料之外。

  『祝您十七岁生日快乐!』

  ……她知道吗……?

  今天……八月一日,是我的生日……

  「……毕竟『八一』这个名字,除了生日好记以外毫无可取之处。」

  坐在隔壁的师姊,以低沉的嗓音呢喃。

  正如她所言。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只是因为『出生于八月一日』。经常有人误以为由来是棋盘的八十一格数,但实际上与将棋毫无关联。

  「……还说这种话,『银子』也是因为发色是银色……」

  「啊?你想吵架吗?」

  「嘘!」

  爱一开始演讲,师姊的心情就莫名变得很差。我制止她说话,竖耳倾听后续演讲内容。

  『自从初次叨扰师傅家,转眼之间过了四个月。当时樱花还正盛开,如今却已进入暑假。真的,只在转眼之间。

  成为师傅内弟子的每一天,都像在做梦。

  师傅教了我很多很多将棋。

  两人还一起做了料理。

  也曾手牵手走在大阪和神户。

  透过将棋,我交了很多朋友,还在师傅家办过夜派对……虽然师傅也曾严厉地训斥我,却也很让我开心……这些全都是爱的宝物。』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与弟子一同度过的日子在脑海复苏,令我不禁胸口发热。

  『可是,师傅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却无以回报。因为师傅给予我的东西实在太多……

  而且师傅是龙王,是将棋界中最伟大的人。有才能、金钱,什么都有。也很有女人缘。所以——』

  感觉讲到女人那部分声音有些低沉……但爱坚毅地、率直地,传达了自己的感受。

  『所以我和小天衣两个人决定。

  要在师傅的生日当天,把变强的我们当作礼物。才会下定决心,绝对要在今天的集体预赛中获得胜利。因为——』

  爱接着说……

  『要是我们不变强……师傅就没办法安心,也就不能专注于马上就要展开的龙王战——』

  「唔……!!」

  这番话让我震惊不已,甚至令我不禁倒抽一口气。

  一切都联系上了。

  为什么爱与以往不同,下着毫无破绽、贯彻胜负的将棋。

  平时总是很温和的爱,为何如此拘泥于通过集体预赛。

  首次明白真正原因的瞬间……我的胸口紧紧纠结,眼头逐渐炽热。

  全部————都是为了我。

  『师傅不是常这么说吗?一旦坐在棋盘前,棋士就是一个人……所以非得独自变强不可。我确实这么想。我们没办法与谁一同奋战。

  不过——却可以为了某人而战。

  初选也好、集体预赛也罢,我都是为了师傅而战。

  为了最喜欢的师傅。

  为了让最喜欢的师傅开心。

  为了让世界上最喜欢的师傅能够安心……如果是为了自己一个人,我想我肯定会输。』

  ——为了师傅,爱才能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弟子绽露灿烂笑容如此诉说的身影,渐渐朦胧。

  明明想将弟子成长的模样烙印于眼中,却止不住视野变得模糊。

  『师傅……祝您生日快乐。

  只能送这种礼物,很对不起。

  为了下次生日能送更好的礼物,我会更加更加地努力。

  还有再下一次、下下一次、永远永————远!爱都想送师傅礼物。

  所以…………请永远永远、永远……当爱的师傅。』

  朗读完,爱摺起纸深深低下头。

  接着拉了拉伫立于身后的天衣的手。

  「好了!接下来轮到小天衣了!」

  「……我不用了啦。」

  「不行!不是约好两人一起说的吗?」

  「…………」

  天衣不情不愿地站到麦克风前方。

  『……我只会为了自己下将棋。不为其他人,只为了自己。至今如此,今后也是。』

  以骄矜自满的态度说完后,她瞥了我一眼——继续往下说:

  『但是,今天…………我只为了你下棋。』

  「唔…………!!」

  强忍住的泪腺几近溃堤。

  『只、只有今天唷!?』

  语毕,天衣把头别向他处,实在极尽惹人怜爱。

  正当我坐在椅子上强忍泪水时————咚!

