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4章 再会的季节

  「那边的草丛有狼群。」

  听了席拉的指示,亚修蕾伊手里亮起魔法圆阵的光芒。

  「热雾!」

  那是第五阶级的水魔法。亚修蕾伊伸手的方向——森林一隅产生了浓雾。

  就产生高温气体这点看来,此魔法著实相当危险。

  即便只是吸入也无法全身而退,恐怕连眼睛都睁不开吧。而且盾牌或盔甲也难以防堵,在第一次见到热雾这种魔法的情况肯定应付不来。

  就算闭上眼睛停止呼吸藉此将损害降到最低,短时间内行动同样会大幅受阻。必须用风魔法吹散雾气才行。总之,狼群已经没有指望了。

  「是那边吧。」

  伏兵完全瓦解,伊鲁姆希尔特的箭从头顶上飞过,准确地射中被逼出草丛的狼群。由于尚未从损伤中恢复,狼群根本无法反击或闪避。

  不过……利用空中飘浮轻量化后,伊鲁姆希尔特还借助了大量气爆风提升机动力。在她看来,地面的对手形同静止。身为拉米亚的她无法踩踏魔法盾获得推进力。既然如此,只要一开始就维持高机动力就好了。

  从空中垂直落下后,席拉俐落地变换轨道水平飞行。接著在交会时砍断狂怒蘑菇的头,留下了气爆风喷发的声音及斗气的光芒。

  古蕾丝……又在对付高等怪。那是拥有岩石表皮的熊型魔物·岩熊。

  岩熊咆哮著挥落爪子时,古蕾丝往旁边跳开,直接以持斧的手敲打于空中展开的魔法盾,利用反作用力跳了回来。就这样顺势踢向岩熊的侧腹。

  尽管岩熊体型比古蕾丝大上好几倍,此时却摇晃身体哀嚎起来。

  古蕾丝用蛮力进行空中移动,她拥有足以硬干的身体能力。札尔马修曾说她只会直线移动,不过只要用双手双脚改变轨迹,佯攻的范围也会明显扩大。再加上魔道具后便可直接在手中变出魔法盾。

  不晓得是不是不爽被体格较差的古蕾丝打得哇哇大叫,岩熊奋力挥舞著手臂追了过来。

  古蕾丝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和岩熊交手。平常面对那种攻击时她总是直接摆平一切,不过这样就无法作为新装备的训练了,于是她选择了其他作战方式。

  古蕾丝高高一跳,挥落斧头。岩熊摆出架式准备接招,可是斧刃好像勾著什么似地固定在空中。

  手中抓著锁炼的古蕾丝踩踏魔法盾,在空中划出弧线绕至岩熊背后。

  剎那间,古蕾丝迅速转身,同时另一把斧头绽放斗气之光。她直接在空中一跳,以箭矢般的速度从背后逼近岩熊,并挥落斧头将之砍倒。

  藉由在斧刃底部制造魔法盾,可让斧头勾在空无一物的空中。如此便能错开逼近的时机……或是仿效泰山抓著握柄荡来荡去。

  古蕾丝之所以不在空中战使用空中飘浮,恐怕是为了避免以魔法操控重量和惯性后导致降低攻击时的破坏力。少了空中飘浮,气爆风也无法用来当作推进力……不过她好像不以为意。古蕾丝的作战思维还是那么特别。

  魔石不是装在装备上就算了。为魔石供应魔力的是使用者本人,用得太凶也会大幅消耗魔力。不过因为可以大肆挥霍魔法药水,所以这个缺点早就解决了。

  「进攻。」

  我为了锻炼控制能力,分散了战场,再同时将敌方战力击破,我操控著大量魔像碾碎杀手植物、狂怒蘑菇及絮语蘑菇。

  此外我还稍作修改,让魔像手持石制长枪并组成密集阵型不断前进,即所谓的方阵。

  虽然这在地球已经是被淘汰的战术了,但由于敌方没有相当于骑兵的角色,这种战术反而能充分发挥效果。只要我控制得当,队伍便不会溃散。而且魔像既不会受伤也不害怕疼痛。比起相同数量的一般步兵,魔像要强得多了。

