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九话 贤者之石与长生不老的秘术

  与炼金术师爱马仕对峙那晚的几天后,某日傍晚。

  「那么,我该去皮耶尔先生那边了。」

  「路上小心哦。」

  正在收拾药局的珞缇与艾伦、赛德列克,目送法马离去。

  「艾伦和珞缇也要小心,要在天黑前回去哦。」

  虽然异世界药局的警备已经被加强过了,但是自从爱马仕逃走之后,法马就很担心其他人被爱马仕或居心不良者袭击。特别是艾伦,因为她不是搭马车而是骑白马通勤的,假如在回到伯爵家的路上被偷袭,法马没办法立刻赶过去救她。

  「不用担心。你以为我是谁?我会反过来把对方冻成冰棒的。」

  为了让法马放心,艾伦逞强地笑道。就水属性神术使用者来说,艾伦相当优秀,假如是普通对手,应该不成问题。但对手是爱马仕的话,法马还是觉得很不安。

  「我也会和赛德列克先生一起早点回去的。话说回来,皮耶尔先生还好吗?」

  珞缇关心起皮耶尔的近况,法马含糊地点头说:

  「可能需要治疗两周吧。」

  离开药局的法马,与随行的骑士护卫一起前往皮耶尔所在的树荫阳光药店。

  法马走入树荫阳光药店的大门,从后门前往皮耶尔的病房。皮耶尔的女儿已经等在门口了,看样子,她似乎等了很久。

  「您、您好,法马大人。」

  「你好。你爸爸还好吗?」

  「是,好一点了。」

  那场集会之后,被女炼金术师偷袭,掉进硫酸湖的皮耶尔怎么了呢……就是受到颇为严重的化学灼伤。因此,法马每天都会来皮耶尔的药店,仔细地为他处理灼伤。

  「打扰了,我是法马。」

  「哦哦,法马大人,老是麻烦您,真是不好意思。」

  皮耶尔身上贴满烧烫伤敷料,看起来很痛,但他仍坐在床上记录调剂药局公会帐簿,听到法马的声音,便抬起头来。他的头发和眉毛都变得稀稀疏疏的。

  化学灼伤的深度分为一~三度。一度是侵犯至表皮层,二度是侵犯至真皮层,三度是侵犯至整层皮肤。皮耶尔的伤介于一~二度之间。

  他被硫酸腐蚀的时间大约数十秒,多亏法马迅速地消除物质,所以没有变得更严重。但是因为皮靴和裤子等下半身的衣物大面积地浸泡在湖水里,所以全身的毛发以及一部分真皮层,都被硫酸腐蚀了。

  还有,虽然不至于失明,但是眼球与黏膜部分也发炎得很严重。

  受伤后的第一天,法马担心皮耶尔全身发炎,所以将他带回梅德西斯家,紧急地帮他吊点滴,与帕雷二十四小时轮流照护他。

  幸好,当初基于保险起见,法马为他施展的『初始之救赎』奏效,皮耶尔的伤开始好转。

  将伤口冲洗乾净后,以凡士林及烧烫伤敷料保护伤口,并适当地使用抗菌药物与皮质类固醇。为了止痛,还试著给他吃止痛药。

  几天后,他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你觉得如何呢?让我看看伤口吧。」

  将法马带到病房的皮耶尔女儿,也在房间的一角,担心地交互看著法马和皮耶尔的脸,似乎很在意父亲的情况。

  「比昨天好多了。伤势意外地没有想像中的严重,法马大人是不是施展了什么神术呢?」

  「那个多少也有关系,但是我想,是因为硫酸的浓度没有那么高,只侵蚀了表皮层和一部分的真皮层,所以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程度。不过为了安全起见,直到伤口痊愈为止,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灼伤的事。因为这很有可能成为对方查到你身分的线索。」

  「的确,不能让爱马仕知道这件事。可恶!真想宰了那家伙……法马大人已经知道爱马仕的真实身分了吗?」

  「大致上猜到了,不过还需要一项证据。我想明天应该就能确定了吧。树荫阳光药店请照常营业,不能让人觉得有不寻常的地方。我会请打工药师过来帮忙顾店的。」

  假如听说某处有全身被硫酸灼伤的炼金术师,爱马仕一定会找出那人加以杀害。皮耶尔受伤的事传出去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真是在各方面都麻烦您了。感激不尽。」

  ◆

  隔天,法马前往宫殿。身为宫廷药师,法马这天没有特别要做的事,但是他有事必须找宫中的某人。法马两三下就找到人了,因为他的目标刚好来到药师休息室前。法马并不上前打招呼,而是躲在角落以诊眼透视对方。蛀牙的位置、骨骼与身体特徵,最重要的是声音,以这些做确认。

  最近,就算不直接与对方面对面,法马也能在远处以诊眼透视对方,分出对方是谁了。而且还能顺便帮对方做诊断,很是方便。

  那个人是圣佛尔波帝国的宫廷药师之一。

  被法马盯上的,是宫廷药师维果•拉特雷穆瓦。

  他与布鲁诺相同,拥有尊爵的称号。年纪比布鲁诺大,但是看起来不显老。

  法马、布鲁诺、维果,以及另一名女宫廷药师法兰索瓦,总数四位宫廷药师,基本上必须每天轮流在宫殿待命。法马值班时,维果不会来宫廷。两人顶多只有在女帝主办的宴会上,或是在几个月开一次、御医团与宫廷药师讨论皇族与大臣们的治疗方针会议中,才会见到面。

  维果不是帝国医药大学的教职员,再加上也许是基于宫廷药师的骄傲吧,他只为王公贵族看诊,所以不太进出宫廷的艾伦并不认识他。这就是为什么那场炼金术师学习会里,只有法马对他的声音有印象,艾伦和皮耶尔,以及其他平民炼金术师都无法识破他真正身分的原因。

  据说在法马出现之前,维果曾被女帝重用一段时期,但是如今,他为女帝诊察的次数少了许多。再加上他不主动与法马接触,简单来说,就是对法马的存在感到不满,故意疏远法马的药师之一。

  (就算维果是犯人,但是他有必要以药学和炼金术的知识做那种恶劣的诈骗吗?只为了赚一点小钱?)