  我的背部突然被推了一下。某人踹了我的背。

  「唔哇!」

  出乎意料的袭击,让我踉跄地自椅子上滚落……回过神时,两名弟子已伫立眼前。当两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刹那——

  我紧紧拥住她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

  「唔哇哇哇!?师、师傅……?」「等、等等!你突然做什么——」

  我在讶异不已的爱与天衣耳际,倾诉自己的心情。

  「谢谢…………你们两个……!」

  就算被叫成萝莉控也无所谓。我一面哭泣,一面反覆说着「谢谢」。我想对这份最棒的礼物,传递感谢之情。

  「师傅……❤」「…………哼。」

  爱回以拥抱,天衣也不抗拒……明明很害羞。

  爱在我的耳际轻轻细语:

  「……话说回来,师傅,刚才对局结束后『八一太棒了!和八一住就会变这么强啊!?喜欢喜欢超喜欢我绝对要和八一同居所以我要更强硬地夺走他!!』……祭神老师这么对我说。」

  「咦咦!?那、那家伙还在说那种话啊!?」

  「等等……什么?祭神雷是指女流帝位对吧?你们是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小天衣!她是师傅的前女——」

  「所以我就说不是了嘛!!明明是为了让我专注在龙王战上而努力,为什么还要重新提起这个麻烦的话题!?」

  「将棋和恋爱是两回事——!!」

  爱气鼓鼓地生起气……但那天真无邪的模样,却更惹人怜爱。

  我怀里的两人,娇小得令人讶异。

  这么娇小的弟子,竟为了我与成人女流棋士对战。努力鼓起勇气,为了我拼命变强。

  我想回应这份坚忍不拔而纯粹的心意。

  拿下胜利吧。

  无论谁来挑战。无论对手是什么样的强敌。

  为了为我而战的,这些孩子们。

  ▲ GOD EATER

  第30期龙王战挑战者决定战,三番胜负第1局,于东京·将棋会馆特别对局室展开。

  「怎么,八一也来啦?」

  「什么叫『怎么』,这次可是要决定向我挑战的人耶……」

  我一大清早便于联盟的棋士室露面。而先来一步的师姊,正在准备检讨用的继盘。身为奖励会员的师姊,即使在暑假也穿着水手服。

  「……坐吧?」

  「啊……嗯。」

  停下磨亮棋子的手后,师姊拉开身旁的椅子,催促我坐下。

  若想一起检讨,应该要叫我坐在对面……看来她心情很好?久违闻到师姊甜腻的体香,令我莫名评然心跳。

  时值盂兰盆节,那场集体预赛已是两周前的事。

  这是个相当闷热的日子,庞大的积雨云也于湛蓝天际延展。

  关西将棋会馆没有举行公式战,但职业棋士、女流棋士、奖励会员及观战记者,从一大早便陆续聚集。就连平时不在联盟露面的生石先生,今天也守在俗称『特等席』的荧幕前方,含着没有点火的烟。棋士室禁烟。

  『各位早安,我是助讲员鹿路庭珠代。』

  两台荧幕的其中之一,开始播放NICO实况。

  『现在来介绍解说老师。说到将棋界的第一帅哥……已经晓得了吧?筱洼太志七段!老师,请您多多指教!』

  『是的,请多多指教。』

  『筱洼老师与名人一战而失去棋帝之位,或许能活用自身经验,为我们进行满溢临场感的解说唷?』

  『哈哈哈,还请手下留情。』

  面对鹿路庭小姐的锐利攻势,筱洼先生苦笑道。

  已经饱经训练的观众纷纷送出弹幕——

  『小珠代今天也攻势凌厉呢!』『希望她也来进攻我的玉』『不,我的』『不不,我的才对』

  还是一如往常人气高涨。

  画面切换到对局室。

  『掷棋。』

  记录员迈向盘侧,拿起五枚名人的步。

  用上位者名人的步,※以振步先规则掷棋。第一次棋子重叠,第二次则有三枚站立,于是重新掷棋。(译注:「步」向上的枚数较多时,由上位者持先手。)

