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丰收与离别的秋之祭 第三话 百目红叶的秘境村落(下)

  「哇……好壮观。」

  踏出设置祭坛的大厅后,外头是一条挑高的通道,路幅相当宽广,在这里放眼望去,就能看见对面山上沿着岩壁一路开始转红的枫叶。

  我们似乎位于海拔颇高的位置,感觉得到些许寒意。

  「玃猿所隐居的村落,就是在岩壁上凿洞来打造成栖息的居所。这面岩壁上长着生命力强韧的枫树,其枝叶成为通道与洞穴的最佳隐蔽,所以这里才被称为隐居村落。」

  大老板走来我身旁说明给我听。

  的确,仔细观察之下才发现岩壁上其实布满洞穴与通道,这些全被色彩艳丽的红叶完美遮蔽住了。

  总觉得这里的枫叶比一般的更偏朱红色,并且带有光泽感。被强风吹来的红叶在我的脚边盘旋飞舞,随后擦身而去,充满神秘的气息。那闪耀的光彩就像红宝石般耀眼……

  「这一带的枫叶称为『百目枫树』,据说只生长于这百目山的山顶地带,相当罕见。枫叶枝点火燃烧之后,会产生具有轻度安眠作用的烟雾。」

  听说我被带来这里前所闻到的那阵烟雾,也是使用这枫树枝所烧出来的,难怪我当时马上就失去意识。

  不过据玃猿们所说,山贼对这一点早已知情,他们对这种烟雾相当警戒,都使用自己准备的薪柴来生火。

  所以才需要用山苹果来做料理。

  「虽然这是我自己提出的点子,不过……真的行得通吗?」

  在那之后,我前往玃猿帮忙在村里准备的空厨房,一个人站着思考。

  这间厨房里备有气派的大石窑,还有许多石制的旧式烹饪器材,拿起来很重。

  大老板吩咐我「尽量利用山苹果入菜」,多做点料理。

  会这样要求,也是因为这次作战计划中需要让山贼们吃下大量的山苹果。

  「葵,我拿过来啰。」

  大老板带着满满一竹篓的山苹果踏入厨房。

  听说是百目山上的部族把刚才在果园摘取的份还给我们了。

  「欸,大老板,光靠山苹果真的就行了吗?」

  「是呀,我刚说过吧?山苹果会对百目枫树树枝中的某种成分有所反应,让易醉的成分大幅提升,树枝的烟雾也是靠此成分达到安眠效果的。」

  据说山苹果的酒里也加了百目枫树枝一起下去酿造而成,这是大老板从六助先生那边打听到的商业机密。虽然被他大嘴巴讲给我听,企业机密也已经不机密了就是。

  「欸,那直接端出山苹果酒给他们喝不就好了?」

  「那是水卷农园的独家商品,在这个村落里并没有生产。不过听说这里有种当地美酒特别受到山贼的喜爱,如果能做出对味的下酒菜,也许就能顺利让他们中招。更何况葵你还拥有成功完成上次酒席的亮眼成果,所以想请你用百目枫树枝当薪柴,来烹调以山苹果制成的料理。」

  「……原来是这样呀。」

  虽然我冷淡地回应大老板提出的要求,其实内心相当跃跃欲试。

  因为我早就想快点试试用这些山苹果来入菜了。

  用苹果做成的料理来击退山贼,听起来有点太可爱就是了。

  「我知道了。事不宜迟,这里有哪些食材可以使用呢?山贼们平常都爱吃些什么料理咧?」

  我转头张望着四周,环顾一圈这间完全由灰色所构成的厨房。此时──

  「……岩猪。」

  厨房出入口站着两只年幼的小玃猿,手里抱着竹篓。

  「岩猪是我们村落平常养来吃的家畜喔。」

  「我们把岩猪放养在森林里,平时用山苹果与橡果当饲料,山贼也很喜欢吃岩猪肉。」

  他们两个脸上戴的并非全罩式面具,而是小孩用的眼罩。

  「是喔,岩猪啊。难道当时摆在祭坛上当供品的猪头也是岩猪啰?欸,虽然在村里粮食短缺的此时有点难以启齿,不过,我可以用岩猪肉当食材吗?」

  两个小朋友轻轻点了点头,用可爱的声音告诉我:

  「反正今晚的宴会势必得为他们准备菜肴。」

  「长老说这些是要给巫女大人的,他说只要是这个村落里的物产,都可以任你使用喔。」

  他们所拿来的竹篓中装满了食材,其中已放有岩猪肉块。

  肉质真漂亮,部位看起来是五花肉吧。不过肥肉却不会太多,油脂比例感觉恰到好处。

  既然是吃果实长大的,那不知道肉质口感是不是接近伊比利猪(注:伊比利猪 源自西班牙的高级黑毛猪种,放养于林中,以橡果为饲料。)?

