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都没有人来呢。」
小葵这么说。
「对啊，都没人来啊。」
我这么回答。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两个人陷入沉默。
现在我的房间里就只有我跟小葵两个人而已。「小缇到底到底跑去哪里了呢。」
过了一阵子小葵再次开口。
「不知道，那家伙的行动范围连我都不清楚。」
「她是多久之前出门的？」
「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是喔。」
「对啊。」
「好慢喔。」
「嗯。」
话说完后又是沉默，这次更长了。
我叹了口气，仰望天花板。从刚刚开始室内蔓延着难以形容的紧张感。
现在我在床上，小葵坐在电视机前。两个人的距离大概两公尺，只要靠近一点就碰得到她的手。在这种状况下要我别在意根本不可能。
突然，小葵打开电视。晚间新闻播着艺人间的恋情，看了五分钟后节目换成运动新闻后小葵就无言的关上了电视。
电视的杂音一消失房间似乎比之前更加安静了。
我把视线从电视画面移到小葵身上。
她身上粉红色的小可爱下穿着白色的T恤，下半身是淡蓝色及膝的百褶短裙，完全就是女高中生间流行的装扮。虽然就夏天来说暴露的肌虏不算太多，但是从毫无防备的裙子缝隙中依稀看得见耀眼洁白的大腿。
我在UNIQLO的长裤上抹了抹手汗。其实我从缇特可出门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之下。
高中二年级的暑假。
喜欢的女生来家里过夜。
就身为健康男高中生的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引人遐思的状态了。波涛汹涌的妄想快把头撑爆了。
老实说我一直在脑海中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的大叫。这种令人半死不活的状态意外地令人难以招架，继续下去我的理性可能撑不了多久。
啊啊，缇特可你快点回来啊。
我又偷瞄了小葵一眼。
查觉到我视线的小葵似乎有些害羞，笑的样子可爱得乱七八糟。
……嗯，就是，嗯。
果然还是继续这样一下好了。
今天七月二十四日是暑假的第一天，大家决定在我的房间办「睡衣趴」。
参加成员包含我跟缇特可还有小葵，除此之外还有伊藤、夏露露跟菈鲁菈一共六个人，我跟小葵共同的朋友都会参加。
提案的是小葵。
快放暑假就像小学生一样进入兴奋状态的她非常强硬地推动了这个计划。找上我时情势已经发展到我无法拒绝的状态了。例如菈鲁菈连过夜用的睡衣都买了，要是拒绝说不定就被龙给啃了。
我拿出刚刚小葵给我的小册子。这次「睡衣趴」专用的纯手工小册子封面是用蜡笔画的我的画像(小葵好像说过封面是夏露露画的，没想到那家伙竟然这么期待)。
下午四点集合后大家一起吃晚饭、吃点心、打游戏、看电视、洗澡之后打牌、想睡之前再随便吃个宵夜。我随便翻了翻小册子看到上写着诸如此类的计划，甚至还附上了插图。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超过六点了，比预定晚了两个小时。
明明都这么晚了却还没有半个人来。
就连跑去找人的缇特可也还没回来。
「好慢喔。」这句我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大家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小葵微微地点头说了声「嗯」接着就陷入沉默。
看这样子感觉起来果然跟平常的小葵不一样。
就连感觉迟钝的我也看得出来。
「小海。」
想着想着，小葵阔别许久开口。
我看了她一眼，发现小葵脸颊泛红，有些娇滴滴地看着我。
「干…干嘛？」
我全身冒汗这么回答。
「那个啊。」
「嗯？」
「……没事，还是算了。」
「怎…怎么了啦，说啦。」
我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这么催促她。
小葵紧抿嘴角，摆出下定决心的表情。
「那…那个，可以去……你那边吗？」
脸红到耳根子的小葵有些害羞地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语气异常的拘谨。
「啥？」
我发出笨蛋般的声音。「那边是指哪边？」
「那…那个就是，小海的……旁边。」
小葵犹豫地指向我身旁。
我旁边。
也就是——床上。
「咦？这…这里？」
「嗯……那个，不行吗？」
「好…好啊，没关系。」
我这么回答，声音差点破音。
小葵按着裙子站起身爬上床，床垫因她的体重而下陷。
接着小葵在我的旁边肩膀互相碰触到的距离坐了下来，两人的距离近到她可能感觉得到我上升的体温。
心跳的速度高到有点不妙，兴奋之余连呼吸也跟着加速使我不禁用嘴呼气。
我跟小葵，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再次回归寂静之中。
这次的沉默和之前完全无法比较，紧绷得像是一不小心出声的话就会如气球一般炸开。
（插图P165）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就在身旁的小葵。
查觉到我的视线小葵红着脸难为情地笑了。
她的笑脸可爱到我的理性快断线了。
我觉得自己像是快热当机的计算机一般濒临崩溃边缘。
小葵深呼吸了一次后说：
「对不起，突然做这么奇怪的要求。」
接着她在胸前玩弄起自己的手。
「不…不会，没关系。」
我吞了口口水。
「仔细想想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两个人在小海的房间里了呢。」
小葵似乎是稍微冷静了下来，回归平常的样子说。
托她的福，快沸腾的我也稍微回归冷静。
「嗯，对啊。」我说：「之前房间里一直都有缇特可她们几个，的确很难这样两人独处。」
小葵哼哼的笑了。「对啊，所以今天有点令人怀念，以前都是这样两个人一起玩游戏呢。」
「对啊，我还记得。」我苦笑着说：「小葵玩实况足球输了还会生气。」
听我这么说小葵说了声「讨厌」用手肘顶了一下我。
「我又不太会玩足球游戏，而且小海又只玩那个。」
小葵嘟着嘴，说了声「可是」接着微笑着说：
「可是，我很开心。我在这个房间尽是些开心的回忆呢。」
小葵眯起眼看向天花板的角落。
我表示同意，也看向小葵看的方向。
上面贴着LoveL●ve！的贴纸。啊，忘了撕下来……算了。
我一分心小葵就突然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脸讶异地看向小葵，发现她也用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谢谢你，小海。」
隔了一阵，她用认真的语气说。
「怎…怎么这么突然，是什么事？」
「爷爷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过你。」
「啊，那件事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哪有，真的谢谢你。」
「不要这样啦。」
我有点害羞，眼睛不知道该摆哪里搔了搔后脑。
小葵微笑着看着我。
接着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后往上看。
「哈……好像有点高兴。」
「高兴？」
「嗯。」
「高兴是为什么？」
「嗯……要说为什么还真伤脑筋呢。」
小葵歪着头思考了起来。
接着用满分的笑容对我说：「因为小海你在我身边吧？」
那一瞬间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竟然会有人对我这么说。我沉醉在这有点不知所措但是却无比幸福的这一瞬间。
接着小葵握着我的手更用力了。
我几乎是反射性地看向她的脸，发现她盯着我看。
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般湿润的眼眸。
似乎有所意义稍微打开的双唇。
「干…干嘛？」
我问。
但是小葵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继续看着我。
接着她——
稍微抬起下巴，闭上了双眼。
我慢了一瞬间理解到这个行为的意义。一旦理解之后全身开始喷出汗水，特大号的紧张从指尖贯穿脑海。
人生第一次接吻。
今天竟然会变成如此重要的纪念日。
老实说真希望能给我一个小时做心理准备，但我不能让小葵等太久立刻集中精神。
成为男人的时候到了。
我紧紧握住小美的肩膀。
慢慢地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
喀哒喀哒喀哒喀哒！
就在此时。
我的书桌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开始震动。
我不禁咬了一下下唇，缇特可回来了。
啊啊浑蛋！竟然挑这种时间！
「啊，小葵，你等一下。」
我毫不迟疑地说，起身走向书桌。
谁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我把嘴巴靠到抽屉旁小声地说：「缇特可你五分钟后再出来。」
喀哒喀哒喀哒喀哒！
但是震动却没有停止。
跟缇特可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抽屉很快就会打开，里头很快就会出现面无表情的脸。
她出来的瞬间一把抓住她再叫她再晚一点回来好了，我双手一张一握做好准备。那家伙也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要她等一下不会怎样。
终于，书桌抽屉和我想的一样弹开。
我双手一伸——
两手抓住缇特可小小的头。
——该是这样的。
「…………请问这是？」
从抽屉里出现的竟然是个完全没见过，从容大器的女性。
「你就是江口海人吗？」
不认识的女性这么说完抬起头。
「是…是，没错……」
事发突然，不知所措的我只能这么回答。
「请问您哪位？」
「……那个，在这之前可以请你放手吗？」
「啊。」
我还抓着她的头。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出来的别的人。」
我慌张地放手后慌张地低头道歉。
她再次认真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
年纪应该是大学生左右吧，就女性来说身高算高，纤细的体型并没有太多凹凸起伏。她和自己身高等长的艳丽黑发非常漂亮，容貌简洁标致，是个纤细的猫眼特别显眼的美女。
她散发着高贵的氛围清了清喉咙。
该怎么说，感觉起来是个非常尊贵的人，好像有点使人想毫无条件地对她下跪。
「听说缇特可在这里，她在吗？」
女性微微地皱眉环顾室内。
「缇特可吗？不好意思她现在不在，刚刚外出了。」
