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无气力英雄录IV 山神

  一话 夏季休假

  「你说想从明天开始夏季休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发男子原本一如往常,将脚跷在设置于战略部最深处的书桌上,悠闲地享受着初夏的日光,却从眼前肌肉结实的男人口中听到陌生的词汇,因此歪着头感到不解。

  接着,与其外表极不搭调、在书桌前做着事务工作的光头男子对此反应大感惊讶地问道:

  「咦,长官……你真的不知道吗?」

  「嗯。既然名称里有休假,我想应该就是能放假的意思,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呢。」

  「真没想到长官竟然不知道和休假有关的规则……」

  面对平时出勤态度就懒散至极的上司,有如山贼般一脸凶相的男子真心露出意外的表情。

  尤依不知对其反应作何感想,只是搔着头开口说道:

  「哈哈,别那么惊讶嘛。就算是我也会有不知道的事呀。」

  葛雷利闻言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自己只不过是惊讶于他竟不知道与休假有关的制度,不过尤依好歹也是上司,因此葛雷利硬是把快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在一旁满脸笑容地听着两人一来一往的凯因斯,则开始向上司说明有关夏季休假的内容。

  「毕竟队长是王都出身,确实可能会对这项制度不太熟悉。这个嘛,卡林军里有许多士兵原本都是农家子弟,而农忙时期经常会出现人手不足的状况,于是从以前就有依序休假回家帮忙的习惯喔。」

  虽然于农忙时期协助工作在卡林是理所当然的事,但这样的制度在一般的克拉利斯军中并不存在。

  卡林之所以会拥有此项制度的原因,在于卡林军几乎都是采用当地出身的陆军士兵。

  若是像这样都由当地士兵组成军队,军队本身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当地情况所影响,因此为了改变现状,才会从王都派遣一人来到战略部,但唯有这次可说是找了个错误的人选,因为本该负责监督的人听到夏季休假一词就眼神发亮,比任何人都还要期待。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样才有夏季休假啊。这个制度很不错嘛。」

  「正是如此。以我的例子来说,往年都会帮忙做些粗重的体力活,为此希望队长能让我回老家一趟。」

  凯因斯说明完自己的情况后,再次等待上司开口答覆,不过眼前的黑发男子已经完全将思绪转到了其他地方。

  「唔,夏季休假啊。决定了,无论何事都试着体验也是很重要的。我这就来请个夏季休假试试看吧。」

  「长官,我姑且确认一下,你有打算去哪里帮忙农活吗?」

  葛雷利发现尤依并未将思绪放在回答凯因斯提出的申请,而是自己的休假上,于是边叹着气,边以责备的语气开口问道。

  「呃……果然还是非得进行农活不可吗?」

  「不,话也不是这么说啦……不过大家基本上都是以这个原则在请假的。」

  面对明显露出厌恶表情的尤依,葛雷利只能摇头,告诉他夏季休假的实际情况。

  「喔,那就无所谓。原则这种东西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尤依在片刻之间出现了烦恼的表情,但又随即露出笑容,大言不惭地如此表示。

  「无一利是指对长官而言吧。」

  「嗯,算是啦。不过我已经知道这实在是个很棒的制度啦。好了好了,该来想想假期要怎么过啰。」

  尤依两三下就将葛雷利的话当作耳边风,思绪已完全飘向该如何度过自己的假期。

  「长官不打算回老家吗?」

  由于申请夏季休假的士兵几乎都会回老家协助农活,因此葛雷利确认般地询问尤依。

  「哈哈,我的故乡有点远,没办法这么轻松地往返啦。」

  「说到这个,您之前的确有提过呢。我记得是在王都附近吧?」

  葛雷利从记忆中抓取过去尤依自我介绍的内容,边摸着头边问道。

  「没错。话虽如此,我的老家也没有那么近,而是位于满偏僻的地方,只不过离当地最近的大都市就是王都罢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确实有点远呢。」

  葛雷利知道卡林与王都之间的距离,因此表示理解地露出苦笑。

  尤依对此发言点了一下头,接着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乡。

  「是啊。而且就算我回去,那里现在也没住人了。」

  「……抱歉,失礼了。」

  葛雷利忘了尤依的双亲已经过世,一听到这番话便立刻尴尬地道歉。

  然而尤依马上再次摇了摇头,像是要葛雷利别在意似地聊回稍早的话题。

  「没关系啦。比起这个,更重要的问题是该如何度过假期。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悠闲自在地待着,不晓得有没有什么好去处呢?」

  尤依说完,便开始觉得在家无所事事地度日也似乎无妨。

  这时,在对面悠哉等着他回覆申请的大块头男子开口向他提议道:

  「既然如此,队长要不要一起来我家呢?」

  尤依听见这出乎意料的一句话,不禁一脸惊讶地面向声音的主人,但目光尽头之处,仍是和平时一样不变的爽朗笑容。

  「凯因斯,你是说你家吗?」

  「是的。虽然位在离这里稍微有点远的地方,但自然景观可比卡林还要丰富,是十分静谧的村子喔。」

  凯因斯面带微笑,自豪地谈起自己的村子。

  尤依听完后,不由得被激起了一些兴趣。

  「唔,自然景观丰富啊。那个,我想先确认一件事情,你家的农活是不是非得要我去帮忙——」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队长。我家主要是经商的,拥有的田地真的很小块,只开垦了跟家里差不多大小的地。所以即使要帮忙田里的工作,也只需要我一个人就足够了,队长只要在那里悠哉地待着就好啦。」

  凯因斯理解尤依所担心的事,于是打断了他的话,露出完全没有丝毫不满的笑容。

  这番话一传进耳里,尤依立刻感动地喜形于色,宣布同意这项提议。

  「真的可以吗?难得你都开口邀请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啰。」

  「这样啊,那就请你务必来玩。要是队长愿意来的话,我家的人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凯因斯听见尤依的答覆后,便在没有任何人拜托他这么做的情况下,开始自顾自地摆起姿势,展示身上的肌肉。

  尤依浮现僵硬的笑容,并客气地忽略凯因斯的动作。这时他偶然发现了一件事,于是突然开始翻阅起自己的行事历,接着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气势十足地站了起来。

  「凯因斯,既然如此,好事不宜迟。我会从明天开始休假,今天就先收摊回家啰。」

  尤依说完,慌忙挑了几份要带走的文件,就这样开始迅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平时总是慢悠悠的他竟突然开始匆忙行动,让格雷利觉得不太对劲,但他并没有想到其中的理由,只是先在尤依起身离开前提出申请。

  「那个,长官,等你们的休假结束后,我也想依序向您请假。」

  「哈哈,葛雷利,那当然没问题。所以很抱歉,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就麻烦你代为处理工作啰。」

  尤依不停挥着手,心情大好地批准了葛雷利的申请,然后就这么踩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办工室。

  葛雷利虽然得到了休假许可,仍不禁为了尤依明显异于往常的行动困惑不已。

  然而,在一名男子像是轮班似的代替尤依走进房间后,葛雷利所抱持的怪异感觉随之获得了答案。

  「葛雷利,伊斯塔兹在吗?」

  「怎么了吗,军务长?长官他说要请夏季休假,所以才刚离开不久呢。」

  抱着一捆沉甸甸文件出现在房间里的,正是卡林军的最高负责人厄斯顿军务长。

  「这样啊。唔,那可伤脑筋了。」

  「您有什么困扰的事吗……话说回来,那捆文件是什么啊?」

  葛雷利涌起一股异常强烈的恶劣预感,提及厄斯顿手上那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文件。

  厄斯顿随即绷着脸开口说道:

  「这是战略科上个月份的相关结算文件,我原本打算拜托伊斯塔兹负责的。每个月到了这一天,我都会将这些文件送到他的手上……既然他要请夏季休假的话就没办法了。葛雷利,你就代为处理好,然后再拿到我那里去吧。」

  厄斯顿将成捆文件放在长年以其左右手身分工作的葛雷利桌上,接着就这么不以为意地离开了房间。

  葛雷利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大大地叹了口气说道:

  「原来如此……这下就说得通了,长官是嗅到了工作的气味啊。听到他突然说要请夏季休假,我就知道事情一定不寻常。」

  二话 圣内罗特村

  「凯因斯……还没到吗?」

  尤依的汗珠从下巴滴落到地面,濡湿了他鲜少行走的山野小路。

  从踏进距离卡林稍远的大森林后,转眼间已经过了半天的时间,疲惫不堪的尤依以恳求的语气向前方的大块头男子如此问道。

  然而凯因斯若无其事地走在前方,只是用与方才相同的语气,重复着一路上已说过无数次的答案。

  「哈哈,再一下子就到了喔,队长。」

  「从我第一次听到你这句『再一下子』之后,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说……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尤依听见凯因斯完全没变的回答,不禁缓缓摇了摇头,出声抗议。

  凯因斯不知是否有察觉到尤依的心情,脸上仍然挂着爽朗的笑容,再次沉稳地重复回应。

  「不,真的再一下子就到了,所以不用担心喔,队长。」

  面对凯因斯丝毫不带恶意的这句话,尤依理解到以他的标准而言,应该真的再过不久就能抵达,但遗憾的是,自己的标准和凯因斯明显不同。

  正因如此,尤依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为完全看不到尽头的路途感到不安。

  「不过无论再怎么走,能看到的都只有树木,这座森林前方真的有住人的村子吗?」

  「哈哈,这可是通往村子最近的一条路喔。若是想走一般的道路前往,就必须绕过森林一圈才行,如此一来,大概得多花上半天的时间。」

  如果要走熟知这个村落的人以外所使用、相较之下整备得较为好走的正规路线,就凯因斯估算的时间来看,需要花上整整一天。因此他才会选择以赶路行军的方式,直直穿过村子与卡林之间的大森林。

