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番外篇二 布丁圣代

  我一如往常地来到店里,坐在平常的位子上眺望整间店。这是我——维多丽亚这几年来的习惯。

  (这间店的客人变多了呢。)

  今天弟弟也邀我一起吃午餐,所以我是在中午和傍晚之间来到店里。

  我第一次自己成功召唤出门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客人还不多,通常只有师傅(在店里要叫他「炸里脊猪排」才不会被骂)在这里喝异世界麦酒,我也总是独自悠闲地吃着法式布丁,但最近多了许多专程为了这个时段的料理来访的客人。

  我当然知道原因,包含我在内,会在这个时段来访的客人通常是为了只有在异世界能吃到的「甜点」。

  在我的世界,甜点就是用牛奶和水揉制面团再加入砂糖烤成的点心,或是当季的水果。再不然就是用蜂蜜或砂糖腌渍的水果,以及稍微加工过的蜂蜜,根本比不上这个世界的甜点技术。

  异世界的甜点种类繁多又漂亮,最重要的是非常好吃。我直到十年前才知道这件事。在和师傅一起经历了各种堪比冒险的研究后,我们总算抵达这间位于异世界的餐厅。我花了好几个月将这里的所有点心都吃过一次,然后将点心的说明写在店里的菜单上。

  即使找遍全世界,大概也只有我曾经把这间店的所有点心都吃过一轮。所以我喜欢在这个时段来访的新客人。

  伴随着一道铃声,可能成为我新同志的客人来访。

  我发现今天也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新客人。

  「今天该吃什么好呢?」

  那是一个拥有浅金色秀发,穿着红色洋装的少女。她的个子还满高的,大概是帝国的人。

  既然外表年龄和我差不多,应该才刚成年并小我二十岁左右。

  她穿着朴素但精致的洋装,洗炼的举止也透露出优雅,可见是个贵族。

  「还是一样吃巧克力圣代好了……但连续三次都点一样的甜点感觉好可惜。」

  既然想点巧克力圣代,表示她的目标跟我一样是甜点。

  我瞄了一眼正在忙的魔族服务生,开口说道:

  「……这位小姐,我可以跟你一起坐吗?」

  作为这间店的常客兼前辈,我决定主动向她示好。

  「好的,当然没问题。呃……请问怎么称呼?」

  原本在看菜单的少女抬头询问我是谁。

  「我叫维多丽亚……请叫我『布丁』就好。」

  我说出自己的本名和在店里使用的名字。虽然对方应该不会知道最近二十年都没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公国王女的名字,但还是小心为上。

  「这样啊。我叫爱黛尔海特。布丁大人,请多指教。」

  「……等一下。」

  这个大方的回答让我有点伤脑筋,眼前的少女……居然是帝国的皇女殿下。

  姑且不论平民,不可能有帝国贵族替女儿取和伟大开国皇帝的母后相同的名字,所以帝国的贵族千金只有一个人叫爱黛尔海特。

  「哎呀,布丁大人,你怎么了?」

  「……你在这间店还是不要说出本名比较好。这里的客人通常会用自己喜欢的料理当绰号。」

  我教她如何隐藏自己的本名。

  「哎呀,布丁大人也一样吗?」

  「没错。这间店最好吃的甜点就是布丁。」

  「是这样吗……」

  皇女殿下在点头的同时,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该不会……

  「在这样的前提下,你想替自己取什么绰号?」

  「当然是最好吃的『巧克力圣代』。」

  ……原来如此。

  「……那以后你就自称『圣代』吧。」

  我继续对有些困惑的皇女殿下……圣代说道:

  「因为这间店有很多种圣代,巧克力圣代只是其中一种。」

  「这么说也对,那就叫『圣代』好了。」

  圣代小姐稍微想了一下,点头同意我的说法。

  容易变形和融化的圣代不允许外带,但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就会变成其他甜点。

  店长曾说过我最爱的法式布丁某方面来说也能算是圣代。

  (我记得这是她第三次来猫餐厅。)