  ◆◆◆◆◆

  「这次的装备用起来感觉如何?」

  「不错呢。这次的成品十分牢固,而且相当好用。」

  「魔力消耗的部分也改善了。」

  回神殿后我询问大家的感想,大致上获得了好评。

  虽然装备也顺利地进行了调整,但能够得到这样的回响,全拜每天的训练所赐。无论是空中战还是彼此的配合,表现都相当精彩。

  亚修蕾伊也学会了魔法圆阵,作为魔术师明显成长许多。能够使用魔法圆阵就是实力进步的证明,代表确实掌握了咏唱的意义,并得以在脑海巧妙编排,或可以娴熟地操控魔力展开魔法阵。如此一来,要发动中级以上的魔法也不会花多少时间,这是很大的优势。

  「啊啊,堤欧德鲁。这下正好。」

  正在更换装备时,某人对我出了声。

  回头一看,眼前是切斯特率领的探索小队。

  听亚路弗雷德说亚路伯特王子拉拢了他,不过他应该还在大腐废湖进行搜索才对。

  「你好,切斯特爵士。有什么事吗?」

  「我刚从迷宫回来,等一下要净身前往王城和神殿报告。」

  说到切斯特有事要报告,那就是……

  「我们终于在大腐废湖找到了封印之门。就在最深处的湖中央。」

  「哎呀……真是恭喜你了。」

  切斯特说话时眼神有点涣散,看起来没有特别开心。面对这样的他,我开口表达祝贺之意。

  不是在分歧点后方区域,而是大腐废湖的深处啊。

  宵暗森林也是得拨开草丛走一阵子才到得了……门似乎都安置在人烟罕至的地方。

  「真的花了很长的时间呢。我想向你道谢。」

  「我吗?」

  「你不是透过亚路伯特殿下,给了我关于大腐废湖的建议吗?找到门之后我就想跟你道谢了。充分理解迷宫特性的魔道具用法是你的点子吧?」

  「……谁知道呢?」

  「总之,我就当作是这么回事了。再见。」

  切斯特搔著头轻轻笑了笑,和探索小队一起低头致意后便离开了。

  嗯——考虑到有谁同时知道攻略迷宫的方法及切斯特的状况,自然就会想到我吧。的确,如果要说那是亚路伯特王子想出来的对策,某些部分又太过精准了。

  ◆◆◆◆◆

  ——时值秋季。

  空中战的装备不断改进,魔力消耗量等要素的平衡配合个人持续进行调整。

  在公会把战利品兑现后,我前往工房确认亚路弗雷德是否听见了监视器的声音……可惜他刚好不在。

  亚路弗雷德曾夸口表示会负责调整全队所有装备,看来他又为了避免开天窗整夜没睡了。薇奥拉表示早上才跟他碰过面。

  听说亚路弗雷德还会再来……他大概回王城睡午觉了吧。总之,回去一趟也好。他原本还说今天要带玛丽安过来。

  到家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呃,奇怪……?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那个家徽。

  ……秋天。对了,是秋天啊。

  这时期已经完成收割,领地的工作也大致告一段落。接下来即将入冬,交通往来不便……如果有事要来塔穆威尔斯,也该在那之前把杂事托给家臣尽早出发了。

  我瞥了古蕾丝一眼,她心领神会似地点了点头。

  走近马车时,一个熟悉的面孔从车内探出头。

  本以为派来的会是管家之类的,没想到并非如此。

  ……是因为我之前说过佣人都不愿意站在  这边的关系吗?没带著那些家伙一起过来啊。

  尽管还不确定那些家伙会不会偕同来到塔穆威尔斯。从本人亲自造访看来……他应该还算关心我。

  我也有些事情得说清楚……这也算是个好机会吧。

  从马车内出现的是——我的父亲,亨利·贾特拿伯爵。

  「好久不见,堤欧德鲁。」

  「久未问候,父亲大人。」

  向父亲行了一礼,我便请他进屋。

  「请进。」

  虽然我很想说父亲还是老样子……但他好像比记忆中瘦了些。白头发似乎也变多了?

  我离开后,他就一直为凯萨琳她们的事操烦吗?

