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九十五话 炸豆腐

  一艘船浮在海上,今天也一样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爱丽丝努力在摇晃的甲板上站稳脚步。

  她手上握着一把刻着复杂花纹、用老树枝削成的木杖……那是爱丽丝的「师傅」替她做的魔杖。

  爱丽丝举起魔杖,结结巴巴地念出师傅教她的「咒语」。

  「上吧!」

  她凭着一股气势放出魔法。从魔杖前端飞出去的魔法光箭……命中空无一物的海面。爱丽丝遵守练习时不能瞄准生物的教诲,努力完成师傅交代的课题——透过发射魔法箭熟悉使用魔法和运用自己的魔力。

  据说师傅在和爱丽丝一样年轻时,也曾经向父母亲学习魔法,每天对着岩石发射魔法箭。

  重复了三次这样的过程后,爱丽丝累得坐在地上嘟囔:

  「……好闲。」

  她不管衣服会不会弄脏,直接坐在地上茫然看着晴朗的天空。距离启航已经过了半个月,但搭船前往其他大陆的旅程就是如此清闲。

  「好~闲~啊~」

  根据爱丽丝从其他圆耳朵的人那里听到的说法,她本来以为这趟旅程会更加艰辛。例如遇到暴风雨,或是被住在海底的魔物袭击之类的。

  人一旦落海就几乎不可能得救,许多船只甚至还没抵达目的地就会消失在海底。无论多大的船,都赢不了暴风雨和巨大的海底魔物。

  她刚听说这些事情时,是真的非常害怕。爱丽丝的师傅也立刻改变行程去附近的森林里折了一根大树的树枝回来,做成能提升魔法效率的护身用魔杖送给她。除此之外,师傅还针对渡海进行了各种准备,例如采购各种药物,或是替箭矢施加魔法等等。

  爱丽丝自从那天在森林里被师傅捡到后,就学会了许多事情……之所以到目前为止都没发生什么事件,好像是因为某个护身符的缘故。虽然每天随着船一起摇晃的生活很无聊,但这一定是件好事。

  ——唉,虽然我觉得应该没有海之信徒会袭击带着这个的人类,这上面也附加了回避暴风雨的效果……但还是小心为上。

  爱丽丝和师傅在海边的城镇认识了一个「魔女阿姨」,并从她那里收到了用海底的石头和贝壳做成的「护身符」。大概是那个东西在保佑她们。

  师傅收到那个东西时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爱丽丝也隐约觉得这个护身符带有强大的力量。

  因此两人一次的船旅非常顺利,甚至可以说是顺利过头了。

  「……回去吧。」

  在甲板坐了一段时间后,爱丽丝叹着气起身。她的师傅……精灵魔法师法尔妲妮亚正窝在船舱里写东西和实验魔法,根本不理会爱丽丝。

  据说是反正没事做,不如趁机完成从以前就开始研究的魔法。

  「……这么说来,师傅好像说过今天就能完成新魔法。」

  爱丽丝突然想起师傅早上说的话。就是因为师傅说无论如何都想在今天内完成新魔法,她才会被从两人住的房间赶到甲板上。

  「……不晓得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爱丽丝仰望天空,发现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不晓得师傅创造的新魔法有什么效果?要是能拿来打发时间就好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爱丽丝回到位于船底的客房……她和师傅被分到的阴暗房间。

  「……很好!完成了!」

  就在爱丽丝回到靠近船底的那个没有窗户,但正被师傅的魔法照亮的小客房时,她的魔法师傅法尔妲妮亚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魔法。

  「喔,爱丽丝。你来得正好。新魔法已经完成了!」

  「呃……恭喜。」

  爱丽丝向法尔妲妮亚道贺。平常总是沉着冷静的师傅看起来相当兴奋,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谢谢。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爱丽丝的祝贺,让法尔妲妮亚露出开心的笑容。

  法尔妲妮亚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开发这个魔法……人类和半精灵魔法师办得到的事情,自己不可能办不到。她基于这样的想法不断研究。

  所以当这个魔法终于完成时,也难怪她会变得有点兴奋。

  「这样啊……是什么魔法?」

  师傅的样子引起了爱丽丝的兴趣,询问那是什么样的魔法。

  「是一种召唤魔法。透过魔法干涉魔力的流动,从这个世界的远处或异次元召唤符合指定条件的东西过来……简单来讲,就是能把想要的东西叫来这里的魔法。」

  爱丽丝一对新魔法表示兴趣,法尔妲妮亚就用她也能理解的方式简单说明。

  「喔……那现在就要叫过来吗?」

  「那当然。我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熬夜完成魔法。」

  法尔妲妮亚立刻点头,然后朝擅自画在客房地板上的魔法阵注入魔力,开口咏唱。

  这是她利用过去一百多年累积的知识,以及在这段短暂但充实的旅行中获得的新知识和新技术,使出浑身解数开发出来的魔法。

  即使船正在海上摇晃,她的魔法也绝对不会跟着动摇。

  (……很好!)