  如果她前两次吃的都是巧克力圣代,表示她还不知道布丁和卡士达奶油。

  毕竟巧克力圣代好吃归好吃,但没用到这两样食材。

  「这是菜单……从这里到那里都是圣代。」

  我掀开菜单给她看。

  「……没错,我也没想到除了巧克力圣代以外,居然还有这么多种。」

  圣代小姐表示她上次也为此烦恼不已。

  「既然你已经吃过巧克力圣代,那这次我推荐布丁圣代。」

  我将最好吃的圣代推荐给她。

  「原来如此……那我今天就点这个吧。」

  确认圣代小姐决定好后,我呼唤店长最近雇用的魔族服务生。

  「是的?请问有什么需要?」

  「我要点两份布丁圣代。」

  我决定今天不点法式布丁,也点布丁圣代。

  「好的,两份布丁圣代对吧。请稍候一下。」

  魔族服务生点头回答后,就回到房间深处。

  「布丁圣代……那到底是什么甜点?」

  「是一种用叫布丁的鸡蛋甜点制作的圣代。非常美味喔。」

  「哎呀,鸡蛋甜点吗?我没吃过所以很期待呢。」

  我告诉少女那是什么点心后,与她和乐地谈笑。

  时间一下就过去。

  「久等了。我端两份布丁圣代过来了!」

  我们点的料理终于来了。

  「哎呀,这就是……」

  「没错,布丁圣代。」

  我对着散发黄色与褐色光泽的布丁和让人眼睛一亮的圣代点头说道。

  布丁圣代和法式布丁一样,主角都是布丁。在圣代用的漂亮器皿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布丁圣代不同的是,这道甜点没有用到像冬天的雪一样冰的点心,所以我冬天也常点。

  布丁圣代是由许多层浅色的配料组成,最上面是黄色的布丁和白色的奶油;法式布丁则是在布丁这个主角的周围布置各种新鲜水果,两者各有不同的美。

  「我们来吃吧。」

  「好的。」

  不需要忍耐。我们同时拿起圣代用的细长银汤匙开始享用。布丁圣代的中心放着大量的鲜奶油,我们先从那里挖了一匙送进嘴里。

  布丁周围的鲜奶油不会太甜又带有牛奶的风味,让我忍不住露出笑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我打算从周围开始吃。先挖一口鲜奶油,然后吃装饰在周围的香蕉切片和异世界一种叫草莓的莓果。

  煮过后变得酸甜的草莓和生香蕉不管是直接吃、搭配卡士达奶油,还是与鲜奶油一起吃都非常美味。

  虽然只是布丁的前菜,但我相当喜欢。

  「哎呀,这就是……布丁吗?口感柔软又滑嫩……真好吃。」

  圣代小姐则是先从布丁开始吃。她优雅的吃相让我也忍不住想吃布丁,但我还是忍住并继续吃水果和鲜奶油。

  等这些配料都吃完后,我终于开始用汤匙挖布丁。柔软滑嫩的布丁在汤匙上不断晃动,我的原则是第一匙要先享用有焦糖的部分。

  (跟平常一样好吃。)