  「记录员也很紧张呢。」

  「这也难怪……」

  我与生石先生交谈,却没有将视线移开荧幕。

  然后,终于在第三次——

  『请由神锅老师持先手。』

  上午十点。以步梦为先手的对局展开。

  初手。

  开启角道的步梦,从最为传统的7六步开局。

  『神锅六段的初手是7六步。筱洼老师,名人会选择什么样的战型呢?』

  『虽然他什么都会下,但本质上是居飞车党;与我进行棋帝战时,也是全局居飞车。开启角道的3四步是首选,不过挺进飞车前步的8四步也很有力——』

  「八一,你怎么想?」

  「这个嘛……」

  一面听取NICO实况声,一面显示继盘的师姊询问。我正打算向她揭示自己的预测——但机会并没有造访。

  棋子与棋子相触的声响,自电脑的喇叭传出。

  无论挺进飞车前步还是开启角道,都不会发出这种声响。这么说……

  「名、名人他——」

  「振了……飞车!?」

  棋士室的氛围一口气沸腾。

  「『第二手3二飞战术』吗……真是意想不到。」

  《运子的巨匠》用指尖夹起含在嘴里的香烟,吹了个口哨。

  「这战术为我赚了很多胜利星……不过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连我这个振飞车党都不再下的棋,名人却在如此重要的胜负中选了它。这代表的含意是——」

  「……脱离研究。」

  师姊喃喃说道,没有人提出反驳。

  名人总会正面接受对手的研究。

  接受对手的拿手战术,将研究吸食殆尽、加以应用,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这就是名人。而名人——却在与步梦的第一场对局,舍弃了自己的作风。

  「……名人真的如此惧怕吗?惧怕神锅老师的研究……?」

  「这表示他真心想赢,银子。想赢到让随便下随便赢的这个人,心想『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赢』的程度。」

  生石先生看着画面说道。

  波澜万丈的揭幕。

  本以为名人掀起的狂浪,会将盘上一切吞噬殆尽……步梦却用自行扬起的浪头与之抗衡。目睹步梦选择的围玉,师姊发出惊愕的声音。

  「左美浓?而且是……『高美浓围』!?」

  古风——一言以蔽之。

  鹄观战记者搜寻资料库后,敲打着键盘说:

  「第二六手……后手挺进4三银的局面,共有七局先例。这个阵型最后在公式战被使用,已是十三年前。顺带一提,神锅六段今天是首次在公式战中使用高美浓围。」

  那是我与师姊出生年代时的将棋。步梦下出这种将棋,究竟有何意图……?

  这回换生石先生开口:

  「如今电脑将棋发达,美浓围的优异性也被重新审视。甚至连居飞车也流行起围成美浓的『居角左美浓急战』战术。神锅在关东也是屈指可数的研究家,就算采纳那种战术,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唯有比谁都详尽了解美浓围的《振飞车党总裁》,说出来的话才深具说服力。

  然而……我与师姊对这个围玉抱有不同的见解。

  「师姊,你记得吗?」

  「……嗯。」

  我们回想起原宿的研究会。

  当时步梦师傅·释迦堂里奈女流名迹,在与师姊对局中选择的,正是『高美浓围』及『四间飞车』。

  步梦从不曾在公式战中下过这种将棋。

  不过——他应该与释迦堂小姐下过,几百局、几千局。

  所以,步梦才会选择这种将棋。

  为了用自己最敬爱的女性的将棋,击败自己认定最强的名人。

  理解这份过于纯粹的心意之际,情感于我及师姊的胸口爆发。

  「「…………好炽热……!!」」

  名人赌上胜利的执念,以及步梦对师傅的灼热思念。

  一般来说,这两种感情无从比较。

  两者却透过名为将棋的工具,展开正面对决。

  由于双方的玉在8筋互向敌视,因此不可能入玉。在这场战役中,围玉本身化为攻击阵容,渐渐削弱彼此的战力。

  此时,名人再度掀起波澜。

  「竟然将被孤立在左方的飞车,拿到玉的正侧方!?……这可是振飞车党想不到的棋步!挺不赖的嘛……!」

  令生石先生赞不绝口的一手,使名人一口气扩展优势。虽是违反『玉飞不应接近』这句格言的棋步,但这超乎常识的一手也正好让对手出其不意。

  但步梦也没有一直单方面受到压制。

  「竟然让马和飞车两枚都交换小棋!?好强……!!」

  面对步梦大胆的决断,连很少赞赏他人的师姊都流露感叹的话语。

  之后,步梦也不顾危险,气魄十足地勇闯敌阵,甚至可说是有勇无谋。

  名人却完美防下那些攻势,进一步扩展领先局面。

  ——果然还是名人的胜利吗……?