总之我先这样解释。
女性点了点头，瞥了我房间的壁橱一眼。
「那…那个，请问您是哪位？」
我这么问。
「怎么，不就在这里吗？」
她无视我的话，飘然移动到壁橱前。
接着一口气拉开拉门。
我朝里面看了一眼，直接昏了过去。
（插图P173）
壁橱的上层——
缇特可拿着摄影机坐在里面。
「你…你在里面干什么啦！」
我大声地说。
「简而言之，我在偷拍。」
缇特可若无其事地回答，摄影机的镜头反射灯光闪了一下。
「白…白痴！偷拍是什么意思！」
「偷拍就是未经同意擅自拍摄他人隐私的意思。」
「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偷拍啦！」
「关于这点您安心，我偷拍的目的仅仅为了个人娱乐，并没有要上传网络赚个小钱做这种低级勾当的意思。」
「少啰嗦！根本没差好不好！」
我喘着大气指责缇特可。
她却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从壁橱飘然飞到房间里。
「小缇是你让我跟小海两个人独处的吗？」
和亢奋的我不同，小葵茫然的这么问。
「是的，偷偷跟各位说，其实我为了制造气氛还点了含有迷药成分的香。」
「哇……」小葵轻声地说：「小缇竟然帮我们制造气氛。」
「是，毕竟海人先生比较闷骚。」
「你…你搞什么啦！」
傻眼的我这么吐槽。不过她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难怪小葵刚刚会这么积极。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夸张的人？对不对？」
我看向小葵。
她摆出似乎有点开心的表情扭扭捏捏地咕哝着「我是没关系啦……」。
「小葵？」
我看了看她的脸小葵才慌张地指着缇特可说：
「没…没有，没事喔！就是说啊，小缇！偷拍不好喔！嗯！就是这样！」
缇特可低头道歉，说：「忍不住想看人类性行为的强烈欲望，一不小心就铸下了大错。」
「一不小心个头啦……」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哼哼。」
这时方才出现的女性掩着嘴优雅地笑了。
「还真是完全没变呢。」
「那么。」
缇特可说：「玩笑就到此为止吧。」
她突然用认真的语气说出不像是她会说的话。
「哈？」我皱起眉头。「怎么了，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海人先生。」
缇特可打断碎碎念到一半的我，简而有力地说：「我的失态会在稍后好好道歉，不好意思，玩笑请到此为止。」
「怎…怎么了啦，突然这么认真。」
缇特可无视退缩的我面对着刚才的女性坐好。
接着诚恳地低头——
「感谢您不远千里而来，我为各种无理道歉。」
用额头紧紧贴着地板，深深地叩头。
看她的样子女性摆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缇特可，请别这样。」
「您身分尊贵，怎能无礼。」
我咽下一口口水，那个缇特可——竟然在紧张？
女性无奈地耸肩。
「那么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吗？」
缇特可回说当然，才终于抬起头。
「不好意思让您看了这么久闹剧，伊势大神。」
说完她摆出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
「大…大神？」
「咦？神？」
我跟葵几乎同时惊呼。
「你…你是神吗？」
我问。
没错，女性这么回答后漂亮地正座坐好。
确实有种非比寻常的气质，但是——真的，正港的神在我的房间里？
「参…参见大神！」
这时小葵突然当场跪了下来。
晚了一拍回过神来的我也跟着在小葵旁边叩头。
「那…那个，刚才真的非常抱歉！我…我以为出来的是缇特可……」
「已经够了，你们两个都把头抬起来。」
我们照指示抬起头。
伊势大神微笑着看着我们。
该怎么说，那是充满关爱的表情。
「那么伊势大人为何特地来访？」
缇特可召唤了一套茶壶出来，边倒茶边问。
「啊，关于这件事呢。」
伊势大神点头后再次坐好姿势后说：
「是关于天冲的事。」
天冲。
这句话一说出口现场的气氛骤然改变。
「天冲大人怎么了吗？」
缇特可边把茶递给众人边问。
「他又消失了。」
天神这么说优雅无声地啜了一口茶。
「先前造访伊势时您说他在您的戒护之下。」
缇特可这么问。
「这个呢。」伊势大神的脸沉了下来。
「他比我们想的还要难处理。虽然听说早已失去了凶性但是这次捕捉时却受到了严厉的反击。他的本性依然喜好战斗，依旧是个无可比拟的战斗狂。如此不受控制要是不管绝对会有危险。」
缇特可点头表达同意。
「因此趁这次机会在抓到他后，为了多少降低他的残暴我买了『人性』注入到他的体内，但是却无法完全控制他……又被他脱逃了。」
「把『人性』注入到天冲里面？」我不经意插嘴道：「做得到吗？」
「当然做得到。」
伊势大神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
「当初会允许买卖『人性』本来就是为了造福想成为人类的鬼灵精怪。」
「想成为人类的鬼灵精怪——」
「没错，但是话虽这么说，再怎么混入『人性』鬼灵精怪也难以完全变成人类，顶多只有暂时有效而已。不过也有持续购买『人性』的特例。」
「特例？」
「没错，想成为人类的原因因妖而异，其中也有爱上人类男子以自己的声音作为代价的鬼灵精怪。可惜过于勉强最后未能如愿，最后变成了泡泡。」
原来，我点了好几次头，好像在那里听过类似的故事。
「那么，注入了『人性』的天冲怎么了呢？」
缇特可把话题转了回来。
「效果似乎相当显著。就捕之后天冲的态度也非常顺从，看得出来他之中『战斗』的本能被压抑了不少。说不定他原本就有对『人性』的适应力，在那之后变得十分像人。」
「像人？」
「没错，观察顺从的天冲后依稀可见类似理智的思考模式，我们也因此暂时放了心。没想到他却像是为了背叛我们的期待般逃脱了。就算再怎么像人他的实力也并没有减弱。从躲过严密的戒备从我们身边逃走此事看来，他在得到了智慧后有可能比以前更加棘手。简而言之就是在注入『人性』之后得到了人类狡猾的天性也说不定。」
原来如此，在获得人类理智的同时也有可能更为奸诈，这次说不定也是假装顺从伺机逃跑。
「问题是。」伊势大神继续说道：「他说不定已经来到这个镇上了。」
「这里？」
「没错，其实已经有不少这类的目击报告，其中有几个是从包围这个城市的森林里的鬼灵精怪们所提供的。因此在不久之后我与臣子们预定将再次行动捕获天冲。」
我咽下一口口水，天冲来到了这个镇上，我的背脊窜上一股凉意。
「抓得到他吗？」
「应该可以，不过应该不用几天就会结束了吧。」伊势大神拍了一下膝盖。「总而言之，无论状况如何他拥有前所未见的力量这点无庸置疑，请绝对不要擅自跟他战斗。」
「了解了。」
缇特可说。
「你们也是。」
被伊势大神关切的小葵尽管困惑却还是同意了。
「江口海人，你也是。」
看着什么都没回答的我，伊势大神有些不安地说。
我依旧无言的低下了头。
「你是在想小雫对不对？」
小葵说。
「伊势大神。」我向她说：「其实我的朋友有可能会去挑战天冲，所以我没办法保证我不会跟天冲战斗。」
我低头说了声对不起。
伊势大神看着我眯起了眼睛。
「你说要为了朋友跟天冲战斗？」
「是。」
「我不是在开玩笑，若是直接开战你可能会死。当然你的朋友也是。」
「就算如此也没关系。不，就因为如此，更不能让我朋友——伊藤她一个人战斗，这种事我做不到。」
伊势大神微微地笑了。
「哼哼，就现在来说还真是少见的人类呢。我已经很久没看过像你这样天真的人了。算了，随你高兴就好了。自己的命要如何使用也是你的自由，我无法可管。」
接着伊势大神看了缇特可一眼。
「特别是缇特可，这个人类是你店面的房东对不对？」
「是。」
她说了声是吗，站起身。
接着她嘴角微微地上扬说：
「原来如此，的确是你喜欢的类型呢。」
说完这句，伊势大神就从原本出现的抽屉回去了。
结果那天的「睡衣趴」就这样顺势延期了。
下决定的是我。
我觉得不该跟伊藤说有关于天冲的事，若是跟伊藤那家伙说了她不但不会跑，还绝对会主动跑去找天冲。
跟伊势大神说的一样，如果伊藤没有胜算——就该尽量避免两个人接触。
反正过了几天天神就会把天冲抓起来。
在伊势大神成功捕获天冲之前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所以在那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伊藤，跟她说派对延期了。
不了解详情的伊藤只说她知道了，并没有多问。
「天冲为什么只有在伊势大神那边发狂呢？」
送小葵回家的路上。
一直不说话的她突然开口问道。
「为什么？什么意思？」
「嗯……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是哪里怪？」
「因为之前来小缇店里的时候不是也没伤害我们吗？虽然有瞪着小海看却什么也没做。」
「这么说也是。」
「如果是以前的天冲的话现在街上早就乱成一团了。」
小葵用食指顶着下巴这么说。
「这么说也没错啦……小葵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我到底想说什么呢？」
小葵这么说，看着我嘿嘿笑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伊势大神不是说给天冲注入了『人性』吗？」
「是啊，她是这么说的。」
「大家都说他变狡猾了要不然就是有什么诡计，可是我想相反有没有可能呢？」
「相反？」
「嗯，变聪明了之后其实变成了善良的鬼灵精怪之类的。」
还真是像小葵会有的想法，在这家伙的脑袋里似乎没有人性本恶的人。
「没有这么简单啦。」
我扭了扭脖子说。
「是吗？」
「嗯。」我点头。「所以还是听伊势大神的话，这几天慎重一点比较好。」
小葵沉默了一阵子。
最后才终于回答「我知道了」。
16
送完小葵，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纤瘦高挑的体态，黑色长发水手服。
那是伊藤。我不禁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跑了大概三十公尺，转弯后看着眼前的景色我不禁皱起眉头环顾四周。伊藤不见了。
那条路夹在工厂跟河川之间，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躲。
「江口。」
背后传来声音。
我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尖叫举起双手。
一回头伊藤站在我眼前。
「咦？怎么回事？刚刚明明是我在追伊藤的说。」
「对不起。」伊藤小小地低头道歉。「突然从背后传来奔跑的气息，我稍微警戒了一下。」
所以才瞬间绕到了我背后是吗。
她果然不是一般人。
「有事吗？」
「没有，没什么。」我搔了搔后脑说：「那个，今天突然取消派对，对不起。」
「没关系。」