  我可能在中央过得太逍遥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话虽如此,我也不会客气就是了。

  「这房子挺不错的,房租很贵吗?」

  「还好,每个月一百基利固。」

  「一百啊,唔。」

  父亲似乎打算先闲话家常,不一口气切入主题。

  我也就自己好奇的部分提出疑问吧。

  「那个,拜隆他们呢?」

  「因为他们坚持,最后也一起来了塔穆威尔斯。我没跟他们说你住在哪里,也没提要来见你的事情。」

  什么嘛……还是来了啊。总之,晚上就派蛇杖巡逻戒备吧。

  我带著父亲到起居室闲聊,古蕾丝端了茶过来。

  「好久不见,亨利大人。」

  古蕾丝静静地低下了头。

  「嗯,你们两个都没什么变,真是太好了。那几位小姐是——」

  父亲望向亚修蕾伊她们。

  「初次见面,贾特拿伯爵。我是席伦男爵家当家,亚修蕾伊·罗迪欧斯·席伦。」

  「我是贾特拿伯爵家当家,亨利·贝尔迪姆·贾特拿。」

  亚修蕾伊和父亲互相自我介绍后,我便主动介绍席拉和伊鲁姆希尔特。

  「这两位是我探索迷宫的伙伴,席拉和伊鲁姆希尔特。」

  「您好。」

  「承蒙关照。」

  「唔、唔。」

  看到家里全是女人,父亲惊讶得瞪大了眼。结果话题带到了这边啊。

  「……情况我大致瞭解了。听到传闻时我根本无从分辨真假,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比方说?」

  「你两度打倒了魔人以及和亚修蕾伊女士过从甚密。啊——还有协助革新骑士团、间接导致卡第夫家没落。听说连陛下都很信任你——哎呀,怎么可能嘛。」

  以传闻来说还挺正确的。看来是认真收集过情报吧。

  「这个嘛……大致上都是真的。」

  我这么说完,父亲头痛难耐似地摇了摇头。

  「……真不知该从何讲起。堤欧,平常你都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学习必须的魔法,还有去迷宫——」

  「我知道了,你不用全说。」

  虽然父亲伸手制止了我,但现在就让我畅所欲言吧。

  唯有这点一定要说清楚才行。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所以不需要再提供更多援助,我也不打算回去——」

  「不,你先等一下。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也没脸叫你乖乖回家。」

  「——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我不再说下去,父亲轻轻吁了口气,感觉好像有点疲累。

  「我早就料到你会强烈反弹。哪怕别人批评贾特拿伯爵傻到放逐天资聪颖的孩子,我也只能认了。毕竟是事实,我也无法反驳……现在有人问起的话,我都顺著传闻这么回答:因为你太优秀了,往后可能会引发种种问题,所以才让你离家独立。」

  ……原来如此。

  由于没有继承权,就算让我辅佐拜隆……好比担任家臣之类的,家业也未必不会被我窃占,是吗?

  事实上家庭内的不和恐怕也有影响吧。就算闭口不提,这方面的事情多少还是会走漏风声。即便父亲没有将我逐出家门,一旦会使用无咏唱魔法的孩子不再忍气吞声,哪天引发事故也不足为奇。

  ……事实上卡第夫那时就曾陷入危急状态。

  父亲也参不透我会对凯萨琳她们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所以才让我离家投靠萝杰塔吧。

  他可能认为有人在外地顾著我就好,后续发展却完全出乎意料。

  总之,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只要原则上合理,我就不至于当面受到责难,所以基本上还说得通。只是父亲让我离家的理由不太一样而已。

  不过这样的话,父亲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看著父亲的脸,他苦笑著回答了我的疑问:

  「我来……只是为了看看你。」

  「这个——」

  我自己也有很多考量。如果硬是要逼我就范的话,哪怕父亲我也会直接扫地出门。

  「现在才说这些已经太迟了。莉莎生前我没能带你们回家,最艰难的时候也不在你们身边。带你回家后——又没发现你遭受虐待。坦白说,就算你讨厌我也是莫可奈何的事情。」

  ——其实。

  我并不讨厌父亲。

  也根本不把伯爵领地放在眼里。

  就算和伯爵家和解了,那也不是我回去的理由。我没为领民做任何事情,就放弃了伯爵领地,所以不能以伯爵家一员的身分留在那片土地。待在那里我大概只会堕落,搞不好更糟。这对彼此来说都不是好结果。

  那么父亲呢?我恨父亲吗?