  竹篓里另有刚下的鸡蛋、充满秋天风情的香菇、地瓜以及数种基本蔬菜。

  「嗯?这是什么?」

  翻着竹篓内容物的我发现了某样东西。

  里头还有一条圆柱状的起司,表面被草木灰覆盖住。起司在隐世并不是随便就能入手的东西,在这里却理所当然地被放在日常食材中,这一点让我很吃惊。

  「欸欸大老板你看!是起司耶!起司!」

  「北方大地的酪农业相当发达,起司的制法也已经有相当的成熟度。特别是这些从事畜牧的山区居民,就算独自开发出一套自己的制程也不意外。」

  「啊!是喔。原来是这样。」

  的确,夕颜所使用的乳制品也是北方大地的酪农户所供应的。而且南方大地的旅馆也有客房服务专用的起司,一样是从这里采购的。

  「这是用岩山羊的羊乳做成的。」

  「很好吃喔。」

  两个玃猿小朋友从怀里掏出小刀,以熟练的手法切下起司的边缘递给我。看来起司在这里确实是相当普遍的食材吧。

  不过老实说,我不太能接受羊奶类的起司耶……

  羊奶制成的起司与牛奶不同,散发着独特的风味,酸味也很强烈。我战战兢兢地尝了一口。

  「嗯?」

  这种羊奶起司经过充分的熟成,口感相当柔软绵密。

  而且酸味并没有我预期地那么强,仍保留着温醇的奶味。

  最重要的是相当顺口,跟我至今所吃过的不太一样。

  「这、这个……真的是羊奶做的起司?很好吃耶……」

  「上头洒的草木灰也是用百目枫树的木屑燃烧后的灰烬喔。」

  「岩山羊是由我负责照顾的喔!」

  两个孩子似乎是对于我用「好吃」来称赞村落里的食物而感到相当开心,各自兴奋地说着。他们这副模样实在充满可爱的稚气。

  虽然双眼被眼罩遮住,不过我能从那一开一合的嘴型与声音之中想象出他们是什么表情。

  「谢谢你们两个,让我们一起成功击退山贼吧。」

  我摸了摸两个小朋友的头,他们互相望着彼此,喜孜孜地说:「巫女大人摸了我们的头喔!」然后开心地冲出了厨房。虽然还没能摸透这个神秘村落里的居民,不过小孩子果然就是小孩子呢……

  好了。那么我们的击退山贼计划,现在正要开始。

  作战计划相当简单,就是用美食美酒灌醉他们,然后一网打尽──以上。

  我的武器果然还是料理这一招,希望能在美食陷阱这部分暗中发挥我的所长。

  「话说回来,葵,你打算做些什么?」

  「跟你说喔,就是披萨。」

  「披萨?以现世的口吻来说,就是那个经典的意大利料理?」

  「嗯嗯,就是那个意大利料理。我想使用岩猪肉还有这个岩山羊奶起司,加上山区的菇类,做一道秋天风味的披萨。进大烤窑烘烤时,就使用百目枫树枝为薪柴。」

  使用目前现有的食材,制作能一次大量生产的披萨,然后送进去窑烤。

  刚好这里也有面粉,披萨所需的材料似乎全数备齐了。

  「话说回来,大老板。看你把外套都脱掉了、束袖带也绑好……一副打算来厨房帮忙的样子耶。所以其他准备工作已经搞定了?」

  「我已经对长老他们下达指示了。接下来我能做的,也就只剩下担任葵的二厨了!」

  大老板意外地干劲满满。指甲也已经先剪得短短的,似乎是记取了上次的教训。

  这好像是大老板第一次以平日的容貌充当助手陪我下厨。

  「你有这份心我是很感激……不过反正我还有小爱,不用特别劳烦你啦。」

  而我很顺手地掏出坠子,把小爱叫出来。

  现身而出的小爱也顶着我的容貌呛辣地回了一句:「这里有我在,所以不需要大老板。」

  大老板一脸正经,冷汗却直直流……

  「呃,爱去忙别的任务吧。你要进行特训,练习幻化成跟葵不同的样貌。」

  「不同的样貌?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不过的确也是,这本来就是小爱目前的课题。

  「其实这座百目山也是众所皆知的妖怪修行场所。过去有一种擅长幻化的大妖怪『鵺』在这座山进行修炼,成功习得第一百种幻化姿态,因此这里才有了『百目山』之名。妖怪之中妖力越强者,越会幻化人形以彰显自己的地位。这是一种对自身灵力的夸耀。」

  「是喔,难怪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隐世的妖怪都不以原形示人,而要变成人类的模样。原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啊。」

  「是呀。有许多妖怪都是进入这座百目山修行后,找到自己的幻化姿态。爱来到这里,或许也能受到百目山的保佑,学会变幻出专属于自己的容貌。况且,若能成功在这里掌握技巧,就能请你成为夕颜的员工帮忙店里生意啰。」

  小爱伸出手指抵在嘴边,发出了「嗯~~」的呢喃声,陷入短暂的沉思,随后便握拳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我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练习才好。我能幻化成葵大人,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每天都看着她的脸看习惯了。」

  「哎呀呀。」

  果然这不是能一步登天的事。

  我也一起试着帮小爱想想办法。

  「啊,对了。那不然用我跟大老板的脸加起来除以二,这样如何?毕竟你最熟悉的就是我们了。而且这样至少不会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提出偶然想到的这个点子,结果小爱跟大老板瞪大了双眼,完全呈现目瞪口呆的状态。

  咦!这反应是怎样……

  「葵大人,没想到您还颇大胆的呢。」

  「葵,原来如此啊,没想到你这么希望与我制造爱的结晶……」

  「啥啊啊啊啊啊?你你你、你在说什么鬼话!小心我狠狠揍你一顿喔!」

  终于明白小爱跟大老板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我一瞬间面红耳赤,脸蛋感到一阵热烫。

  「好了好了,葵你冷静点。不过这的确是个好想法,要让爱制作出独一无二的容貌,最简单的方式还是像这样收集多一点样本数再加以混合。况且我也有点想瞧瞧一半像我、一半像葵的姑娘会是什么模样……」

