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九话 亲子盖饭

  在山国出生长大,现在也仍在各个位于山区内的村落或城镇巡回,表演各种技艺的旅行艺人——八郎拿着手绘的地图,警戒地走在太阳刚升起的阴暗山路上。

  即使是对习惯旅行的旅人来说,山国的山路还是充满危险。不仅有许多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掉落谷底丧命的小路,覆盖山脉的森林里还住着危险的野兽、魔物、兽人与鬼,那些存在都会袭击靠近自己地盘的旅人。

  因为犯罪而无法待在城市里,必须住在山里躲避武士的恶党,通常都会变成袭击无辜旅人的山贼;不幸死在山里的可怜旅人,也会因为怨恨这个世界而化为尸人(注:不死族),为有生命的存在带来死亡。山国有一句俗话「山路通往冥府」,就是在形容山路的险恶。

  (不晓得爹和娘过得好不好……)

  不过汗流浃背地走在这种险恶山路上的八郎,脸上的表情非常开朗。

  每到春天结束,即将进入夏天的时期,八郎都会去见「爹」和「娘」。今天正好就是那个日子。

  「总算到了……」

  等天色完全变亮时,八郎终于抵达目的地。八郎眼前有扇熟悉的门……绘有猫咪图案的门。

  八郎用手帕仔细擦干来这里的路上流的汗,确认闪耀的太阳已经爬到天空的正中央后,将手伸向门。

  伴随着一阵轻快的铃声,八郎穿过眼前的门。

  (爹和娘还没到啊……)

  八郎朝和平常一样充满「奇怪客人」的店内快速扫了一眼,没发现他想找的那两个人,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该不会已经……不,应该不可能吧。)

  八郎上次与爹娘告别时,曾和他们约好要在明年夏天的第一个DOYOU日中午再见。

  也就是说他上次穿过这个会在国内各处出现的「门」与两人见面,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想起去年见面时,爹娘的脸上都已经爬满了皱纹,就让八郎感到非常不安,但他立刻摇头甩掉这股不安。

  (没什么好担心的,应该只是碰巧迟到了而已。)

  他们才没那么容易死。如此说服自己的八郎,决定边吃饭边等。

  「欢迎光临猫咪西餐厅。这位客人,您是第一次来吧?」

  因为即使是在首都,都很难看见打扮得这么整洁并拥有一头艳丽金发的女孩,就在八郎困惑地准备回答时——

  入口处传来铃声、开门声与有人快步走进来的声音。

  「呼,真不想变老呢。没想到连爬那种小山都要花这么久的时间。」

  「就是啊……哎呀,是八郎呢。让你久等了。」

  那股熟悉的声音,是从脚边传来。

  「爹!娘!」

  八郎忍不住抱起两人。

  「喂,别这样。都一把年纪了,难不难为情啊。」

  「八郎真是的,不管过多久都还像个孩子。」

  满脸皱纹的两人,怜爱似的轻抚那样的八郎——身高比自己高上一倍的可爱儿子。

  八郎从懂事时起,就被养不起他的家人丢弃到山里,当时将他捡回去抚养的,就是这对孩子都早已独立、个性和善的旅小人夫妇。

  当时八郎还是个除了自己出生的村子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他们教导八郎如何走山路和保护自己,以及为生用的杂耍技艺,和他一起旅行了十年。

  花了十年的时间,将八郎培育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年轻人后,这对夫妇就按照旅小人的惯例与八郎道别,重新自由地旅行。