  说穿了,父亲不是对母亲见死不救……只是人不在而已。

  他不知道凯萨琳她们对我做了什么。

  因为不知道,所以无能为力,不过他知道后,就尝试想要解决问题。

  母亲上战场的时候……如果父亲知道、如果他在场,想必也会想办法解决吧。

  ……不过我对这类假设毫无兴趣,也没有意义。

  那么他为什么优先选择继承人拜隆,而不是把我留在身边呢?

  我认为那是身为贵族当家的无奈。

  况且我也不想要。对此我毫无怨慰。

  不,不对。我过去的境遇其实都无所谓。

  重点是父亲如何看待母亲。

  印象中……

  对了,知道母亲过世后,父亲背对著我站在坟前。

  没记错的话,当时父亲他——

  没错,我想起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和直盯著这边的父亲互望,开口道:

  「……我不恨父亲。如果只是来看我的话,那倒是无所谓。」

  「是吗?」

  「是的。」

  深深地靠回椅子后,父亲这才拿起茶杯喝茶。

  「你不肯依赖我也没办法,是我自作自受。」

  他露出了落寞的苦笑。

  「我并没有完全不依赖您。离家时您也给了我很多方便。」

  「听了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想就算没有那些帮助,你应该也没问题吧。不过能像现在这样跟你交谈,或许也是因为如此的缘故吧。」

  父亲说了曾几何时萝杰塔也说过的话。

  「严格说来,应该是因为您愿意放古蕾丝自由。」

  「古蕾丝是莉莎托付给我的。既然本人都表明想追随堤欧了,我总不能漠视她的意愿吧。」

  古蕾丝对我笑了笑,随即低下了头。

  「……请容我重新向您致意,亚修蕾伊女士。」

  「是,亨利伯爵。这么晚才向您问候,真是非常抱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堤欧德鲁跟我家的关系有点紧张。」

  父亲苦笑著说。

  我说过不晓得自己将来会怎样,亚修蕾伊也知道我跟老家不合……所以行动上总有诸多顾虑。另一方面,我也是打算立下足够的功绩,让老家不敢插手吭声后再说。

  母亲过世后,父亲即便农闲期也不曾离开伯爵领地……难得有这个机会,我想应该先让他立书认可我们的关系。

  「身为贾特拿伯爵家当家,我原本就没有立场多说什么。至少让我以父亲的身分祝福你们吧。」

  「谢谢您。」

  亚修蕾伊深深鞠躬。就在这个时候,席拉机警地摆出架式。

  有人没敲门就进了家里。

  那家伙瞪著充血的双眼环顾室内,和我对上眼便指著我大声怒吼:

  「堤欧德鲁!你这家伙!」

  ……拜隆。

  他怎么会在这里?话说他来干嘛?

  我不由得望向父亲,只见他也露出不知情的困惑表情摇了摇头。

  「父亲大人!您为什么来找这种人!?」

  拜隆指著我厉声说道。

  「拜隆,你怎么会在这里……不,你来做什么?你不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

  父亲蹙起眉头看著拜隆。

  「父亲大人才是!为什么偷偷跑来见堤欧德鲁!?难道因为堤欧德鲁立了大功,您就想叫他回去吗!?」

  ……不回答问题是吗?关于找出我家的方法……我想得到几种可能,不过他恐怕不会从实招来吧,他肯定会说是自己找到或是偶然发现的。

  只要稍微收集情报,我住东区的事情很容易就能查出来……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出现……看来应该是利用威胁或收买的手段派佣人尾随父亲的马车,又或者是——

  「你先冷静下来。我之所以来见堤欧,纯粹因为他是我儿子。话说回来——」

  为了说服拜隆,父亲尽可能地保持温和的口吻,不过拜隆似乎完全没听进去。

  「父亲大人被这家伙骗了!说什么离开伯爵家独立!他肯定打算立下功绩后报复我们家!明明受了伯爵家照顾,这种人竟不懂得知恩图报!请您立刻和这家伙断绝关系!」

  ……啊,原来那伙人是这么想的啊。

  那些家伙大概自知对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所以认定我有了力量就会展开报复。

  这时我又跟父亲见面——在那些家伙眼中像密谈吧。那些家伙误以为我企图讨好父亲斗垮他们,自己下任当家的立场岌岌可危,于是迫不及待地赶来。

  父亲阔别多时前来塔穆威尔斯……八成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那些家伙要求同行,发现父亲来我家后,便见猎心喜地杀了过来。