冷淡地响应反而令人感到寂寞。
「话说伊藤你在做什么？」
我那时发现伊藤手上拿着紫色的棒状物跟以前来我房间时拿的东西一样，那八成是武士刀吧。
「你不会在找天冲吧？都这么晚了。」
我果断地直接发问。
「对。」伊藤点头说：「跟多晚没有关系，最近每天都这样。」
伊藤每天都这样出来找天冲吗。
我的胸口一阵刺痛。
我究竟该不该把伊势大神说的话跟伊藤说？
这样对伊藤会不会比较好？
「江口。」
想到一半，伊藤不知何时走到我面前。
「干…干嘛？」
「我想你家不少妖怪来来去去的，所以我希望江口你能跟之前你说一样，把你知道关于天冲的所有信息都跟我说。」
她的表情迫切焦急。
我犹豫了一阵才终于回答：「……好吧。」
伊藤诚恳地低头致谢后说：
「对不起，我这样好像在利用你。」
「没差，我说过会帮你的吧？」
伊藤露出微笑。
看到她的表情，我的胸口又揪成了一团，这次比刚才更痛。
「那么我先走了。」
说完她和我擦身而过。
「啊，伊藤。」
我回过头对她的背影说。
「什么？」
伊藤转过半身。
「啊没事，那个，就是……」
我犹豫了。
我只是纯粹想再跟伊藤聊一下才叫住她的。
明明是自己叫住她的，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我得走了。」
伊藤似乎有些焦急地说。
「啊不是，等一下。对…对了，下次我们跟小葵三个人一起去看电影吧？现在好像有部不错的。」
我明明没去看过几次电影却不经意地开口提案。
「电影？」
「嗯。」
「……对不起，可是我现在没有那种心情。」
她果断地拒绝。
这么说也是，对伊藤来说寻找天冲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事实到现在再次让我感到寂寞。
我跟伊藤的连接——说穿了只有天冲而已。
「再见。」
伊藤再次向前。
我大喊等一下，又一次叫住她。
这次我知道该说什么了。
「怎么了？」
伊藤有些讶异地看着我。
「就是，那个。」我吞了口口水。「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伊藤你打赢天冲之后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是指？」
「就是之后会不会继续念我们的高中？」
伊藤低头不语。
我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等着她的回答。
夏天潮湿的空气黏在皮肤上。
今天的天气真是令人讨厌。
「应该是不会吧。」
伊藤终于回答。
接着转身快步离开。
留下我一个人之后，蝉鸣的合奏再次响起。
我叹了口气。
「……应该是不会吧。」
我自言自语，呆看着伊藤消失后的景色。
17
接着过了几天。
一到八月，天气真的开始热起来的那天晚上大约八点半。
我一如往常地在房间打实况足球。
壁橱里传来呼呼的呼吸声是缇特可在睡觉。
其实缇特可住了几个礼拜之后我也渐渐了解了她的习惯。
缇特可大约两个礼拜会睡一次觉。
但是就算如此缇特可还是坚决地宣称「自己不会睡觉」。就她的说法那并不是「鼾声」，而是「叫声」的样子。我问过一次「为什么会叫？」但是她却给了我「跟勇者斗●龙升级时会叫一样的道理。」这种莫名其妙的回答。
真是个怪家伙。
「海人，电话！」
想着想着楼下传来爸爸的声音，我回了声好站起身。
到底是谁会打我家里的电话？
我皱着眉走下楼梯。
「你好啊海人。」
得知电话另一端是谁我吓了一跳。
这个声音是小美的妈妈。
「啊…是，您好。」
太意外了一不小心说了您。
「那个，有什么事吗？」
我有点紧张，跟同学妈妈说话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有礼貌。
「没有啦，就是我们家小葵现在在你们家吧？」
「咦？」
「啊没关系，不用躲我也知道。就算稍微晚一点伯母我不会生气，只是希望她回家的时候能不能顺便买个棒冰呢？」
她突然这么说。
「那…那个——」
我一想插话伯母又开始说话了。
「啊，难不成今天要过夜？唉，现在的小孩进展真快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伯母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那个，不是这样，小葵今天没来我家。」
「咦？哎呀真的吗？」
「真的。」
「其实是不想让伯母知道吧？」
「不是啦，是真的没来。」
「咦？哎呀是这样吗？」
伯母有点意外地说。
接着隔了一阵后发出呜呼呼的怪笑。
「这么说也是，说的也是，一定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可以想象到伯母脸上意有所指的笑容。
「那么海人最近跟小葵进展得怎样？还顺利吗？那孩子是个大醋坛，你很辛苦吧？」伤脑筋，她完全不相信我。我只能苦笑。
但是——我也想到，小葵现在不在家里。
不在家也没来我家，再加上现在已经过了九点又没跟家人说就外出，小葵究竟跑去哪了？
「……就是这样，总之加油，好吗？」
「啊，好。」
我回过神来随便应付了一句，她说到一半我就分心了。
「啊，千万要记得喔。」
挂上电话前伯母最后这么说。
「什么事？」
「一定要记得戴套喔？」
我只能干笑。
回到房间的我马上打了通电话给小葵。可是不但打不通，传了要她回电的讯息过去也没有响应。
没办法，我只好继续打实况足球。不过心里的疙瘩却没有消失。
小葵不是晚上会一个人乱跑的人。
再加上现在街上可能有天冲，如果小葵遇到了他——一这么想，我就静不下来。
我想去找小葵。
关上实况足球，我站到缇特可熟睡的壁橱前。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轩～呼噜呼噜～呢喃呢喃。
有节奏的叫声——不，都到了这种时候就说是鼾声吧。有节奏的鼾声在房间内回响。
虽然有点不忍吵醒还在睡觉的缇特可，但是到了现在也没办法。
我下定决心打开壁橱。
接着看了一眼之后皱起眉头。
壁橱里什么都没有，明明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却是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我应该说过了，希望您不要在发出叫声时打开壁橱。」
我一回过头看到喝着开水的缇特可。
「你…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也说过我不睡觉吧？」
「那这个呼噜呼噜的声音是怎样？」
「那个啊。」
缇特可这么说钻进壁橱里嘿咻一声拿出厚重的卡式录音机，看来呼噜呼噜的声音就是从音响里传出来的。
喀擦一声按下停止钮后呼噜呼噜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以防万一我准备了假的叫声。」
「……有必要这样吗？」
我有气无力地说。
真的有时候不知道她在干嘛。
缇特可先说那么，接着转移话题说：
「您找我有何贵干呢？」
「啊，这个啊。」
接下来我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缇特可。
缇特可边喝水、倒水边听。
「原来如此，所以您因为联络不到葵所以想出门找她？」
等我说完缇特可看着我这么说。
「对，就是这样。」
「可是这样好吗？」
「什么好吗？」
「因为葵可能只是纯粹出门夜游而已。」
「的确，说不定是这样。可是这样的话回个电话也好啊。」
「不不不，说不定有可能是在约会中呢。在和男性幽会时若是收到其他男性的联络就算无视也不奇怪。」
「小…小葵她怎么会？」
我干笑了两声。
「怎么会？为什么您会这么说呢？」
「为什么……因为伯母除了我家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啊。」
「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的恋情正是青春期的少女心呢。」
缇特可这么说看这我的眼睛说：「听好了海人先生。请再仔细想想，葵可是拥有那般的容貌，身材也正是男士们喜欢的凸浮有致，她的声音宛如云雀般凉爽。如此完美的小姑娘若是没有跟海人先生之外的人交往才奇怪呢。追求她的男性应该也有如繁星点点吧。」
我低下头，嘴角紧紧抿了起来。
缇特可看着我的反应，像是要偷瞄我的表情一般把头歪向一边。
「海人先生您不会有鉴于此还想得知葵的行踪吧？不会受到难看的忌妒驱使想着要如何干涉葵与男友幽会吧？」
我呜的一声退缩了。
这家伙明明知道，一定是知道才会这么说——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对…对啦！跟你说的一样我就是在意小葵有没有跟其他人在一起啦！」我承认。「可是我没有打扰她约会的意思，只是在意小葵有没有这种对象而已！如果小葵有喜欢的家伙的话——我愿意当他的情敌！」
我下定决心这么说。
缇特可沉默了一下后，毫无抑扬顿挫的回说是吗。
「可是有鉴于葵那种超凡的美貌，对方很有可能是颜值超高的型男喔？不，不只是型男，一定是会运动又温柔的高富帅。」
「……的确。」
「就算如此还要挑战吗？」
「没错，就算如此。」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要说是宣言也罢，我再也不会受周围的杂音影响逃避我对小葵的感情了。
缇特可露出皮笑肉不笑的怪笑，说了一句真拿你没办法后翻了翻袖子。
「好的我了解了，那么请收下这个。」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了类似手持化妆镜的东西。
「喔，还真好说话。」我弹了一下手指说：「用这个就能找到小葵了吧？那么这个多少？」
「这是我招待的，免费提供给您。」
「喔喔！真的假的，谢啦！」
她还是有好的一面嘛，我满怀期待地接下镜子。
我马上研究了一番。但是无论怎么看都只是面老旧的镜子，背面漂亮的画着菖蒲与金鱼的画像。样式很漂亮，设计也有点可爱。「那要怎么用这个道具找小葵？」
我这么一问缇特可否认说不后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个人物品，只是面镜子而已。」
「咦？」我愣了一下，接着失望地垂下肩膀。「搞什么啊，那这是怎样？」
缇特可把头歪向一旁。
「想请您照照镜子，认清一下现实。」
「什么意思啊你！」
我怒吼。
这时响起两声敲玻璃的声音。
往窗户的方向看去，是酒红色的剑士夏露露。
「缇特可，不要因为被吵醒就捉弄人。」
一进到房间里就用妈妈对小孩训话的语气这么说。
看来是在外面看到了我们的对话。
缇特可把夏露露的话当耳边风，只是把头歪向一边。
「夏露露都这么晚了，怎么了？」
我问。
「没什么，伊势大人的使者也来了我这里，我有点担心雫小姐的状况。」
所以就专程过来吗。我有点感动，她真的是个好人。
夏露露陷入思考。
「可是现在比起雫小姐我更担心葵小姐。当然，缇特可说的也没错，很有可能跟天冲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天冲有可能就在街上，这么一来也该顾及海人先生的心情。」