  大老板虽然装出一副平静的态度,脸上却带着莫名的贼笑。

  「大老板,你没有在想什么奇怪的事吧。」

  「没有没有。」

  面对语带威胁的我,大老板往后退了一步并频频摇头否认。

  小爱则苦恼地皱眉发出「唔唔唔」的呻吟,交互打量着我与大老板的脸。

  「我想这个点子有尝试的价值呢。」

  她端详了我们好几次,试着把眼前两张面孔深深烙印在脑海里,随后冲出了厨房。

  看来小爱是要到外头进行幻化的练习。

  「我稍微出趟远门,踏上寻找自我的旅途!」

  「啊!小爱……小不点,你去跟着小爱,否则她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丢的。」

  「遵命。」

  原本躲在我袖子里的小不点缓缓钻出来,轻巧地利用高低差跳下地面,然后追着以辈分来说算是自己妹妹的眷属小爱跑了出去。

  「不知道小爱会展露什么样的新姿态。」

  「我们只能耐心等待了。」

  「小不点现在也变得越来越可靠了呢……」

  我的口吻好像为人父母似的。

  虽然现在的气氛充满了感触,但眼前的任务是准备料理。

  「那么大老板,披萨饼皮的制作就交给你来负责啰。用这个石碗当容器,加入面粉与油,然后以少量多次的方式一边加水一边拌匀。等聚成团状之后就拿出来摆在料理台上揉出弹性。」

  我将材料分量与制作要领传授给大老板,便把做面团的任务交派给他。

  「哈哈,让我回想起以前联手合作的那一次呢。在折尾屋那场天狗骚动之中,我也揉过类似的东西。」

  「那次做的是什锦面疙瘩喔。」

  这回要做的披萨饼皮,是最简单的基本款。

  不使用酵母,也不需要特别发面团,是呈现薄脆口感的那种。

  那么现在面团就交给大老板来大量制造,我要来准备上头的配料了。这次预计要制作两种不同口味。

  第一种是和风酱烧猪肉披萨,大量使用山贼爱吃的岩猪肉再加上丰富菇类。

  第二种则是甜披萨,选用山苹果、地瓜与羊奶起司,香甜又具有十足分量感。

  「第一种披萨是用来钓他们上钩的诱饵。因为如果只有山苹果的甜披萨,他们也许不会有兴致,所以先用肉多味美的咸披萨抓住他们的胃,接着就会想吃点甜的了。我是这样打算的。」

  「哦,竟然祭出诱饵,真是懂得耍小聪明。不愧是史郎的孙女,同时也是我的贤妻。」

  「好了啦,大老板你很烦耶。」

  这作战计划的确是卖弄小聪明,而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继续说明。

  「在现世除了那些固定的基本款以外,还有照烧鸡肉或烧肉之类的披萨,这类型的和风口味也意外地很受欢迎喔。我看过家里信箱的披萨外送传单,烧肉口味可是名列人气排行榜前几名呢。」

  「哦?我去现世时所吃的意大利披萨,是像起司、番茄红酱加上罗勒这样的感觉,所以不太能想象和风口味呢。」

  「玛格丽特是披萨口味中的绝对王者呀,要是有番茄的话我恨不得做这个……」

  不过现在必须使用在地的现有食材创作出美味的披萨呢。

  被我选为和风披萨配料的酱烧猪肉,将使用岩猪的这块五花部位来制作。

  先将猪五花肉、山产的大颗洋葱与看起来类似舞菇的菇类等材料分别切成适当大小。猪五花肉切成好入口的一口大小,山洋葱切末,舞菇则随意用手剥开。

  「酱汁使用酱油、味醂、砂糖与酒这四样基本款,再加上磨成泥的大蒜与姜、山苹果汁、味噌还有辣椒,调配成甜咸中带点辣的烧肉酱……这样。」

  对方是山贼,比起高雅精致的风味,感觉更偏爱能补充精力又重口味的东西。其中再不着痕迹地加入山苹果汁以达到目的,浓郁之中带有果香与微微辛辣后劲的酱汁就完成了。

  使用石制平底锅炒过猪五花肉,再把酱汁倒入干烧,等均匀裹上酱汁的猪肉呈现美丽的照烧色并带点微焦时便起锅。

  光是到这里就已经够令人食指大动,不过这终究只是披萨上的配角。

  「葵,我揉得差不多啰。」

  还想说大老板从刚才开始就很安分,原来他似乎一个人默默地努力制作饼皮。料理台上已经完成了好几颗圆形的面团。

  「噢!你还真的做了好多面团呢,大老板,真了不起。」

  「得到葵的称赞啰!太棒啦!」

  大老板似乎获得了一股成就感,单手摆出胜利姿势。

  「那就将那些面团摆着醒一下吧,至少要在常温下静置半小时才行。」

  我拜托大老板进行醒面的工作,将面团用布包起来后静置在室内暖和的地方。

  「那接下来要来准备甜点啰──苹果地瓜起司披萨。」

  「苹果、地瓜加上起司,口味会搭吗?」

  「哎呀,大老板,这可是现在流行的时髦下酒菜会有的组合呢。」

  将地瓜与苹果切成薄片后,分别先泡过水备用。

  接下来的步骤,就只剩下把这些蔬果片排列在饼皮上,上头洒上起司后进去烘烤,所以在等待醒面完毕的这段时间,已经无事可做了。

  「呼……目前告一段落了呢。」

  因为要做很多分量,我便和大老板携手一个劲儿地进行大量的备料工作。

  「葵大人、大老板!」

  此时外头传来小爱充满活力的声音。

  「难不成是!」

  「已经成功练就幻化新样貌的技巧了?」

  我与大老板对看一眼,不假思索地冲出了厨房。

  「!」

  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是一位黑短发美少女!

