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十三话 关东煮

  深山里有一座被染成白色的茂盛森林。在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无论人或野兽都不会靠近的泉水旁边有一间小屋。辰次与绪虎这两只身材高大并长着大角的鬼,就住在那间屋顶很高的小屋里。

  在太阳总算从东方升起,将雪地照得闪闪发亮的时候,两只鬼穿着用毛皮缝制的衣服从小屋里现身。

  「喔喔,好冷啊。上来吧。」

  冰雪将外面染成一片雪白,鬼夫妻中的辰次因为刺骨的寒冷打了个寒颤,然后弯腰跪在地上。

  「嗯,不好意思。」

  绪虎牢牢抱住辰次的背,后者轻松地背着她踏出脚步。

  辰次和绪虎在鬼当中也算是相当强大,所以他们最害怕的敌人既不是住在森林里的野兽,也不是偶尔会跑来讨伐他们的武士。

  会让山里的食物和猎物变少,甚至将泉水冻结增加取水难度的寒冬,才是以家庭为单位散居各地的鬼最害怕的敌人。

  即使是独自住在山里,曾经击退众多旅人和武士并持续从软弱的人类那里获得食物的鬼,也很可能因为道路被雪封闭而在饥寒交迫的冬天病倒,在春天时化为无法言语的尸体。

  尤其绪虎今年身体欠佳,秋天时无法充分做好过冬的准备,让两人这个冬天过得有点辛苦。他们现在只能依靠七天一次的快乐用餐时光来撑过这个严苛的冬季。

  两人在雪上留下点点足迹,前往平常使用的那扇门。

  「到了,下来吧。」

  「嗯。」

  辰次在门口附近放下绪虎,弯腰转动小小的门把。

  伴随着来客铃的声音,门应声开启。从里面传来料理的香味和温暖的空气,两人吐着白色的气息弯腰穿过门。

  「啊,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两人一走进店里,阿蕾塔就熟练地带着笑容过来迎接,另一位不知何时雇用的黑发女服务生也跟着打招呼。

  「不好意思一早就来打扰。请让我们在这里取暖一下。」

  虽然不晓得是怎么做到的,但异世界食堂夏凉冬温,一年四季都非常舒适,外加还能吃到美味的餐点,所以两人在无法外出的冬天都很期待来这里。

  「嗯,我们今天也要点烤鸡和酒……不,今天还是别喝酒,多吃一点饭好了。我们要点米饭。」

  辰次原本想喝酒,但看了一眼旁边的绪虎就决定只吃饭。

  「虽然今天会待得有点久,但请多关照啦。」

  最近身材突然变丰满的绪虎弯下腰,配合两位服务生的视线高度露出微笑,然后和辰次一起坐在平常的位子上。

  「好的,请稍候一下。」

  阿蕾塔一如往常地过去通知厨房,之后两人空着肚子等了一段时间。

  「久等了。这是两位点的烤鸡和白饭。」

  过不久,阿蕾塔就端了一大盘烤鸡肉和捏成饭团的白饭过来。

  「喔,辛苦你了。」

  「谢谢。那么,我们开动吧。」

  两人笑着看向桌上的大盘子,立刻开始享用料理。他们将冬天依然肥美的鸡肉连同骨头一起咬断,搭配热腾腾的饭团吞下肚。

  他们平常用餐时都会配名叫「烧酒」的烈酒,但烤得恰到好处并保留了适当油脂的鸡肉只要用少许盐巴调味就很好吃,和愈咀嚼愈香甜的饭团也很搭。

  辰次和绪虎今天打算吃三人份的餐点,考虑到饭比酒容易有饱足感,他们决定不喝酒,但用完餐还是感到相当满足。

  (……对了,我记得之前那个老魔法师有说过……)

  辰次在温暖又舒适的房间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同时看向一位今天也在喝异世界金色麦酒的客人,想起曾听那个人说过一件事。

  ——这间店有客人会直接外带「整锅」料理。

  内容大致是这样。

  辰次用烤鸡和饭团填饱肚子后,再次叫阿蕾塔过来帮忙「点餐」。

  「……咦?把料理装在锅子里外带吗?」

  阿蕾塔忍不住如此反问,辰次用力点头回答:

  「没错。只要先付钱,并保证下次会带锅子回来还就行了吧?所以我想点一锅之后可以重新加热又好吃的料理。」

  「呃,我知道了。我跟店长确认一下。」

  阿蕾塔从辰次认真的表情察觉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后,就回到厨房确认。过不久店长出来说道:

  「……现在开始准备可能要等一段时间,这样也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这里很温暖。如果能让我们吃饱后继续留在这里休息就太感谢了。」

  两人都点头告诉店长愿意等待。

  「……我知道了。最近天气很冷,我就来准备一些关东煮吧。」

  店长想了一下才决定菜单。除了炖牛肉以外,之前都没有其他客人点过整锅的料理。

  「嗯,拜托你了。」

  「不用急,我们可以慢慢等。」

  绪虎温柔地回应店长。反正现在回去也很冷,家里也只剩下冰冷到接近冻结的食物。

  「那就请两位稍等一下。」

  店长接受两人的点餐并回到厨房,在替其他客人做菜的空档准备那道料理。

  (他们回去后应该不会马上吃,而且还会重新加热……)

