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番外篇四 达克瓦兹

  有一位当仲介的老奶奶从我刚当冒险者时就十分照顾我,某天她来找我商量一件事情。

  「莎拉,方便打扰一下吗?你之前委托我帮你找帮佣,我想针对这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老奶奶和我约在一间酒吧见面,因为那里比较少会闹事的客人,我也经常在那里用餐。跟平常一样容易腰痛的老奶奶,摸着腰说出想商量的事情。

  「莎拉,你愿意雇用魔族的女孩当帮佣吗?」

  「魔族……可以先告诉我原因吗?」

  老奶奶的话让我有些惊讶,但我还是冷静地反问。

  姑且不论帝国,王国通常不会雇用魔族当必须帮忙看家的帮佣……所以背后一定有什么隐情。

  「哎呀,我最近经常替一个女孩介绍零工。她个性认真、正直又可爱,平常也打扮得很整洁……这样下去或许会被坏人盯上。」

  老奶奶一想起那个女孩就露出微笑,但表情马上又变得悲伤。

  「我当然也知道一般人不会请魔族当帮佣,但应该不会有坏人敢对你家下手吧?」

  「……的确。」

  虽然不太愉快,但我明白老奶奶的意思。

  我的老家……哥尔多家确实是王国屈指可数的大商会,这也让我家在冒险者、贵族、骑士团、魔法师和神殿之间很吃得开。

  一般的小混混绝对不会想与我家为敌……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自己也曾因为家里的关系捡回一条命。

  「你觉得怎么样?虽然那女孩是魔族,但真的是个好孩子。我不希望看到她遭遇不幸。」

  老奶奶恳求似的看着我说道,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个拜托别人照顾自己小孩的母亲。

  ……虽然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但我突然想起曾听过这位当仲介的老奶奶其实是魔族的传闻。

  据说她从小尾巴就被人类母亲切断并当成人类抚养长大,等结婚后才因为生下魔族被赶出家门,在历尽艰辛后当上了仲介人。

  「……我先跟她见面看看,之后再决定要不要雇用她。」

  我对老奶奶说的「魔族女孩」产生了兴趣,于是先这样回答。

  「……谢谢你。我会帮她画张地图,让她之后去你家拜访,那就拜托你了。」

  老奶奶一听就露出笑容。

  ……之后来到我家的,就是在异世界食堂工作的女服务生阿蕾塔。

  雇用阿蕾塔当帮佣是个比想像中还要好的决定。这是我最直率的感想。

  阿蕾塔打扫非常认真,头脑也不差。虽然她因为没受过教育而不识字,但记性很好,不仅不会忘记交代的事情,就连细节也处理得很好。

  此外那间店的店长送给阿蕾塔的道具,每一样都神奇到远远超出我的想像,让我非常有兴趣。

  而且阿蕾塔很会煮男爵果实。明明只是用水煮过再加一点盐巴和奶油,却好吃到让人吓一跳。

  (我一称赞她,她就开心地说这是异世界食堂的店长教她的作法。)

  因此雇用阿蕾塔后,我家就从原本的仓库兼睡床变成一个舒适的地方。

  ……唯一的失算是以前只有偶尔会来找我的妹妹希雅,现在变得经常泡在我家。

  「姊姊怎么还没回来?」

  「的确。啊,不过她有说过今天只是去朋友家抄古文书,所以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我回来了。」

  「哎呀,姊姊,你回来啦。」

  希雅光明正大地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看向我。

  桌上放着从老家带来的昂贵茶具,希雅手边也放着一杯茶,应该是她叫阿蕾塔泡的吧。从杯子里传来用橙色的米凯涅(*橘子)皮的粉泡的米凯涅茶和蜂蜜的香味。

  「希雅,你这样没关系吗?爸爸和妈妈都不喜欢你来这里吧?」

  看见希雅光明正大地赖在这里,让我开始替她担心。

  爸爸和妈妈怕她被我的「病」传染,所以都不乐见她来这里。

  「没关系啦。我已经不是会憧憬冒险的小孩子,爸妈也不再像之前那么啰唆了……因为我告诉他们只有姊姊有门路能买到『哥尔多家的烤点心』。」

  希雅若无其事地说出危险的话,让我皱起眉头。

  「咦?这样我有点困扰……」

  「这不算说谎吧?阿蕾塔是姊姊的佣人,而且是姊姊劝她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来源吧?」