  「是说这根本几乎全套采用了大老板的系统啊?」

  要说哪里有我的影子,大概只有性别是女生这样。眼前这位就是大老板的女性版本,充满英气的帅气鬼女。

  话虽如此,少女的外表年龄目测大约只有十四岁,开朗活泼的表情看起来充满着阳光气息,一点都没有大老板那种目中无人的感觉。

  也因为这样,感觉她连性格方面都已经足以称为独立的个体了。

  「看着葵大人与大老板,让我有这种感觉──如果两位生下一个像大老板的千金,一定比较幸福美满吧。」

  「小爱,你过来一下。」

  「疼疼疼!葵大人,请别揪着我的耳朵,人家不是都说女儿会比较像爸爸吗?」

  明明身为我的眷属,这率直过头的小丫头还真的很敢说,而且毒舌技能好像也顺便升级了。

  她身上穿着黑底和服,上头有红绿相间的山茶花图案。仔细端详她的脸,才发现眼珠颜色跟我一样……好吧,勉强接受。

  「呵呵呵,原来如此。我跟葵的孩子原来会是这副模样呢,呵呵呵呵。」

  「大老板,你要怎么幻想我管不着,但不要让我看见那张贼笑的脸。」

  不过小爱的变脸还真厉害,就连跟她在一起的小不点也直眨着双眼惊呼「我不认识这个人」,似乎还不能适应妹妹全新的幻化姿态。

  「好啦,那大家一起来帮忙完成披萨的最后步骤啰!」

  「好~~」

  一位人类姑娘与一位大有来头的鬼神,加上一个鬼火女孩与一只小不点手鞠河童。既然现在全员到齐了,就来把刚才醒好的披萨面团摆在洒上一层面粉的料理台上,使劲地擀平。

  这个工作就交给负责饼皮的大老板。

  「噢噢,大老板你挺熟练的耶。」

  「经验造就技巧!今后我也希望能多多出力帮忙,成为一位能干的丈夫,我听说现代的丈夫都会跟妻子共同分担家务喔。」

  「天神屋的大家要是见到现在的大老板,感觉会哭出来吧……」

  指甲剪得短短的,煞气与威严尽失的他,被称赞一下就乐得心花怒放……

  我最初认识的大老板明明更有鬼的样子,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恐怖氛围。然而现在眼前的他,该怎么说呢……就好像只是个莫名努力的新手老公。

  不过看他帮忙得这么开心,总觉得……感觉并不差。即使现在制作的披萨只是为了待会儿要打倒山贼的武器。

  也许这家伙意外能成为一个好老公呢……不不不,我可没有假设是自己的老公喔。

  接下来我在大老板擀好的饼皮上,摆放刚才准备好的配料。

  和风口味的披萨均匀放上裹满甜辣酱汁的猪肉、切成碎末的洋葱,再摆上满满的舞菇。由于正好有青紫苏叶,就一并切碎洒上以取代罗勒,更能增添和风感,是我相当推荐的调味料。

  最上头均匀挤上细丝状的美乃滋,这是刚才请小爱帮忙完成的自制美乃滋。最后就只剩下进窑烘烤了,真令人期待成品出炉。

  而甜披萨则是把同样切成薄片的苹果与地瓜交错摆放在饼皮上,最上头再均匀洒上满满的羊奶起司。

  我一边将厨房里的石窑预热,一边凑在架子前东翻西找,寻找某样东西。

  「这里没有蜂蜜吗?要是能在披萨出炉后淋上蜂蜜再享用会更好吃的。」

  「葵,百目枫蜜的话倒是有喔。」

  大老板翻找着橱柜中的各种调味料,帮我找到了他口中所说的东西。

  竟然是从百目枫树萃取出的糖蜜,原来有这种东西。

  「哇,味道就像枫糖浆一样,好好吃。」

  「清爽的口感甜而不腻呢。这东西真不错,我也是第一次尝到。」

  我们两个一起试吃了这个新发现的食材,被这股美味所打动。不意外地真想买了带回去……

  「那么先各拿一片咸披萨与甜披萨,用普通的木柴烘烤看看吧。是为了试试味道啦。」

  「噢噢,不错呢。」

  我们果然还是很好奇自己做的成品味道如何,忍不住想尝尝。明明是为了击退山贼才下厨的,真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将两种口味的披萨放入预热完毕的石窑内烘烤,烤好的成品取出之后再比照一般披萨切成三角扇形。

  和风酱烧猪肉披萨上另外洒了切成细丝的葱白当点缀。

  苹果地瓜起司甜披萨则画圆淋上百目枫蜜。

  「噢噢,看起来真诱人。」

  「大家来吃吃看。像这样捏着饼皮外圈的松厚部分,拿出其中一片,用手拿着吃喔。」

  大家各自拿了一片披萨在手。大老板选择和风口味,小爱则是甜披萨。

  美味的三角扇形还带着刚出炉的热度,第一口就是要从尖端咬下。

  「嗯,烧肉非常入味呢。这个像容器一样的饼皮有着薄脆的口感,跟这大蒜酱油口味的酱汁非常搭,感觉就是山贼会喜欢的口味。」

  「好厉害好厉害,葵大人您看,起司被拉得好长喔。」

  「啊!配料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披萨本身就很美味没错,不过还是要像这样大家聚在一起热闹地分食才会更好吃呢。还有欣赏起司牵丝的画面也是……