  ……这就像被镜子里的自己吓著。平常明明还稍微懂得装乖,拜隆就那么紧张吗?还是因为父亲已经知情,所以乾脆豁出去了?

  我已经明白拜隆怀著什么想法与目的来我家了。不过这是两码子事。

  「总之,你先滚出我家。」

  「你这家伙——」

  拜隆原本打算说些什么,但我以水魔法制造水球,不容分说地将拜隆困在里面。

  被关进水中的拜隆挣扎著试图逃离,不过这原本就是把人困在内部的魔法,就算再怎么游也没有意义。

  我以手背轻弹一下,水球便由门口飞到了中庭。

  水球撞上围墙立即迸裂,只见拜隆浑身湿透、不住咳嗽。

  「该死!又来了!又是魔法!」

  当我接近倒卧在中庭、口出恶言的拜隆时,那家伙抬头瞪了过来。

  「区区庶子竟敢对身为嫡子的我如此无礼!」

  因为是庶子的家,嫡子就可以随随便便闯进来吗?

  凯萨琳好像也是这样。明明特别在意身分高低,却没有调查过我的职称。

  由于双方分处中央和地方,消息传递难免出现断层,不过认真收集情报的好像只有父亲。

  「不好意思,我已经离家独立了。」

  「不过你仍旧不是贵族!」

  「我获封异界大使。因为是全权委任的缘故,权限似乎等同陛下。不过仅限迷宫内就是了。」

  拜隆蹙起眉头,一脸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表情。

  ……这下该怎么办呢?在这种情况下,我大可以把拜隆送到官府解决一切。

  不这么做并非顾及手足之情,而是因为这家伙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兄长。伯爵家发生丑闻也会波及到我,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事情遭到贵族非议。

  不过这样一来,问题就变成该如何算这笔帐了。不能因为是亲人就算了。何况这里也是古蕾丝和亚修蕾伊的家。

  我瞥了父亲一眼,只见他蹙起眉头轻轻颔首。

  那是——工作时的表情。他默许了。既然如此,我也该决定方针了。

  「这、这是伯爵家的问题!竟然找父亲私下密谈!」

  「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吧。」

  「……拜隆,我是凭自己的意志来堤欧德鲁家的。」

  「为什么?把堤欧德鲁叫来别馆不就得了!」

  还不是因为你们也来了塔穆威尔斯。不过说了也没用吧。

  父亲没有告知他们要跟我见面的事情,也不让我见拜隆他们。原本两边都顾及到,就能和平收场,却被曲解成这样啊。

  「……如果是邀请还说得过去,堤欧德鲁的身分可不是我叫得动的。毕竟他是梅尔文陛下的直属臣子啊。」

  「骗、骗人!这怎么可能……」

  喔,他果然不知道啊。拜隆的脸色明显变得愈来愈难看。

  「恐怕是因为他除掉了魔人吧。话说回来,你必须向在场的几位低头致歉,以请求宽恕。」

  「谁要向堤欧德鲁道歉啊!就算会使用魔法!那个堤欧德鲁哪有可能办到这种事情!」

  拜隆狼狈地大呼小叫,看来他思绪相当混乱。

  因为还没摆脱以前的印象,难怪他无法相信我是魔人杀手。不过把那种想法带进来也很令人困扰。

  「对、对了!他肯定是利用古蕾丝打倒魔人蒙骗了大家!看我拆穿你的假面具!」

  拜隆伸手抓住自己的手套。喂,不会吧。难不成你打算拿手套砸我要求决斗?