  法尔妲妮亚很快就透过魔法搜寻到熟悉的气息,并抓住那个感觉。那个气息来自令人怀念的森林,她作为精灵的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那里度过。

  那个东西就耸立在森林里的树木之间,法尔妲妮亚抓住自己旅行的契机,一口气召唤过来。

  「……『门』啊!过来吧!」

  魔法完成后,「那个」出现在魔法阵上。

  「……这该不会是……猫餐厅的门?」

  某方面来说已经很熟悉那个东西的爱丽丝惊讶地说道。打从遇见师傅的隔天早上起,她就多次穿过那扇绘有猫咪图案的门。

  「没错,就是门。如果错过今天就要再等七天,所以我才这么努力……我们出发吧。」

  对自己的魔法成果非常满意的法尔妲妮亚咽了一下口水,对爱丽丝说道。

  「……嗯!」

  爱丽丝也笑容满面地回答。

  过不久,狭窄的客房里响起一阵铃声。

  睽违了将近一个月的稳固地面,让法尔妲妮亚和爱丽丝松了口气。虽然是没有遇到魔物或暴风雨的平稳旅行,但对习惯在大陆的稳固地面上生活的精灵来说,船上不断摇晃的生活还是相当难受。

  重新体认到不会摇晃的地面有多美好的法尔妲妮亚,向走过来的服务生点了一道平常不会点的料理。

  「就算要等一下也没关系,但想喝味噌汤?」

  阿蕾塔转达完后,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的店长忍不住如此反问。在猫餐厅基本上只要点定食就会附味噌汤。姑且不论加肉日的猪肉味噌汤,过去从来没有客人会特地点普通的味噌汤。

  「是的,点餐的是那两位客人。」

  「……啊啊,原来如此。」

  发现点餐的客人是最近都会姊妹一起来光顾的常客后,店长总算明白她们想点什么。

  他曾听说过有个耳朵很长的种族不会变老,而且那些人基本上都很讨厌从动物身上取得的食材。

  仔细想想,店长认识的长耳朵客人,外表确实都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那位金发的客人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指定要没加肉、鱼、奶、蛋的料理,让店长对她印象深刻。

  猫餐厅的味噌汤是用柴鱼汤头,光是味道就会让那位客人无法接受吧。

  「如果客人坚持,也是可以做昆布汤头的味噌汤……但机会难得,也做个能够搭配的料理吧。毕竟客人这次好像也是一样让我自由发挥。」

  「那该怎么办?」

  「我之前有想一个新作,就做那个吧。」

  店长看向冰箱,稍微想了一下……然后拿出硬豆腐和嫩豆腐。

  (考虑到口感,味噌汤还是用嫩豆腐好了。)

  店长将硬豆腐切成大块,用布包住,然后将盘子放在上面施压。

  「趁现在来做味噌汤吧……」

  硬豆腐的水分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会被挤出来。店长趁这段期间观察其他客人的料理状况,在煮酱汁的小锅子里装水,准备制作没加柴鱼片的味噌汤。

  一段时间没来这里光顾的法尔妲妮亚和艾莉丝两人,此时正在享受这间店。她们今天点的菜要等得比平常久,但在陆地喝到的带有果实风味的冰水,实在比船上那种带有一点讨厌味道的水好太多了。

  这时候传进她们长耳朵里的,也不是绵延的海浪声、船体摩擦的声音或闲得发慌的乘客们的打呼声,而是客人们稳重的交谈声。

  在那些客人中也包含了法尔妲妮亚那位喜欢点米饭和纳豆义大利面的朋友,以及在港都认识的那位应该不是人类的魔女。

  (……太好了,他们看起来都过得很好。)

  法尔妲妮亚松了口气。自从搭船出海后,她只有在船偶尔停靠小岛补给的时候能看见陆地,但世界在这段期间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久等了!这是炸豆腐!」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店里的魔族女服务生端料理过来了。

  「……谢谢。」

  料理散发的诱人香味,让法尔妲妮亚不自觉地道谢。

  冒着热气的褐色味噌汤、白饭,以及淡黄色的酱菜。

  这些东西和今天的主菜一起上桌。首先闻到的是淡淡的甜味,一种金黄色的四角形料理与其说是淋,不如说是被泡在深褐色的酱汁里。

  上面还放了深绿色的蔬菜,以及一种淡黄色的东西。

  (这是豆腐料理吧?)

  法尔妲妮亚已经养成仔细观察这间店的异世界料理的习惯,她凝视装在深盘子里的料理,试图看透料理的真面目。虽然颜色和外表都不同,但既然料理的名称包含豆腐,表示这应该是豆腐料理。

  (既然是黄色……表示有用油炸过吗?)