  维果是大贵族,经济状况应该没有糟到需要为钱奔波的地步。顺带一提,虽然法马抢走了维果的工作,但是宫廷药师的薪水是固定的,而且除了女帝之外,维果还有其他固定看诊的王公贵族。就算法马受女帝重用,维果的收入也不会因此减少才对。

  就在法马猜测各种可能性时……

  「这不是法马大人吗?您一直看著墙壁的花纹,是在做什么呢?」

  偶然经过的所罗门发现贴在墙上、认真凝视著墙壁的法马,于是好奇地问道。

  「啊,不是,不是那样的。」

  「在数格子总共有多少种模样吗?劳累成这样,真是辛苦您了……」

  所罗门以怜悯的眼神看著法马。法马为了解开误会,把硫酸湖的存在以及发现与圣泉有关线索的事告诉所罗门。

  「居然能在那种地方发现与圣泉有关的线索,真是大收获。虽然圣泉搜索队一直勤奋地寻找线索,不过我想,法马大人与圣泉似乎会互相吸引呢。」

  「是吗?不过既然找到线索了,就必须简洁地向陛下报告才行呢。」

  这样才不会让搜索队做白工。这是法马的贴心。

  「被怪鱼守护的酸性湖。隐藏在湖底,指示如何通往圣泉的路标。也就是说,那石板一直在等像法马大人这样的人来访吧。」

  所罗门兴奋地说道。尽管已经不是神官,但是他对守护神的信仰仍然很虔诚。必须在圣典上写下新的一页──他燃起这样的使命感。

  「对了,有件奇妙的事……」

  法马突然想起某件事,向所罗门问道。

  「什么事呢?」

  「我在那里看到刚死的人身上发出光芒,然后那些光似乎被湖底水晶层中的晶石吸收了。」

  那种像是吸取魂魄的诡异现象是什么?法马向所罗门问道。

  「我也不知道呢……原来作为秘宝材料的矿物有那样的性质……而且石板上还写有『仿徨魂魄的居处』这样的句子……」

  所罗门皱著眉,双手交叉在胸前,摸著下巴眨眼道:

  「话说回来,您有采取硫酸湖底的水晶与晶石吗?」

  「有,我在隔天就去拿了。」

  由于药神杖早晚必须还给大神殿,所以法马打算以从硫酸湖底采取的水晶与晶石制作新的神杖。

  在切削晶石时,法马发现了更奇妙的事。每当切削或折断晶石时,他就会产生幻听。而且听起来像是有人在说话。

  「就算制作秘宝的素材有夺取人命的性质,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我想那死者,应该是被呼唤到晶石里了吧。」

  「咦!?」

  秘宝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事到如今,法马对药神杖突然感到恐惧。药神杖是前代药神为了救人而制作的,法马原本那么想。不过在知道这件事后,某个不好的想法从法马脑中闪过。

  「该不会,每次我以药神杖救人时,某处就会有人死掉吧?」

  假如死掉的人的魂魄,被吸入其他秘宝中……法马由于太过动摇,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这是很困难的问题。虽然不明白机制……但是纵观历史,有像您这样济世救人的守护神,也有反过来,以秘宝之力夺取大量人命的守护神。守护神身负人类智慧无法理解的宿命,不是人类的朋友,也不是敌人。」

  (守护神的存在,会维持这整个世界人们的生死平衡吗?……)

  自己做的事,总有一天会以负的方式回馈回来,这样不是很没有意义吗?如此一想,法马有种立足点崩溃的感觉。所罗门见状,安慰道:

  「请别这么泄气。您做的事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根据传说,药神杖并没有杀人的功能。」

  法马陷入思索。在思考晶石与死者记忆之间的关系时,发现自己似乎找到某个问题的答案。

  「难道……何蒙库鲁兹,该不会是……原来如此。」

  法马察觉可怕的事实,他与所罗门道别后,为了确认真相,来到维果所在的宫廷药师休息室。他正想进门,听到一无所知的药师与宫中官员们,正在热烈讨论帝都小有名气的炼金术师的八卦。

  (哦,时机正好呢。)

  这样一来,法马就不需要主动把话题带到那上面去了。

  「……然后啊,就真的在表演中炼出黄金了哦。」

  「前几天在帝都某处举行的表演据说非常精彩呢。而且还展示了何蒙库鲁兹哦。」

  看样子,炼金术师爱马仕的传闻,已经传入宫廷了。

  「真想去参观看看呢。」

  「听说只有炼金术师和炼金术师的弟子才能参加。而且只限平民参加。贵族炼金术师是不准进场的。限定平民的话,我们就没有管道了呢……」

  爱马仕很聪明。也许是怕被看穿骗术吧,所以不让学识高的贵族炼金术师参加集会。

  「大家好。」

  法马装得若无其事地走进休息室,两名药师回过头来。

  「哦,法马老师。您好啊,今天不是您值班吧?」

  「我有些事要办,处理完就会回去了。」

  法马随口说道。一名一级药师很会挑时间地向法马与维果问道:

  「辛苦您了。对了,尊爵大人与法马老师有听过那名炼金术师的事吗?」

  为大臣做完诊察,回来收拾东西的维果显得很意外。

  「哦、嗯,是有听过,但是一来我无法参观秘术表演,二来我对骗术没兴趣。」

  「是骗术吗?我觉得充满梦想呢。法马老师,就理论来说,您觉得炼金是可能的吗?」

  不知情的药师兴致勃勃地问道。

  「黄金是元素,所以无法以合成的方式制造新的黄金。如果有人说自己能以什么特别的神术做到,那么就是诈骗。」

  法马直截了当地说明黄金的本质,维果身子一颤,停止动作,以怀疑的眼神打量起法马。

  「怎么了吗?尊爵大人。」

  法马面不改色地回看著他。法马那晚是扮女装,维果似乎没发现法马参加过集会。

  「是这样吗?那么那个炼金术师就是无耻下流的骗子了呢。帝国快点把他抓起来吧。」

  应该快点把那种人抓起来惩罚!一级药师很失望,气呼呼地如此说道。

  「怎么可能真的炼出黄金呢!」

  其他药师和官员笑了起来,法马说道。

  「不过,如果只是要让大家看到黄金,也并非不可能哦。」

  「咦?真的吗!!」

  药师们叫道。

  「请大家闭上眼睛。黄金啊~出现吧~」

  法马左手微抬,闭上眼睛,嘴里乱念一些像是咒文的话语。他随意吟诵一番后,张开眼睛。

  「出现了。」

  法马充满自信地敞开双臂。与得意洋洋的他相反,药师们哈哈大笑起来,就连维果,也无奈地叹起气。

  「什么都没有啊。」

  「哈哈,被法马老师骗了呢。没想到法马老师也会开玩笑啊。」

  法马与他们一起笑著,冷不防地朝他们后方一指。

  「在后面哦。」

  金粉在空中翩翩飞舞的模样,映入众人眼中。

  「咦?」

  他们猛地转头,只见房间里堆满如山的沙金。而且黄金还不断地从金山表面涌出,簌簌地向下滑落。数量之多,有如集合了全帝国的黄金。

  药师们连连眨眼,下意识地把手插入沙金山之中,以确认质感。

  「大家都看到了吧?好,请再次闭上眼睛。」

  见众人都确实地见到黄金后,法马一弹手指,沙金山瞬间消失无踪。

  「什么……刚才的黄金到底是……!」

  睁开眼睛的药师们与维果都傻住了。药师们开始鼓掌。

  「您觉得那是真的吗?」

  法马为了确认维果的反应,故意开玩笑地问道。

  「你刚才做了什么!」

  「您很在意吗?只是点小戏法而已。」

  法马轻描淡写地说道。但是药师们不肯接受。

  「戏法?这个吗?不,这太精彩了!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请告诉我们吧。」

  「这种余兴表演很棒呢。听说刚才讲的炼金术师要非常努力,才能变出一小把黄金。法马老师的表演规模大多了!」

  「戏法的手法要是被揭穿,就没意思了。」

  法马以极为正大光明的理由拒绝为众人说明手法。他的手法,是以物质创造能力制作出黄金,再以物质消除能力把黄金全部消除。没有机关也没有造假,是真正意义的炼金。但是却故意与爱马仕相反,把这说成是变戏法。以夸张的演出让人觉得爱马仕的炼金秀很寒酸。

  「真是说不过法马老师呢。」

  能见到如此精彩的表演,药师们都很开心。只有维果脸颊抽搐,笑不出来。一来,法马没时间准备机关;二来,就算找遍所有现存的手法,也不可能做到刚才的表演。他应该是发现这点了吧。

  「我听说你们刚才提到的炼金术师,害很多人自杀、买到假药、健康被影响。假如他再继续诈骗,我一定会揭穿他的所有把戏,让他接受制裁。」

  法马假装对在场所有人讲话,但其实是在警告维果。

  「哦哦,听起来很痛快呢,请一定要这么做!」

  药师们觉得很有趣,在旁鼓噪起来。

  「恶行被揭穿,只是早晚的问题。」

  法马的话,应该直接威胁到维果了吧。

  只见维果的目光,停留在法马手指上的、死于地底湖的女炼金术师的戒指上。

  ◆

  警告完维果后,法马离开宫殿。他在骑马回梅德西斯家的途中,发现身后有人跟著自己,因此法马不直接回家,改为朝著帝都郊外前进。

  法马回头,一名戴著面具的男人正骑马跟踪自己。法马已经知道那男人的身分了。

  「拿下面具如何?尊爵大人。就算隐瞒,我也知道你是谁。」

  法马开门见山地向面具男说道。

  「炼金术师爱马仕就是你吧?可以别再做这种事了吗?」

  法马以识破一切的口吻道。维果变了个人似地,露出邪恶的笑容。

  「真是的,你不该多管闲事的……我可不能再让你活下去了。」

  维果抽出镶了三颗晶石的神杖。就神术使用者来说,维果相当高明。

  法马也跟著抽出药神杖。见到那细长又造型优美的透明神杖,维果向后退了几步。

  法马平常会把药神杖收在杖袋里,而且没有在宫廷里拿出来过。

  「什么?那把神杖……难道,是药神杖……!为什么它会在这里!那不是人类拿得起来的神杖啊!」

  「哦,你知道它啊?」

  法马像是在展现药神杖,将它转了一圈。宫廷药师维果的守护神是药神,也许是这个原因,他才会知道药神杖的事吧。假如让他见到法马手臂上的药神圣纹,不难想像维果会因为明白其中意义而惨叫的模样。

  「我也知道一件事哦。」

  法马隔了一拍,继续说道:

  「硫酸湖底的晶石,与这把神杖上的晶石材质相同。那里封印了死者的魂魄。你发现了这件事,把晶石融化,让死者的魂魄依附在猴子上,号称那是何蒙库鲁兹,欺骗大众。而且还滥用你丰富的知识,诈骗穷苦的平民炼金术师……我有说错吗?」

  维果并不反驳。法马本来是想套话,不过看样子在某种程度上,他似乎蒙对了。

  「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而且你重要的部下,也因为你的诈骗而牺牲了。不只如此,许多人因此受害、自杀。不要说你不知情哦,我刚才都已经说过了。」

  「部下?那只是活著的尸体而已,本来就死了,再死一次也无所谓。」

  维果以神杖指著法马。

  (活著的尸体?什么意思?)