  「你说差了半天……不过啊,凯因斯,如果要继续走在这座森林里的话,总觉得辛苦的程度好像差不了多少。」

  「哈哈,那只是因为队长还没习惯而已啦,山路就是有它适合的走法。」

  凯因斯这么说完,便以一路上不改的轻快步伐迅速往前进。

  尤依望着他的背影,大大地叹了口气,接着就这么朝向空中小声自言自语道:

  「我以前曾被母亲带着走遍了各式各样的地方,但在森林里土生土长的人,果然还是不一样啊。」

  尤依说完,将凯因斯渐行渐远的背影重新纳入视野中,心不甘情不愿地追在后头。

  不知走了多少距离后,两人看见了强烈的光线从微暗树林的尽头倾泻而出。

  「队长,看得到村子啰。」

  凯因斯笑容可掬地指着光芒透出的方向。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尤依脸上的表情就此放松,脚步也随即变得轻快起来。

  「哈哈,终于啊。我总算是抵达能够安静休息的地方了。」

  尤依带着满脸笑容,踩着轻快的步伐超越了走在前方的凯因斯。然而就在下一刻,凯因斯慌张地向尤依出声说道:

  「啊啊,请等一下,队长,那前面是……!」

  听见背后传来凯因斯严肃的声音,尤依感到有些不对劲,停下脚步。

  他冷静地望向自己脚边的瞬间,这才发现长着茂密杂草的大地突然在眼前中断。

  「悬、悬崖!?」

  「啊,太好了。哎呀,因为我们村子属于盆地,所以位在比周围土地还要低一阶的地方喔。你瞧,那边能看到的就是村子了。」

  凯因斯带着与平时一模一样的笑容如此说道。

  「话说如果是这种地形,不能早点告诉我吗?要是在晚上的话,我绝对会一个不注意失足跌下去啊。」

  「哈哈,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队长会因为穿过森林就这么高兴,而且我也很久没回来了,所以就没留心。」

  凯因斯这时才稍微有点惭愧的模样,向尤依道歉。

  听见这番说词后,尤依点了一下头,像是要表示自己已经不在意似地,目光移向下方。

  「唉,算了,反正我们也总算抵达目的地啦。话说,那边能看见的就是你的村子吗?」

  「是的,那里是我出生长大的圣内罗特村。」

  「我回来了。」

  「嗯?哎呀,这不是阿凯吗,究竟是怎么啦?」

  在圣内罗特村的中央附近,设有一间小小的商店,里头陈列着日常生活所须的商品,而站在店门口的中年女子,此时正对着突然出声打招呼的男子发出惊呼。

  「哈哈,是和去年一样的夏季休假啦。我今年也顺利请到了完整的假期,想说帮忙家里一下,于是就回来了呀。」

  「这么说起来,你去年的确也是在这个时间回来帮忙工作呢。」

  「是啊,老妈,因为我每年夏天都有假可休嘛。」

  凯因斯说完,便向自己的母亲露出一如往常的爽朗笑容。

  凯因斯的母亲蕾米所经营的沃尔商行,是圣内罗特村内仅有的一家商店,同时也是在可谓陆上孤岛的这片土地上,唯一能与外界交流的场所。

  这个村子在过去,偶尔会有卡林的行脚商人造访,但村里基本上属于自给自足。其中蕾米的祖父,也就是凯因斯的外曾祖父雷吉斯•沃尔以往返村子与卡林之间的形式开始了定期经商,而这也是沃尔商行成立的起点。

  之后,雷吉斯的儿子米卡罗•沃尔继承其衣钵,而目前则由雷吉斯的孙女蕾米担任第三代店主。

  一手掌管沃尔商行的蕾米,这时忽然发现儿子后头还站着一个人。

  「你难得休假,不用专程跑回家里帮忙啦……阿凯,那边那位大人是谁呀?」

  蕾米保持满脸笑容,向儿子询问他所带来的人物。

  凯因斯听到这个问题后,浮现与母亲有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爽朗笑容,自豪地向她介绍上司。

  「这一位可是我所属部队的队长喔。」

  「您好,我是卡林军战略部的尤依•伊斯塔兹。」

  尤依一被凯因斯这么介绍,随即向蕾米深深低头致意。

  蕾米有些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不停将两手在面前挥动。

  「哎呀哎呀,不必这么客气地打招呼啦,我只不过是个乡下的大婶罢了。不过您既然是队长的话,就表示您是我们家阿凯的上司没错吧。这孩子总是承蒙您照顾了。」

  「不,我才该向您道谢。凯因斯真的帮了我不少忙,有他待在部队实在差很多喔。」

  由于拥有娜妮雅和葛雷利这种异于常人的成员,因此对战略部而言,虽然凯因斯多少也有些特殊之处,仍是队上不可或缺的良心。

  也因为这个缘故,尤依的发言并非完全是客套话,可说是他的肺腑之言。

  蕾米率直地接受尤依这番话,露出开心的笑容,以袖子擦了擦快夺眶而出的一滴泪珠。

  「是吗,我们家阿凯这么棒啊。不过能被队长如此夸奖,就表示你很努力呢。」

  蕾米感慨万千地说完,以自豪的目光注视着儿子。

  凯因斯的泪腺也和母亲一样受到刺激,忍不住哽咽地说道:

  「老……妈。」

  「哈哈,真抱歉,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变得特别爱哭。来,不介意的话就请进吧。米娜也在屋里,如果她知道阿凯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蕾米感到有些难为情,慌忙掩饰表情,并邀请两人进到屋内。

  凯因斯察觉到了母亲的心情,于是为尤依带路,开始走向店内深处。

  「那么,队长请进。」

  凯因斯的大块头和母亲小而整洁的店铺实在颇不搭调,只见他不自在地缩着肩膀,边注意不碰到陈列在两旁橱柜的商品边走路。

  由于内部空间小,两人马上抵达了店铺最深处,并缓缓打开设置在该处的门。

  「咦……奇怪,是哥哥?」

  店内深处设置了一个极小的空间,以供平时稍事休息或用餐时使用,而此时正有一名娇小的少女身处这个空间当中。

  因为过于惊讶,少女手中的破旧书本就这么掉落在地,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直盯着凯因斯。

  「喔,米娜,是哥哥喔。」

  凯因斯的笑容乍看之下和平时并没什么两样,但只要冷静地观察,便能发现那开朗的笑容中明显带着比平时还要高兴的神色。

  「不过,为什么哥哥会在这里?军队的工作呢?」

  「军队的工作会暂时休息一下子喔。话说回来,米娜又长大了呢。」

  米娜听见凯因斯这么说,忍不住一溜烟地冲了过去。

  凯因斯承受了米娜以全身体重撞过来的冲击,并顺势抱起了她。

  「呵呵,好久没有和哥哥这样玩了。米娜也长大了,不过哥哥的块头果然还是大多了。」

  「哈哈,不过我已经不会继续长大就是了。」

  听见米娜以羡慕的语气这么说,凯因斯不禁苦笑,却也不加以否定。为了实现米娜的愿望,凯因斯让她坐在左肩上。

  「哇啊,好高喔!现在我可是比哥哥还要高唷。」

  「嗯,你说得对,我输给米娜了呢。」

  凯因斯以毫无一丝不甘心的语气宣告自己的败北,米娜的表情也变得愈来愈开心。

  只是她这时才发现,这个空间里还存在着一个陌生人。

  「嘿嘿,是米娜赢了!奇怪……话说回来,哥哥,那边的人是谁?」

  「这个人是我的队长,也就是非常非常伟大的人喔。」

  「这样啊。不过,有多伟大呢?比如能从一到一千都不会数错那么伟大吗?」

  米娜听完凯因斯说的话后,闪闪发亮的目光转向尤依。

  面对这道视线中蕴含的期待之情,尤依不禁苦笑,像是要含混带过般向她反问道:

  「要数到一千还满辛苦的呢。米娜办得到吗?」

  「嗯,最近爸爸有教我喔。因为他答应等到我能够确实数数的时候,就让我帮忙顾店。」

  听完米娜的回答,尤依忍不住愉快地眯起眼睛,再次朝她微笑着说道:

  「这样啊,你想帮妈妈他们的忙吗?」

  「是啊,队长先生。爸爸有教我努力工作、不打混摸鱼是很重要的喔。咦?为什么你要露出那么意外的表情呢?」

  「哈哈,因为我的个性有点懒惰啊。不过,是这样啊。米娜真的很伟大呢。」

  尤依被一本正经地问到直刺心坎的问题,伤脑筋地搔了搔头,于是以夸奖她来蒙混过去,米娜则继续对他说道:

  「不,爸爸和妈妈才更伟大喔。因为妈妈总是工作到很晚,爸爸也在很远的地方工作。」

  「是吗,他们两人也非常伟大呢。」

  「不过,我哥哥也很伟大喔,他的箭术非常非常厉害。」

  米娜自豪地紧抱着兄长的脸,高兴地这么说。

  尤依看着这幅欣慰的光景,对她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是啊,我的箭术也完全赢不过凯因斯呢。」