  布丁不变的极致美味再次掳获了我。这个布丁的味道不管吃几次都是特别的。我忍不住加快速度,圣代上的布丁也逐渐变小。

  「哎呀,这个水果是用砂糖腌渍过吗……和鲜奶油也很搭呢……」

  圣代小姐吃完布丁后,开始津津有味地享用水果和鲜奶油,我也满足地吃完「一开始的布丁」。

  「……哎呀?底下的部分是面包吗……?」

  吃完上面的部分后,我们终于开始吃底下那层被藏在玻璃杯里的部分。

  藏在鲜奶油和布丁底下的配料是颜色和布丁一样的海绵蛋糕,圣代小姐似乎不知道那是什么,好奇地用汤匙戳着。

  「这叫海绵蛋糕……是一种叫蛋糕的烤点心的主体。」

  我向圣代小姐说明完后,就开始吃海绵蛋糕。因为冰淇淋和霜淇淋融化后会变成水,所以其他圣代通常不会放海绵蛋糕。

  海绵蛋糕长得像面包,但直接吃也很美味,两者完全是不同的东西。海绵蛋糕淡淡的甜味,正好适合接在布丁后面品尝。

  「这个又软又好……和面包完全不同。」

  看来圣代小姐也很喜欢海绵面包,她在挖了一口后,看见底下的配料。

  「哎呀,那是鲜奶油吗……?但颜色好像比较黄……?」

  底下是淡黄色的鲜奶油。

  「从颜色来看,今天应该是混合了一种叫柠檬的水果,所以才会变成黄色。」

  柔软又轻盈的鲜奶油适合与各种食材搭配。和酸味强烈的水果,或是带有独特苦味的巧克力与咖啡混合后,就能在保留风味的同时让味道变得甘甜又顺口。

  店长做布丁圣代时,都会在海绵蛋糕底下铺一层混合了水果的鲜奶油。因为每个时期用的水果都不同,偶尔会吃到不同的味道。

  「明明只是加了一点酸味,就让鲜奶油的味道变得更加鲜明。搭配水果一起吃又是不同的味道。」

  我是来到这个异世界后,才知道在甜味里加入一点苦味或酸味更能衬托出甜味。

  即使是直接吃只能尝到酸味的柠檬,只要将果皮和果肉与鲜奶油混合在一起,就会变成美味的点心。圣代小姐似乎很中意那个味道,吃的速度也愈来愈快。

  「哎呀,这个是……巧克力吧?」

  柠檬奶油底下那一层是漂亮的巧克力色。

  「有点不太一样。」

  我告诉圣代小姐那个颜色比真正的巧克力略淡的配料,和巧克力是相似但不同的东西。

  「哎呀?是这样吗?」

  「没错。这叫巧克力卡士达奶油。」

  这是将巧克力和布丁用的卡士达奶油混合在一起做成的奶油。

  我告诉圣代小姐后,也开始吃巧克力卡士达奶油。巧克力的苦味和焦糖又不太一样,带有那种苦味的甜味和卡士达奶油滑顺的口感融合在一起,在我的舌头上跳舞。

  「这和巧克力有点不一样,但也很好吃……」

  圣代小姐眯起眼睛享受那股风味,嘴角也跟着露出笑容。

  「……哎呀,这是……布丁吧?」

  继续吃下去后,她终于抵达最后的乐趣。

  「没错。这是加了鲜奶油的牛奶布丁。」

  替布丁圣代划下句点的就是第二个布丁——牛奶布丁。

  那个颜色比卡士达布丁白,软到只有放在杯子最底下才能维持原形的布丁,带有浓厚到能够拿来替布丁圣代收尾的牛奶风味。

  刻意做得没那么甜,是为了替充满巧克力卡士达奶油甜味的嘴巴减轻负担,也正因为放在布丁圣代中最甜的巧克力卡士达奶油后面,才让它显得更有价值。

  「哎呀,居然也有鲜奶油布丁。吃起来比上面的卡士达布丁软,味道也很棒呢。」

  我听着圣代小姐的感想,认真品尝最后一口——掺杂了一点剩下的巧克力卡士达奶油风味的牛奶布丁。

  如果直接吃牛奶布丁,或许会让人觉得布丁的味道太淡,但如果先吃过布丁圣代,就会喜欢上这个清爽的口感。

  法式布丁的卡士达布丁确实好吃,但这个牛奶布丁也不差。

  我们同时吃完布丁圣代,满足地放下汤匙。

  「真好吃……」

  我刻意不发表评论,将所有感慨都凝聚在这句低喃当中。我平常不会像这样自言自语,但今天我不是一个人。眼前有一个和我一样知晓布丁美妙的同伴。

  圣代小姐也跟着回应:

  「嗯,真的非常好吃。和果汁混合在一起,搭配布丁一起吃,或是当成布丁的材料,没想到鲜奶油还有这么多种吃法。」

  ……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布丁圣代的主角是布丁和卡士达奶油。鲜奶油只是用来衬托。」

  我纠正这个小姑娘……圣代小姐的错误。鲜奶油确实好吃,但无法独挑大梁。

  「……才没有这种事。虽然卡士达奶油和布丁也很好吃,但还是比不上甜度适中又能在嘴里轻轻化开的鲜奶油。」

  圣代小姐立刻开口反驳,让我忍不住直直瞪向她。但圣代小姐也毫不退缩,用锐利的眼神瞪了回来。

  圣代小妲不愿意承认卡士达奶油比鲜奶油好这个简单的道理,让我忍不住激动起来。

  好吧。作为一个追求睿智,将一生都奉献给学问的魔法师,我并不讨厌与人议论。

  我决定向眼前的小姑娘解释卡士达奶油为何比鲜奶油好。虽然她似乎还是不愿意改变自己的看法,但我一定会说服她。

  于是我们针对这个议题辩论到傍晚。

  「我差不多该走了……下次再聊吧。」

  圣代小姐说完后,就踩着看起来有些慌张的脚步离开。

  她手上拿着我买给她的礼物……加了卡士达奶油和鲜奶油的水果三明治。

  我打算让她吃这种加了水果和奶油的面包,比较两种奶油的味道。

  吃过那种面包后,她应该就会明白哪一种比较好吃了……现在还不到告诉那个顽固的小姑娘布丁可以外带的时机。

  「……我也该走了。」

  我在心里想像那样的未来,准备回去。因为我们讨论得太激烈,现在已经快到晚餐时间。我像平常那样外带布丁,走向大门。

  「……嗯,最近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呢。」

  就在这时候,一直喝着麦酒观察我们的师傅笑着说道。

  「干嘛突然说这种话?师傅……炸里脊猪排先生。」

  「没什么,只是觉得怀念。」

  师傅眯起眼睛回答。

  「布丁啊,你觉得可乐饼和炸肉饼哪一个比较好吃?」

  「什么?」

  师傅没来由地突然问了个让人困惑的问题。我姑且也有吃过可乐饼和炸肉饼,但只觉得两种都好吃,没特别比较过孰优孰劣。

  「……唉,虽然最好吃的是炸里脊猪排。」

  但师傅根本不在意我的回答,说完后就继续喝麦酒。

  「你可以走了……你和那个小姑娘的关系,或许意外地会持续很久呢。」

  「喔……」

  虽然不明白师傅在说什么,但我还是打开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个小姑娘……圣代小姐下次优雅地过来与我并桌,且一开口就说出「果然还是鲜奶油比较好吃」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已经是七天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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