  法尔妲妮亚之前待的帝国港都有卖各种油炸料理,那种料理方式在这个异世界也很常见。

  在这道料理的甘甜酱汁香味中,掺杂了一点只有用高级油才能炸出来的香味。这股香味刺激着法尔妲妮亚的食欲。

  「虽然有点辣,但这个好好吃!」

  爱丽丝已经开始享用料理,并笑着说道。

  自从和师傅一起旅行后,她已经来过这间店很多次,但这里的料理每一样都很好吃。

  正因为明白这点,爱丽丝才会毫不犹豫地开动,而今天的料理也很好吃,让她相当开心。

  「……嗯,那我也来开动吧。」

  法尔妲妮亚对爱丽丝露出苦笑,跟着一起享用料理。

  (首先要确认这道料理的真面目。)

  法尔妲妮亚慎重地先从没碰到酱汁的地方切了一块。

  银色的刀子轻易划开料理,在看见金黄色表皮底下的白色内容后,她确信这是豆腐没错。

  用叉子送进嘴里后。

  (嗯……果然是豆腐吧?)

  虽然跟预料的一样是豆腐的味道,但又有点不太一样。

  这道料理确实带有精灵豆特有的风味,淡淡的甜味也的确是豆腐,就连表面的油炸香气都在预料之中。

  但或许是炸之前撒了某种粉,表面那层薄薄的部分带有和豆腐不同的味道。

  那股香气替滑嫩又清淡的豆腐赋予了新的风味。

  (而且吃起来比平常硬了一点……应该说比较紧实?)

  法尔妲妮亚细细品尝后,发现口感和平常不同。

  这种豆腐比豆腐排还要硬。当然再怎么硬都还是豆腐,还不到需要咀嚼的程度,但也没柔软到入口即化。

  相对地,豆腐的味道非常强烈。精灵豆特有的香味和味道在嘴里扩散。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世界还是一样神奇,就算知道材料也猜不出调理方法……法尔妲妮亚想着这些事情抬起头时,发现爱丽丝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师傅该不会觉得不好吃吧?」

  「……没这回事。」

  法尔妲妮亚苦笑着回答。如果只吃一口就露出这么凝重的表情,确实可能让人误会。因此她这次刻意切一大块沾酱汁吃。

  「……啊,这个真好吃。」

  重新吃了一次后,她忍不住发出惊叹。

  白色的豆腐紧实又浓厚的味道,以及用酱油、砂糖和酒调成的酱汁散发的甜咸味。

  炸豆腐表面的油炸香味,巧妙地将这两种味道连结在一起。

  用某种植物的根磨出来的淡黄色配料和切成圆片的深绿色蔬菜都是辣的,但那少许的辣味确实发挥了提味的作用。

  「对吧?」

  法尔妲妮亚的感想让爱丽丝露出灿烂的笑容。

  「……也来喝喝看这个汤吧。某方面来说,这才是今天的主角。」

  不太会应付这种稚嫩笑容的法尔妲妮亚,将注意力转移到汤的上面。

  在手掌大小的容器里装着褐色的味噌汤,但那和平常提供给其他客人的汤有点不太一样。里面的配料是切成漂亮正方形的豆腐和深绿色的海草。

  虽然乍看之下和其他客人喝的味噌汤一样,但香味不同。这次闻不到那种精灵讨厌的味道,只有单纯的味噌香味。

  法尔妲妮亚用汤匙舀了一口汤来喝。

  (……嗯。)

  不出所料,第一次喝的异世界味噌汤非常好喝。用海草熬出来的汤头替味噌汤增添了适当的咸味,加上又是热汤,让味道直接渗进了舌头里。

  海草本身也吸收了味噌的味道,吃起来带有独特的口感,切成小块的豆腐也入口即化。

  (要是平常也有提供这种汤就好了。)

  这碗汤就是好喝到让她希望平常也能供应,毕竟人类喝的汤总是带有一点鱼的腥臭味。

  「……好烫!」

  爱丽丝看见法尔妲妮亚喝汤的样子,也开始在意起汤的味道,但马上就被烫到耳朵都抖了一下。

  不过她还是马上换用汤匙继续喝,可见应该也喜欢那个味道。法尔妲妮亚不知为何对爱丽丝的反应感到非常满足,同时将酱菜放在白饭上享用。

  酱菜强烈的咸味和白饭淡淡的甜味,让充满味噌味道的舌头恢复原状,之后法尔妲妮亚再次看向已经放了一段时间的炸豆腐。

  (接下来……)

  来了这间店几次后,法尔妲妮亚察觉这里的料理只要放置一段时间,风味就会稍微改变。虽然会失去刚做好时的香气,但味道会渗进食材变得更加柔和。

  从外观来看,这道炸豆腐应该也是能享受不同风味的料理。

  (……嗯,果然是这样。)

  法尔妲妮亚只吃一口就确定自己的预测没错。酱汁渗进面衣后,让炸豆腐展现出不同的面貌。

  虽然失去了油的香味,但吸饱酱汁的面衣变得又软又甜。

  这股浓烈的风味包住了豆腐的味道。

  (这样味道有点太浓了。)

  法尔妲妮亚吃了一口饭。她知道重口味的料理配饭会更好吃。

  (嗯。真不错……)

  法尔妲妮亚满足地享用料理时察觉一道视线,爱丽丝正羡慕地看向这里。

  少女眼前的盘子已经没有炸豆腐了。

  爱丽丝的模样让法尔妲妮亚露出苦笑,分了一半炸豆腐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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