  「是喔,哥哥比队长还要厉害呀。既然如此,不如让哥哥来当队长怎么样?」

  米娜以丝毫不带恶意的口吻如此提议,这下连凯因斯也露出有些伤脑筋的表情,笑着责备她。

  「哈哈,不行啦。就像队长没办法像我一样射箭射得那么好,也有些事是我办不到,但队长却可以做到的喔。」

  「是吗,队长先生?」

  「谁知道呢。不过就像米娜提议的,如果能干脆让凯因斯代替我工作,就可以过得非常轻松愉快啦。」

  尤依奸笑着,以轻浮的口气回答米娜的问题。

  「想要轻松过活的话,就表示队长先生果然不行呢。这样的话,接下来还是应该让哥哥来当队长!」

  「没错没错,这真是个好主意。不愧是米娜,好聪明啊。」

  「唉嘿嘿,我被队长先生夸奖了。」

  两人就这样擅自决定起下一任队长的人选,让凯因斯的表情更伤脑筋了。

  「队长,你就饶了我吧。」

  「不,我可是满认真的喔。反倒该说,如果工作量能减少的话,我很愿意——」

  就在尤依一脸开心地打算说出抛下工作的计画时,他们方才进来的门再度被打开,接着出现一位中年男性的身影。

  「凯因斯!你回来啦!」

  「喔喔,老爸!好久不见了。」

  尤依听到凯因斯说的话,再次将视线移向进入室内的男子。

  对方有着中等身材,以及让人感受到知性的侧脸。

  尤依对他的站姿及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气氛感到有些不对劲,但这时脑中掠过了从克蕾荷那里听来的情报,于是理解到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不知是否因为他的思绪写在了表情上,中年男子苦笑着向尤依自我介绍:

  「呃,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队长先生吧。我有从蕾米那里听到您的事喔。初次见面,我是凯因斯的父亲诺格瓦特。」

  三话 败北的历史

  「这样啊,所以队长先生是从王都过来的啰。」

  「是的,我今年春天才刚来此赴任喔。」

  一家大小吃完饭后,蕾米一面帮身为客人的尤依倒咖啡,一面对他所说的每句话深感兴趣地点着头。

  尤依想着,或许由于这里是接近于陆上孤岛的农村,蕾米才会对自己的事抱持超乎寻常的兴趣吧。

  「不过您转调到卡林那样的乡下地方,应该在各方面都很辛苦吧?」

  「哈哈,老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却说卡林是乡下,总觉得有点奇怪啊。」

  「哈哈,确实如此呢。」

  蕾米听见凯因斯如此插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尤依对两人的亲子关系露出会心一笑,并缓缓开口道:

  「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子,不过这里的气氛真的很棒呢。该怎么说呢,感觉步调不会很匆忙,而且十分静谧,看样子能让我悠闲地度过假期呢。」

  「假期……吗?话说回来,伊斯塔兹老弟,你为什么会到卡林去呢?」

  诺格瓦特将自己的咖啡一饮而尽,并露出沉稳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向尤依问道。

  尤依对此搔了一下头,苦笑着开口:

  「说来丢脸,我是被降职的。王都似乎认为我派不上什么用场。」

  「那还真是……尽管如此,要是在这里的工作,将来能成为伊斯塔兹老弟回到王都时的原动力就好了呢。」

  「哈哈,我也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召回王都,就这么安葬在这块土地也说不定就是了。」

  尤依再度搔了搔头,以为难的表情回答,然而诺格瓦特不知为何干脆地否定了他的话。

  「不会的。」

  「咦?」

  被诺格瓦特出乎意料地以断定的口吻如此否定,尤依有些不知所措。

  诺格瓦特见到尤依的反应,随即左右挥动右手手掌笑着说:

  「不,我没什么根据啦,只不过是凭着商人的直觉罢了。不过这种直觉可是意外地不容小觑喔。无论如何,我就是觉得你今后一定会被王都所需要。」

  「您说直觉……吗?哎呀,就算实际上真的变成这样,我可能还是不太想离开这块能悠闲过活的土地啊。」

  尤依虽然感到有些挂心,却决定不再深究,于是向诺格瓦特回以无伤大雅的言语,将剩下的咖啡凑到嘴边喝下。

  就在会话中断的瞬间,在椅子上快要打起瞌睡的米娜朝着蕾米打了个大呵欠。

  「呐,妈妈,我可以睡了吗?」

  「啊,外头已经完全天黑了呢。那我们一起去睡吧。」

  蕾米比谁都还瞭解米娜爱撒娇的个性,于是带着笑容向女儿提议。

  只是女孩虽然带着困意,却明确地摇了摇头,将视线望向目标人物。

  「不,我今天要跟哥哥一起睡。」

  「要跟我睡啊。好,那哥哥就来唱睽违许久的摇篮曲给你听。」

  受到指名的凯因斯浮现一如往常的爽朗笑容,并向米娜伸出右手。

  米娜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开始走向寝室。

  「那么,队长先生晚安。」

  要离开这里时,米娜像是突然想起了忘记的事一般,往后回头向尤依道晚安。

  尤依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回应道:

  「嗯,晚安啰。」

  听见尤依这声招呼后,凯因斯和米娜两人便融洽地步出了房间。

  蕾米看着两人离开后,彷佛在说接着轮到自己似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好啦,我也去店里收拾善后啰。」

  「蕾米,每次都麻烦你,谢啦。伊斯塔兹老弟,趁着你待在我们家时,我有件事想先向你确认。你的酒量如何?」

  诺格瓦特随口向妻子表示感谢,并再次面向尤依,比出喝酒的动作。

  尤依正确地掌握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苦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我的酒量并不是那么好,可是小酌几杯倒是没问题。」

  「哈哈,那就太好了。毕竟我们家蕾米是一滴酒都不能沾的体质,所以我总是只能一个人寂寞地喝酒。」

  诺格瓦特将两手左右张开,做出仰天兴叹的动作,这时却从后方传来冷淡的声音。

  「你啊~我倒是没差,不过你还是别喝太多喔。」

  「嗯,我知道啦。」

  诺格瓦特露出有如恶作剧被揭穿的少年表情,向蕾米回应道。

  确认她离开房间后,诺格瓦特从椅子上站起身,拿起放在房间角落、装有琥珀色液体的瓶子。

  「这种酒还满少见的,是在大海的另一头制造、名叫威士忌的酒喔。」

  「是吗,这实在……」

  尤依没想到会在这种乡下地方见到出乎意料的东西,对此单纯地表示惊讶。

  然而,诺格瓦特看到尤依的反应后,向他问道:

  「哎呀,你知道这种酒吗?」

  「是的,因为我的朋友中有人很喜欢威士忌,不过我来到卡林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不愧是经商之家呢。」

  「哈哈,就算是商人家也不一定都有这种酒喔。我只不过是单纯爱喝而已。」

  诺格瓦特满脸笑容地说完,接着在和酒瓶一起拿来的两个玻璃杯里,缓缓倒入琥珀色液体。

  当威士忌被倒至两指高时,他便示意尤依拿起其中一个玻璃杯。

  「谢谢您。那我们要以什么来干杯才好呢?果然还是要敬圣内罗特这片土地吗?」

  「毕竟两个外地人在此萍水相逢,敬这片土地也不错呢。只是既然要干杯的话,还是为将你带到这里的人,也就是我的继子干杯吧。」

  「外地人」三字让尤依的眉毛抽动了一下,然而听见诺格瓦特接着说的话之后,尤依的表情为之一变。

  「继子……是指凯因斯没错吧。」

  「是啊,你说得没错。老实说,我们两个长得不像吧。」

  尤依脑海中浮现凯因斯平时的笑容,再和眼前的人物互相对照,发现两人重叠起来的容貌完全不一致,因此不禁再次理解到克蕾荷告诉他的情报的确属实。

  「确实如此,的确很难说两人长得像呢。」

  「呵呵,因为他是蕾米前夫的儿子啊。」

  「原来是这样啊。」

  尤依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能单纯地向诺格瓦特附和道。

  诺格瓦特对他的反应露出苦笑,并再度开口:

  「是啊。不过我很喜欢凯因斯,因为他真的是个好家伙。而且我相信他对我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看来您很重视凯因斯呢?」

  尤依听见了眼前男性所说的话,也将他比话语还更强烈表达出意志的表情看在眼里,于是向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诺格瓦特闻言,露出微笑回答:

  「那还用说,而且我想有那孩子作为部下,你应该也能够稍微理解我的心情。」

  「是的。凯因斯真的是很出色的部下,也是个好家伙。关于这一点无从否认,我也不打算否认。」

  尤依苦笑着点了一下头,对诺格瓦特的见解表示同意。

  看到尤依的动作后,诺格瓦特满意地朝尤依伸出拿着玻璃杯的右手。

  「呵呵,英雄所见略同呢,感觉我们俩应该能够相处融洽。那么,就敬我儿子吧。」

  「敬我们队上唯一的良心。」

  玻璃杯间响起了清脆的声音,以此为信号,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也从两人的嘴边流进,慢慢消失无踪。

  「原来如此,这酒确实是高档货呢。」

  「嗯,这可是我珍藏的好酒啊。这还是他第一次带认识的人过来,所以我也很开心。」

  诺格瓦特说完,再度将自己的玻璃杯凑到嘴边,待彷佛自带热能的浓厚酒精流入喉咙后,再度开口:

  「伊斯塔兹老弟,现在那些家伙也不在了,老实说,我有些话想先告诉你,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的。是什么事呢?」