  店长期待两人能够吃得开心,在制作其他餐点时也没有疏忽这边的准备。

  「谢谢光临。」

  「我们还会再来。」

  「再见。」

  和阿蕾塔与新来的服务生道别后,辰次和绪虎开门回到积雪的森林。

  「呜呜,这边果然好冷。」

  「继续待在外面会着凉,还是快点回去吧。」

  即使太阳已经高挂天空,气温变得比早上还高,刚才待在温暖室内的两人还是觉得特别冷,急急忙忙地赶回家。

  「不过味道真的好香呢。」

  「是啊。虽然那里的老板说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会入味,但我现在就想吃了。」

  绪虎怀里抱着一个用布包住、持续散发出香味的锅子,据说这样比较不容易冷掉,也比较容易入味。

  「要不要先吃一点?」

  「忍耐一下。现在还很饱,等太阳下山再吃吧。」

  两人边说边赶回小屋,关紧大门挡风,在小屋中央的火炉生火取暖。

  「要不要先睡一下。」

  「说的也是。今天一大早就起床,有点累了。」

  两人说完后,就盖上用老虎和熊的毛皮缝成的棉被,决定要睡到太阳下山。过不久,小屋内就充满响亮的打呼声。

  傍晚起床时,两人发现之前吃的大餐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于是不约而同地开始准备关东煮。

  两人解开包在外面的布,小心翼翼地将银色的大锅子放在火炉旁边的灰烬上,用烧红的木炭围起来加热。

  重新加热的关东煮很快就开始散发出香味。

  「应该可以吃了吧。」

  「还不行,要等整锅都完全加热好。」

  辰次一闻到香味就想立刻开动,但被正在准备碗筷的绪虎制止。

  「还不能吃啊……」

  辰次嘴巴上抱怨,脸上还是自然流露出笑容。

  他在吃之前就确定这道料理一定很美味。

  「那么,开动吧。」

  绪虎准备好碗筷,确认锅子里已经开始发出煮滚的声音后掀起锅盖。从锅子里飘散出酱油和食材的香味,让辰次的肚子咕噜作响。

  「喔、喔!快盛一碗给我!」

  「好好好。」

  绪虎从锅子里选了几样配料盛进碗里,在心里感叹辰次没和野兽与武士战斗时真的就像个孩子一样。

  (这个已经煮透的褐色食材是萝卜吧。然后这是水煮蛋,这个好像是肉丸子……这个有洞的灰色配料是什么?)

  毕竟是异世界料理,所以果然有些不认识的配料,但绪虎还是将各种配料接连装进大碗里,加一点店长给的黄色芥末递给辰次。

  「谢啦。那就开动吧!」

  辰次立刻用筷子刺一颗肉丸来吃。热腾腾的肉丸在嘴里被咬碎后,就流出带有鸡肉鲜味的汤汁。

  「好烫!不过真好吃!」

  辰次呼出嘴里的热气,大声称赞。

  「真的好好吃……而且也能暖身体,幸好有买回来。」

  绪虎看着兴奋的辰次,自己也开始喝用各种配料和酱油熬出的高汤,感动地说道。

  看来关东煮是一种加入各种配料炖煮的料理,并用那些精致的配料熬出上好的汤头。

  「嗯,这个煮得很入味的萝卜真好吃。」

  萝卜原本是一种生吃会让人觉得辣,煮熟会带有一点苦味,能填饱肚子但不怎么好吃的食材,但加进关东煮后就变得完全不同。吸收大量高汤的萝卜在嘴里直接化开,用芥末提味后,更是让人完全吃不腻。

  「这个灰色的配料也很入味又好吃,口感还很有弹性。」

  辰次吃了刚才那个切成三角形的神秘配料后,立刻推荐给绪虎。那个表面掺杂黑点的神秘灰色配料口感相当特殊。

  明明看起来软嫩,却又不会煮烂,而且一咬就直接断开。除了有着神秘的弹牙口感,配料里面也确实吸收了美味的汤头。

  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做的,但确实很好吃。

  「嗯……这个中间有洞的配料也很棒。」

  另一个像竹筒一样开了一个洞,不晓得用什么食材制成的配料似乎是用来熬汤头。吃的时候能尝到一股比汤浓厚的滋味,口感也相当独特。

  那应该是某种肉。虽然是第一次吃到的味道,但很美味。

  「这颗蛋也不错,可惜放得不多。」

  辰次用筷子把蛋分成两半,蛋白的部分相当软嫩,里面的蛋黄也与关东煮的高汤很搭。

  喝下融入蛋黄的汤汁后,又能品尝到新的风味。

  「……我忍不住了!」

  尽管在冬天的期间已经快喝光了,辰次还是拿出绪虎酿的浊酒配关东煮喝。

  「……确实会让人想喝酒呢。我也要一杯。」

  绪虎想着只喝一点应该不会有影响,摸着肚子与辰次一起共饮。关东煮和酒非常搭,两人一转眼就把剩下的酒给喝完了。

  「呼,一下就吃完了。」

  「是啊。那里的料理果然很好吃。」

  两人将锅子里的汤喝到一滴不剩后,一起躺下。

  「你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不少?」

  辰次笑着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绪虎的肚子。

  「笨蛋,还早得很。我娘曾经说过,怀孕后还要再过将近一年才会出生。」

  绪虎怀念起往事,笑着对丈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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