  当这种氛围弥漫棋士室时,名人伸向盘上的右手发生异变。

  「名人的手是不是颤抖了!?」

  「那么,这就是决胜手啰……!?」

  这是名人的众多『传说』之一。

  ——一旦名人的手颤抖,表示已判读出胜利之路。

  所以棋士室中的每个人,都认为这是名人的胜利。除了我以外。

  「…………不,这应该是步坏棋。」

  听见我下达的结论,师姊惊愕地说:

  「太急躁了吗!?名人!?」

  「是啊,要跳桂给予最后一击,还为之过早。」

  「……是神锅老师的意念,让那位名人犯错了吗……?」

  名人气势十足地跳桂后升变为成桂,打算从高美浓围的弱点·侧面击溃步梦的围玉。只不过,正如我判读的结果,这是致命的失误。步梦即刻展开猛烈的反击。

  形势逆转——

  『这下应该是神锅的胜利。』

  筱洼先生慎重、但强而有力地断言。

  「东京休息室也判断是先手优势!」

  确认过龙王战官方网页的鹄记者喊道。

  生石先生不由自主地捏烂没有点火的香烟。

  「拿起两枚飞车,向名人的玉祭出下一手成诘……自玉也没有将死棋路。这是——!!」

  每个人都确信步梦的胜利将至。

  全新的棋士将会打倒绝对王者——名人。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五十秒……一、二、三、四、五、六。』

  时间紧迫逼人。

  『七。』

  荧幕上出现名人的手。

  『八。』

  那只手——

  『九。』

  剧烈地颤抖,程度与刚才完全无法比拟——

  「咦?」

  「咦!」

  下手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禁惊呼一声。

  ————6六银。

  弄不清他的意图。

  「白……白白舍弃银……?」

  「什、什么……?这是?他、他想做什么……?」

  「打入敌方想打入的地方……吗?但竟然白白献上银——」

  名人从棋台上拿起那枚贵重的棋,以颤抖的手拿起『银』,轻巧地摆在步梦的步前方。那是个什么也没有的位置。仿佛在叫对方尽管拿去。

  不可能成立。无论是谁,都认为那不过是在秒数追赶下犯的失误。

  然而——

  『……唔!!』

  映照于画面中的步梦将脸凑近棋盘……血色一口气从脸上褪去。

  用继盘进行检讨的师姊,以沙哑的声音说:

  「先……先手的持棋明明增加了一枚银,后手玉的下一步成诘却消失了……?」

  战力明明增加了——

  步明明向敌玉前进了一格——

  步梦却错失了胜利。

  没有任何人想到,下子后也不明白其含意,无视一切常识与定迹的奇迹一手却成立了。名人至今为止,曾好几度展现出这种棋步,缔造数不尽的传说。

  除了他以外的棋士,都心怀敬畏地如此称呼那棋步——

  MAGIC(魔法)——

  『逆……转?』

  『不,平分秋色。』

  筱洼先生冷静地回答陷入混乱的鹿路庭小姐。

  还没输……但步梦只剩下唯一一条能逃的活路。

  『……是千日手。这样就决定了,得先后手交换重下一局。』

  『经……经历一场这么不得了的将棋后……还要再下一局……?』

  名人仅用一手,便将必败的将棋拉回平分秋色的局面。

  鹿路庭小姐压抑颤抖的声音询问:

  『老……老师?那一手结果……到、到底是什么呢……?』

  『不晓得。这局面下或许还有其他最佳应手。可是——』

  『可是?』

  『若要说最接近神之一手的存在,就只有那一手了。』

  所有人都被灌注强烈的败北感。只得茫然、哑然地凝视反覆操演的手顺。

  ……一切尽在6六银的冲击——

  △ 目睹神的夜晚

  千日手局结束后会隔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之后再交换先后手重下棋局。

  「八一,出去买东西啰!」

  「是!」

  我与师姊跑向联盟对面的便利商店,将眼睛扫过的饮料和食物全部塞进篮子,结完帐后,再飞奔回到棋士室。

  我们才刚回来,棋士与奖励会员便纷纷把手伸向塑胶袋,转眼之间被搜刮一空。

  众人如饿鬼般啃咬面包及饭团,并猛灌糖分高的饮料。

  大家为疲劳困顿的脑部补充营养,以迎接夜战的来临。

  所有人都做好了在这里见天明的觉悟。坐在荧幕前的生石先生终于点燃香烟,但没人怪罪他。时间已到深夜十一点半。

  「午夜十二点再次展开……在这种时间二度决胜负,是否对年轻的神锅老师有利?」

  师姊一把抢走我最喜欢的鲑鱼饭团说道,不过事情没这么单纯。

  「谁知道呢。毕竟普通体力和将棋体力不同……」

  肉体的疲劳当然会有影响。

  但对将棋影响最大的,仍是精神疲劳。而压力的有无,又深深影响着精神疲劳。

  「这种程度的胜负,恐怕不会让名人感受到压力。只是对初次站上大舞台而紧绷的步梦来说,一旦在这种休息时间解除紧张,或许反而会涌升疲劳感……」

  「灰男子的魔法被解除了吗?」

  吹出白烟的同时,生石先生吐出这句装模作样的台词。

  疲劳显现在脸上的筱洼先生,在休息时间结束后,再次出现于画面上。

  『重启棋局时,会为刚才对局中剩余持棋时间较少的一方,将时间追加到一小时,并为另一方追加同等时间。如何运用这时间,便是决胜关键。』

  『毕竟双方都很疲惫……』

  出言附和的鹿路庭小姐声音亦显疲惫,却还是在休息时间确实补好了妆。真厉害……

  在全日本屏气凝神的关注下,名人持先手的重启对局开始。

  由于两者时间都很紧迫,因此下子迅速。

  在这个重要场面下,名人选择的战术是——

  「「矢……矢仓!?」」

  那是——步梦的拿手战术。

  「在时间所剩无几的状况下,这次竟然主动扑向对手的拿手战术……?」

  「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下矢仓?刚才为何要选振飞车?」

  「或许是后手矢仓有他讨厌的变化吧?」

  「很难想像是这个原因,因为——」

  关西棋士室纷纷热烈议论。每种说法都只能算是预测,也都具有说服力。

  也就是所谓的『混沌』。

  6六银的冲击仍历历在目,任何人都无法相信自己,无法看透名人的心。

  名人丢出的谜团,显著削弱了众人对盘上的集中力。棋士室中已没有人能正常判读棋步,只能带着混乱的脑袋,凝视荧幕另一头展开的激战。简直像是初学者……

  就在此时——

  『呼……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神!!真不愧是全知全能(All-rounder)!!』

  步梦的高声狂笑,自画面另一头传入耳际。

  『那么,我也让你见识一下吧!弑神之技……!!』

  步梦也正面接受了矢仓,是相矢仓。这是至今为止,步梦祭出的最强之剑。

  那把剑——让步梦更进一步进化!

  「这个阵势……难不成是雁木!?」

  「※『81diver』啊!!」(译注:以将棋为主题的漫画。)

  步梦的矢仓,变型成另一种围玉。

  其名为——『雁木』!!

  「还以为会变成急战矢仓……两人可都不是普通角色啊。」

  生石先生点着第二根香烟,扬起一抹笑容。

  由江户时代棋客·桧垣是安编纂的雁木阵势,经常与振飞车的右四间飞车战术组合。步梦的目的究竟是……?

  看见步梦的雁木后,名人微妙地将自己的矢仓变成菊水矢仓。

  迎击对手的步梦,又一次变化自己的阵型。

  然而,名人再次将菊水矢仓恢复成普通矢仓。

  乍看之下是无意义的举动……但这些结束后,仅有步梦的阵型以不自然的形态凝固。

  「竟然能在短时间内,如此出色地取得领先……」

  生石先生茫然地说。

  中盘的角力,是名人领先了几分吗——

  当所有人都如此判断时,筱洼先生的声音从荧幕另一头传来。

  『这下……先手应该会很困扰吧?』

  『咦?不管怎么看,都是后手阵型恶劣吧……?』

  鹿路庭小姐的话代表所有观众的心声,可是筱洼先生摇了摇头说明:

  『以神锅的阵型,的确很难主动进攻,不过想打破如此牢靠的阵型亦很困难。而这正是神锅擅长的发展。』

  『擅长?神锅老师的风格不是攻击将棋吗……?』

  『神锅的锐利攻势确实很有看头,但那是由于他的防御很完美。正因为有以深入研究为基础的压倒性防御力,他才能发动比谁都强劲的攻势。』

  『原、原来如此……面对如此牢不可破的防守,意外地无计可施……』

  鹿路庭小姐感叹。

  正如筱洼先生所言,名人似乎也因步梦的彻底防御战术吃了一惊。

  看到名人的下一手,师姊轻声惊呼。

  「在这里潜入穴熊……!?」

  「……他找不到攻击手段。这一手,表示名人也承认被对方钻了空。」

  局势至此,时间不多这点对步梦有利。

  尽管名人一度扳回优势,却被步梦出奇不意地巩固防壁,于是也转换方针,改为稳固防御。他没有时间思考出攻击手段。

  两者之间的差距急遽缩短。

  「不……乘胜追击的步梦似乎略胜一筹……?」

  将棋的局势优劣,并非以数字呈现。

  所以,每位棋士都怀有各自的局势判断要素。

  但那并非完美。

  以为局面对自己有利,实际上却败北;或反过来以为自己输了的局面,却赢得胜利,这些都司空见惯。更进一步说,看了局面亦不晓得谁胜谁负的情况,才是数不胜数。

  在不知道输赢的情况下,仍选择奋战。

  人们称之为——胜负手。

  『…………我将一切全赌在这一手……!』

  画面中的步梦确实这么说。他用先导●的姿势拿起棋子。

  「惯例姿势出现了!」

  「怎么可能!?这、这里有什么吗!?」

  棋士室的气氛霎时沸腾。

  步梦拿起的棋子是————飞车!!

  「王者!之剑————————————————————!!」

  步梦手上的最强大棋如字面所示光辉一闪,宛若传说中的圣剑。

  「地下铁飞车———!?」

  「目的是入玉吗……!」

  「真的是81啊!?」

  开通隧道般直达最深处的飞车,从4筋滑到1筋,还与香车合体,达成火箭的二段变形。步梦在那固若金汤的阵地地下,建造出逃脱用的火箭!

  「太乱来了!后手的持棋可是零耶!?」

  「先手也只有步。」

  虽然师姊认为步梦的决断过于失控,但以我看来倒是勉强成立。两人都已进入一分将棋,可以说失误的人就会败北。

  步梦的香车撬开玉的道路。

  步梦用最擅长使用的枪,划开王的征途!

  『上啊——————!!』『贵族最强!』『超强————』『入玉了吗!?』『无法阻止』『名人的话能阻止吧』『快入玉吧』『终于要世代交替了吗!?』『纯白棋士胜利啦』

  无数评论于画面上缤纷乱舞。

  大多都在鼓舞步梦。

  年轻骑士击败绝对王者。

  这是所有人自孩童时期便熟稔、憧憬的英雄事迹,也是传说勇者的故事。

  期望目睹新传说的数十万人持续发出声援,祈祷步梦的胜利。

  两人在一分将棋中,又持续展开八十手以上围绕入玉的攻防战。

  为了突破所有棋子,步梦如字面般化作推进器奋战。

  名人亦拼命试图阻止……但让穴熊围绕自玉,导致他在战力上逊于步梦。

  生石先生简洁却清晰有力地说:

  「入玉了。」

  终于,步梦的玉抵达名人玉最初所在的5九位置。

  入玉完毕。

  一般来说,这下步梦的玉便不会被将死。

  接下来只剩能否将死名人的玉来决定胜负。一般来说。

  然而————步梦的对手并不一般。

  「竟然将达阵的玉推了回去……」

  「太荒谬了……」

  连呐喊的气力都尽数丧失,关西棋士目瞪口呆地凝望于眼前展开的极限将棋。

  检讨用的继盘没有动静。无法移动。因为看不出棋步。

  过去,我也曾在与会长的战斗中,让已经入玉的玉后退。

  但那是我主动后退的。

  借由后退攻其不备,借此拿下胜利。

  这次玉的后退却并非如此。

  名人领悟到无法阻止步梦入玉后,令那枚玉的轨道微微偏移。

  然后将步梦引诱至自阵最深处……使对方落入陷阱。

  当步梦察觉此事而后退的时刻,为时已晚。无论入玉或后退,全由名人操演。没有任何人见识过这种将棋。

  从没想像过的局面陆续呈现于眼前,就连生石先生都只能用指尖夹着整条烧成灰的香烟,茫然地凝视画面。

  「神啊……」

  某人如此呢喃。

  那并非祈祷某方胜利的话语。

  仅是单纯地呼唤眼前下将棋之人的名字——准备在眼前夺下这盘胜利之人的名字罢了。如此而已。

  名人将步梦的玉推了回去,直接在空中将步梦的玉带上绝路。

  步梦陆续打入持棋,展现缠人的执念。

  不过——

  『后手持棋为大棋四枚,这下已无法守住玉。大势已定。』

  『投降……?』

  『不,他应该没办法投降吧。』

  筱洼先生摇了摇头,神情仿佛忆起了过去。

  『就算时间耗尽、心灵受挫,也要继续下……神锅现在仅凭本能在战斗。身为棋士的本能抗拒败北……』

  进入一分将棋后,两人又持续角力了百手以上。看着这光景的棋士都怀抱「这盘将棋会永远持续下去」的幻想……希望能一直看着这场天上之战。

  但名为将棋的游戏,不会永无止尽。

  即便看似会永恒持续,终点仍必然会造访。

  第二〇三手。

  『……』

  看见名人祭出王手,步梦用力阖上双眸、紧握扶手,宛如要捏碎心中狂乱暴动的各种感情。

  『五十秒……一、二、三——』

  记录员开始读秒。

  步梦自斗篷的内侧口袋中拿出唇膏,轻轻涂抹唇瓣后,道出最后的话语。

  『我认输了。』

  那瞬间,总手数足足三四五手、留名棋史的死斗拉下布幕。对局开始后,历经了整整十八小时。

  『唇膏投降』『高雅贵族』『不愧是贵族』『啪啪啪啪啪啪啪』『名人太强了』『神』『目睹了神』『神』『永世七冠指日可待!』

  NICO实况的画面上文字群舞,甚至看不见对局者的身影。

  『唇膏投降』与『龙王战』进入推特的热门话题,这阵骚动逐渐扩散至全日本。

  深夜四点。

  全日本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然而——关西将棋会馆的棋士室鸦雀无声。

  「「………………」」

  恐怕关东的检讨室『桂之间』也是类似的状况。

  连续目睹两局自己无论如何都下不出来的将棋后,己身的存在价值从根本被剧烈动摇。

  嫉妒……并非这般肤浅的感情。

  而是存在彻底遭到否定,完全丧失自信心。

  呆站在画面中的筱洼先生与鹿路庭小姐亦然。以往的自信黯然消逝,两人只能战战兢兢地望着大盘。

  『筱洼老师……?败着……是哪里?』

  『不……现阶段还…………不晓得……』

  「2三香。」

  「咦?」

  身旁的师姊转头望向我。

  她灰色的眼眸摇曳,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感情。

  但是我知道。

  步梦的败着,是远在投降前六十手以上的第一四二手。

  要是改吃下3六玉和名人的银,就是步梦的胜利。在一分将棋中,步梦没能判读出这手。可是……我知道。

  『这下龙王要抖了』

  『九头龙完了』

  我茫然地伫立原地,眺望文字跃动的画面。一面眺望,一面想像如今还抬不起头的步梦的心情。

  向神挑战、超越自己的极限、倾尽所有一切——然后战败之人的心情。

  毫无畏惧。

  没有一丝颤抖。

  仅仅是……宁静地摇曳。于胸口深处涌升的,是至今从未感受过的炽热。

  「……如果这样都赢不了…………」

  指尖夹着火苗消逝的香烟残骸、如此说道的人无他,正是生石先生。

  比任何人都具备才能。

  比任何人都富有经验。

  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怀着比任何人都强韧的心持续奋战。

  陆续吸收最强年轻人的最新研究,比任何人更大幅成长的这位名人(神)——

  「谁能赢得了?」

  没有人回答。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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