  听见诺格瓦特的嗓音与至今为止有些不同,略带严肃,尤依稍稍带着警戒心敦促他继续说下去。

  接着,诺格瓦特向尤依抛出了完全超出他预期的话题。

  「你有听说过柯德曼事件吗?」

  当这个名字传入耳里时,尤依拿着玻璃杯即将凑到嘴边的手,有那么一刻静止了下来,然而经过短暂的停顿后,随即又若无其事般疑惑地说道:

  「唔,您说柯德曼事件……吗?哎呀呀,总觉得好像是第一次听到,又似乎曾在哪里听说过这件事呢。」

  「呵呵,好啦,你就别装傻了。其实我已经事先调查过那家伙的上司是什么样的人了,所以大概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哎呀呀,您指的是什么意思呢?」

  面对诺格瓦特的发言,尤依更加强了方才的警戒心,刻意向眼前的人物佯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诺格瓦特见到尤依的反应后,反而更加确信,于是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继续接着说道:

  「我就说你不必装傻了嘛。毕竟就算是远离世俗的人,家人还是很重要的。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无论多小的事我都想弄清楚,即使彼此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也罢。」

  诺格瓦特的发言传进耳里的瞬间,尤依心中抱持的一项顾虑随之烟消云散,同时将右边嘴角微微扬起。

  「唔,该怎么说呢,总觉得很难想像刚才的发言是出自前寇尼克商行代表啊。」

  「……原来如此。就像我调查你一样,你也已经事先调查过那家伙身边的事啦?」

  诺格瓦特听见自己那令人怀念的头衔,不禁苦笑着说道。

  尤依对着他搔了搔头,赞赏调查了本次情报的部下。

  「如同你拥有优秀的眼线一样,我的左右手也算满出色的喔。」

  尤依脑海中浮现勉为其难放弃此次同行的黑发女子,同时向诺格瓦特露出微笑。

  诺格瓦特随即有如投降般稍稍举起双手,开始高兴地说道:

  「呵呵,若是如此的话,我们可都得感谢这些优秀的朋友才行呢。不过这么一来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你彻底调查了凯因斯身边的大小事,但如此探究一介士兵的来头,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要说有可能的话……应该是指中央打算舍弃塔利姆伯爵吧。」

  「……我现在终于确定了。看来你果然就是本尊啊。」

  尤依造访此地以来,脸上首次失去了从容的表情。

  出自情报局之手、意图推翻国家未果的事件,通称柯德曼事件。

  关于事件概要,便是被战略省次官抓住弱点,长久以来受尽使唤的情报局局长不惜将宿敌克洛穆帝国一并卷入,策动了以自保为目的的政变。这起事件绝无法搬上台面,因此纵使是军方高层,也仅有极少部分的人知道此事的相关情报,在军中也可称之为首要机密。

  「本尊啊……这就表示军中也不如你所想像的如同磐石般团结,毕竟就连一介村里的商人,都能够掌握内情。」

  「您的忠告……我真是不敢当。」

  即使眼前的男人曾是基斯列汀数一数二的商人,但曾身为军方低层官僚的尤依仍不禁浮现苦涩的表情。

  至于诺格瓦特则左右张开双手,进一步说出令尤依动摇的话语。

  「哎呀哎呀,对在那起事件中暗自活动的莱因伯格得力心腹如此进言,是否太多管闲事了呢?」

  「哈哈,应该是您记错了吧。那起事件再怎么说,也只是战略省情报局『自主性地』压下了上司的反叛,仅此而已。所以我们这种局外人所做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面对以意味深长的眼神望过来的诺格瓦特,尤依努力不显露出自己的感情,同时冷静地如此回答。

  只是诺格瓦特反而对尤依的发言更加感兴趣,于是再度向他说出自己所掌握的情报。

  「自主性啊……断绝他们的后路,并剥夺其他所有选择,你想坚持主张这只是微不足道的行为吗?」

  「那当然。我们所做的只是在他们背后稍微推了一把而已。这是为了能让他们发挥自我整肃的能力、『自主性地』挺身防碍上司的反叛行为……啊。」

  这回以眼前男子几乎掌握了所有事实为前提,尤依说出了和方才有所不同的答案,因此他的表情中可窥见一丝从容。

  诺格瓦特听见这如同事先就准备好的回答,认为没有必要再对眼前的人物进行试探,于是准备结束这个话题。

  「原来如此。只不过是出于自主性吗?既然如此,你的存在没有出现在纪录上也是无可奈何。」

  「是的,就是如此。这样您能瞭解了吗,诺格瓦特•寇尼克阁下?」

  尤依感受到话题的流向已改变,于是稍稍还以颜色,刻意以寇尼克之名称呼诺格瓦特。

  对方闻言立刻左右张开双手,浮现些许尴尬的神情说道:

  「……我是诺格瓦特•沃尔,和你所知的寇尼克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至少我目前是以这个原则活着的。」

  「您不否定啊?」

  「我的主张就是不做无谓的事。连舍弃俗世的我都有办法轻易调查出这种程度的情报,面对原本就身处王都战略局的你,无论我再怎么掩饰也都是徒劳无功啊。」

  诺格瓦特说完,将玻璃杯中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接着大大地叹了口气,再度开口:

  「姑且让我先澄清一下,我只不过是个把自己的店给搞垮的三流商人,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哈哈,您真爱说笑。您在基斯列汀也是数一数二、拥有政治靠山的商人,甚至连在克拉利斯基层工作的我都曾听过您的大名喔。」

  基斯列汀和实施王政的克拉利斯不同,是大陆西方唯一的民主主义国家。

  其国家体制系透过进行名为选举的活动,让满足一定条件的市民选出议员,并由其承担领导国家的责任。

  不过即使是拥有相同权利的人,仍然存在着地位的优劣。举最容易理解的例子而言,在克拉利斯就是身分制度,而在基斯列汀则是资产的有无。

  在基斯列汀,身分平等的原则乃是不争的事实,然而是否所有人的生活方式皆为平等,则是完全不同的问题。与克拉利斯等君主国家相比,他们的国家更可说是金钱万能的世界。意即商人正是这个国家的宠儿。而说起过去曾拥有政治靠山的寇尼克家,其地位正等同于克拉利斯的上级贵族。

  因此,如同各个国家的大贵族留名千古一般,像他一样有名的商人名号,也在大陆内威震四方。也由于这个缘故,当克蕾荷确认其存在后,要追溯他的来历本身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大名……啊。那只不过是到上一代为止都很优秀罢了。因为太过得意忘形,最后将基斯列汀中屈指可数的底子给白白糟蹋的男人就是我。」

  「这一点确实就是彼此见解的不同呢。不过当初知道凯因斯的继父可能就是您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觉得怎么会这么巧呢。」

  「虽然你也这么说了,只是关于这件事,我也对你抱持着相同的看法。毕竟你原本就不是该来到这种地方的人才。」

  诺格瓦特摆弄着喝完的空玻璃杯,同时明确地看着尤依的双眼说道。

  在那比言语更能传达讯息的目光注视下,尤依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苦笑着提出妥协。

  「我认为这才是一场误会啊。这方面不像凯因斯的事,我已经瞭解彼此的见解有所不同,要不要就这样妥协呢?」

  「……说得也是。如果大家对任何事都抱有完全相同的想法和见解,才反而让人不安呢。我在基斯列汀时的部下都是那样的家伙,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只会言听计从,根本不会用头脑和心来思考。」

  「真想将我们家的部下分一个给您呢。凯因斯还算好的,但其他人尽是些叫他们往右,他们偏要马上往左确认的家伙啊。」

  尽管最后仍然会听从指示,但尤依脑中想起会先确认左边、带着一脸凶相的光头男,以及不将酒挂在右边引诱的话,就没人知道她是否会乖乖向右的红发魔法师,于是混着叹息声开口道。

  不知是否理解了他是认真这么说的,诺格瓦特忍不住苦笑起来。

  「哈哈,那真是不得了啊。」

  「话说回来,我有一个问题。凯因斯那家伙确实知道您的事吗?」

  就连尤依也能迅速理解到凯因斯和诺格瓦特之间的关系并不差,然而他无从得知这层关系是基于彼此互相瞭解,又或者是建立在刻意不正视过去的前提之上。

  「唔,这就要看『确实』两字指的是什么,不过那家伙应该不知道吧。不,更正确来说,应该是他不瞭解才对。」

  「不瞭解……吗?」

  「我既然要在这座圣内罗特村生活,就没有任何必要隐瞒了,所以曾一度试着说明,不过要那家伙理解这件事似乎有点难。」

  诺格瓦特的语气绝非责难或小看凯因斯,而单纯只是像叙述事实般向尤依说道。

  尤依闻言,想像起两人进行这番对话时的光景,不禁感到有些头疼地按着额头。

  不过尤依随即振作精神,反倒称赞起部下。

  「啊啊,原来如此。但这毕竟也是那家伙的优点嘛。我指的当然并不是他无法理解,而是无论何种存在都能接受的度量喔。」

  「这一点的确没错,那家伙真的是个很棒的儿子。无论我们之间是否血脉相连,都无关紧要……」

  诺格瓦特说完,再次将威士忌倒入空玻璃杯中,接着直接拿到嘴边,以口含着琥珀色的液体就这么仰头喝下。

  尤依看着诺格瓦特的动作,浮现出柔和的笑容。

  「呵呵,真是令人羡慕的一段佳话呀。」

  「可惜的是,我无法让他继承家业。不过米娜似乎对数字很有天分,就把这家店交给那孩子也不错呢。」

  尤依想像凯因斯和做生意这个如同油水不互溶般完全不搭调的组合,忍不住露出苦笑。接着,他将话题的对象转回眼前的男人身上。

  「您已经不打算回基斯列汀了吗?」

  寇尼克商行在过去曾是大陆西方屈指可数的知名商行,而基斯列汀正是其发祥地。

  尤依好奇诺格瓦特是否仍对那片土地抱有留恋,像要督促他回答一般,又将威士忌倒入他手中的玻璃杯里。

  「不可能回得去吧,我只不过是个败北之人而已。而且……」

  「而且?」

  尤依直盯着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的诺格瓦特,敦促他继续说下去。

  这时,诺格瓦特缓缓张开双手,脸上带着微笑编织话语。

  「这里——没错,就是圣内罗特这个地方住起来很舒服。我非常了解只要待在这里,过去看得比什么都还重的金钱真的只需要最低限度就足够了。正因如此,我已经不打算再回到舞台上啦。」