「就是说啊！」夏露露说完我趁势补上：「我可是认真的在担心小葵啊！」
「好的我了解了。」
缇特可这么说小小地鞠躬。
看来她终于肯认真了。
18
「那么我这就将商品拿来。」
缇特可说完双手手心朝上。
一个包袱随着爆炸声出现在她手上，缇特可把包袱放在地上开始翻找里面的东西。
接着从中拿起一样东西。
「思～念～雷～达～」
接着她用慢条斯理、黏呼呼却又不失可爱直说就是像大山●代版哆啦●梦的声音这么说。
「……我说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您是指什么呢？」
「算了，随便你吧……」
「顺带一提要我模仿新的水田●葵版也无妨喔？」
「随便你啦。」
听到我漠不关心的回答缇特可应了声好吧，那时的语气在我耳中听来似乎有些失望，说不定要她学新版声音的也很像。
「那么，容我为您介绍商品。」
缇特可说。
这个道具外型圆浑，轮廓上有一个类似按纽的突起物。
「简而言之，这个道具可以得知思念着持有人的异性位于何处。」
「持有人的？」
「是，在现在就是指海人先生您。只要越思念海人先生发出的光就会越强，因此只要朝亮度强的地方前进应该就可以找到葵。」
「等一下。」夏露露插话进来。「也就是说葵小姐一定得想着海人先生的意思吗？」
缇特可点头回说没错。
「也就是……也就是说……如果有反应的话就代表葵小姐对海人先生抱有恋爱感情的意思吗？我这么想没错吧！」
夏露露举着手质问缇特可，红着脸喘着气，好奇的样子表露无遗。
看来她非常喜欢爱情与恋爱这类的话题。
另一方面我自己也异常紧张，如果夏露露说的没错那么反过来说如果雷达没有反应的话我就完全无计可施了。
「不。」
缇特可摇头说：「这份思念无论是任何感情都无所谓，并不一定要是恋爱。这个道具只是单纯的对于想着对方的想法起反应而已。」
「是…是吗。」夏露露失望地说。
另一方面我却松了口气。都还没告白就被区区一个道具发卡再怎么说也太悲哀了。
但是现在放心一点意义都没有。
「可是这样没问题吗？」我说：「老实说这个道具感觉起来有点不可靠啊。小葵又不一定想着我，而且这种时候最先想到的应该是家人吧？」
「关于这点不必担心。」
回答的是夏露露。
对于这么快地响应我不禁愣了一下。
夏露露笑着说：「若是葵小姐现在被卷进了什么麻烦而十分不安的话，她一定会想着海人先生的。」
「是…是吗？」
夏露露点头回了声是，说：「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了。」
接着她补上了一句可是，看向缇特可。
「可是缇特可，你对于人心细微的部分出乎意料地了解呢。」
「您过奖了。」缇特可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真要说是因为其他搜索用道具都过于昂贵，海人先生负担得起的商品只有这项而已。」
「是吗？」
「是，这样道具因为相当老旧才会这么便宜。因此我也不保证能正常运作，就算如此您也接受吗？」
「反正我也只买得起这个对吧？」
「是的，除此之外都会超过50%。」
「那这个就可以了。」
缇特可鞠躬说了声谢谢惠顾。
「若是能正常运作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
缇特可看着我。
「再怎么说镇上会在意海人先生的女性屈指可数，只要能正常运作再利用消去法应该——」
「要你管！」
不等她说完我就这么吐槽。
在那之后我照着缇特可的指示操作思念雷达。
画面上浮现我所居住的城镇地圆。
数个小点散布在广范围各处闪烁着。
最显眼的光点是在西边的山上，那边有个异常强烈的粉红色光点。
「看来是这里呢。」
夏露露语调低沉地说道。
「应该不会错。」缇特可说：「这个光很亮，现在这个镇上会如此思念海人先生的除了葵应该没有别人了。」
「这里以前是个露营场，我记得现在应该已经没在营业才对。」
我吞下一口口水。
这种时间在废弃的露营场？小葵她？为什么？
「我…我说这是不是糟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一般来说她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伊势大神不是也说天冲说不定在镇上的森林里？这个时间点怎么想都一定有关系啊。」
「的确，可能性不低呢。」缇特可说：「天冲大人喜好邻近有水的地方，露营场正是他会喜欢的场所。」
「小葵没事吧？」
「请安心，从光点亮度看来葵应该没事才对。」
「再怎么说。」夏露露用认真的眼神说：「还是快点赶过去比较好。」
「是啊。」
我边点头边拿出手机，把伊藤的电话叫了出来。
——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
我的脑中浮现她迫切的表情。
整整犹豫了三十秒我才按下通话钮。
电话打完没多久伊藤就出现了。
她今晚八成也在街上巡逻吧。
和上次时见到她时一样，她穿着制服手上是包着武士刀的布。
我大略地跟伊藤说明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你不是应该已经把天冲的事都告诉我了吗？」
伊藤听完话有些气愤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跟她道歉。
「……算了。」
伊藤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头说：「比起这个，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是啊，马上出发吧。」
我站起身伸手握住门把。
「等一下。」
伊藤说。
「怎么了？」
「江口你在这里等。」
「你说什么？」
我皱起眉头。
「小葵我来救就好。」
「这样的确比较妥当。」夏露露说：「我赞成雫小姐的意见，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你们两个是怎样啦。」我皱起眉头。「全部交给你们是要我在这里看家吗？我怎么可能——」
「你会碍事。」伊藤斩钉截铁地回答：「抱歉，可是没办法战斗的人就只会绊手绊脚而已。」
「就算是这样！」我不禁大声了起来。「……就算是这样，我也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小葵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可是伊藤跟夏露露你们两个也很重要。大家明明要去危险的地方，却只有我什么都不做，我不要这样！」
我看着伊藤。
伊藤犹豫了一下之后低声说了声「江口」。
「我了解你的心情。」夏露露说：「但是你的心情没办法改变现状，海人先生只要不是战力就不能让你上战场。」
我紧咬下唇。
「……所以只要成为战力就好了是吧？」
我这么说。
「咦？」
伊藤讶异地皱眉。
「缇特可你有很多种药吧？里面有能让我跟天冲战斗的药吗？」
「江口。」
伊藤用劝告的语气呼唤我的名字。
但是我无视伊藤，等待缇特可的回答。
「有没有？」
「有的。」缇特可稍微思考了一下后这么回答。
「不过就海人先生身上所剩的『人性』并不足以购买而昂贵的武器防具，和先前提过的一样不建议一次出售超过50%。您现在能购买的只有暂时提升身体能力的药丸而已。」
「暂时提升能力的药？是什么样的东西？」
「能暂时提升身体能力、感官能力、接着还有对妖力的抵抗力等的药丸。服用一次效力约十分钟，只要服用应该就能避免成为绊脚石了。」
「费用大概多少？」
「以『人性』计算大约5%。」
5%吗。
「好，了解，我买了。」
我马上决定，现在不是耍小家子气的时候。
伊藤很明显的对我的决定感到不悦，但是在看了我的眼神之后用放弃的语气嘀咕「拿你没办法」。
「安全起见也找菈鲁菈来吧。」夏露露说：「现在这种状况我们需要能得手的一切支持。」
「没问题吧？她看起来很不适合战斗啊。」
「没问题，再怎么说她也是龙族的一份子，潜在能力不容小觑。而且她养的龙在真的开战时应该也能成为战力。」
「好吧，可是我不想勉强她，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夏露露点了一下头表示了解，接着从窗户离开找菈鲁菈去了。
最后我把视线移到缇特可身上。
「缇特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一起来。」
「我吗？」
「没错，我知道缇特可不是战斗人员，但是一但有什么事情发生你的道具应该能派上用场。
缇特可考虑得比刚才更久。
我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
「……的确如此，那么好吧。」
缇特可终于开口。
我松了口气，接着诚心诚意地说了声「谢谢」。
「但是。」缇特可立起食指。「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是，说是条件不如说是前提比较正确。」
「是什么前提？」
「是关于补偿一事。」缇特可用没有感情起伏枯燥的语气开始说明。
「若是真的与天冲发展到必须战斗的情形，可以预测想那将会是场严苛激烈的战斗。那时我将会为了保护自己或是保护海人先生，视情形使用我的私有财产对天冲大人展开攻击。在这种情形之下，希望海人先生能负担商品的补偿。」
原来如此，我点头表示理解。
缇特可说的可说是天经地义。
「我会尽可能将价格压在50%以下。」
超过50%就变不回人类了，我的确不想这样。
「我懂了，就这样吧。」
「谢谢您。」缇特可再次低头致谢。
19
我们随后坐着伊藤家的车朝西边的山上前进。
在我家前看到伊藤家的车时我吃了一惊。宛如腊肠犬般细长的车身、车窗经过处理看不见里面、全黑的车腹部上印着伊藤家家纹的蓟花纹章。
过了十五分钟，车子开上了山路。
在幽暗之中几乎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但是从偶尔拍打到车体的树枝听来可以想象道路有多狭窄。
在山路上行驶了约五分钟车子终于回到了水平的道路，随后车子大幅地减速右转后我理解到我们到了目的地的露营场。
车子慢慢滑行后停了下来，我被伊藤催促着下车来到户外。
那是个大到没必要的停车场，路灯虽然没亮但是藉由车子的头灯可以看到一部分周围的景色。
「我说缇特可。」
我看着思念雷达问：「这个难道不能再缩小了吗？」
「是，这就是最小了。」
我点头说了声好吧。
雷达上的地图缩小到只显示这一带，但光点却是覆盖了整个屏幕，没办法再显示更精细的位置。
接下来只能靠自己仔细搜索了。
我下定决心踏步向前。
「啊，请稍等一下。」我正要向前时缇待可说。
「什么？」
「请稍等一下。」
缇特可说着从怀里掏出了类似兔耳的东西。
接着她把兔耳戴到头上。
又在搞奇怪的东西了。
「……那啥鬼？」
「这是兔耳。」
「兔耳？」
「是的，请问好看吗？」
缇特可说了声我跳，面无表情地把头歪向一边。