  「嗯?」

  我发现年幼的玃猿小朋友们正站在厨房出入口,不时瞄向我们这里,似乎很在意。

  想必是对披萨刚出炉的香气相当感兴趣。

  「你们要不要一起吃?」

  「可、可以吗?」

  「嗯嗯,当然啰,你们一定要帮我尝尝味道。」

  孩子们对于未知的食物感到害怕,频频伸出手指轻戳了戳,又吓得把手缩回去。

  接着有样学样地各自拿起一片披萨,用双手捧着咬下。

  「……」

  那藏在眼罩下的双眼仍然令人无法捉摸他们的心思,不过咀嚼的嘴角勾起了一道圆弧。

  他们虽然不发一语,不过三两下就吃完了手中的披萨。

  「好好吃。岩猪的肉汁好多。」

  「好惊人,好好吃。第一次见到连盘子都能吃的食物。」

  虽然嘴上说着好惊人,他们的反应看起来却很平淡。不过能得到这些称赞我还是很开心。

  接着总算轮到我来试吃了。

  嗯,和风披萨的重口味烧肉搭配上头的葱丝一起享用,能让油腻感减半。味道不但跟酥脆的饼皮很搭,感觉也很下酒。

  接着我也尝了一口甜披萨,松软地瓜所释放的甘甜与烤苹果的爽脆多汁,两者被融化的羊奶起司包覆,合奏出令人心满意足的美味。百目枫蜜也成了画龙点睛的亮点,大量淋上之后享用,能让起司的咸与苹果的酸产生全新的化学作用,营造出截然不同的风味。对了,能享受到有如生乳酪蛋糕的味道。

  「这些全是村落里的食材。」

  「但却是我们从来没尝过的味道。」

  少年不自觉地吐露出不加修饰的感想。

  「用这些食物,真的能打倒山贼吗?」

  跟着疑问一起流露出的,是微微的紧张感。

  没错,这些料理某种层面上就等同于毒苹果,前提是要成功引起山贼们的食欲,接下来才有戏唱。

  在接收到山贼归巢的通知后,我将百目枫树枝混在薪柴之中,烘烤刚才准备好的生披萨。我用布确实掩住自己的口鼻,就是为了避免吸入任何一点烟雾。

  然后,终于来到最后的阶段──将披萨端往山贼们等候用餐的大厅。

  宴会的举办场所就是先前搭造祭坛的地方,也就是那间位于岩洞里的大厅。

  我捧着刚出炉的披萨,从外头窥探着厅内……

  「好、好高大……」

  这帮山男(注:山男 日本传说中栖息于深山中的妖怪。形象可是魁梧男子、男童,又或是单脚单眼的怪物。)所组成的山贼,体格超乎我想象地魁梧,感觉就像骁勇善战的一群战士。

  以身高来看,所有人都远远高过两公尺。使得原本还觉得相当宽敞的这间大厅,顿时充满了压迫感。

  个头娇小的玃猿们无法跟对方匹敌也是理所当然,连我也完全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服。

  「呵呵,讨伐山贼的时间到啰。」

  然而从大老板身上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畏惧。

  他现在的表情,跟刚才立志成为好老公的那个大老板简直判若两人。脸上浮现出俊美的微笑,其中却带着鬼怪的邪气与好战的兴奋激昂。

  在他身旁的我,每次都会被这种反差吓到。

  「首领殿下,这次攻下邻山的一役实在太精彩了。」

  看起来像是尾图魔团首领的男子,将一头蓬乱的头发绑起,满脸都是没整理的杂乱胡须,看起来就是标准的山贼样。他大口灌着酒,接受身旁众多美女的服侍。

  「好了!死老猴!这种奉承话就免了。给我多上点酒菜!我们肚子饿扁啦!」

  「没错没错!」

  山贼们无礼地大肆怒吼着。

  他们早已把村里居民所准备的酒和饭菜通通扫尽,醉得满厉害的。

  这群山贼个个块头都这么惊人,豪迈地大吃大喝,也难怪这村落的食粮会瞬间见底。玃猿们会为此感到担忧与不安也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呢,隔壁山头上的巳熊团彻底败在我们手上了。你们猜猜,最后那只大笨熊说了些什么?──『求求你们别扒掉我这身毛皮……』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呀,之前明明还在那边嚣张。」

  「哇,头目大人实在太有男子气概啦。」

  「那当然!我可是战无不胜!」

  「哟!不愧是首领啊!」

  「所有山头都将成为我们尾图魔团的囊中之物!」

  那些女人以及山贼手下们无所不用其极地褒扬着首领,接着马上举起酒杯。

  首领看起来似乎龙心大悦。

  「哼哼!这片北方大地上最强的山男头衔是属于我的!我迟早会成为支配隐世群山的男人!」

  「哇,头目大人好帅!」

  「只要是我的女人,都能跟着我享尽荣华富贵!啊哈哈哈哈哈!」

  好夸张,那就是所谓的后宫吗?

  看那群衣着单薄的女人们紧黏着首领不放,拼了命地阿谀奉承,这情景让我感到难以形容的不舒服。

  「大老板,你会羡慕那种吗?」

  「嗯……看到那幅画面就让我想起史郎,所以实在吃不消。」

  啊啊……爷爷在隐世时原来是那种感觉啊,可以理解。

  「再者,别看我这样,用情也是很专一的。我希望对方只爱我,我也只想爱对方一个人。葵,你认为这样的我适合当老公吗?」

  「大老板你真的是……每次都会把话题扯到这呢。」

  没想到他似乎突然灵光一闪,握拳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接着突然一个变身,幻化为别的模样。