  「这样啊。哎呀,真是令人羡慕。」

  尤依微笑着将手伸向自己的玻璃杯,并将杯中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诺格瓦特看着他喝起酒来的样子,忍不住带着苦笑说道:

  「你这是在讽刺吗?」

  「不,这可是我的真心话喔。您处于目前的我还无法企及的地方。老实说,就算只有提早一刻也好,我都想尽快度过悠闲的余生。」

  尤依重新将玻璃杯放回桌上,叹着气这么说。

  诺格瓦特理解到尤依说的话确实发自内心,于是再度往他的空玻璃杯重新倒入满满的琥珀色液体。

  「哈哈,那就要请你节哀顺变了。不过你还年轻,所以还得再辛苦一阵子才行啊,尤依•伊斯塔兹队长。」

  四话 出现者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诞生了一对双胞胎巫女公主。」

  「什么是巫女公主呀?」

  米娜听到了陌生的词汇,歪着头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抬起头来看着坐在旁边椅子上尤依的脸。

  尤依听到她的问题后搔了搔鼻头,苦笑着选择了最浅显易懂的话语。

  「嗯,对喔。简单来说的话,就是很厉害的魔法师……吧。」

  「魔法师!是那种能喷出火焰之类的人吗?」

  米娜没有亲眼目睹过真正的魔法师,听到尤依的说明便眼神发亮地随即追问道。

  「没错喔。不过巫女公主施展的招式和魔法有些不同……算了,在这里就当作是魔法吧,毕竟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两者就像是亲戚一样。好啦,有关就这样诞生的双胞胎巫女公主,妹妹生来就拥有史无前例的强大魔法力量。」

  「也就是说她很强啰。」

  「没错,她是天生就能施展厉害魔法的天才喔。可惜的是她的姊姊,也就是另一位巫女公主完全没有任何魔法力量。」

  「意思是她和我一样不会使用魔法吗?」

  米娜指着自己向尤依这么问道,尤依则温柔地点了点头。

  「嗯。虽然她能够和世界同步,却没有改写世界的魔力。那个,也就是和米娜一样无法施展魔法。」

  「明明是魔法师却不会使用魔法,总觉得好奇怪喔。」

  面对米娜老实的感想,尤依不禁自然地流露出笑容,接着在片刻之间,烦恼着是否该重新说明巫女和魔法师的不同,但又认为这下可能会让故事变得更难懂,于是决定就这么继续说下去。

  「哈哈,确实是这样呢。所以无法使用魔法的巫女为了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便开始学习剑术。」

  「是喔,真厉害。巫女公主应该是女孩子,也就是说,那就等于像是我打算用剑的意思吧?」

  「嗯,没错喔。但我不确定那个人小时候是否像米娜一样,应该称之为女孩子……总之她持续磨练自己的剑术,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被称为剑之巫女了。」

  「剑之巫女啊,总觉得听起来很酷呢。」

  虽然是初次耳闻的名词,却令米娜心中各种想像膨胀了起来,使她得出了「很酷」的结论。

  对于米娜这次的评价,尤依并没有理由特别否认。

  「那确实有点酷也说不定。总之因为如此,变强后的她在自己的国家被卷入战争时,都会站上前线;在妹妹遭遇危机时,也总是挺身相助。」

  尤依的话在此告了一个段落,米娜则像是在催他继续说故事般,以大大的眼睛注视眼前的黑发男子。

  正想歇口气却马上被催促,尤依苦笑着轻啜了一口眼前的咖啡,接着再度开口说道:

  「姊姊就这样持续为了妹妹而战,不过妹妹处在被保护的立场,反而对此感到不满。明明实际上是自己才能施展守护国家的魔法,但从世人的角度来看,她只不过是个被姊姊所守护的存在罢了。」

  「奇怪……另一位巫女公主能使用魔法对吧?既然她很强,应该比姊姊还要来得更加、更加厉害,可以大展身手不是吗?」

  米娜比尤依想像中还要更准确地指出问题,让他一度搔了搔头,接着以一副阴沉的表情重新开口:

  「这就有点难办到了。因为巫女公主能施展的魔法实在太过怪异,所以普通人都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也就是说,她使用的是非常困难的魔法吗?」

  「没错没错。她无法原谅自己已经非常努力了,周围的人却老是夸奖姊姊。于是她和姊姊吵了一架,接着又发生了很多事,最后姊姊不得不离开出生的故乡和国家。」

  「明明是亲生姊姊……」

  米娜彷佛将这当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般,露出郁闷的表情说道。

  尤依温柔地注视着她,并再度编织故事内容。

  「嗯。虽然非常令人难过,事情很遗憾地演变成这样了。姊妹俩就这么分道扬镳,但有一天,妹妹所居住的巫女国遭遇了危机。神明因为巫女公主两人争吵一事而生气,从好神明变成了坏神明。变坏的神明打算对那个国家降下天谴。」

  「神明也会生气吗?」

  米娜以有些不安的神情询问尤依。

  尤依轻轻搔了搔头,虽然有些迷惘,却仍点了一下头说道:

  「嗯,好像会呢。所以如果米娜不当个乖孩子的话,可能就会惹神明生气喔。」

  「这样啊……米娜今天会努力洗盘子。所以队长先生,快点说下去吧。」

  为了成为好孩子,米娜下定决心要帮忙新的家务,接着随即催促尤依继续说故事。

  「啊、啊啊,说得也是。好啦,剩下来的巫女公主妹妹奋力抵抗生气的神明,不过面对变坏的神明,光靠她一个人的力量什么也办不到。」

  「……那巫女公主就这样死掉了吗?」

  米娜一脸胆战心惊地问道。

  尤依看见她不安的样子,微微地左右摇了摇头。

  「就连巫女公主也以为自己不行了。可是就在这时,她的耳朵突然听见了怀念的声音。没错,那声音正是来自应该已经由于吵架而分开的剑之巫女。」

  「是姊姊!」

  米娜原本有些沮丧的脸庞倏地开朗起来,并高兴地出声说道。

  尤依看着她大大地点了一下头。

  「嗯,没错,姊姊回来了。于是剑之巫女握着妹妹灌注所有魔力的剑,两人一起同心协力和变坏的神明战斗。」

  尤依说到这里,再次喝了一口有些变凉的咖啡,接着察觉到米娜期待他早点说下去的目光,便苦笑着赶紧再次开口。

  「就在姊姊开始和神明战斗后,神明这才发现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于是就饶过了她们,并以不再吵架为条件赦免了巫女之国。就这样,巫女之国因此获得了和平。」

  「嗯,虽然这故事有点难,不过大家似乎都得到了幸福,真是太好了。毕竟不吵架才是最棒的啊。」

  米娜说完嫣然一笑。

  尤依见到她的笑容后,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是啊,吵架可是不好的呢。这个故事就是要告诉大家,所有人都要好好相处,不可以吵架或是引发战争。米娜也不能跟哥哥吵架喔。」

  「我才不会和他吵架呢。因为人家最喜欢哥哥了。」

  「哈哈,那就没问题了吧。看来米娜应该是不会惹神明生气呢。」

  尤依轻松地说完,稍稍抬头仰望着天花板。

  这时,米娜拉了拉他的衣角。

  「队长先生,有件事让我很好奇,巫女公主们在那之后,有没有融洽地一起生活呢?」

  「这个嘛,后来怎么了呢~哈哈,这个传说到重修旧好的部分为止,我都记得很清楚,不过之后的故事就忘记啦。」

  尤依搔搔头苦笑着说道。

  米娜对此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但随即又振作起精神,恢复了脸上的笑容。

  「这样啊……不过如果她们能永远待在一起就好了。因为米娜很高兴哥哥回到家里,而且家人果然在一起才是最棒的啊。」

  「是啊,我已经很清楚米娜非常喜欢哥哥了喔。」

  「因为我们家的哥哥很厉害嘛。即使从很远的地方射箭,也能咻一声命中目标。去打猎的时候,也总是会带回许多好吃的东西。」

  一聊起哥哥的事,米娜脸上便增添了一层自豪的光彩。

  尤依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因此缓缓地点了两次头。

  「嗯,这个我知道喔。因为前些日子,我也承蒙了凯因斯箭术的照顾。」

  「果然是这样啊,总觉得队长先生好像很弱呢。可是只要有阿凯哥哥在的话,今后一定也会保护队长先生喔。」

  「是吗,哈哈,那我遇到麻烦时,就来拜托凯因斯看看吧。」

  尤依接受了米娜毫无顾忌的忠告,虽然脸上浮现出为难之色,但也向她表示同意。

  不知是否因为满意于尤依的反应,米娜更进一步夸耀起自己的哥哥。

  「嗯,然后然后,阿凯哥哥其他方面也很厉害喔。他的身体很强壮,腕力也比村子里的任何人都还要强喔。」

  「腕力……吗?凯因斯那家伙确实很强,光是单纯的肌力就能有那种强度,真的让我很惊讶呢。」

  尤依想起和凯因斯初次见面时的事,对米娜的发言深深点头同意。

  而后米娜突然奔向房间的角落,拿起一条从该处天花板垂下的绳子。

  「队长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绳子……对吧。」

  尤依看着面前的一条粗绳,稍微有些不解地回答。

  「答对了!我明明完全爬不上去,但哥哥却能爬到这条绳子的上面,而且还可以爬好几次喔!」

  米娜说完,便作势要攀爬手中的粗绳,然而她纤细的手臂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尤依见到她如此可爱的模样,忍不住露出苦笑。

