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十五话 油渍沙丁鱼

  在海国的众多小岛中,有一个矮人居住的岛。

  那座岛的中央有座会喷火的火山。虽然那里无法种稻,但相当适合需要铁的矮人居住,他们自古以来就在那里锻造物品交换食材和木炭。

  岛上有一座温泉,矮人族的老妇人梅芳泡在温泉里舒展最近开始疼痛的关节,叹了口气。

  「真是舒畅……」

  梅芳看着颜色和烧红的铁一样的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这表示她今天会在温泉附近的小屋住一晚。

  老妇人今天也跟平常一样,独自在温泉里眺望夕阳。

  这座温泉的水对舒缓身体疼痛十分有效,但梅芳住的村子位在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山脚。因此这里平常没什么人,只有已经退休的老人或病患偶尔会过来泡澡。

  然而已经结婚生子,甚至连曾孙都有的梅芳还是常以舒缓疼痛为理由造访这里。说得更具体一点,她每隔七天就会来这里一次,然后泡温泉泡到傍晚,等隔天早上再回去。

  「差不多该出发了。」

  梅芳今天只有中午在小屋里煮了一点粥来吃,所以等身体变暖后就立刻饥饿地起身。她用布仔细擦干皱巴巴的身体,换上平常穿的衣服……然后前往这趟温泉行程最让她期待的地方。

  没错,这个温泉区有个秘密。在温泉区附近的森林里有个只能沿着山间小径抵达的地方,那里有扇绘有猫咪图案的橡木门。那扇通往异世界餐厅的门七天只会出现一次,这就是梅芳频繁造访这里的理由。

  梅芳充满期待地挺直背脊,将手伸向闪耀着金色光泽的黄铜门把。她在开门的同时触动来客铃,然后走进一个明亮到让人难以想像现在是晚上的房间。

  「喔,欢迎光临。」

  年龄和梅芳差不多的店长笑着过来迎接。

  「总之先来杯啤酒怎么样?」

  「嗯,麻烦你了。我现在口很渴。」

  梅芳点头回答店长,坐上一张对矮人来说有点高的椅子。

  「呼,这里好凉啊。」

  这里的凉风让刚泡过澡的身体觉得很舒服。店里还是一样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用炸猪肉配啤酒的老人,以及一个用烤鸡肉配清酒的中年武士。

  (唉,感觉如果带家里的男人来这里会闹出不少事情。)

  她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无聊的想法。

  矮人男性都非常喜欢喝酒,而且拥有不符合矮小身躯的大嗓门。他们平常都透过锻造工作挥洒汗水,是爱喝烈酒的大胃王。

  如果那些男人知道有这种料理和酒都美妙到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的店,一定会吵杂地蜂拥而入,将店里的酒全部喝光吧。梅芳就是因为觉得事情会变成那样才将这个地方藏在自己心里,独自来这里享受。

  「久等了。这是您的啤酒。」

  就在她想着这些事时,啤酒送到了。白色与金色的对比,让装在透明大酒杯里的酒显得十分美丽。

  「谢谢。」

  梅芳道谢后,就一口气喝完整杯啤酒。强烈的刺激和清爽的苦味迅速通过舌头和喉咙,直接进入胃里。

  「您的喝法还是一样豪迈。」

  不会喝酒的店长每次都很佩服这位能将啤酒一饮而尽的客人。

  「唉,这不算什么啦。」

  梅芳将酒杯还给店长,愉快地回答。

  来这间店时先一口气喝完一杯啤酒润喉,再慢慢享用料理,这是梅芳七天一次的乐趣。

  「那么,今天有什么适合配酒的小菜吗?」

  梅芳立刻向店长问道。

  「我想想……」

  店长稍微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对了,之前有人拜托我做油渍沙丁鱼……这是一种把沙丁鱼泡在油里面的料理,要吃吃看吗?」

  最近新来这栋大楼租店面的人曾询问店长能否帮忙做油渍沙丁鱼,还说想要和店里的商品一起提供给客人,而最近刚好是沙丁鱼的产季,所以店长就用之前进的食材做了一些。他昨天自己试吃后,也有拿给那位委托人尝,两人都觉得味道不错。

  店长觉得那道料理应该很适合这位异世界的老太太,所以试着推荐看看。

  「沙丁鱼?我是习惯吃鱼,而且这里的鱼都很新鲜,应该怎么处理都好吃吧。好,就点这道。话说还有梅酒吗?我想直接点一瓶。」

  「嗯,请稍候一下。」

  梅芳决定按照店长的建议点油渍沙丁鱼,并另外点了一瓶只有在这间店能喝到的酒。

  店长点头回应后,就立刻赶回厨房替客人准备餐点。幸好那是只要事先准备好就能立刻上桌的料理。

  料理很快被送到梅芳面前。

  「喔~这就是那个叫油渍什么来着的料理啊……是泡在油里的鱼吗?」

  梅芳稍微观察过后,发现放在她眼前的是已经去过头和内脏的小鱼。

  或许是因为有稍微烤过,鱼的表面隐约能看见一些焦痕,上面放了切成细丝的欧拉尼耶。鱼的旁边附了一些红色配料和接近淡黄色的白色配料,另外还有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小瓶子。

  「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里面加了一些辣椒……应该说多伽蓝(*辣椒)和嘉雷欧(*大蒜)。」

  店长简单说明油渍沙丁鱼后,指向放在旁边的调味料。

  「这些是用来调味的美乃滋、番茄酱和酱油。每一样都很对味,也能拿来搭配白饭和面包,如果有需要就叫我一声。」

  最后店长拿出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和外形精致的玻璃杯,还有一个装着冰块的小桶子。