  那女炼金术师的身体是暖的,也有呼吸。不是尸体也不是恶灵。

  维果的话是什么意思?法马思考起来。

  「像你这种人,怎么能理解我崇高的计画……」

  充满怨恨的声音从齿缝漏出,维果咬牙切齿地说道:

  「像你这种人,又懂什么!法马──!像你这种人──!!」

  维果瞪大眼睛,口沫横飞地疯狂嘶吼的模样,完全没有平时温和高雅的宫廷药师的影子。如今的他,只是个被憎恨附身、失去自我,可怜又丑陋的男人。

  (看来我被平白地怨恨了呢。)

  法马握著药神杖飘浮起来,同时,将平常有意无意地压抑著的神力解放一半。周围随即出现神力洼,形成神力漩涡。

  强风大作,雷电交加,空气震动了起来。

  「『水矛枪』……」

  也许知道彼此的程度太悬殊了吧,维果陷入恐慌。虽然他想施展神术,但是被法马的神力压住。维果不只无法发动神术,就连将神力呼唤到神杖上都做不到。

  法马故意大动作地用力挥动药神杖,几道朝天直立的冰柱从维果身旁窜出差点刺穿他,但是没有真的伤到维果。

  神力间接地碰撞在一起,维果的神杖承受不住压力,化为粉碎。

  「怎么了?你不攻击吗?」

  维果双腿簌簌发抖,差点腿软跪倒在地。法马从空中居高临下,悠然地俯视著他。对方是绝对不能惹的人──事到如今,维果总算察觉到这件事。

  陷入恐慌状态的维果,掏出在帝国还很少见的转轮手枪,向法马开枪。

  (最新型的手枪──如果被贵族们听到,应该会很傻眼吧。)

  在法马眼中,子弹飞得很慢。

  法马在拿著药神杖时,神经传导速度会瞬间加快许多。

  (要接下吗?)

  身为贵族,只能以神杖战斗。就算有生命危险,而且身旁有刀剑或火枪,也绝对不能使用那些武器。曾经从艾伦那边听说贵族应有品格的法马,明白维果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法马既不防御也不使用神术,让子弹全数打在自己身上。

  「成功了……!」

  维果忍不住叫道。他的枪法很准,三发全都击中法马的胸口。但,子弹只击破了法马身上的衣服。被子弹穿过的法马身体,毫发无伤。在治疗银质沉著症的患者时,法马做了许多实验。他发现,只要强烈地理解某个物体,消除物质的能力就可以让那物体穿透自己的身体。

  「你……你是什么东西!怪、怪物……!」

  子弹击中法马。尽管如此,法马不但没有倒下,而且还像没事人一样。

  维果的嘴唇颤抖不已,就连咒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说呢?」

  自己究竟是什么?法马也不清楚。不过,从维果开枪的那一刻起,法马对宫廷药师维果抱持的少许敬意,已荡然无存了。对法马而言,如今的维果只是单纯的敌人。

  「我要上了哦。」

  法马轻弹手指,以厚冰将维果的下半身与周围地表一起冻结。法马缓缓飘向无法动弹、连惨叫都发不出的维果,他反手拿著药神杖,像是要挑起维果的恐惧感,朝他脑门用力挥下。

  维果全身僵直,反射性地闭上眼睛。但那并非致命性的攻击。药神杖穿透了维果的头盖骨。

  「『圣泉枯涸』。」

  虽然法马能以无吟诵的方式关闭神脉,但是那么做的话,维果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所以法马故意念出发动吟诵给他听。

  接著,法马凑到他耳边呢喃道:

  「你的神脉已经被我关闭了。只要你肯好好赔偿那些诈骗的受害者,保证再也不诈骗,我就放你一马,帮你打开神脉。否则的话,你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完,法马消除冻结维果下半身的冰块。

  「噫……」

  (插图010)

  听著法马那完全不像小孩子、绝对高压而且带著强制性的话语,维果牙齿喀喀地打颤,忍不住尿湿裤子。法马将维果拋在荒野,骑上马返回梅德西斯家。

  ◆

  在那之后,帝都再也没有举行过炼金术师学习会,名为爱马仕的炼金术师就此消失在黑暗之中。被法马狠狠整过的维果,拿出自己的财产赔偿受害的炼金术师。就尊爵家的财力而言,从炼金术师们那儿骗来的总金额根本不算什么。所有受骗的炼金术师都收到寄件人不明的金块,非常开心。

  这时,皮耶尔的灼伤也痊愈了,每天都很有精神地顾店。

  就像之前说好的,也差不多该帮维果打开神脉了。法马正如此盘算,没想到维果已经向女帝提出辞呈,交还宫廷药师的胸章,逃回自己的领地了。

  这段期间,维果尽可能地躲著法马,两人一次也没见过面。根据官员们的说法,维果只要一听到法马的名字就会发出怪叫并立刻逃走。大家都认为,维果是因为太过嫉妒法马,最后发疯了。

  「做过头了……」

  吓坏他了──法马奋力地反省。就算维果逃回领地,假如不能使用神术的事被人知道,还是会被剥夺贵族身分的。那样的话就伤脑筋了。而且以维果现在的精神状态,就算以平民药师的身分开业,八成也无法东山再起吧。

  「反正已经拔掉他的毒牙,而且他也反省过了。就直接去找他打开神脉吧。」

  除此之外,法马也想知道那时没问出的──维果的真正目的。

  如此这般,法马决定以慰问的名义前往维果的领地。

  ◆

  梅德西斯家,某天晚餐后。

  法马正在与帕雷讨论两人共同治疗的患者病情,布鲁诺派人叫法马去见他。

  「有什么事呢?」

  「你干了什么好事?」

  帕雷冷淡地道。法马一头雾水地来到布鲁诺的房间。

  「父亲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法马一见布鲁诺沉著脸。啊,这是要说教的模式呢──法马心想,并挺直背脊站好。

  「听说维果•拉特雷穆瓦尊爵辞去了宫廷药师的工作。这件事和你有关吗?」

  布鲁诺瞥了法马一眼,等他回答。我被维果偷袭,反过来打跑他,只是这样而已。虽然法马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含糊地说道:

  「呃……怎么回事呢?」

  我不知道──法马说不出这种话。

  不过,也许是从法马的反应猜出原因了吧,布鲁诺教训道:

  「身为药师,就像大多数药师公认的,你的知识与技术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而且还能得到陛下青睐,是相当可喜的事。但是,就算你说的都是正确的,在宫廷中也不一定能通行无阻。要记好,制造太多政敌,表示你还不够成熟。尤其是与拥有极大政治影响力的尊爵家作对,是下下之策。」

  「父亲大人说的是。」

  法马乖乖听著布鲁诺教诲。维果退休的事应该间接给布鲁诺添了不少麻烦吧。法马察觉到这件事。从来没有宫廷药师主动辞职的前例。所以维果退休的事说不定是布鲁诺的阴谋。八成有不少人如此怀疑。

  「就算感到气愤,也不能与宫中的人起争执。例如让对方丢脸,或是严苛地批评对方、彻底排挤对方。愈是与人争执,就会有愈多人与你为敌,最后反而会害到自己。尤其你还是小孩子,态度太傲慢的话会惹人反感。」

  「我会谨记在心的。」

  (是说,虽然态度很傲慢,不过那是因为事关生死嘛。)

  假如能把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布鲁诺的态度应该会不同吧。尽管布鲁诺能理解法马的行动,但是也很担心法马做得太过火,所以法马坦率地接受他的教训。

  「我会亲自向拉特雷穆瓦尊爵送道歉函。」

  反正他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又被平常沉默寡言的布鲁诺特地找来训话,法马决定提早去见维果。

  ◆

  「法马大人,您在写信给谁呢?」

  药局的休息时间,珞缇一面把茶水和点心放在桌上,一面向难得认真地写信的法马问道。

  他之所以写信,是因为无法使用飞鸽传书。

  利用鸽子的归巢本能送信的飞鸽传书,基本上是单方向的送信。只能运用在往来频繁的地区。再说,送出去的信鸽不会再飞回来,所以有时派人送信会更方便。

  「法马在写信啊……」

  艾伦歪头道。虽然没有探头过来看信中内容的意思,但是似乎挺在意法马写了什么。

  「我想拜访维果尊爵,所以先写信通知他。」

  在这之前,法马已经隐瞒部分情节,向艾伦提过自己与维果之间发生的事了。

  「他上次被你打得落花流水,你再去找他会把他吓坏吧……八成会以为你是来追杀他的。是说,就算他被放逐也无所谓吧?这次的事全是他不好哦?」

  但是法马并不特别在意地说道:

  「我就是这么想,所以才写预告信的。因为直接去的话应该会吓到他。」

  听宫里的人说,维果光是听到法马的「法」字,就会恐慌崩溃。所以这是法马式的贴心。

  「与其说这样才不会吓到他,不如说写这种信根本是恐吓吧。」

  看著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问题的法马,艾伦小声地吐槽。

  「我跟你去吧。单独闯入敌人的大本营,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艾伦跟去反而危险吧?)

  法马并非认为艾伦会碍手碍脚,而是不想让艾伦遭遇危险。

  「不用担心啦,他已经不能使用神术了。」

  靠神术战斗的神术使用者没了神力的话,战斗力就和平民没两样。更何况维果是体力开始衰退的中年男性,与握著药神杖时,察觉危机与思考速度同时变快的法马相比,有如天壤之别。

  「不过,要是被手枪之类的武器攻击,该怎么办?」

  「你看。」

  确认没有其他人注意这边后,法马拿起笔,朝自己的手用力一戳。笔尖穿透法马的手,直接刺在桌子上

  「噫……!?你的身体怎么了!!」

  「天晓得。但这身体本来就没有影子,不是真正的实体呢。」

  我才想知道这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法马的真心话。法马的身体貌似有实体,但其实并非实体,物质能穿透他的身体,因此以武器攻击他是没用的。

  「就算你这么说,还是大意不得呀。我很担心你哦。」

  艾伦打从心底担心地说道。

  「谢谢你。既然如此,你就一起来吧。顺便问一下,你怕不怕高?依据回答,我不一定能让你去。」

  「我喜欢站在高处欣赏美景。为什么这么问?」

  艾伦抽搐著脸部肌肉。她有不好的预感。

  「是吗?那就好。我只是确定一下而已啦。」

  艾伦露出「早知道就不要说一起去了」的后悔表情。

  ◆

  「哇──!果然是这个意思吗──!?」

  隔天,两人以高速在澄澈的蓝天中飞翔。

  艾伦坐在法马身后,不停地哇哇大叫。虽然艾伦无法直接碰触药神杖,但是可以搭著法马的肩膀,一前一后地双载。

  「放我下来──!我快掉下去了──!」

  完全不是空中约会的气氛。

  「已经不能下去了。虽然我已经飞得很慢了,你还是觉得很快吗?」

  法马已经很习惯在天上飞了,对速度的感觉与一般人不同。

  「噫──!」

  「再忍一下。抓紧我的肩膀。要是觉得向下看很可怕,就向上看吧?」

  听著艾伦的哇哇哭叫,法马虽然感到抱歉但还是不予理睬。法马看著地图,一直线地朝维果的领地前进。

  飞到目的地的两人,悄悄降落在附近。「休、休息……」艾伦哑著嗓子说完,瘫坐在地上,以神术变出清水润喉。水属性神术使用者能自给自足地补充水分。

  法马眺望著城堡,喃喃地说道:

  「这是圣米歇尔山吗……为什么是在海上啊?」

  维果的城堡,看起来就像模仿圣米歇尔山建成的海上要塞。将海中的天然小岛要塞化,在周围筑起高耸的城墙。透过城墙看到的城堡部分,是结构复杂的高层建筑物。

  远远看去,可以看到城墙上有好几门大炮的炮口。除了与通往陆地的道路相连的巨大正门之外,整座城堡没有其他出入口。

  「之所以建造在水边,是为了方便防御哦。因为水属性的神术可以在水中设置水的神术阵,作为防御。」

  艾伦一面喝水一面说明。这么说来,梅德西斯家也是面朝河流,药草园也是开辟在河流的沙洲上呢。法马想起这件事。

  「神术阵是什么?」

  我没说过吗?艾伦开始说明。那是把吟诵或神力注入图案或文字中,设定启动条件,自动发动的神术。

  (和魔法阵差不多吧。这么说来,所罗门先生他们也使用过神术阵呢。)