  手套扔出来就没退路了,那不是『打架』就能了事的。你毕竟也算我的亲人,又是父亲的孩子。而且还当著父亲的面,你好歹也要设身处地为他著想吧。

  「——过来,衔尾蛇!」

  在我的呼唤下,龙杖衔尾蛇迅速从家中飞进我手里,它开心地发出滚喉声。

  我展开三、四个魔法圆阵,令蓝白色的火花散射四周。拜隆就这样看著我僵住了。

  「接下来——你想清楚再行动。谁打算做什么?」

  「啊,呃,喔喔?」

  拜隆愣了一会儿,但不晓得想到了什么,他把腰际的剑连同剑鞘拋开,随即握紧拳头,瞪大双眼看著我。

  这表示——他打算赤手空拳,所以我也不能用魔法吗?他以为自己体格占有优势吗?既然如此——

  「自作聪明。」

  「呜喔!」

  下一秒,我提起膝盖重击拜隆的心窝。

  我径直接近脚步踉跄的拜隆,抓著他的手使出过盾摔,重重地将他摔在土上。

  「呜,啊……!」

  虽然摔在土面不至于造成重伤,但拜隆被冲击吓得瞪大双眼、上气不接下气。

  「不用魔法是吗?」

  高举至头上的衔尾蛇萦绕著蓝白色的光芒。

  「等等,堤欧德……」

  「开什么玩笑。」

  我悄然无声地挥落衔尾蛇,以毫厘之差扫过拜隆头顶。地面留下深深的裂痕……总之,看来他并没受伤。不过发型暂时无法见人就是了。

  「喔,啊、啊啊……」

  因为自己妄想就打扰我跟父亲交谈,还污蠛了古蕾丝。虽然有点火大……但我也只能点到为止。接下来就交给父亲裁决了。

  「很遗憾,拜隆。」

  父亲静静地对拜隆说。在疼痛与恐惧的驱使下,拜隆扭曲著一张脸望向父亲。

  「虽说你不知情,但撇开这点不谈你也有失分寸,对家中其他人过于无礼。即便户主愿意宽恕,但身为家长的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恐怕——不,你确定不能继承家业了。我要——剥夺你的继承权,将你遣回伯爵领地,不得留在塔穆威尔斯。」

  「什、么。」

  「另外也得将达利路带离凯萨琳身边,重新彻底教育吧。」

  这倒也是……我就不用说了,什么利用古蕾丝啦,蒙骗了大家啦,这种说法分别直接、间接地羞辱了古蕾丝和亚修蕾伊。

  如果要私了的话,自然需要一个在场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妥协方式。

  古蕾丝和亚修蕾伊——两人都点了点头,看来是同意了。再来就是随便编个理由在伯爵领正式废嫡吧。

  「光之束缚。」

  我用光魔法限制拜隆的行动,又施展沉默魔法消去声音。反正这家伙嘴里只吐得出不堪入耳的话。

  「给我什么可以捆绑的东西。」

  进一步对拜隆施以物理性的束缚后,我施展空中飘浮,把他抬起扔进马车。

  「真的很抱歉,堤欧。我——改天再来。前提是你同意。」

  「我知道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父亲低头致意后,便乘上马车回别馆了。

  之后再命令蛇杖警戒四周吧。

  到目前为止都还算顺利。

  「呃,那个,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亚路弗雷德和玛丽安面露困惑的表情。

  就在我把拜隆五花大绑扔进马车的时候,两人刚好乘著马车出现了,这个时间点不知该说好或不好。

  若是拜隆胆敢对两人不敬……那家伙恐怕会被送上绞刑台吧……就当他们挑对时间出现好「J。

  ◆◆◆◆◆

  「我跟老家有很多问题。」

  和亚路弗雷德谈完正事——也就是空中战装备的使用心得后,我这么向他解释,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马车烙有贾特拿伯爵家的家徽,好歹得跟亚路弗雷德说明一下。

  我和亚路弗雷德隔著桌子对坐,用简易棋盘下五子棋打发时间。

  像纸飞机那样低技术性的游戏在工作之余抽空便能完成,所以我事先做了一套游戏想让玛丽安消磨时间。要说自己发明了围棋也太牵强了,于是我准备了五子棋。

  不过亚路弗雷德反倒玩得比玛丽安更起劲。

  玛丽安则是撇开亚路弗雷德从旁边专心观察我,还不时轻轻点头赞叹棋子的下法。不傀是玛丽安,脑袋相当聪明,感觉是个厉害的对手。

  「贾特拿伯爵风评不错,是出了名的贤士,不过无论何处都有难言之隐呢。」

  说著说著,亚路弗雷德放下黑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无论何处』这种说法听起来别有深意,他是把自己也算进去了吧。