  「这是梅酒。」

  「嗯,谢谢。」

  梅芳一看见那瓶酒,就自然地眯起眼睛。

  梅酒——梅芳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泡着异世界果实,味道酸甜的酒。

  「那么,请慢用。」

  用眼角余光确认稍微低头致意的店长返回厨房后,梅芳立刻开始用餐。

  「先尝尝看这道料理吧。」

  说完后,梅芳将筷子伸向装鱼的盘子。

  (首先是鱼本身的味道。)

  梅芳用筷子同时夹起用油炖煮过的鱼肉和切丝的欧拉尼耶,发现鱼肉十分松软。

  (味道很香呢。看来是用了上好的油。)

  稍微烤过的油渍沙丁鱼隐约散发出嘉雷欧的香味,但完全没有油臭味。

  明明连鱼肉里都会渗出能够滴下来的油,可见用的油相当高级。

  (嗯,果然看起来很好吃。)

  梅芳充满期待地吃了一口……如同预料的美味让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喔,这道料理又软又好吃呢……)

  这些鱼被处理得非常软嫩。矮人吃鱼时通常是连骨头一起咬碎,但这些鱼的骨头都很软,不管是谁都能直接吃。

  即使是刺很多的小鱼,吃起来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难道有事先去骨……不对,是煮到连骨头都变软!)

  梅芳细细品尝后发现这些鱼并不是没有骨头,而是将骨头煮软到能够直接吃。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光这样就算是一道美食了。)

  这道油渍沙丁鱼让梅芳的脸上绽放出笑容。

  因为是用盐巴、多伽蓝和嘉雷欧调味,这些咸味和辣味完美衬托出由鱼肉油脂产生的美味。

  每次咀嚼柔软的鱼肉,都会释放出鱼的鲜味和包含在里面的油。选择在上面放生的欧拉尼耶……则是为了保留完整的辣味和爽脆,替软嫩的鱼肉增添口感。

  虽然乍看之下只是常见的小鱼料理,但考虑到背后下的功夫,可以说是一道精致的菜色。

  (不晓得能不能自己做。这个……应该没办法吧。)

  梅芳吃完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同时将手伸向调味料。

  带有强烈咸味的酱油、带有强烈酸味的番茄酱,以及酸味比番茄酱柔和的美乃滋。梅芳很了解这些调味料。

  她吃油渍沙丁鱼时也熟练地搭配这些调味料。酱油的咸味能让油渍沙丁鱼的味道变得更加鲜明。

  番茄酱的酸味能够刺激食欲,适合搭配油腻的料理。

  美乃滋柔和的酸味与圆润的风味,和油渍沙丁鱼可说是绝配。明明每个组合都很油腻,却不可思议地调和在一起。

  (呼。既然都大致品尝过了……)

  用油渍沙丁鱼稍微填饱肚子后,梅芳终于开始喝酒。她在玻璃杯里放了一颗大冰块,然后倒梅酒进去。

  充满水果风味的淡黄色液体注入杯子后,散发出一阵香气。梅芳闻着那股味道,轻轻喝了一口……

  「店长!过来一下!」

  然后就惊讶地放声呼喊店长。店长困惑地冲出来后,梅芳就大声问道:

  「这酒怎么变得比上次更好喝了?」

  没错,这次的梅酒明显比之前喝的还要高级。

  不仅香味更加强烈,还能同时尝到鲜明的甜味与酸味。酒精的口感也变得更加柔和,让整体的味道变得相当清爽。

  「您、您喝得出来吗?真令人惊讶,果然识货的人就是喝得出来。」

  不会喝酒也不太懂酒的店长虽然大感惊讶,但似乎能够明白原因。

  (难怪那个男人敢在这种不景气的时代开酒吧……)

  店长想起前阵子来租店面的男人。他之前四处看房,最后在来到猫餐厅大楼并听说店长能帮忙送下酒菜后决定签约,用自己的退休金在二楼开了间酒吧。

  据说那个男人在搞坏肝脏变得无法喝酒之前,曾经走遍世界各地从事和酒有关的工作,而且他还表示自己在公司累积了二十年的经验,对酒相当了解。

  即使后来被医生警告不能再喝酒,他还是想从事和酒有关的行业,开一间以喜爱的漫画为蓝本,能让客人喝到罕见又好喝的酒并感到开心的酒吧。看来那个男人是真的很懂酒。

  「嗯,有人帮我出了一些意见,所以我就换了进货的厂商。虽然价格差不多,但据说这种酒比较好喝。」

  「原来如此。因为突然变好喝,害我吓了一跳。」

  店长简单说明完后,梅芳也接受了他的说法。

  (真令人惊讶。明明之前的酒也比我酿的好喝。)

  这让梅芳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五年前来到这间店时,梅芳曾因为被梅酒的味道感动而尝试自己酿造。她在岛上的果实还没成熟时就先摘下来洗干净,泡在矮人家通常都会有的烈酒里,加入大量从岛外进口的黑糖静置了半年。

  虽然男人都觉得这种酒太甜或不够烈,但还是获得了其他女性、年轻人和来岛上买矮人锻造品的人类商人的好评。之后许多年轻女孩和妇人都跑来找梅芳学酿酒,来买锻造品的商人也表示愿意高价收购,希望梅芳能多酿一点,不过那些酒的品质还是比不上这间店卖的梅酒。

  (真糟糕。看来得再努力一点,才有机会酿出能让自己接受的味道。)

  今天这瓶比之前更好喝的梅酒,让梅芳暗自下定决心。

  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定要酿出更好喝的梅酒。

  重新下定这样的决心后——

  「喂!再给我一瓶梅酒!」

  梅芳为了尽可能记住这个味道,又加点了一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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