  噢噢噢……出现的是一位黑直发妖艳美女,如果把小爱摆在他旁边,完全就成了一对鬼女姐妹花。

  「大老板,原来你也能变成女生喔!」

  「呵呵,这可不是银次的专利喔。只不过平时没什么机会用到这招就是了。」

  大老板的红唇勾起了弧度,露出不安好心眼的笑容。

  我摸遍了变身后的大老板。嗯,虽然个子有点高,不过确实是女生。

  「看那家伙喜好女色,那就由我和爱负责端披萨上桌比较好吧。葵,你就待在这里观察状况。」

  「咦,那我也……」

  「不可以,你是人类女子。从之前玃猿对你的反应就能明白吧?光是人类女子这样的身份,对妖怪来说就是价值不菲的存在了。要是被山贼发现就不妙了。」

  「可、可是……」

  「葵。」

  大老板配合我的视线高度微弯着身子凝视我,并且开导我。

  「葵,你是个乖巧的孩子,这一次就听我的好吗?」

  大老板的手轻拂过我的脸颊。

  那触感是如此冰冷,却充分传达他强烈的主张,我只能点头答应。

  当初大老板要我回天神屋,最后却还是答应了我任性的要求,让我留在这里。

  所以这次还是乖乖听他的好了。

  「噢噢!怎么有一股诱人的香味!」

  「肚子彻底饿扁啦!嗯?女人?」

  「欸欸欸,这可真是个大美人啊……」

  山贼们闻到了披萨的香气,变得兴致勃勃。

  不,比起披萨,他们的注意力也许全被化身为美女的大老板所夺去了。不过也因为如此,山贼们对披萨似乎并没有起疑。

  「鬼女是吧。为什么在这玃猿村落里,会出现像你这种高档货呢……」

  山贼首领对着大老板(美女)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后,似乎露出了色欲薰心的表情。此举让他身旁的女人们开始吃味,看起来心情非常不爽。

  「我们把这对在山间迷路的鬼女姐妹捉了回来,献给首领您当作贡品。请笑纳。」

  「噢噢,老猴子你可真贴心呀,这货色不错喔。不过……这个圆盘子是什么东西。吃的?从没看过啊。」

  「这是名为披萨的食物,是现世的厨师所传来的一种料理。」

  大老板用高雅的口吻进行说明。

  虽然声音多少有点沙哑,不过听起来充满性感韵味,令所有男性都为他倾倒。

  他们压根儿不会想到,眼前的美女其实是个男的吧。

  「请用请用。」

  同时间小爱则充满活力地四处奔走,将披萨分送给山贼们。

  在可爱又阳光的小爱推荐之下,没有一个山男拒绝享用眼前香气四溢,看起来令人食指大动的披萨。

  首先由首领打头阵,吃了一口岩猪肉的披萨。

  「唔!」

  他的脸色明显一变。

  「这、这是什么!好、好吃!做为底盘的饼皮上竟然放了满满的肉,重点是这崭新的调味,就连称霸北方群山的本大爷都未曾尝过这股滋味。」

  「咦,头目大人,人家也想吃……」

  「好了,你们先别吵,这是我们山上男子汉的料理。」

  不,这是现世的料理好吗?躲在暗处的我偷偷吐槽。

  大老板也把披萨递给那些服侍的女人们,请她们享用。虽然她们看这位令首领也动心的美女不顺眼,但仍无法抗拒对披萨的好奇心,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请用,这里还有甜的水果披萨喔。」

  大老板也终于开始推荐起放了满满苹果与地瓜片的甜披萨。

  对于我们而言,让他们把这道吃下肚才是主要目的。

  「甜的?真不像大男人该吃的东西耶。」

  「呵呵,可别这么说。甜蜜的滋味……非常诱人喔。」

  大老板(美女)在吐出「诱人」两个字时的口吻实在太性感,被灌了迷汤的首领也不由自主伸手拿起披萨。

  「哦,这的确是……诱人的滋味!」

  爽脆多汁的烤苹果、松软可口的甜地瓜与咸香、浓稠得牵丝的起司搭配百目枫蜜,这样的组合令所有人都不禁扭动着身子。

  那群女人也纷纷喊着「天啊这是什么」,此时此刻比首领还更加陶醉于甜披萨的美味中。

  「哇啊啊!」

  「!」

  意外就发生在这一刻。就在我们预先设计好的毒饵差不多该发作,让所有吃了披萨的人被睡意攻击的这个时间点,负责四处帮忙斟酒的其中一位小玃猿,手拿着酒瓮不小心往前跌了一跤。

  他手中的酒,刚刚好就泼在山贼首领与身旁侍女们的头上。

  「……」

  「啊……」

  整个场面瞬间宛如结冻,成年玃猿们不由自主抱住了头。

  那个孩子正是之前帮忙送食材来厨房的小玃猿,他当场缩起身子,吓得动弹不得。

  「哦?我还想说你们这群老实的玃猿毫不反抗真无趣,看来小鬼头们倒是很有干劲嘛。多亏了你,让我现在兴致全没了。」

  刚才还龙心大悦的首领,现在额头已冒出青筋,大为光火。

  「你这个臭小鬼!」

  「头目大人上啊,收拾掉那个小鬼!」

  山贼开始口出暴言,煽动着首领。

  情况看起来越来越糟了,我心中涌现不祥的预感。

  首领站起身,仗着醉意踹飞了盛装披萨的盘子。下一秒果不其然举高了拳头,企图朝着小玃猿揍下去。

  「住手!」

  我的预感完全成真。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我立刻冲上前去,用整个身体紧紧抱住小玃猿。

  明明大老板要我躲好的。

  本来已经做好挨下这一拳的觉悟,结果首领发现了突然出现的我,在前一秒及时停下拳头。

  「你这家伙是怎样……仔细一瞧才发现,可不是个人类丫头吗?」

  他似乎查觉到我与其他人的不同。首领一开始对突然迸出来的我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观察力果然很好。山贼们则惊呼着:「什、什么?」完全不令我感到意外。

  不一会儿之后首领露齿一笑,猛然松开刚才停住的拳头,揪住我的领口直接往上拎。

  「巫、巫女大人!巫女大人!」

  小玃猿哭叫着对我伸出手。双脚悬空的我虽然拼命挥舞四肢,但光凭我的力气根本无法自己挣脱。

  「哈哈!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能拜见到人类姑娘呀!这女人值不少钱!不,这么稀奇的宝贝,果然还是应该纳为小妾才对?不管怎么说,真是入手了不得了的猎物呀。」