  「好了好了,该放我们下来了吧。」

  「是啊。我们的肚子已经饿得受不了了,早上也什么都没吃呢。」

  「喔,这样啊……」

  因为这句话而回过神后,八郎难为情地放下两人。

  「喔,那位小姐,你是这间店的服务生吧?请帮我们带位。」

  「我们的肚子好饿,麻烦餐点也上快一点。」

  两人一下子就厘清状况,接连向女服务生提出要求。

  「好的,这边请。」

  对两人露出苦笑后,女服务生以开朗的笑容,替他们带位。

  「那么,我马上拿菜单过来。」

  「啊,稍等一下。」

  八郎叫住带完位后,立刻准备去拿菜单的服务生。

  「是的,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我想直接点餐。」

  八郎一说完,另外两人也跟着点头。

  没错,虽然这里的每种料理都很好吃,这对老夫妇的食量也比外表看起来大,但他们每次一开始点的料理都是固定的。

  「我们要三份亲子盖饭。麻烦立刻送来。」

  那就是这对旅小人老夫妇最爱的料理,对八郎来说也是充满回忆的味道。

  之后三人开始聊起在这一年里累积的话题。

  「什么,你们去了沙之国?」

  「喔。那里实在是有够热。」

  「虽然我们已经去过那个国家好几次,但那里还是一样到处都是沙子。」

  两人伸展着筋骨,回答八郎的问题。

  旅小人一生都在旅行。因此就算有人已经去过大陆上的所有国家也不稀奇。

  眼前的两人,也是属于这种类型。

  「是啊。我们还遇到了非常罕见,曾经跨过大海的旅小人。」

  「是啊。那对年轻的旅小人夫妇,好像是搭船越过大海来到这里。因为在船上非常无聊,所以他们还说以后再也不想搭船了。」

  正因为如此,与两人聊天时总是无法预测接下来的话题,让人觉得非常有趣。

  「原来如此。山国还是没什么变啊。啊,不过听说那对连首都的讨伐队都能击退的鬼夫妇,最近好像离开了长年居住的街道,所以那里变安全了。」

  八郎在附和两人的同时,也跟着开启新的话题,填补三人这一年间的空白。

  三人一直聊到一年没见的店长,端着亲子盖饭过来为止。

  「那么,来开动吧。」

  「这道料理果然还是要趁热吃。」

  附盖子的餐具一送来,老夫妇就等不及似的拿起筷子,将盖子掀开。

  「喔喔,好香啊。」

  「就是啊。每次吃的时候,这味道都会让肚子受不了啊。」

  两位老人用力吸了口气后,便活力十足地开始大吃了起来,八郎眯着眼睛观看那幅场景,跟着掀开盖子。

  让人感觉到甜味与咸味的味道刺激着鼻子。被那股香味激起食欲的八郎,咽了一下口水,他拿起筷子,注视那道料理。

  眼前满满都是鸡蛋鲜艳的颜色。这个叫亲子盖饭的异世界料理,是在纯白的米饭上铺了一层鸡肉与滑蛋的奢华料理。

  (啊啊,真让人受不了。)

  用眼睛享受过美丽的外观、用鼻子享受过那股香味,并用手掌享受过那股重量后,接下来就只剩下大吃一顿了。

  八郎用筷子夹起最初的一口。

  切成一口大小、富含油脂的带皮鸡肉,被煮得恰到好处的柔软滑蛋包覆,放在加了褐色酱汁的饭上面。

  加上带有鲜艳绿色与白色的葱后,就成了一幅催促八郎快点吃下去的美味画面。

  八郎再也无法忍耐,将亲子盖饭送进嘴里。

  (啊啊……)

  亲子盖饭入口即化,让嘴里充满复杂的滋味。

  鸡皮的油脂、嫩肉的美味、葱爽脆的口感、米饭的甜味和甜咸酱汁的味道全部融为一体,刺激着八郎的味蕾。

  (这真的……好好吃啊。)

  差点忍不住因为那股味道流下泪水的八郎,细细地咀嚼。

  仔细想想,虽然在被父母舍弃没多久后,他就幸运地遇见这对半身人夫妇并捡回了一条命,但被亲生父母舍弃的事实仍让他变得郁郁寡欢,现在的爹娘就是在那个时候,带着年幼的八郎穿过了那扇门。

  然后他们一起在这间神奇的店,吃年老的上一代店长做的亲子盖饭。

  因为那实在太好吃了,所以八郎忘了之前的悲伤埋头猛吃,两人眯起眼睛看着那样的八郎,开口说道:

  ——这个叫做亲子盖饭。是亲子一起吃的料理。

  ——所以我认为啊,像这样围着同一张桌子吃饭的我们,也已经算是亲子了吧。

  这句话渗进了八郎伤痕累累的内心,让他重新在这个世界找到希望。

  从那天开始,对八郎来说,他的父母就是眼前这对身材娇小的夫妇。

  (啊啊,不行,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细细品尝过第一口后,八郎的胃就开始猛烈地抗议。

  胃一直大喊「再给我多一点」,而八郎当然也无法继续忍耐。

  他直接将嘴巴抵在碗边,和眼前的两人一起猛扒亲子盖饭。

  即使偶尔会伸手拿一起送过来的味噌汤滋润喉咙,或是用味道很咸的腌渍欧涅换换口味,他的手还是没停过。

  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吃完亲子盖饭。

  「呼,吃饱了,吃饱了。」

  「总之先吃完一碗了。」

  爹与娘满足地放下筷子后,便理所当然似的拿起菜单。

  「那么,接下来要点什么好呢?」

  八郎也自然地跟着一起看菜单,思考要点什么。

  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旅小人的食量原本就很大,而八郎也正值食欲旺盛的年纪。总之一碗亲子盖饭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够。

  「这个嘛……」

  「该点什么好……」

  姑且不论食量,身上的钱毕竟还是有限。三人烦恼着要点什么,悠闲地度过了一段幸福的亲子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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