要装可爱的话可以不要面无表情吗？有点诡异。
「……我这是要吐槽比较好吗？」
我这么说。
「不用不用。」缇特可摇了摇头：「我可是认真的。」
「什么意思？」
「据说兔子耳朵形状的物体具有驱魔的功效。传说中，和人类混合的鬼灵精怪见到兔子会无法动弹，这是兔耳的仿制品，就当作护身符吧。」
「原…原来如此，这样好像的确有点用处。」
「我为每人准备了一份，请问两位意下如何？」
我犹豫了，再怎么说这也是兔耳，身为男性的我戴上需要一点勇气。
但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戴了上去。
「借我。」
伊藤说：「我也要戴。」
「咦？伊藤你也要？」
「没错，就算只有1%我也想增加获胜的机会。」
伊藤从缇特可手里接下兔耳后灵巧地戴了上去。
「……噗！」
我不禁笑了出来。
虽然这种时候不该这么说——但是她看起来非常可爱。就伊藤的氛围来说虽然非常突兀，但是戴着兔耳的她出乎意料得好看。
伊藤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对…对不起，一不注意……」
「算了，我自己知道这种装扮不适合我。」
伊藤匆忙地迈步向前。
「不…不是，我不是这种意——」
她不听我把话说完，消失在森林深处。
我叹了口气。
「雫也是个女孩子呢。」
缇特可说。
我只能苦笑。
说不定她是为了缓解我紧张的情绪才这么说的。
「不过。」
缇特可说着看了我一眼。
「什么啦？」
我戴着兔耳看了回去。
「海人先生带着兔耳的样子金逼哀捏。」
「用什么关西腔啦！」
我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在黑暗中走下短短的台阶，夜晚的冷空气带着清澈的寒意，空气冰冷难以想象是夏天。众人仔细聆听，无言地前进着。
夜晚的森林意外的吵杂，鸟叫、风声、虫鸣等等在习惯寂静的我耳中听来特别大声。
夜晚树林中铺设的步道也出乎意料地难走，我带来的手电筒只照得到前方三公尺左右，被露水浸湿的落叶也使地面非常不牢固。
过了不久，步道终于开始杂乱，宣告我们正式走进山中。
伊藤似乎没被糟糕的路况影响，顺顺地走在前头。
我为了不跟丢她的背影拼命地跟了上去。
「你哥是怎么样的人啊？」
为了缓解气氛，我这么问伊藤。
伊藤稍微降低了走路的速度，瞄了我一眼。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有，突然有点好奇。」
伊藤把视线移回前方。
原本以为她不想说，但是我误会了。伊藤先是不发一语继续向前，接着一点一滴地说了出来。
「他是个温柔的哥哥。」
伊藤边走边说：「哥哥是负责巡回村落市井的同心的其中一人，也很受村民的爱戴。一起逛长屋的时候小吃摊也好点心铺也好店员每个人都会都跟他打招呼，还会请我吃东西。」
想象着那个时候伊藤的样子我露出了不合时宜的笑容。
谈论着哥哥的伊藤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那叫伊兵卫的人还真受欢迎呢。」
缇特可在我的耳畔说。
「对啊。」
「跟海人先生完全相反呢。」
「你有必要这样偷偷呛我吗？」
「——的确，外表跟江口完全不像呢。」
看来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伊藤微笑着说：「可是爱找麻烦、放不下别人的个性说不定一样呢。」
「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
伊藤这么说完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问。
然后伊藤看了看四周说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你说血的味道？」
我吃了一惊。
「也有水的气味呢。」
缇特可说：「嗯，这里正是天冲喜欢的地方。」
「我要先把药吃了吗？」
「这样比较好。」
我从口袋里拿出跟缇特可买的药，当场吞了下去。
药效马上就出现了，至今为止的疲劳一口气消失还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身体的中心涌现。
「这药效有多——」
我开口的同时脊髓窜上一阵凉意。
在看到她的表情之后我才发现那是伊藤的杀气。
伊藤说走吧。
我用因紧张而僵硬的口吻同意。
20
「找到了。」
过了不久之后，缇特可小声地说。
天冲呆立在湖畔。
由于他背对着我们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虽然跟我们的距离大约三十公尺，但由于吃了缇特可的药所以就连我也看得一清二楚。天冲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样子。
「但是样子有点奇怪呢。」
缇特可说：「那和过去的天冲大人有点不同呢。」
「什么意思？」
「过去的天冲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个位置有敌人。但是为什么呢，简直全身都是破绽呢。」
「无所谓。」
伊藤说。
「怎么办呢？现在的话应该能够出其不意才对。」
「那当然。」
伊藤拔刀出鞘这么说。
下一瞬间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伊藤剎那间消失了。
啪擦！
周围响起切肉般恶心的声响。
我慌张地转头一看，伊藤已经砍了天冲一刀。
伊藤的第一刀从背对我们的天冲右肩直接砍到他的侧胸。
「————————！」
这一刀快到天冲连出声都来不及。
「成功了！」
我不禁握紧拳头。
「不，那刀太浅了。」
缇特可说。
「太浅？那怎么看都是致命伤啊！」
「那种程度的攻击可能完全不足以构成伤害，鬼灵精怪受的实际伤害大多会比看起来还要轻微。」
缇特可冷静地说明。
「证据就是天冲大人的妖气几乎没有减弱。」
「怎么可能——」
我话说到一半，就在那个瞬间。
扑面而来的杀气让我有种心脏被握住的错觉。
天冲竟然只用压倒性的气息就将四周垄罩在足以引发错觉的压力之下。
我发着抖又看了一眼天冲。
他身上喷出足以令人想起世界末日般不祥的气场。
存在感过于浓密使我连呼吸都有困难。
天冲就这样背对着伊藤一把将她挥开。
伊藤像是橡胶球般弹了出去，撞上巨大的树木发出「呜啊」的一声悲鸣。
「喂…喂！怎么会这样？天冲那家伙根本没变弱啊！」
「确实如此，果然不该贸然出手的呢。」
天冲终于开始释放出强烈而不祥的气场。
接着他慢慢地朝伊藤的方向走去。
我看着那时的天冲愕然失色。
——没有伤口？
刚刚吃下的伤害竟然在一瞬间回复了。
「不完全的攻击反而成了反效果呢。」缇特可说：「天冲大人完全进入了战斗模式。啊啊……那个气场，跟以前完全一样呢。」
这简直是宣判我们死刑。
我们马上就会被他杀掉。
鲜明的预感支配了我的身体。
伊藤拄着刀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嘴角流着鲜血。
刚刚那一下攻击对天冲来说恐怕只是挥开小虫般琐碎。但是那一击却让伊藤受了重伤。
力量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我直觉告诉我——
伊藤绝对赢不了。
天冲走到伊藤面前。
但是在那一剎那——
天冲看到伊藤的脸一瞬间讶异地张大双眼，停下了动作。接着像是吃了一惊转身跑进森林深处。
「怎…怎么会这样？」
「这——难不成是兔耳的效果？」
「真…真的假的？」
我像是深深地松了口气，就地坐倒地上。
21
「还真是被这个兔耳给救了，捡回了一条命。」
我捏了捏兔耳这么说。
「可是还是重新拟定作战计划比较好，和他正面冲突没有胜算。」
提特可回说的确表示同意。
「没这回事，下次我绝对会赢。」
伊藤双脚颤抖着站起身。「终于被我找到了，我绝对要现在杀了他。」
踩着蹒跚的步伐，她带着精神错乱般的表情朝我们来的方向走去。
但她走没几步就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喂…喂！还好吧？」
我不禁跑上前。
「没问题，只要休息一下马上就会回复。」
伊藤像是在逞强，说：「我的复原能力比一般人还高。」
她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堪了。
我紧咬下唇，后悔无力的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忙。
接着同时加深了我一个想法。
不能让伊藤跟天冲战斗。
再怎么不老不死，伊藤也绝对没有胜算。
但是她一定不会被说服，究竟该怎么做——
「啊，找到了找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意外开朗的声音。
抬起头菈鲁菈和夏露露坐着龙出现在眼前。
「你们来了。」
我对两人说：「谢谢，这样就安心多了。」
「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菈鲁菈打断我的话，气冲冲地靠了过来。
「怎…怎么了？」
「咱捡到这个！」
说完菈鲁菈伸出手。
小小的掌心上——放着染血的手帕。
「这是不是葵小姐的？」
菈鲁菈背后夏露露带着沉痛的表情说：「之前我看过她拿着一样花色的手帕。」
冷汗从我全身上下的毛细孔倾泻而出。
「小…小葵不会——」
不祥的预感使我动弹不得。
我用不停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思念雷达。
证明小葵生还的光点——消失了。
我的眼前一歪。
骗人。不可能。就算我在脑中如何否定，却只有绝望垄罩全身。
「——我要杀了他。」
我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天冲果然只是个凶恶的怪物。
身体好热。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情。我转身朝来这里的路走去。
「请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夏露露挡到我面前。
「走开，我现在要去杀天冲，替小葵报仇！」
「你办不到！」
「滚开！」
我推开夏露露继续向前。
我也知道我办不到，但是无法控制的杀意驱动着我的身体向前。
「缇特可你也阻止他啊！」
走了几步我停了下来。
缇特可。
她的名字好不容易进到了我沸腾的脑中。
对了，缇特可应该有杀得了天冲的道具。
我回过头看着缇特可。
「缇特可，我要杀得了天冲的道具。」
缇特可无视我的视线用一如往常毫无表情的脸说：
「没有这种道具喔。这个世界不存在让现在的海人先生赢得了天冲大人的道具。」
「骗人！」
我走向缇特可。「你不是有很多道具吗！里面多少有一两个厉害的武器或防具才对啊！」
「身为人类的海人先生只怕无法充分使用鬼灵精怪的道具。」
「那再把刚刚那个药卖我！十粒！不，我要一百粒！」
「这样没有意义，先前的增强剂效果并无法迭加。」