  「喂。」

  「嗯?」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灵气,正从情绪兴奋的首领背后飘了过来。

  原本闹哄哄的大厅内也因此瞬间鸦雀无声。

  「谁准你用那只脏手碰葵了。」

  「啥?你算什么东……」

  首领就这样拎着我回头一看,出现在眼前的大老板令他瞠目结舌。

  「你……刚才踹翻了葵做的料理是吧。」

  我眼前微微扭曲的画面中,看见了原本化为女儿身的大老板,瞬间变回原本的鬼神。

  那副架势与身上散发的灵气,加上锐利的冰冷视线。

  让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他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你……」

  首领头上冒着冷汗,咬紧了牙笑着。他现在只能笑了。

  「我……我见过你,你是天神屋的大老板是吧!」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好办了。那你应该明白吧?虽然你刚才说过自己战无不胜,但这次遇上我绝对没有胜算。」

  大老板露出诡谲的笑容,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旁,捉住首领的手腕狠狠掐住。

  「唔……唔啊啊!」

  鬼火从手腕处冒出,窜往首领的身上,那股酷热让他发出痛苦的喊叫。而被放开的我则轻轻落入大老板的怀抱。

  「葵,你没事吧?」

  「呃,嗯……」

  大老板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随后马上转回冷酷的表情,怒瞪着眼前的山贼们。那双令人战栗的暗红色眼神,让所有人都害怕。

  我都忘了这才是他原本应有的样子。

  但是……为什么呢,这时候的我却不特别觉得他可怕。

  「你、你这家伙!」

  「对头目干了什么好事!」

  手下们亮出刀子,一帮人同时站了起身。

  我心想总算要展开一场大乱斗了。然而……

  「……咦?」

  他们的脚步似乎开始摇摇晃晃了起来。没错,山苹果开始发挥作用了。

  就在这一刻……无数的黑影毫无预警地从天而降,直落在我和大老板四周,就像算准了时机登场一般。

  「参见大老板。」

  柔顺飘逸的淡绿色发丝在空中舞动。

  黑影们冲上前去,穿梭于个头魁梧的山贼间来去自如,以毫无破绽的动作将敌人手到擒来。

  他们正是天神屋的庭园师──忍者镰鼬。

  「呼……已成功压制是也。」

  拉下了掩住嘴巴的长围巾,如此下达判断的正是其中的王牌──佐助。

  山贼们一瞬间遭到压制,几乎连抵抗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昏倒在地。

  「干得漂亮,我们家的庭园师果然身手不凡。」

  「咦!佐助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咦,为什么……是说大老板你也该放我下来了。」

  「啊,嗯。」

  大老板老实地把抱在双臂里的我放了下来。

  「我事先联络了天神屋。因为考量到若把事情闹大,也许会演变成两地之间的问题,所以请旅馆暗中派庭园师过来就好。他们在旁伺机行动,看准了葵所做的料理开始发挥安眠作用时,才出来一口气压制。毕竟要是山贼拿村里居民当人质,只会让状况变得更复杂。」

  「原来是这样。不过太好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我刚才所掩护的小玃猿也正待在不远处,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这里。

  于是我给了他一个亲切的笑容,想必他刚才一定被吓到了吧。

  「好了,事情也成功解决了,就请那些睡着的山贼们乖乖接受五花大绑吧。」

  接下来就是庭园师与鬼门大地的捕吏上场的时候了。

  今天从果园约会突然变成帮忙讨伐山贼的奇妙旅程,现在总算能喘口气了,真的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巫女大人!巫女大人!」

  在踏上归途之际,我所掩护的那个小玃猿咚咚咚地跑来我身边,给了我一只小瓶子。

  「这个送给巫女大人。」

  「嗯?这是什么呢?」

  「百目枫树的糖蜜……那个,因为听说您很想要。」

  「哇!是那个枫蜜?哇~~好开心!」

  对方看我如此喜出望外,似乎也跟着开心了起来,嘴角扬起了弯弧。

  「您救了我跟村落,您真的是我们的巫女大人!」

  「我是葵喔,我的名字叫做葵。不过也罢,当一天巫女大人似乎也不错。」

  我蹲下身子配合他的视线高度。

  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透过窥视孔可窥见那稚嫩可爱的目光,我温柔地告诉他:

  「厨房里还有一些没烤过的披萨,去拜托大人帮忙送进石窑烘烤,跟大家一起分着吃吧。要小心别用到百目枫树枝当柴火喔。」

  「嗯!」

  希望村落里的大家都能享受到披萨的美味。

  虽然陷入必须制作料理陷阱的险境,不过既然成功帮助他人又能伸张正义,想想也不算坏事一件。

  「……」

  玃猿长老与其他成年玃猿们也深深低头行礼,目送我们离去。

  直到最后一刻,这个部族依旧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令人摸不清。不过若是还有来访的机会,希望能好好交流一番呢。