  「哈哈,不可以逞强喔。话说他连家里都……该说是很像凯因斯那家伙会做的事吗?」

  尤依忆起他将大量的训练器材带进卡林战略部的房间里,让原本就很小的空间变得更加狭窄的现况,忍不住伸手扶额。

  在他大大地吐出叹息的同时,房间入口的门缓缓被打开,出现被当成话题的当事人身影。

  「不好意思,队长,我来晚了。很抱歉将米娜托给你照顾这么久。」

  凯因斯受人之托协助村里的土木作业,直到稍早都在搬运货物,他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向尤依道歉。

  「哈哈,辛苦了。我本来就只预计要悠闲地看书而已,所以没差啦。」

  「米娜,队长先生有没有温柔地照顾你呀?」

  「嗯,他跟我说了一个遥远国家的故事喔。」

  米娜用力点了点头,眉飞色舞地向凯因斯说明。

  凯因斯见到她的表情后点了一下头,接着直接将目光转向尤依。

  「是吗,太好了呢。队长,我母亲好像煮了午饭,我们一起到餐桌那边去吧。」

  「啊啊,已经到了这个时间呀。那我就不客气地享用啰。」

  尤依接受了凯因斯的邀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正好就在他准备踏出脚步时,突然有一位他不认识的老人闯进了房间里。

  「凯、凯因斯,不好啦!」

  「发生什么事了,德西特爷爷?瞧您的脸色变成这样。」

  住在隔壁家的老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凯因斯虽然察觉到有问题,仍以较为悠哉的语气问道。

  不过在下个瞬间,他的表情随即为之一变。

  「是森林之神!森林之神出现啦!」

  五话 不让步的理由

  集会所位于村内长老家的别馆。

  住在圣内罗特的中心人物们带着严肃的表情,在这个一般只有祭祀时才会使用的场所齐聚一堂。

  「我就说是森林之神!森林之神苏醒啦!」

  集众人目光于一身的中老年男人脸色苍白,拼命如此告诉村民。

  接着,离他最近的青年面带几分怀疑,像是要确认一般向他问道:

  「不过啊,欧奇希多爷爷,森林之神应该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去。事到如今,不可能再活过来了。会不会是您看错啦?」

  「蠢材!我以前可是和那个森林之神对峙过,不可能会把那种怪物给看错吧,那毫无疑问是森林之神。一定是有某种东西作祟,才会让它复活。」

  欧奇希多以斩钉截铁的气势驳回年轻人意见,不断重复这么说着。

  场内气氛开始变得有些骚动,此时一个大块头男子像要在两人之间调停似地插嘴道:

  「好啦,请您冷静下来,欧奇希多爷爷。」

  「喔喔,是凯因斯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休假回来啦。话说,我昨天不是有过去向您打招呼吗?」

  「有这回事吗……」

  看见凯因斯以和平时略有不同的认真表情这么说,欧奇希多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凯因斯毫不在意欧奇希多的反应,立刻抛出了直捣核心的问题。

  「有啊。总之,那家伙出现的事是真的吗?」

  「没错。米涅索尔特那家伙好像有在森林附近看到……而且背上还受了很严重的伤呢。」

  「您说米涅索尔特先生吗!」

  凯因斯一听见从小就经常照顾自己、头发斑白的壮年男子名字,表情瞬间僵住;而住在这座村里的人也有相同的反应。

  集会所里的气氛瞬间凝结,随即每个人都坐立难安地吵嚷起来。

  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凯因斯也是同样反应。

  理解到米涅索尔特负伤的事实后,凯因斯随即浮现严峻的表情,当场站了起来。

  然而在这时,有人在这骚动不已的空间中出面劝谏,那正是在场唯一事先就耳闻米涅索尔特负伤一事的村长耶拉希德。

  「凯因斯,还有各位,都稍微冷静一下吧。疗养所的老头子已经为米涅索尔特进行了治疗,那家伙平安无事。」

  「是、是的……」

  凯因斯听到耶拉希德的话,这才回过神来,环视变得鸦雀无声的周遭一圈后,再次重新坐好。

  尤依以其上司身分同行,确认身旁的凯因斯稍微恢复冷静后,便附在他的耳朵旁小声说道:

  「凯因斯,森林之神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所谓的森林之神,就是住在这个区域的大熊。不,应该说生前是大熊才对……」

  「……生前?」

  尤依耳闻凯因斯的发言,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接着凯因斯一脸严峻地慢慢开口说道:

  「那家伙……没错,森林之神应该在距今十年前就已经死了。那时候我还在这个村子里,有位村人发现它在森林里不知是寿终正寝,还是因病而死了。」

  「可是,现在森林之神又再次出现了。」

  尤依手抚下颔,在脑中整理目前的状况,并向凯因斯确认般地询问。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恐怕是这样。」

  尽管知道欧奇希多已经开始有些失智,凯因斯认为无法一概否定他所说的话。

  当然,身为村里首要贤者的长老对欧奇希多的发言没有异议,这一点自然也可作为根据。但更甚于此的,是欧奇希多过去曾亲眼目睹森林之神本尊,它的存在感和住在森林里的其他生物截然不同,很难想像他会将其他生物错看为森林之神。

  凯因斯如此认为,于是再度站起身。

  「果然……我果然还是要去一趟米涅索尔特先生那里一趟。」

  「等等,凯因斯!」

  耶拉希德朝他突然急奔而出的背影出言制止,凯因斯却无视耶拉希德叫住他的声音,转眼间就从集会所里消失了身影。

  「唔……我也不是无法理解他的心情啦……」

  无法顺利阻止凯因斯,耶拉希德眉头深锁,当场陷入沉默。

  集会所内的气氛因为凯因斯的行动而随之一变,在场众人都感受到实际的不安,忍不住开始再次和周围的人交头接耳。

  「竟然是森林之神!」

  「是那只怪物吗……?这也太恐怖了。」

  所有人都明显藏不住内心的恐惧,和周遭共享着彼此的不安。

  尤依侧眼看着他们这副模样,接着缓缓站起身,走向仍不发一语的耶拉希德身边。

  「老先生……凯因斯和森林之神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呢?」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呢?」

  耶拉希德的目光彷佛要望进尤依眼眸深处一般,如此反问道。

  「虽然我和他认识的时间没那么久,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失去笑容的样子。平常他脸上总是挂着让人看了很舒服的爽朗微笑。正因如此,我才会认为森林之神和凯因斯之间存在着不寻常的关系。」

  「对活在这座村子里的人而言,没有人是和森林之神毫不相干的。不过那家伙在这当中也算是有些特别的,这一点也是事实。」

  「特别?」

  尤依对耶拉希德的话语有些介意,于是随即反问。

  耶拉希德在环视周遭一圈后,微微点了一次头。

  「是啊,你已经听说过那家伙现在的老爸并不是他的生父了吗?」

  「是的,我知道他的继父原本是基斯列汀的商人。」

  尤依提起诺格瓦特,由于有必要对村落四周进行戒备,他直接受到村长委托,目前正在进行轮班制巡逻。

  「那家伙……没错,凯因斯的生父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他是被森林之神杀掉的。」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没想到凯因斯会露出那种表情。」

  尤依听完耶拉希德的发言后,理解了事情的原因,同时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而与尤依面对面的耶拉希德,对自认已经瞭解事件全貌的尤依责难道: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那家伙和森林之神的联系可不仅如此。贵宾阁下,您知道凯因斯为何会开始使用弓箭吗?」

  「……不会吧。」

  尤依仔细思考耶拉希德开口说出的这些话,随即理解了眼前老人想表达的意思。

  耶拉希德看到尤依的表情后,大大地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答对了。

  「没错,就是为了要射穿森林之神。那家伙的父亲虽然和商人的女儿结了婚,但本来可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猎人。」

  「也就是说,凯因斯之所以会进入军中……」

  「嗯,是因为森林之神已死,让他失去了继续射箭的理由。」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尤依心中有了些许动摇。

  耶拉希德进一步向他说道:

  「当年森林之神死去时,那家伙是和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他似乎认为只要食量大的自己离开家里,母亲的生活就能轻松一些,也考虑到若是进入军队的话,多少能寄点钱回来贴补家用。」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

  尤依边听着耶拉希德的话,这么附和道。

  耶拉希德像是要表示话还没说完,再度开口:

  「然而凯因斯从军之后,他母亲遇见了目前的丈夫。诺格瓦特那家伙虽然来自外地,却是个非常能干的男人,拥有十足的能力可以养活自己、妻子及新诞生的女儿,因此凯因斯再次失去了目标。原本弱不禁风又瘦干巴的他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想应该就是他找不到其他目标吧。」