我咒骂着朝半空踢了一脚。
「可恶！无法原谅！我饶不了天冲！」
我发狂暴怒，被怒气冲昏的脑好像快坏了。
「——有一个方法喔。」
那时我从背后听到菈鲁菈的声音。
我慢慢地转向她。
她指着我露出笑容。
「菈鲁菈你刚才说什么？」
「咱说有个方法可以打赢天冲。」
「什么意思？」
「哇喔！」菈鲁菈看着我的眼睛叫了一声。
「眼神很不错呢。咱最喜欢人类的这种眼神了。」她眯起眼。「现在的海人咱可以喔？」我逼近菈鲁菈。「菈鲁菈，不要跟我开玩笑，继续说。」
菈鲁菈说了声好喔后耸了耸肩。
「所以说，如果海人无论如何都想要报小葵的仇的话只要不当人——」
「菈鲁菈，不准说！」
夏露露大声地喝斥。
菈鲁菈被强烈的语气着么一说不禁闭上了嘴。
「咦？可是好像阻止不了现在的海人啊？」
「就算是这样也有可以做跟不能做的事情！」
「可…可是——」
「夏露露，你不要插嘴。」我又一次看向菈鲁菈。「菈鲁菈，继续。」
但是菈鲁菈却不愿意开口，只是低着头盯着地板。
我抓住菈鲁菈的双臂。
接着用力地摇晃她大叫：
「说啊！菈鲁菈！有方法就跟我说啊！我怎样不重要！可是我就是饶不了天冲！」陷入混乱的我不停逼问菈鲁菈。
但是无论再怎么说她就是不肯开口。
我当场跪了下来，激烈的后悔涌上心头。
知道小葵已经不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更认真地找她、为什么不早点行动、为什么—要放任天冲。
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把『人性』全卖了，成为「鬼灵精怪」就可以了。
突然。
从森林之中传来缇特可的声音。
我慢慢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视线前方是面无表情漂浮在地上数公分的缇特可。
「什么意思？」
我抑制不了激昂的感情语气锐利地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菈鲁菈先前想说的便是此事。」
「——也就是只要把人性全卖了我就赢得了天冲了吗？」
「是的，赢得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沙子。
「这跟刚才说的不一样。」
「是的，因为海人先生的觉悟似乎不是假的。」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若是海人先生真的抱有不惜此生的念头就另当别论的意思。」
「给我说清楚。」
缇特可回说了解，嘴角向上吊了起来。
「缇特可！不行！」
夏露露再次喝斥。
缇特可看了夏露露一眼接着看了我一眼，说：
「海人先生，我们换个地方吧。夏露露在场无法好好交谈。」
「我不是说不行了吗！你一旦这么做海人先生就再也没办法变回人类了！」
「请您不要多嘴，夏露露。」缇特可喝斥道：「我现在在做生意。您应该能理解才对吧？我最讨厌做生意被人打扰了。」
缇特可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看着夏露露，但是她无比冷冽的眼神却有着使人无法反驳的压力。
现在的她很明显的跟平常慢条斯理的缇特可不同。
「可…可是！」
「夏露露。」缇特可阻止依旧不放弃的夏露露。「无论结果如何都该由海人先生决定，不是吗？」
夏露露不甘心地紧咬下唇，陷入沉默。
缇特可再次看向我。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说：
「那么在那边跟我说清楚吧。」
22
「那么我们继续吧。」
稍微远离了众人后缇特可马上开口。
「虽然内容和之前有所重复，但是首先先从海人先生赢不赢得了天冲这点开始。」
我要她继续说。
「从结论说起——您能赢得了。先前说的是『身为人类的海人先生赢不了』的意思。反过来说若是有舍弃人身、成为鬼灵精怪的觉悟就不在此限。」
「我只要成为鬼灵精怪——？」
「正是如此，海人大人体内原本就藏有前所未见的力量。除了我之外，夏露露和菈鲁菈，还有所有来到我店内的鬼灵精怪都是被海人先生汪洋般的妖气所吸引而来。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飞蛾扑火一般，提特可说。
我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体内竟然有这种力量？
「但是对手是以史上最强闻名的天冲大人，光成为鬼灵精怪并不足以取胜。」
「就连不当人也赢不了？」
「是的，光是成为鬼灵精怪还缺少约一半的妖气。这时只要添购我店内增幅妖气的道具即可，费用可由海人先生所放弃为人所出售的『人性』支付。」
「这么一来我就真的赢得了天冲了？」
「至少能不落下风。」
「真的？」
「我可是眼光锐利的专家。」
我点头说了声知道了。「我懂你想说什么了。」
缇特可露出了特大号的诡异笑容。
「这是桩大生意，因此为了安全起见现在重新为您整理一次。我所提出的方案如下：海人先生为了成为鬼灵精怪将『人性』全数出售，接着以所得添购讨伐天冲大人所需之道具，但是买卖一旦成立海人先生将永远成为鬼灵精怪，再也无法回归人形——」
意下如何呢，缇特可问我。
「当然没问题。」
我瞪着缇特可看。「我怎么可能放过杀了小葵的家伙？」
「我了解了。」
「啊，缇特可。这就是——」
最后的交易了。
「——等等。」
突然背后传来声音。
回过头来我看到伊藤拄着武士刀踉踉跄跄地站在我眼前。
「伊藤你还是躺着比较好。」
「这种事我办不到。」
「我叫你好好休息。我虽然不想这么说，可是——伊藤你打不赢天冲。」
「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伊藤摇了摇头。「……江口，你别把『人性』卖给缇特可。」
我皱起眉头，她听到了。
「……伊藤，对不起。」
「你为什么道歉？」
「为了我之前自以为是的发言。我遇到跟伊藤一样的事才终于了解，原来你三百年来一直是这种心情。」
伊藤的脸扭曲了起来。
「我绝对饶不了天冲。」
我这么说完转身背向伊藤朝缇特可走去。
「我不想让江口你变得跟我一样！」
走了几步背后传来伊藤的吶喊。
我愣了一下，不禁回头。
她看起来快哭了。
「……没办法当正常人真的很痛苦，无法想象的悲哀、空虚还有孤独会一直持续到永远。我不想让江口这样……」
伊藤的话中包含着她至今所经验过的一切。
这份思念让我的心揪成一团。
「对不起，但我已经决定了。」
「江口，你仔细想想，要复仇不一定要成为妖怪。」
「不行，缇特可说要现在的我想打赢那家伙就只能成为妖怪。」
「你被缇特可骗了！」
伊藤用手捣着胸口，几乎是用喊的这么说。
「我给过你忠告了吧？缇特可虽然是个老实的商人但绝对不是人类的同伴，无论她说的话多好听她可是完全没有考虑到江口你的事。缇特可她——」
缇特可她只要有生意做就好了，伊藤说。
一阵风吹来摆动伊藤的发丝。
她带着悲痛的表情看着我。
我看向缇特可。
她一如往常用宛如弹珠般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看着我。
盯着看似乎会被吸到里面去的眼睛。
似乎什么都不想，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无比奇妙、抱着不可思议魅力的眼睛。
「缇特可你不反驳吗？」
我问她。
「不，我无话可说。」
缇特可把头歪向一边。「我也无意反驳雫所说的话。我是行商人缇特可，买卖才是我的本份。」
「也就是你不是我的同伴就对了。」
「话虽如此我也不是您的敌人，我不过是身为商人满足海人先生的需求而已。若是想亲手向天冲复仇就只能趁现在，然后海人先生若想杀掉天冲大人——就只能跟我做买卖。」
「这就是怂恿！」
伊藤用锐利的语气说：「你是刻意诱导江口心里的答案！」
「是吗？无论诱导与否海人先生看似心思已定。」
「没有这回事，你只是想趁江口心理脆弱的时候大捞一笔而已！」
「商人赚钱有何不妥？」
伊藤退了一步。
缇特可从伊藤身上移开视线继续说道：
「在我看来想强加自己的意见在他人身上的是你，雫。不明白海人先生的心情只因为跟自己的想法不合就像孩童一般闹脾气。」
「我…我像孩童？」伊藤像是在逞强一般哼了一声。「我可是活了三百年啊！」
「我已经活了一千年。」
缇特可直接回答。
「一…一千年——」
伊藤咽下一口口水后不说话了。
缇特可慢慢地转头看向我。
「那么海人先生，再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请下决定。」
我看着伊藤。
「伊藤，我说啊。」
「江口，求求你再好好想想。」伊藤恳求我说：「一定还会有报仇的机会，不要被缇特可的话术骗了。」
「就算被骗了也没关系。」我说：「我保护不了小葵，我没办法原谅什么都没为她做的自己。而且——而且啊，要我在没有小葵的世界活下去，不如干脆让我成为妖怪消失在异世界里。」
「江口，那是——」
「小葵她。」
我打断想继续说下去的伊藤。
「小葵她是我的一切。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我心里的支柱。就算没有朋友，就算被同学欺负，只要想起小葵我就能获得救赎，这几年来这样一直是这样。」
「江口……」
「我喜欢小葵，这是我唯一的骄傲。」
伊藤讶异地看着我。
我笑了。
她似乎想说什么似地开口，却又闭上嘴低下头。
我转身背对她说：
「我要把『人性』给卖了。」
我跟缇特可移动到稍微空旷，类似空地般的地方。
「那么请坐到我面前。」
缇特可一如往常以缺乏表情的脸一板一眼地指示着。
我遵从她的指示坐到她面前。
缇特可召唤了一个包袱出来，从里面拿出一个样式豪奢的瓮。
「跟之前用的道具不一样。」
上次出售『人性』时使用的道具应该是海螺状的。
「是，若是和上次相同妖具恐怕会承受不住。」
我说了声原来如此。
「先前你提过光是成为『鬼灵精怪』是赢不了的对吧？」
「是，海人先生还须使用出售的『人性』购买道具才行。」
「那个道具在哪？」
「道具在变身之后再交给您，在人类的状态下光是持有便足以造成危险。」
我点头说我懂了。
缇特可告诉我开始了之后将瓮的开口朝向我。
终于，我将不再为人。我握紧双拳。
「那么开始了。」缇特可看着我用有点低沉的声音说。
「天冲大人十分强大，请务必小心谨慎。」
「嗯。」
我点头。
缇特可请我闭上眼。
我照她所说闭上双眼。
咚……咚……咚……
随着纯黑的光芒我似乎听见这样的声音，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
23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发现我站在两只脚上。
明明才刚完成变身我却完全掌握了全身上下所有构造。额头上突出三支犄角、背上长出全长三公尺的巨大翅膀、最后巨大化的全身布满异样发达的肌肉等等一切都如理所当然般一清二楚。
「好美。」
我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人偶般的鬼灵精怪。