  亚路弗雷德下棋时不动声色。不仅阻挡了我的棋路,还默默串起纵向和斜向的旗子,试图创造出三四的连续布局。我可不能让他得逞。

  如果这时候疏忽了,亚路弗雷德下一步就能取胜,于是我准确地出手打断棋路。

  「五年前父亲很忙。伯爵夫人见状,便自告奋勇地表示会扛起家中所有大小事。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所以才会搞成今天这种地步。

  不,这种说法可能不大对。就凯萨琳的角度来看,一切的发展都合乎她的期待。

  「……我明白了。凯萨琳夫人……是伯德瑞克侯爵家的千金吗?」

  「原本是。」

  「伯德瑞克侯爵家名声不太好。为了夸耀权势,他们过于铺张浪费,财务状况岌岌可危。虽然在伯爵家的援助及交易下曾一度好转,但最近似乎情况堪忧。」

  不愧是亚路弗雷德……对这方面的消息特别灵通。为了保护自己,他恐怕得不遗余力地收集贵族社会的情报吧。

  我对凯萨琳的老家瞭解不深。也是因为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就算现在有能力了,坦白说我也不想知道。

  成为凯萨琳·贾特拿之前……凯萨琳是伯德瑞克侯爵家的么女。

  侯爵家把她嫁给当时还是嫡子的父亲,那已经是我出生前好久的事情了。

  「伯爵家的援助吗?」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不过我不清楚详细情形就是了。」

  简单来说就是政治婚姻。地位高的侯爵家屈就地位低的伯爵家。

  是伯爵家出手为侯爵家解围,因而建立了裙带关系?还是侯爵家施压说媒,藉此重振旗鼓?

  虽然不晓得是哪边主动……但这桩婚事是在祖父那一代谈成的。

  以前我曾听佣人在闲聊中提起这件事情。据说当时凯萨琳要求让知道自己脾气的人随身伺候,从老家带了好几位佣人到伯爵家。

  于是凯萨琳的派系愈来愈大……最终造就了现状。新进佣人的离职率很高。相反地,资深佣人都站在凯萨琳那边,对她的种种恶行视而不见。

  凯萨琳肯定费了长时间营造这样的环境。拜隆和达利路的家庭教师也是凯萨琳选的。

  虽然父亲划清界线,不让凯萨琳接触家庭以外的事情……但由于家世的关系,他在家里也不好干涉凯萨琳。

  由我来谈论那些家伙的话,怎么样都会变成是在偏袒自己,不过因为凯萨琳是那种个性,她连看到非贵族出身的母亲和她的孩子都觉得讨厌。

  尽管对我摆出了不冷不热的态度,但凯萨琳在父亲面前永远只说正确的话。想必她也知道自己暗地里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试图粉饰太平、瞒过父亲吧。

  我和亚路弗雷德边聊边下五子棋时,古蕾丝开口说:

  「不好意思,百忙之中打扰大家了。请问这是哪位的东西呢?」

  古蕾丝拿来一把全黑的手杖。外观看来只是一般拐杖,并非魔法杖。

  「嗯——不是我的。」

  亚路弗雷德说。玛丽安摇摇头,想当然也不是她的。

  「是不是父亲的呢?刚才闹出那么大的骚动,他可能忘记带走了吧。」

  「果然是亨利大人的吗?那我之后再送过去。」

  「不,没关系。我亲自送去。」

  「……这样好吗?」

  「了不起就跟拜隆跑来的时候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一不做,二不休吧。

  不好好善后的话,今天设想那么多也白费了。

  再说,假使那帮佣人照以前的方式对待古蕾丝也会出问题。从拜隆的态度来看,不晓得那些家伙知不知道古蕾丝现在的头衔,最好还是我亲自跑一趟。

  「堤欧要出门啊。虽然输多赢少,但我也休息够了,该回工房啰。呃。」

  亚路弗雷德望向玛丽安。

  除了工房以外,最近玛丽安也常待在我家。由于她跟大家熟识,家里又都是本领高强的女性,亚路弗雷德似乎也能放心。

  「你觉得呢?要在我家玩吗?」

  我这么一问玛丽安便露出开心的笑容不住点头。

  「那就承蒙你的好意了。」

  亚路弗雷德苦笑著离开了。

  「玛丽安大人,今天念这本书好吗?」

  玛丽安抬头仰望亚修蕾伊,开心地点了点头。总之,玛丽安应该没问题吧。我啜饮著茶水,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站起身子。