  「……老先生,关于这次出现的山神,您的看法如何?」

  尤依听完耶拉希德的话后,表示理解地点了一下头,接着随即提出这个问题。

  「唔,我想并不是如欧奇希多所说的有东西在作祟。也就是说,应该要想成是有完全不同的大熊出现了。」

  「您说得是,我也这么认为。这么一来,问题就是该如何处置这头大熊……以那情况来看,应该尽早采取对策才行。」

  尤依回想起凯因斯离开房间时的表情,于是轻咬着下唇当场站起身来。

  「贵宾阁下,您究竟打算上哪去啊?」

  「我要去找凯因斯,看他的样子迟早有可能会跑到森林之神那里去。老实说,我可不能在这种地方失去重要的部下。」

  尤依说完便向眼前的老人低头致意,而后紧盯着前方,就这么奔出了集会所。

  六话 深林之战

  「凯因斯,你竟然丢下上司就这么离开,真是太过分了。」

  此处为平时少有人接近的村外小径。

  这条小径是从村落前往森林中心地带的最短路线,也是村子里的猎人使用的道路。

  一位大块头男子肩上背着爱用的弓,正走在这条路上。

  他的嘴唇紧抿成一道直线,露出严峻的表情持续行走,就在抵达村子与森林交界处、稍微有些开阔的地方时,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物如此朝他搭话。

  「队长……」

  他前往米涅索尔特所在的疗养院后,准备就这么直接进入森林,然而尤依理应对这座村子的地理不甚熟悉,却比自己还早抵达这里等待,这个事实让他大感惊讶。

  「瞧你这身打扮,打算去做些什么呀?」

  「……你想阻止我吗?现在是休假期间,就算是队长的命令,我也——」

  凯因斯目前的表情与声音,以平时的他而言完全无法想像,尤依正面承接了下来,并刻意以和平时相同的语气向他说道:

  「别说那么不识趣的话嘛。部下要一个人去森林里野餐,让被排除在外的我觉得有点寂寞呢。」

  尤依左右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凯因斯听到这番话的瞬间,随即一脸意外地盯着眼前这位以不工作为信条的上司。

  「那也就是说……」

  「是啊。算是代替住宿费和餐费,让我来帮忙一下好了。」

  尤依微笑着向凯因斯如此提议。反观凯因斯则有那么一刻感觉似乎回到了日常生活,僵硬的表情也稍微柔和了下来,然而他随即重新绷紧了脸,并左右摇了摇头。

  「谢谢您,不过这是我的问题。」

  凯因斯果断地拒绝了这项提议。

  被如此宣言,尤依也向他摇头以对。

  「不,这并不仅仅是你的问题。若是你无法应付森林之神,你认为这个村子将会变得如何?」

  「这……」

  「凯因斯,我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验。不过目前你可是背负着这个村子里村民的未来。」

  尤依说完,直直望进凯因斯的眼中,接着再次稍稍吸了口气,以明确的口吻继续说道:

  「所以啊,凯因斯,我会一并背起你背上的重担。毕竟我是你的队长,更重要的是,现在我也是这村里的一分子呀。」

  「队长……那就拜托您了。」

  凯因斯眼里泛起一滴泪水,就这么深深低头鞠躬。

  尤依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呵呵,既然这么决定了,来拟订一下策略吧。我其实很胆小,所以实在很不想和大熊正面对峙呢。」

  「策略吗……」

  「没错,就是策略。以猎人的说法,该说是陷阱比较正确吧?」

  尤依手抵下颔,歪着头提出疑问。

  而凯因斯对此说出口的话,自然并非单纯针对疑问做出回答。

  「不过队长,对方可不是普通的野兽。平时所使用的陷阱根本派不上用场啊。」

  「它的体型大概有多大?」

  「我也没有实际见过,但就我所听到的传闻来说,似乎至少有三个队长那么大。」

  尤依听见凯因斯说的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开始想像体型有自己三倍高的怪物,并由此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脑中所想的捕兽用陷阱完全无用武之地。

  「真的吗?这么一来果然如你所言,用一般的陷阱是行不通的。既然如此……」

  尤依说完便高速进行思考,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附近的地形。

  在这一瞬间,他徐徐地向凯因斯开口说道:

  「凯因斯,我想请你准备一样东西。你能马上备好和挂在你家天花板的绳子一样坚固的东西吗?」

  「嗨,你就是森林之神吗?」

  「吼呜呜!」

  尤依从欧奇希多报告的目击地点踏入接近森林的中心地带,便遇见了那家伙。

  仅仅提到它的体型,别说是尤依,甚至约有凯因斯的三倍大,光是看见就令人不禁产生死期将至的预感,而这头大熊正在黑发男子面前凶暴地怒吼。

  尤依亲眼目睹可谓使人闻风丧胆的大熊,虽然脸上浮现散漫的笑容,背后却冷汗直流。

  「好啦,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很想好好沟通解决事情,不过!」

  就在尤依再度开口时,原本悠然向下俯瞰尤依的大熊眼见有机可乘,就这么陷入亢奋状态,扑了上来。

  「谈判破裂……了吗?虽然没人吐槽感觉有点寂寞,既然如此,我就和你玩玩吧。」

  尤依说完的瞬间,随即转身开始在森林中笔直狂奔。

  直到方才还既不逃也不怕的人类竟突然跑了起来,让森林之神霎时间停止了动作,可是它随即将眼前的男人认定为瘦弱的猎物,以远超过尤依的速度当场飞奔追上,立刻缩短了彼此间的距离。

  接着,森林之神确信尤依已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将手朝他往下一挥。

  就在它的爪子抓住尤依的那一刻,在它眼前的人类彷佛以水平滑动般换了个方向,钻进了大熊的死角。

  「呜喔喔喔喔!」

  自己挥下的手扑了空,人类的动作更像是在瞧不起它一般,使得森林之神更加愤怒,从口中发出连周遭树木都为之一震的吼声。

  「光是听到这声音,就知道你并非等闲之辈啦。不过很抱歉,还是要请你再陪我玩捉迷藏一下子。」

  尤依自觉背上的冷汗冒得比刚才还要多,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刻意仍以轻松的口吻如此说道,接着再次当场跑了起来。

  只是这次的路线明显和稍早有所不同。

  为了钻进山神的死角,尤依呈闪电型地穿过树木之间,并且不时突然变换方向。

  对于这个狡猾的逃亡者,森林之神的怒气愈发上升,一面将碍事的树木扳倒,一面笔直地追着他。

  这样的捉迷藏不知继续进行了多久,尤依看见树木尽头的星光微微闪烁,于是更进一步加速奔驰,并在树木间可窥见的夜空开始逐渐扩大时,突然将右手伸向嘴边,以中指和大拇指做了个圈,一口气吹响了口哨。

  下一个瞬间,两个高速行进的物体刻不容缓地略过了尤依的肩头。

  「咕喔喔喔喔!」

  一道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咆哮声像要撼动周遭似地响起,而声音正是来自双眼位置被两支箭矢深深刺穿的森林之神。

  「抱歉啦。不过这下就是最后一击了,我在这里。」

  尤依重新将痛得满地打滚的大熊纳入视野中,并将张开的右手大大挥向侧面,就这么以清楚的语气宣告。

  这时森林之神透过声音传来的方向,掌握了敌人的位置,再次被怒气所驱使而狂奔起来。

  就在彼此间的距离已趋近于零,尤依的身体接触到森林之神冲撞的刹那,他大大地往后跳开。森林之神也紧接着奋力挥动手臂,作势再度冲向前。

  然而,那里并不存在它应该要踏上的大地。

  「我们和你们不同,是很脆弱的,所以无法正面接下你的攻击。对你使出这种手段,我很抱歉。」

  虽然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大地,尤依却没有因此坠落,将这番话说了出口。

  这时,从下方传来的激烈碰撞声立刻响彻周遭。

  「队长,你还活着吗?」

  「嗯,我平安无事喔。」

  尤依紧紧握着手中的绳子,呈现吊在半空中的状态,向声音的主人回答道。

  「我现在就把你拉上来,请再等我一下。」

  凯因斯从悬崖上回答,并借此机会灵活操纵着自豪的粗壮手臂,一口气将尤依拉了上来。

  「呼……谢啦,得救了。」

  尤依爬上悬崖,被凯因斯粗如树干的手臂一把拉起后,大大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并向他道谢。

  「不,该道谢的是我才对。我竟然让队长担任最危险的诱饵。」

  「哈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可没有你那种光靠星光就能准确射击的能力呀。这就是所谓的适得其所啦。」

  尤依说完,苦笑着搔了搔头。

  凯因斯露出有些犹豫的表情,但仍下定决心地开口说道:

  「说起来有些失礼,虽然队长很厉害,但我误以为你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人。」

  「哈哈,这也不全是错的喔。因为若非必要,我的确什么也不会做。」

  「那你究竟为何要出手帮忙?」

  「那当然是因为有必要啊。我刚才也说过,若非必要就什么也不做;可是若有此必要,就会负责自己所必须做的事。」

  尤依左右摊开双手,若无其事地叙述自己的论点。

  凯因斯对此表示不解地提出疑问。

  「不过队长目前明明正在休假,而且在村里也算是局外人,哪有必要做这些事呢?」

  「你还不懂吗?将你平安无事地带回卡林,就是此时此刻对我而言最有必要的事,因此我必须让森林之神退场。你瞧,这样想的话,我不就总是在考虑对自己有必要的事吗?」

  尤依一脸苦笑地边搔头,边向凯因斯如此说道,令他忍不住低下头来喃喃说道:

  「队长,我、我……」

  「哈哈,站在这里说话也不是办法,总之我们就到下面去,看看刚才的大熊怎么样了吧。」

  尤依拍了拍凯因斯的肩膀,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直直走向通往悬崖下方的山路。

  「简直就像陨石掉下来凿出的坑洞呢。它的身体确实是很庞大没错,不过这可真是不得了……」

  尤依带着凯因斯来到森林之神坠落的现场,亲眼目睹后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从陡峭的悬崖到这里的距离确实颇高,只是就算森林旁的土壤十分柔软,看到那庞大躯体周围有如陷落似地沉了下去,还是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队长,可以将这家伙直接葬在这里吗?」

  「虽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这样好吗?」

  尤依没料到凯因斯会说出这项提议,露出意外的表情。

  「我视之为仇敌的森林之神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这一只不论毛色或外表都还很年轻,恐怕是那家伙的儿子吧。」

  「是吗?嗯,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尤依说完便将右手举到头上,就这么再次搔了搔头。

  「好的,谢谢你。」

  凯因斯这么回答后,缓缓走向眼前的大熊。就在他踏上凹陷地面的那瞬间,原本动也不动的大熊口中突然吐出呐喊声。

  「吼呜呜呜!」

  「咦?」

  凯因斯以为大熊已经完全没了生命迹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吓得当场僵在原地。

  残酷的是,森林之神这时抬起了唯一还有办法活动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挥向动弹不得的凯因斯脖颈。

  就在这瞬间,凯因斯领悟到了自己即将迎接的命运。不,该说是不得不领悟。

  森林之神拼尽全力朝他挥来的一击,力量大到足以让他就这么放弃所有希望。然而,凯因斯的身体并未感觉到疼痛,因为有道人影早在大熊朝他挥下手臂时,便已挡在他的眼前。

  「该说真不愧是森林之神吗?不过很抱歉,他可是我重要的伙伴。」

  尤依在大熊手臂挥下前,一口气从腰间拔出了刀。

  刀光彷佛要斩断黑夜般,在空间中疾闪而过。接着在下一个瞬间,森林之神的头部和身体完全分离开来。

  「下次再见面时,希望彼此都能生为可以相视而笑的存在啊。不过前提当然是假设真有来世存在就是了。」

  七话 回归日常

  休假最后一天早上,尤依缓缓驱散睡意,同时慌忙整理着行李。

  「唉……书读得比想像中还少呢。总觉得我只是白白搬了一堆重物过来。」

  尤依将从卡林带来的大量书籍绑上行李,大大地叹了口气。想到必须背着这身行李重新走一遍来时路,他不禁从早上就被忧郁的思绪所笼罩。

  尤依就这样带着沉闷的心情,以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收拾行李。在整理差不多告一段落时,房间外出现了一个大块头男子的身影。

  「队长,你准备好了吗?」

  「嗯,终于好了。你那边没问题吗?」

  尤依望向声音的主人反问道。

  「是的,我的行李就只有这个。」

  凯因斯说完,将手上的大弓展示给尤依看。

  尤依对此点了一下头,微笑着将自己的行李背到肩上。

  「原来如此啊。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尤依说完,随即直接走向凯因斯进来的门。当他正要从打开的门向外踏出第一步时,凯因斯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进了他的耳膜。

  「队长。」

  「嗯,怎么啦?有东西忘了吗?」

  尤依诧异地缓缓回过头说道。

  只见凯因斯将高大的身躯弯成「ㄑ」字形,深深低头鞠躬。

  「队长,这次真的很感谢你。」

  「哈哈,你这又是怎么了?真要说的话,这句话应该是我的台词啦。毕竟我随便就跑到你的老家,还在这里白吃白喝。」

  面对仍然低着头的凯因斯,尤依以温和的语气笑道。

  然而凯因斯还是不改脸上认真的表情,低头向尤依开口:

  「不,该向您道谢的不只是我。包含这个村子的事在内,我欠了队长很大的人情。总有一天,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凯因斯……把头抬起来吧。我是你的上司,在你有难时相助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过这回你是因为我的私事,才被卷了进来。」

  尤依再次看见了凯因斯从那天起就丝毫没变的愧疚神情,于是露出伤脑筋的苦笑,重新对眼前的大块头男子说道:

  「哈哈,没差啦。你瞧,那个晚上我说过,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就会行动吧。我只不过是因为需要你这个部下,才会有所行动罢了。如果你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能否听听我的两个请求呢?」

  「请求……吗?」

  「没错,就是请求。」

  尤依说完露出微笑,接着就这么开口:

  「你今后能不能在我面前……不,在我们面前继续像平常一样,露出笑容呢?」

  「队长……这……」

  「在选你入队时,你有一项特质比射箭技术更让我看重,那就是不变的笑容。战略部里只要有你在,气氛就能开朗起来。葛雷利、娜妮雅还有我都很喜欢这样的你喔。」

  尤依微笑着这么说道,凯因斯虽然眼眶含泪,却仍拼命努力,总算勉强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

  「没错,就是这个笑容。好啦,要回卡林之前先去道别吧,公主大人正在等你喔?」

  尤依看见凯因斯和平时一样的笑容后,将视线转向正在门后等着哥哥的少女。

  凯因斯立刻大大地点了点头,以爽朗的语气回答尤依。

  「是的,队长!」

  他以袖子擦了擦眼里所积的泪水,就这么跑向米娜身边。

  看到他笑着抱起妹妹的模样,尤依也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这时,一旁响起了壮年男子的声音向尤依说道:

  「伊斯塔兹老弟,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哪里的话。我方才也和凯因斯说过,将他平安无事地带回部队,也是我应尽的本分之一。」

  尤依搔着头回答表情沉稳的诺格瓦特,但对方闻言随即摇了摇头。

  「虽然我原本就是外地人,不过身为村里的一分子,我还是很谢谢你。最重要的是身为他的家人,即使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一样对你由衷表示感激。」

  「诺格瓦特先生……」

  尤依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于是以含糊的笑容代替回答。

  诺格瓦特察觉到他的心境,露出了苦笑。

  「好啦,阴郁的话题就到此为止。伊斯塔兹老弟,我有个东西想交给你。」

  「您说想交给我东西……吗?」

  「没错,就是这个。」

  诺格瓦特说完,将手上的纸捆递了过去。

  尤依将目光投向那捆纸张,脸上的表情随即僵住,张口结舌地说道:

  「这是……」

  「这是据我所知和塔利姆有所关联的艾铎布尔商人名单。从我发现你的目标开始,我就拜托有老交情的艾铎布尔商人伙伴做了这个,想说若是你适合当那孩子的上司,就透过他把这份名单交给你。」

  「……谢谢您。虽然现在这么说有点晚了,既然您即使身在此处都还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难道真的不打算回归吗?」

  尽管诺格瓦特会为了村子而定期外出经商,可是住在这个边境地带,却仍能进行如此彻底的调查,让尤依不禁感叹他的能力,并询问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哈哈,别说了,目前我完全没有这个打算。这里有我陷入自暴自弃时相遇、支持我的妻子,甚至还有我和她之间所生下的孩子。光是这样,对我而言就十分足够了。」

  「这样啊。」

  「是啊。最重要的是我喜欢这片土地的程度,已经可以让我抬头挺胸地说出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啦。」

  诺格瓦特如此断言,表情中看不到一丝迷惘,让尤依理解到这是眼前男人的肺腑之言。

  「总之,伊斯塔兹老弟,今后若是你需要我的力量就别犹豫,尽管告诉我吧。即使寇尼克商行已经不存在,过去的眼线可还没有完全失去。虽然我已经没什么离开这个村子的打算了,但我答应会在你需要帮忙的时候,以诺格瓦特•寇尼克鼎力相助,而非诺格瓦特•沃尔的身分。」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希望那种机会最好不要来临啊。」

  尤依感谢诺格瓦特承诺相助,同时刻意露出苦笑说道,诺格瓦特也跟着轻轻发出笑声。

  「哈哈,没错。总而言之,今后那孩子也拜托你啦。」

  在标榜自由及民主主义的基斯列汀,诺格瓦特长久以来被蔑视为与政客勾结的奸商,终至成为最受人唾弃的男人。而面对这个男人的请托,尤依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虽然我是个散漫的队长,不过我会以他上司的身分好好尽责的。那么,再会了。」

  尤依开口说完后低头致意,接着呼唤和米娜道别完的凯因斯,朝着延伸至卡林的道路踏出第一步。

  「好啦,凯因斯,我们就朝着卡林出发吧,再一下子就能抵达了。」

  「是的,队长。」

  凯因斯闻言,浮现一如往常的爽朗笑容,并以开朗的声音回应。

  尤依点了一下头,同时想起了一件忘了对凯因斯说的事。

  「啊,对了,刚才有件事忘了说。」

  「怎么了吗,队长?」

  「你想想看,我刚才说过要拜托你两件事对吧。我还有一个请求没说呢。」

  等尤依搔着头说完,凯因斯这才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啊,的确有两件事呢。那么,另一个请求是什么呢?」

  「这个嘛,我想回到卡林之后,一定会被那个一脸凶相的光头男逼着叫我工作。他应该会硬塞一堆文件给我,到时候你能不能代替我稍微处理一下呢?」

  尤依•伊斯塔兹的休假就这么划下句点。结束旅程的他获得了三样事物,那就是卡林无人能出其右的优秀弓箭手的信赖,以及和塔利姆有关的王都商人名单。最后,还有由于凯因斯糟到不行的事务能力,不幸变得比原本还要多的成堆结算文件。

  (插图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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