缇待可抬头看着我又说了一次「好美」。
「那么请跟我来。」
缇特可又看了我一阵后恭恭敬敬地呈上戒指。
「这是『所罗门的戒指』，只要戴在手上就会永续的使妖气以倍数膨胀。款项由方才收下的『人性』得以支付，请您收下。」
我收下戒指后立刻戴上。
瞬间，我感受到体内溢出不凡的能量。
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涌现出惊人的力量。
很强。我，很强。
我点了一下头，振翅朝天空飞翔。
在森林的腹地中陡然出现的平地，那是湖畔旁边的空地。
天冲茫然伫立岸上。
我降落在天冲前，与他相对而立。
「你听得懂我的话吗？」
我问。
天冲盯着我，没有回话。
「你杀了小葵，所以我要杀了你。」
天冲依旧不发一语地看着我，从鲜红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他的情感。
他只是看着我而已，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杀气。
瞧不起我？一股怒气烧了上来，我释放全身的妖气。
接着一拳挥向天冲。
天冲轻巧地闪过我的攻击。
我一脚踩下减缓冲劲之后右脚一踏立刻回头，天冲像是响应我的杀气一般让妖气一口气向外爆发。
感受到我的杀气后战斗本能终于觉醒了吗？
天冲悠然缓慢地把手心转向我，几乎与此同时他的手心放射出强烈的火焰。
我一跃躲开，从口中吐出冰雹反击。冰雹几乎全数直接命中天冲但是却似乎完全没有效果。这家伙是故意不躲开的，我笑了。
天冲扬起沙尘朝我冲来，非比寻常的加速使在空中来不及动弹的我只能在最后一刻扭身闪过。我立刻看向天冲的方向，眼前出现的天冲背对满月，朝着我伸出燃烧着熊熊烈焰的手掌。
我这次刻意吃下这招。虽然攻击看起来很夸张，但是也因为如此妖气相当分散，威力也不高。我有接下这一击的自信。
这招确实不痛不痒。
但是下一瞬间后头部受到重击的我直接重重坠落地面。火焰不过是障眼法，我理解到这点时为时已晚。
起身不过片刻由上而下的踩踏袭击全身。轰！轰！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让大地轰隆作响的践踏似乎会持续到永远。
我的动作一减弱，天冲就像是踩腻了一般这次用手抓住了我的翅膀，随着一阵诡异的撕裂声把翅膀扯了下来。
「呜啊啊啊！」
剧烈的疼痛让我不禁发出悲鸣。
此时。
像是临死前的回想一般，我的脑中闪过小葵的脸。
天冲也是这样凌虐小葵。
他也是这样蹂躏什么都做不到的小葵。
无法原谅。
我心中的某样东西坏了。绝对！饶不了他！
我使尽全身的力量挣扎把天冲甩了下来，接着凭借着怒气一拳挥向他。天冲看到我突然觉醒吃了一惊，吃下我全套的攻击。一拳一拳、一拳一拳又一拳，我宣泄着自己的怒气。
赢得了。胜利闪过脑海之中。
但是松懈却同时带来破绽，我挥出的下一拳动作稍微大了一点。
天冲却没有放过那一瞬间，从我的连击中躲开。
我喘着气看着朝一旁逃开的天冲。
他全身上下布满瘀伤，浑身是血。
他受到的伤害大概跟我不相上下。
但是综合实力却是对方高上一层，老实说情势对我不利。我在心中暗自后悔没趁刚才刚才分出胜负，这家伙比想象中强太多了。
无论如何，久战不利。
我想着要在下一击分出胜负。
我蓄力全身，激出仅存的妖气。
另一方面天冲则是和我一样使气场沸腾。
巨大的能量在两人之间卷起疾风。
我观察着状况。直觉告诉我轻举妄动就是死。不动分毫的天冲大概也有着一样的想法。
突然，明月隐身流云之后。
以此作为信号我朝他冲了过去。
——但就在此时——
「你们「两人」！别打了！」
寂静的夜里响起了小葵的声音。
24
我吃了一惊，不禁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小葵用手按着胸口大喊。
小葵还活着。
小葵还活着。
剎那间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小葵还活着。
「有没有受伤？」
我问。
「嗯，没有。」
小葵笑了，接着元气满满地举起手。
「你看，完全没事！」
我全身放松了下来，看来是真的没事。
一放心脑中开始浮现各种疑问。
为什么她会从雷达上消失？那个染血的手帕又是什么？
然后是——最大的疑问。
为什么小葵跟天冲在一起会没事，又为什么要袒护天冲？
小葵不顾思考中的我走向天冲，接着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我不禁这么问。
「天冲先生真的变得像人了。」
怎么回事，我要她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葵蹲在天冲身边。
「我是来找天冲先生的。」
我吓了一跳。「找天冲？」
小葵点头后看着我继续说：
「我听了之前伊势大神说的话后想了一下，天冲先生如果变得像人的话是不是就没有必要跟小雫战斗了？这么一来小雫的痛苦应该也能跟着消失。」
小葵竟然连这都想到了。
「结果自己一个人跑来这座森林找才发现真的很辛苦，一不小心就迷路了。然后就在不知道该去哪里到处乱晃的时候一不小心踩空从小山丘上滚了下去，我痛到站不起来的时候——」
天冲先生就出现了，小葵说完把视线移回天冲身上。
「天冲竟然……」
「嗯，然后他背着我到附近的小屋休息，还帮我包扎伤口呢。」
我皱起脸。
难以置信，天冲竟然会做这种事。
小葵说了声之后，下定决心地说：
「我…我觉得现在的天冲先生已经不是坏人了！当然我不打算因为这件事就自以为完全理解天冲先生，可是…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他完全没有讨人厌的感觉，也完全不可怕——」
「那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宛如背负着森林的黑暗伫立其中的，是伊藤。
伊藤无声地拔出武士刀，接着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走开，小葵。我要杀了他。」
伊藤和小葵面对面，语气冰冷地说。
「等等小雫，请你听我说。」
「我一点都不想听，我只是做该做的事情而已。」
喀擦，伊藤握紧刀把，刀身反射月光剎那之间阴光闪亮。
「我不是只是在说天冲先生的事情而已。」小葵看着伊藤说：「我觉得小雫，你也还不该复仇才对！」
「我还不该复仇？」伊藤皱眉。「还真是有趣，你知道我这三百年间到底是怎么过的吗？」
伊藤静静地愤怒着。
小葵沮丧地低下了头。
「……也对，对不起我这么自以为是。对不起，可是我觉得小雫误解了现在的天冲先生。若是不解除误会就报仇的话——我想善良的小雫一定会后悔。」
「后悔？」伊藤的眼光更加锐利。「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可是我确实接触到了天冲先生的温柔，如果小雫你能——」
「天冲是——」伊藤打断小葵。「天冲是杀了我哥哥的仇人，不过是只不带任何感情对人类有害无益怪物而已。杀了这家伙不过跟杀了害虫一样，而且——」
说到这里伊藤看了我一眼，眼神充满着悲哀。
「我不是这么善良的人，我把完全不相干的人扯了进来。」
伊藤一把推开小葵，把刀高高举起。
天冲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呆呆地仰望伊藤。
「一定得在这里了结！」
「住手！」
小葵挡在天冲之前。
伊藤看着小葵要她闪开。
两个人就这样一阵子一动也不动。
我看着天冲。
天冲用一双天真无邪的双眼仰望天空。
现在的他到底在哪种状态之下？
是如小葵所说的取回了人性？
还是我战斗时所见顽强暴力的那一面才是他的本性？
我的双眼离不开他。
究竟哪一方才对？
「葵这不是活着吗？」
这时响起了缇特可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个想法闪过脑中，开口说出的却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缇特可，可以卖我一个东西吗？」
「当然没有问题。」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缇特可这么说：「海人先生所出售的『人性』还有剩余，请问还需要什么呢？」
「我要能让天冲开口说话的道具。」
我这么说的同时用余光看到伊藤看了我一眼。
「有这种道具吗？」
「不会没有。」
「那么我想买。」
「了解，不过这项道具基本上是于人类之间使用，因此我不能断定会对身为鬼灵精怪的天冲有效，这样可以吗？」
「好啊。」我点头。「这样就够了。」
缇特可说完了解后手心朝上。
随着一声爆炸声，手中出现一个茶色像是木片的东西。
「这是『意志疏通香』，能使三十公尺之内的人们彼此语言互通，是无味无臭无害人畜的商品。」
缇特可问我要不要使用。
我点头同意。
「给我等一下。」
伊藤看着我。「你们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天冲现在的状况，这你也有兴趣吧？」
「没有。」
「才怪，怎么可能没有。你看现在的天冲这么没有防备，不攻击我们也不警戒，这个样子不会没有意义。」
伊藤的脸皱了起来。
「……可是他攻击了你。」
「那是我先动手的。」我看着天冲说：「从他的角度看来只不过是防身自卫而已，伊藤攻击他的时候也是。不，那时更不可思议了。就算出乎意料之外被攻击，他不但没有攻击我们还逃进森林里。」
伊藤紧咬下唇低下头。
没错，那一定不是兔耳的驱魔效果所致。
一定有内幕。
我看向伊藤，继续说：
「伊藤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天冲杀了你哥哥，光这件事他就罪该万死。但是要杀等听完他要说什么也不迟，小葵会说这样对你比较好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不是说跟这没有关系了吗？」
「这样好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喔？」
「最后的——机会？」
「没错，从天冲口中问出伊兵卫的事情的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你如果要复仇的确易如反掌，但是要是现在在这里杀了他就再也无法从天冲口中听到你哥哥的事了，这样真的好吗？」
伊藤微微地皱眉，稍微思考了一下。
那是孤立无助的表情。
我想伊藤可能会怕。对她来说天冲若不是个残酷又没感情的怪物就伤脑筋了。
因为伊藤很温柔。
所以她会害怕因此而动摇。
「怎么办？」
我又问了一次。
但是伊藤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
森林陷入沉默。
风声、鸟叫、虫鸣所有的吵杂都消失在寂静之中。
不可思议地，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
简直就像整座森林都在屏气等待她的回答。