  届时的我不再是「巫女大人」这般崇高身份,而是经营夕颜的「葵」。

  「好了,葵,我们回天神屋吧。」

  「嗯嗯,好。」

  搭上前来迎接的天神屋飞船,我们在午夜时刻穿越晴朗无云的天空前进着。

  「啊……」

  从空中飞船的甲板上,能远远望见银天街一带被无数鬼火照亮。

  其中还能发现高度过人而特别显眼的天神屋,简直就是座摩天大楼。

  我静静地凝望着这片动人的夜景。

  不知怎地,突然回想起从折尾屋返回天神屋那时的记忆。

  从来没想过「回到天神屋」会是那么令我感到高兴的一件事啊……

  「怎么了?葵。不进去船舱里吗?秋天入夜后很冷吧?」

  「大老板,我问你喔。」

  「嗯?」

  趁这个时机,我试图向大老板提出某个问题。

  这是我一直以来想寻求答案,却又开不了口的疑问。

  「大老板你……呃……」

  这是关于那个妖怪的事情,曾在我小时候救了我一命的妖怪。

  我转身面对大老板,一鼓作气开口。

  「大老板,你应该从银次先生口中,呃,听说了对吧?关于我小时候的那件事。就是,银次先生他……是对我有恩的妖怪,让我免于饿死这样。」

  「嗯,这件事喔……我很早以前就知道啰。」

  大老板的目光在一瞬间似乎动摇了一下,不过立刻干脆地回答我。

  「那……大老板,你该不会……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连?」

  「……」

  这段沉默持续了好一阵子,我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大老板的脸。

  若无其事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心思,他望着远方鬼火灿烂的天神屋,过一会儿之后回答我:「这就难说啰。」

  不出我所料,他的答案很暧昧。

  「葵得知答案之后……打算怎么办?」

  「这还用问,我当然是……」

  「葵,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容易与妖怪交往太深,试图分担他人肩上的重担。但是我呢……也是有一些不想让你背负的秘密。」

  「你是指……」

  什么样的秘密?

  大老板现在究竟在指哪件事?

  「一些你也许希望能厘清,但是我并不希望让你明白的真相。」

  「……」

  大老板的这番话意外地让我感到受伤,而我对于自己会有这种反应又更是吃了一惊。

  刚才从未放在心上的这股秋夜凉意,现在缓缓侵袭全身。

  「我只是……想多了解,关于你的事。」

  然后我不自觉地吐出了这句话。

  「一点一点慢慢的也好……因为,我知道你并不可怕。」

  「……葵?」

  我不再感到害怕。

  这是发自心底的感受──想更加深入地了解你的一切。

  我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觉得大老板恐怖了。

  即使周遭的大家对他敬畏三分,我也完全不怕。

  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形容这种转变才好。

  大概就是,我对他产生了信任感吧。

  这指的并非表面的信赖关系,而是随着时间不知不觉从内部累积而成的。

  大老板总是对我伸出援手,暗中关心着我。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刻,不经意地给予我建议与温柔的包容。

  然而,总觉得他果然还是藏着一些谜团,是我永远无法涉入的。

  我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及天神屋里的任何人。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葵。」

  大老板用宽阔的身躯包覆着颤抖的我。

  那是一个虽然带着迟疑,却仍然温柔的拥抱。

  吓了一跳的我瞬间全身紧绷。然而在深吸一口气,缓缓吐息之后,整个人已彻底呈现放松。

  莫名涌现的泪水也因此跟着盈眶,但这拥抱带来的温度让我感到相当舒适。

  「老实说,我很惊讶……我一直以为葵对我只有恐惧,不带有任何其他情感。所以,听见你说想多了解我一点,令我打从心底感到高兴。」

  「……」

  「果然……人都是会转变的呢。」

  转变……那大老板也会吗?

  关于你心底对我有着什么样的想法,我毫无头绪。

  「现在这股飞上天的心情,就算要我立刻从船上一跃而下,大概也死不了!」

  「欸,我就是受不了你这点,为什么偏偏选在这种时候搞笑啦!」

  感伤的情绪与刚才酝酿的气氛全都化为泡影。

  我推开大老板的胸口,抬起脸狠狠瞪向他。

  每次总是这样,在重要时刻装疯卖傻。

  为了不想伤害我,他究竟隐瞒了些什么?

  「好了好了,葵。别露出这么吓人的表情嘛。」

  「刚才我差点都要哭出来了,还不是你害我变得那么吓人。」

  「那可真抱歉呢,葵。」

  啊啊,这样啊。看着他为难地笑着,我在内心放弃了。

  他果然不打算告诉我「那件事」啊。

  原因是什么?我不明白。

  眼前的人跟年幼时的我有着某些渊源,这一点从银次先生的自白与对话之中看来,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但对方刚才已表明了无可奉告。

  真是遗憾,不过……我也不打算逼问他。

  想了解他的一切,也许只是出于我的任性也说不定。

  「不过啊,大老板……」

  「嗯?」

  「关于今天的事,我必须谢谢你。你不是从山贼手中解救了我吗?被那种彪形大汉腾空揪住,说实话有点可怕。」

  「那当然,让你被那种家伙逮住,我可想都不敢想。但是你总是爱胡来,挺身而出掩护孩子这种举动确实很像你的作风,但还是很可怕。毕竟你们人类跟妖怪不同,有着脆弱的血肉之躯。」

  「大老板你就是太保护过度了。与其说是妻子,你在心里绝对是把我当成孙女看吧,不过……今天你的表现有点帅气喔。」

  「真、真的吗?」

  真没想到大老板会心花怒放地染红了双颊。

  平常明明那么老成稳重,这种反差真的很犯规。

  「而且,今天的约会行程也很开心喔。虽然充满惊险刺激,不过至少尽情做了料理,还拿到了好东西嘛。」

  既然想了解对方,就先主动打开自己的心房,诚实地表达心情吧。

  我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丝悲伤或恐惧,只剩下坦率的笑容。

  「……」

  大老板微微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无言以对了一会儿。

  随后他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下一秒又迅速放开手,皱着眉露出浅浅的微笑。

  「葵……真是败给你了,竟然在这种时刻送我一个笑容。」

  对我而言,大老板仍充满着各种未知的疑问。

  我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也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这个人的过去与成长背景,我一无所知。

  他所隐瞒的真相,他与年幼的我之间的渊源,依然成谜。

  而他永远不肯为我揭晓答案。

  我该怎么做,才能走进这个人的心?即使只有一小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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