  法马大致上明白了。而且也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身为异端审问官的所罗门等人,与他们战斗时,他们对自己使用了好几种破邪系的封神陷阱。法马事后才知道这些事。

  「只要事先设置好神术阵,假如有人不从正门进入,就会自动发动水属性的攻击。梅德西斯家也有那样的神术阵哦。」

  「是吗?那还真方便。既然如此,我们就从正门进去吧。」

  要是在侵入城堡时不小心触动神术阵,那就太难看了。反正只是要找人,还不如正面登门造访。

  「也只能这样了。否则只会中了神术阵而已。话说回来,我们好像比你的预告信更早抵达耶?」

  帝都有国营邮务系统,邮差会在每天早上送信。

  其中也有大贵族专用的限时信件,可以计算正确的送达时间。

  「根据我的计算,他应该刚看完信。我就是针对这个时间点赶来的。」

  「不给维果尊爵逃走的时间呢。」

  艾伦以畏惧的眼神看著法马。

  「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尽量动作自然地徒步走向水上要塞的正门。愈接近城堡,法马愈有一种莫名的厌恶感。而且这似乎不是错觉。

  (真令人在意啊。又沉重又黏稠。)

  法马心想,同时向拿著长枪、直立不动的两名守门人打招呼。维果的城堡似乎正在戒严,城墙上也有许多监视的守卫。

  「你好,突然来访很抱歉,之前送来的信上有提过了。我是宫廷药师法马•梅德西斯,我想拜见维果•拉特雷穆瓦尊爵。」

  听到少年自称宫廷药师,守门人尽管惊讶但还是有礼地回道:

  「城主大人目前不在城里。」

  「我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们只知道城主大人会长期外出,详细情形就不清楚了。等城主大人回来时,我会向他报告您的事情。」

  「那就没办法了。我会再登门拜访的。」

  也许是多心吧,法马总觉得守门人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就在这时,他听到轻微的声响,因而抬头看向高耸的城墙。接著他将神力注入药神杖,握住艾伦的手。

  「怎么了?」

  艾伦悄声问道。

  「什么啊。他人在啊,就在那里。」

  法马带著艾伦飞了起来,直接进入窗户半开的维果房间里。

  「呜哇啊啊啊啊──!!」

  在料想不到的极近距离见到法马,让维果吓得起身,一面怪叫一面乱冲,撞上房间的墙壁,倒了下来。

  「您好,拉特雷穆瓦尊爵。」

  法马移动到房间出入口说道。就算维果想逃也无路可逃。

  「为、为什么你知道我在这里!」

  维果一看到法马就哭了。看来他的心灵创伤非常严重。

  「我只是照著信上的预告过来而已。您刚才站在窗口看我们对吧?如果您人不在,就不会有守门人看著我们了。我是察觉到视线才进来的哦。」

  法马记著布鲁诺的忠告,暂时忘记之前的过节,以礼貌的口吻向维果说道。

  「你……你连那种事,都知道吗……」

  面对使自己陷入恐慌的元凶,维果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又来找我做什么?」

  头上肿了一个包的维果抱著头,簌簌发抖。这样是无法沟通的,法马心想。「信里有提到才对。您不用害怕。」法马以此为前言,说道:「我知道您已经对所有受害者做出赔偿了,所以这件事就算了。我不会向陛下报告的。」

  法马使用诊眼,维果的脑部发出蓝光。

  『急性压力症』。

  法马猜中了。

  他一直很担心,维果是不是得了急性压力症。

  所谓的急性压力症,通常是在经历重大创伤后出现。患者会出现重复回想创伤事件、逃避、警觉度增加、焦虑等等压力反应。维果一见到法马就陷入恐慌,又严重失眠。长期下去,可能会演变成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

  虽然说是自作自受,不过法马没打算把他逼到变成废人。

  身为药师,维果的技术很高明;而且维果担任宫廷药师时立下的功绩之大,不可无视。法马已经从布鲁诺那里听说过这些了。虽然说他是主动请辞,所以不可能再回去当宫廷药师,但是就这么完全被淘汰,也很可惜。

  「求求你,饶了我吧……」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维果哭著求饶。他可能以为法马会以这件事威胁他一辈子吧。法马觉得很没劲。

  「我想您应该已经学乖了,所以我不会再做什么的。我只是来帮您打开神脉而已。失去神力的事是没办法隐瞒一辈子的。」

  所以维果才会躲在城里,就连守门人都不知道实情。

  「有件事我很想知道。只要您老实告诉我,为什么要做那种诈骗,我就帮您打开神脉。」

  法马提出交换条件。

  「……是为了贤者之石。」

  「你用的贤者之石不是假的吗?」

  艾伦追问道。

  「这世上,是不是有人合成出了真正的贤者之石。我只是想查出这件事而已。」

  法马从维果那儿问出的原委,大致是这样:

  首先,向帝都的炼金术师们宣称自己成功合成出贤者之石。如此一来,对贤者之石有兴趣的人就会齐聚一堂。假如其中有人合成出真正的贤者之石,当然会看出炼金术师爱马仕手中的贤者之石是假货。接著,再与看出这件事的人接触。

  「为什么要兜这么大圈,寻找能合成贤者之石的炼金术师呢?您相信贤者之石真的存在吗?」

  法马愈来愈困惑了。

  「贤者之石是有可能合成的。但是,合成的风险非常大。」

  维果以肯定的语气说完,随手拿起附近的葡萄酒瓶喝了一口。他这次的口气不像在说谎。法马和艾伦都认真听他说。

  「炼金术师之间流传已久的贤者之石传说,我原本也很怀疑。但是自从在那地底湖发现晶石后,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维果从认识的帝都地主那儿听说,有块受诅咒的土地,不论在上面盖什么房子,建材都会急遽腐坏。维果基于兴趣买下那块土地。应该是因为地底下有什么吧?他如此猜测,向下挖掘后发现了硫酸湖,也在那时发现了水晶层与晶石。