「————————不住。」
此时在夜晚的寂静中响起了从没听过的声音。
一瞬间没人知道是谁开的口。
唯有在看到天冲对着伊藤下跪时，我才理解到声音的主人是他。
伊藤惊讶地瞪大双眼呆站着。
天冲不堪地趴跪在地，断断续续地重复着笨拙的话语。
「对不…………住。伊兵卫……的……事……请你原……谅……」
宛如呻吟一般的声音确确实实的传进众人耳中。
「……我……终于……理解……人类…………的……心…………太晚……了……对不住……对不住……」
他的谢罪悲惨而落魄。
伊兵卫。
从天冲口中听到哥哥名字的伊藤张大眼，像是被雷打到一般无法动弹。
她的额头渗出汗水，牙根似乎因为恐惧而喀喀作响。
此时我第一次理解到天冲躲过伊势大神的监视来到这个镇上的理由。
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吸收了『人性』的天冲是因为后悔杀了伊兵卫，为了和他的妹妹伊藤道歉而来的。
「你！」
伊藤大吼。
她用武士刀指着天冲，接着高高举起。
但是——却没有马上挥落。
她在犹豫。
伊藤全身发抖，看起来就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天冲拖着满身疮痍的身体只是一味地重复着对不住、原谅我。
他丝毫没有抵抗。
那绝对不是求命乞怜。
天冲现在是自愿把他的命交给伊藤。
「不要道歉！」
伊藤大叫：「到现在还道什么歉！我至今为止到底过着——」
她顿时语塞。
风声喧嚣，飘动她的长发。
（插图P257）
「对……不住。女孩儿……请原谅……」
伊藤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天冲像是坏掉的收音机般一直重复着一样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终于响彻四周。
伊藤放开了刀。
「为什么——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着，就地跪了下来。「我为什么下不了手？」
伊藤弓起背，用两手捣住脸。
接着她低声呜咽了起来。
我看着伊藤。
看着身为伊藤雫的这个『人』。
「看来到此为止了呢。」
我抬头仰视声音的主人。
是伊势大神。
她的旁边跟着几个像是随从，背上长着翅膀的男子。
「伊势大人，您一直都在吗？」
缇特可毕恭毕敬地行礼。
伊势大神点头说她刚刚才到，接着说：「劳烦各位了。」
她把视线移回伊藤身上。
「伊藤雫，那么天冲就交给我们了。」
伊藤没有回话。
她只是盯着天冲看。
像是哭泣、像是感伤、像是怜偶——
那是五味杂陈、复杂的表情。
「天冲将会如何处置呢？」
缇特可问。
「这个会在之后决定，我们会将他居留于伊势，随后我会亲自监视他。」
「您说监视吗？」
「是，因此请安心，他应该不会脱逃第二次了。」
伊势大神以神之明发誓。
「是吗。」
缇特可说。
「那么我们走吧。」
伊势大神说带他走，用下巴指示着随从。
接着穿着修行道服的侍从们用绑着御币的绳子将天冲捆起来后消失在暗夜之中。
伊势大神离去后森林再次回归寂静。
伊藤脚步不稳地站起身后步履蹒跚踏出步伐。
「小雫你要去哪里？」
小葵问。
伊藤停下脚步，用空虚的眼神看着小葵。
「……不知道，我该去哪才好？」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我接下来该去哪才好？都活了三百年却连哥哥的仇都报不了，带着这种心情我该去哪才好？」
伊藤的右眼流下了一行泪水。
小葵跑向伊藤。
接着她像是撞上伊藤般紧紧地抱住她。
「普通地活下去不就好了吗？」
小葵说：「因为…因为这样小雫就终于从复仇中解放了啊？终于可以踏上自己的人生了，对不对？小雫，跟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去唱歌、一起逛街、一起打扮、一起去海边跟大家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吧？这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小葵泣不成声地哭了。
伊藤摸着小葵的头，微微笑了。
「谢谢，可是我可能没办法吧？」
伊藤慢慢地推开小葵。
「小……雫……」
小葵满是鼻水泪水的脸颤抖着。
「对不起。」她说：「一定是我伤害了小雫。」
伊藤摇了摇头。
「没有这回事，不是小葵的错。你做的事都只是为了帮我下判断而已，最终决定的人还是我自己。」
「可是——」
「我才该道歉，对不起对你说了这么过分的话，对不起把你卷了进来。真的对不起，可是……」
伊藤闭上嘴，自嘲般地笑了。
「可是我一定已经没办法作为普通人活下去了，我回不去了。」
伊藤感伤地说，低下了头。
「——您愿意出售您的记忆吗？」
这个时候。
缇特可的声音响彻四周。
众人一同看向她。
缇特可漂浮在地面上，在空中摇摇摆摆若无其事地看着伊藤。
伊藤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
缇特可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将您的『仇恨』以及与天冲大人相关的『记忆』一并卖给我。如此一来不就能与一般人无异的生活下去了吗？」
「把『仇恨』卖了？这种东西能卖吗？」
「可以。」缇特可点头。「人类的『仇恨』是制作某药的重要材料。三百年间不间断慢慢栽培的『仇恨』——」
可是能卖个好价钱的喔，缇特可说。
伊藤对于突如其来的提案不知该如何反应。
缇特可接着说：
「然后，以下的提案或许是我多管闲事，但是若是雫没有特别想要的商品，我能依『仇恨』的价值尽力帮您解除不老不死的诅咒。」
伊藤瞪大双眼。
「诅咒能解除吗？」
「我无法保证可以，但是我认识极为可能成功解除的鬼灵精怪。那位性格十分乖僻因此光是面谈就需要相当的费用，一般来说虽是人类难以支付的金额，但是若是您的『仇恨』包含介绍费在内恰好能做不错的安排。」
「……你要我——相信你？」
「我做生意从不说谎。」
伊藤吞下一口口水。
她的眼神动摇着。
缇特可问伊藤意下如何。
伊藤假装思考了一阵之后，盯着缇特可。
接着她终于低头致歉。
「……抱歉，可是我没有跟你订定新契约的意思。」
「为什么呢？」
伊藤这时看了我一眼。
接着看着我说：
「缇特可，我觉得你没有恶意，你只是响应他的要求而已，可是——我还是无法原谅你。」
「不要管我啦。」我说：「你应该接受缇特可的要求。」
伊藤没有回话，低下头。
我继续说：
「你愿意这样想我很高兴，可是——只要一想到是我让伊藤摆脱不了诅咒我也不好受。所以拜托了，你只要照你所想的活下去就好了。你要是当我是朋友——就自由地、随心所欲地活下去吧。」
伊藤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稍微——让我考虑一下。」
她终于留下这句话，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缇特可什么都没说，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漂浮着。
25
基本上算是告一段落了。
伊藤离开时向小葵道了声明天见。
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对小葵来说应该算是救赎吧。
小葵也打从心底充满欢喜地回答明天见。
过了不久夏露露跟菈鲁菈也来了，众人为大家平安无事高兴了一阵之后跟缇特可聊了起来。
森林中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她们几个真的很会聊。
差不多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
深紫色的肌肤、利刃般的爪子、干瘦的手指。
这种长相实在难以生活在人类世界，当初还真是太快下决定了。跟伊藤还有夏露露说的一样，我应该先冷静下来的，犯这种蠢错还真是像我。
但是——我把视线移向小葵。
但是我不后悔。
就算结果如何，只要小葵还活着我什么都接受。
我转身背对她们偷偷张开了一边的翅膀。
抬起头，耀眼的明月映入眼中。
悬浮在黑暗之中的圆简直就像是为了从夜里脱逃的出口。
总而言之就先朝那里飞吧。
我突然受到逃离的欲望驱使。
沙、沙……
我弯起膝盖缓慢地拍动剩下的翅膀。
「等一下，小海。」
小葵的声音响起。
我不禁回头。
「小葵。」我说：「你认得出我啊？」
「那当然。」小葵感伤地笑了。「我一眼就知道是小海了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眼睛都没变。」
「是吗。」
我觉得自己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为了小葵，我不能不抽离。
不能不跟她道别。
我尽管这么想，视线却离不开她。
我今生唯一喜欢上，爱到无法自拔的女孩子。
我的眼睛离不开她。
小葵不经意得朝我踏出一步。
「别过来。」
我说。
「为什么？」小葵的嘴唇颤抖着。「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已经没办法跟你在一起了。」
「怎么会！」
小葵大喊。
我陷入沉默。
一时找不到该说什么。
「小海，我——」
小葵像是要说什么般开口。
「再见了，小葵。」
我打断她说：「我们从此或许得各自过活，但是就算分隔两界我们还是朋友，我会一直希望你幸福。」
我说完朝天空振翅飞翔。
「小海！」
小葵呼喊应该会留在我脑中很久、很久吧。
26
今晚很适合飞行。
满天的星空加上一轮满月。
夜风清凉舒适，静谧的空气治愈着我受伤的身体。
可惜翅膀少了一支，飞得有点不顺。
「海人先生。」
摇摇摆摆的飞了一阵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停了下来，转过头。
是缇特可。
「缇特可啊。」
「是。」
「话说我都忘了跟你道谢，受你照顾了。」
「您太客气了，我也收了不少酬劳。」
「那么还有事的话再找我吧。再见。」
我正要振翅离开缇特可突然用一句「能借用点时间吗？」把我留了下来。
我看着缇特可。
我就这样盯着她很长一段时间。
缇特可大大的双眸反射着美丽的满月、宛如水仙花办般洁白的肌肤、从领口依稀可见纤细的颈部、缠着月光闪闪发亮的白发。
夜空中的她美得令人难以想象。
「还有什么事吗？」
我问。
「是。」
「什么事？」
「其实我这次做了商人最不该做的事。」
我讶异地说：
「怎么说？」
「从我做生意以来第一次欺骗客人。」
缇特可说完从怀里拿出了巨大的瓮。
那个样式——
那是最后吸完我所有『人性』的道具。
「这次和我交易的是——」
缇特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把瓮口对准我。
接着这么说：
「葵。」
（插图P2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