  「嗯,那我出门了。因为蛇杖不在,外出时一定要结伴同行喔。」

  「我明白了……那个,不会有危险吧?」

  「你说我吗?」

  我苦笑著回答,古蕾丝也用同样表情轻轻点头。古蕾丝的封印也要事先解开吧。

  「事情就是这样,你们要小心一点喔。今天我可能不回来,至少也会晚归。」

  「放心交给我们吧。」

  「路上小心,堤欧德鲁。」

  我在大家的目送中走出家门。

  好,自己也该转换心情了。

  我来到塔穆威尔斯中央区域附近。街景有种石造庭园的氛围,给人一种类似塞欧雷姆王城的印象。

  其实我一开始就发现父亲忘了东西,不过考虑到刚好可以拿来当作造访贾特拿伯爵别馆的藉口,我最后还是没说。

  就算父亲没忘记带走东西,但我只要在镇上随便买个适合父亲的物品,然后假借送还失物的名义登门拜访就行了。

  我让蛇杖潜伏在父亲的影子里严加戒备……应该说随身护卫父亲。

  毕竟得知拜隆被剥夺继承权后,凯萨琳不知道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虽然拜隆的状况她再怎么死缠烂打也无法扭转,但凯萨琳可能会对我施压,企图取得我的谅解好摆平一切。

  只是跟我吵架倒还好,要是父亲有个万一,那可就伤脑筋了。

  我之所以没事先提醒父亲是因为……父亲仍坚信彼此是一家人。

  原本我也希望凯萨琳能默默接受这个结果……不过从派蛇杖跟著父亲的时候起,我就已经不信任她了。

  父亲的人身安全是第一优先,其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总之,情况一旦发生变化,蛇杖会立刻传讯给我。凯萨琳好像乘著马车回别馆了,我也是时候动身了吧。

  凯萨琳现在被逼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她恐怕会立刻采取行动。而且若是我要介入,势必得打著正式访问别馆的名义才行。

  凯萨琳可能会说的话、会做的事早在预料之中。我算准时机来到别馆前敲门。

  「抱歉,请问这里是亨利伯爵大人府上吗?」

  「是,请问哪位?」

  应门的佣人是生面孔。

  「我是异界大使堤欧德鲁·贾特拿。亨利伯爵大人忘了东西,我顺道送过来。」

  「堤欧德鲁……大人?是亨利大人的公子吗?」

  「嗯,没错。」

  「现、现在有点不方便……!请、请稍等!」

  佣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既然都报上了称号,对方也不能把我扫地出门吧。

  佣人先退回屋内,再出来时带著一位看似管家的人,同样也是生面孔。

  「可能要请您稍等一段时间,可以吗?」

  「没关系。」

  我跟著管家进入屋内。

  对方带我去的并非玄关大厅旁的会客室,而是反方向深处的房间。毕竟父亲和凯萨琳在会客室,总不能让我进去吧。

  屋内看得到几位佣人——不过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

  「……冒昧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事?」

  「这里没有任何我在伯爵领地认识的佣人,请问是别馆另外雇人了吗?有认识的人在,我会比较放心。」

  我这么说完,佣人诚惶诚恐地低下了头。

  「真是非常抱歉。我们是从伯爵领地一起过来的,不过关于堤欧德鲁大人的要求,那部分——」

  ……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丑事,所以人事经过革新吧。

  佣人含糊其词,不敢说出可能对主人不利的事情。于是我笑著说:

  「如果不方便的话,不回答也没关系。」

  「谢谢您。」

  关于佣人方面……父亲似乎已经处理过了。看来教育得很彻底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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