  维果做的虽然是坏事,但是就结果来说是有正面价值的。法马心想。

  「那是能吸收死者记忆的特别晶石,是贤者之石前一个阶段的物质。只要打碎晶石,以神术生成的火焰燃烧,让活著的死者吸入的话,那记忆就能移植在死者身上……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

  「原来如此……您居然有办法发现那种特性。」

  「我是偶然发现的。但是应该老早就有炼金术师知道这件事,才会流传到现在吧。」

  法马见过被维果称为何蒙库鲁兹的生物。那是移植了人类意识的小型猴类。至于摔死在地底湖的女人,则被维果称为活著的尸体。

  「活著的死者是怎么制造的呢?」

  艾伦害怕地发著抖问道。

  「那不是制造的,是我透过关系收集来的。」

  「原来如此。是脑死的人或植物人啊。」

  法马终于懂了。

  「脑死?那是什么?」

  维果没有听过脑死这个名词。听法马解释那是指原因不明地陷入昏睡状态的人后,他点头承认。身为宫廷药师,透过帝都的消息网,收集陷入昏睡状态的人的资讯是很简单的事。维果向那些人的家人说患者已经无法清醒,徵得家人的同意接收那些人。

  「得到晶石记忆的死者,会成为不死之身。」

  维果略带陶醉地说道。

  「不好意思,但是那位女性已经摔死在地底湖了哦。」

  艾伦打断维果的话,但是维果立刻回道:

  「那是因为时间到了。如果是刚移植记忆的死者,就不会死了。」

  (不会死的死者……啊,这不就是我现在的状态吗?)

  名为药谷完治的死者的记忆+假死状态的法马少年的身体。两者兼具才成立的存在。物理攻击无效,也无法以药物毒死。这就是现在的法马。这么一想,两者还挺像的。也就是说,维果的话有一部分是对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维果瞪著法马。对于无法以子弹杀死的法马,维果似乎怀疑他是活著的死者。

  「法马才不是那样呢!」

  尽管对方是尊爵,艾伦仍然气愤地否定。

  「被晶石封印的死者记忆无法停留太久,顶多三天。移植在那女人身上的记忆,马上就要消失了。」

  记忆只能在死者体内停留几天。记忆离开后,身体就会恢复成原本的状态。

  维果做了许多实验后,得到这样的结论。

  (这个人的尊爵称号不是浪得虚名。虽然做的实验很不人道。)

  「炼金术师们流传的古代文献中,有从大量晶石炼出贤者之石的记载。既然如此,只要合成出贤者之石,把记忆封存在贤者之石中,再把记忆移植到尸体上的话……」

  砰!也许是愈讲愈激动吧,维果一拳捶在桌上。

  「就有可能长生不老了!」

  果然是这个套路呢──法马听著如此心想。那是得到财富、权力与名声的人,最后会想追求的东西。

  「没错……虽然有可能……」

  维果的气焰倏地消失,苦涩地说道。也就是说,他没找到让晶石转变成贤者之石的方法。法马心想。

  「既然您已经告诉我原委了,我也会依照约定的。请闭上眼睛。」

  法马朝维果走近。维果不断后退。

  「你想做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要帮您打开神脉。」

  为了不加深维果的心灵创伤,法马等维果闭上眼睛后,才把药神杖刺入维果的胸口,以无吟诵的方式帮他打开神脉。

  不过,法马只打开了极小的神脉。

  这样一来,维果就不能使用强大的神力了。

  只能让维果不被踢出贵族阶级程度的神力。只要不是完全没有神力,就能被承认为贵族。

  「啊……啊……发生了什么事?」

  维果闭著眼睛,惊讶地问道。他似乎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被药神杖刺入。

  「好了。虽然不能让您有和以前同等的力量,不过目前的话,这样就行了。」

  维果多少恢复了神力,总算有活著的感觉。只见他大大吁了一口气,无言地趴在地上。表情显得憔悴不堪。

  年纪一大把、还是身为尊爵的大贵族,完全屈服于法马之下。艾伦在一旁看著事情的发展,似乎对法马感到很困惑。

  尽管维果似乎已经全招了,但是法马又继续追问:

  「您的话还没说完吧?」

  「……什、什么?」

  「您在这座城堡的地底,进行了什么危险的事对吧?而且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那东西才好。」

  维果肩膀一震,法马向前逼进一步。法马一直很在意沉眠在城堡地下深处的可怕气息。那和之前附身在卡谬身上的恶灵,质感很相似,不只如此,还令法马本能地感到厌恶。法马说出在踏入维果的城堡前就察觉的事实──

  「您是在创造贤者之石的过程中制造出那东西的吗?您有办法控制那个吗?」

  「等一下!不能碰那个!那扇门已经封印起来了!再也不能打开了!」

  亏心事被戳破,维果紧张地说道。

  「但是气息外露成这样,不好意思,我想,那其中的东西并没有被封印住哦。有点类似恶灵……不,有更邪恶的感觉。」

  这就像把腐臭的垃圾盖住,假装垃圾不存在一样──法马毫不留情地说道。

  「这、这城里有恶灵?」

  艾伦紧抓著法马,手变得很冰冷。

  「那个已经无法处理了。」

  「什么意思?」

  用来装盛从无数晶石中抽出记忆的容器,某天突然发生某些未知的反应,变得无法控制。

  原本一直处于濒临失控的状态,维果早就无法处理的记忆团块,在维果神脉被关闭的期间,更是无法压制,开始进行不规则的融合。

  (放著不管的话……说不定又会出现像卡谬那样被恶灵附身的人。)

  成为恶灵容器的卡谬,不但为尼德兰国带来灾难,使殖民地全灭,还在圣佛尔波帝国散播黑死病,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诞生于维果城堡地下的恶灵,说不定又会制造同样的惨剧……一想到这里,法马就无法坐视不管。这恶灵的力量感觉起来,比控制卡谬的恶灵更强。

  多放置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法马本能地明白这件事。虽然不知这想法是来自法马自己,或是药神杖的能力,使他做下这种判断。

  「您无法收拾的话,就由我来吧。请在这里等著。」

  「慢、慢著!不能破坏那容器!否则合成灵会附身在活人身上!」

  「所以不是恶灵吗……那就更不能置之不理了呢。」

  「法马!这样太危险了!」

  法马拋下艾伦与维果,骑著药神杖,一鼓作气地朝城堡的地下飞行。只能在被阻止之前执行。强行突破才是正确做法──法马如此认为。

  法马循著邪恶的气息,来到一扇巨大的铁门前。法马降落在地面。铁门建造得十分坚固,似乎是为了防止内部发生爆炸。

  (感觉太不妙了。『疫灭圣域』。)

  法马以药神杖压抑邪气,隔著门施展疫灭圣域。类似恶灵的气息对法马的圣域产生反应,稍微缩了回去。法马趁机朝看来坚固的铁门疾奔,穿过三道门后进入其中。艾伦与维果,以及佣人们似乎也追来了,但是没人能穿过铁门过来法马这边。隔著门可以听到艾伦呼唤著法马的名字。

  不论前方有什么东西,法马都不觉得可怕。不能让存在这里的危险东西逃出去──这想法胜过一切。不知是不是药神杖让他这么想的,不过他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断力太迟钝了。

  眼前是由地下洞窟改造成的宽敞实验室。到处都是散发咒术气息的炼金术用实验道具。这些和维果平常在宫廷使用的道具完全不同,而且房间里还充满浓浓的邪恶气息,以及药品的刺激性臭味。

  宫廷药师只是维果的表相,真正的他是醉心于黑暗研究、玩弄生死的炼金术师。法马不禁感叹了起来。

  实验室中央有装著不同大小晶石的瓶子、不断进行反应的重金属等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与巨大的蒸馏器连接在一起、大到夸张的水晶制透明容器。其中的不规则状红黑色液体,正如新型生物般蠕动不已。

  那块团块有如浓缩过的怨念,不断发出可怕的声音,彷佛无止无尽地不断回旋的恶意。

  (这就是气息的来源吗……?)

  厚厚的玻璃上刻满神术阵,但就算法马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神术阵已经开始斑驳,邪气因此外露了。

  (果然是这样。要是让这东西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入侵吧,靠近法马这边的黑色团块部分开始变形、化为针状的突起。法马正觉得那突起又细又尖,没想到突起倏地朝这边攻击过来。

  (好快!)

  法马在千钧一发之际朝旁边跳开,以药神杖挥开突起。突起一碰到药神杖,瞬间蒸发了。

  「是自动攻击吗……看我让你们全部消失。」

  法马将神力尽可能地灌入药神杖之中。

  他把专注力提升到极限,咬紧牙关,不伤及容器地一口气击碎流体团块。团块发出人类惨叫般的不悦声音、变成黑色的蒸气,在粉碎的同时蒸发了。

  蒸发的黑雾化为透明的液体,进入药神杖之中。

  (糟了!)

  恶灵转移到药神杖上了吗!法马很紧张,但是不管怎么看,药神杖都和平时一样。如果要说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就是镶在侧面的晶石多了一颗,变成六颗了。

  「欸?」

  法马傻傻地道。被晶石封印的记忆,再次回到晶石之中了吗?

  周围已经没有令人难以忍受的危险气息了。

  「法马!你在里面吧!?快点把门打开──!」

  听到艾伦近乎哀号的叫声,法马回过神,以物质消除的能力从内侧消除铁门。外头是极度混乱的艾伦与维果。

  「你又一个人行动了……太乱来了啦!」

  艾伦扑向法马。

  「你……没事吗……?其中的东西……!难道附身在你身上了!?」

  见法马毫发无伤,维果担心死者的记忆已经附到法马身上了。

  「如您所见。被我消除了。」

  法马让他们看实验室的内部。

  「人类无法处理的东西……消失了……」

  见维果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法马以严峻的口气说道:

  「听好了,维果•拉特雷穆瓦尊爵。您必须保证,不能再次进行晶石的实验。正是因为您擅自玩弄死者的记忆,才会变成这样!」

  烦恼根源完全消失的维果,用力点头。

  「……真是对不起,那不是我的能力能够处理的东西……」

  虽然途中走偏了,但维果做出那些事说不定是为了处理那些恶灵,想向知道晶石之谜的炼金术师求助吧。尽管法马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仍然无法原谅他。

  「今后,请您专心在药学上,不要再碰炼金术了。」

  放下对长生不老的执著,回归初心,藉著药学思考人类的生与死。法马对垂头丧气的维果如此说道。

  「那样一来,我也会以一介药师的身分随时协助您的。」

  法马说完,正想与艾伦离开城堡。

  「哦,对了。您好像对各地的民间传说很熟悉?」

  「什、什么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维果动摇起来。

  「可以问您几个问题吗?」

  ◆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法马等人在返回帝都的路上。

  与法马一起搭乘药神杖的艾伦,已经不像来时那样惨叫了。由于艾伦反常地安静,法马有点在意,于是找话题与她聊天。

  「我又一个人做决定,还做出各种事情。对不起。我知道你很担心我哦。」

  「没办法稍微帮你减轻负担,无法成为你真正的左右手。我觉得很不甘心。不过我也很高兴,你知道反省,而且也会想起担心你的人,以及等著你回去的患者们。这样很好。」

  「嗯,谢谢你。」

  法马正觉得汗颜,艾伦轻轻抬头,仰望著以高速经过的夜空说:

  「星星和月亮都很近,但是动也不动。好特别的场景呢。谢谢你让我看到这样的景色。」

  艾伦腼腆地说完,把脸埋在法马背上。

  (插图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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