  我忍不住稍微抗议,但被希雅冷静地反驳。

  「是这样没错啦。」

  关于这点我只能同意。如果被人知道那个烤点心是来自异世界的餐厅,不晓得会对阿蕾塔平常用的门造成什么影响,这样她会很困扰吧。

  我也知道阿蕾塔有多重视在那边的工作。

  「我现在就已经有点困扰了。就连我的朋友也对那个烤点心很有兴趣。甚至还有朋友说家人想挖角那个点心师傅,希望我告诉她住址。」

  希雅叹着气说出老家面临的问题。

  希雅之前拜托阿蕾塔帮忙买烤点心,她现在除了自己吃以外,还会拿来招待访客或是在茶会上分给朋友吃。

  那些点心后来广受好评,被称作「哥尔多家的烤点心」备受珍重。

  「不过妈妈最近也明白我一点都没打算当冒险者,而且少了那个烤点心会让她有点困扰,所以最近都不再抱怨了。」

  希雅说完后,看向阿蕾塔。

  「话说阿蕾塔,你刚才说今天有新的点心吧?」

  「是的!没错!」

  阿蕾塔用力点头回应希雅,从里面的房间拿出跟平常的烤点心不同的点心。

  「听说这是店长那个当甜点师傅的朋友之后想拿来卖的点心,所以想让我先试吃看看,之后再告诉他感想。」

  阿蕾塔说完后,将装着异世界点心的盘子放在桌上。

  「这点心看起来真奇怪。比饼干厚好多,吃起来不会不方便吗?」

  希雅看着盘子上的点心,一脸惊讶地说道。

  「的确……这是什么样的点心?」

  我看见阿蕾塔拿出的点心后,也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在异世界食堂都没看过有人吃这种质感的点心。

  我吃完炸肉饼后就吃不下点心,所以从来没吃过,但那间店有许多客人是冲着甜点造访。

  从他们身上的衣服和装饰品来看,有些人还是神殿的高祭司、富豪、贵族,或是连我还在当大富豪千金时都没机会见的大人物。

  虽然我有看过这些人开心地吃各种和饼干不同的点心,但那些都和阿蕾塔带来的点心长得不一样。

  阿蕾塔端出来的盘子上放着浅褐色和深褐色的椭圆形点心。就像希雅说的一样,那些点心的厚度是饼干的两倍。

  我觉得比起点心,那些更像是石头。

  「呃,听说是一种叫『达克瓦兹』的点心。我有先吃过浅褐色的这个,非常好吃呢。不同颜色代表用了不同的材料,味道也不一样。」

  「喔……」

  这个说明稍微引起了我的兴趣。很少有我没看过也无法想像味道的点心。我喜欢稀有的东西,喜欢到当上了宝物猎人。

  「我们也可以吃那个点心吗?」

  「那当然!我平常受到莎拉大人很多照顾,所以也想让两位一起品尝!」

  阿蕾塔笑着回答希雅……那明显是她的真心话。

  ……世间对魔族的印象本来就不好,真亏她这种好人能平安活到这个年纪。

  我感慨完这种奇怪的事后,从盘子上拿起黑色的达克瓦兹,发现这个点心比外表看起来还要轻。

  「那我就先从这个开始吃吧?」

  希雅见状,就拿了和我不同的浅褐色点心。

  「那么,两位请慢用。」

  阿蕾塔开玩笑似的模仿完服务生后,就回到里面的厨房烧热水替我和希雅泡米凯涅茶。

  她的样子让我想起那个有点冷淡的店长并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我仔细端详手上的点心。

  这个叫达克瓦兹的点心乍看之下很像石头,但拿起来意外地轻。

  我好奇着内部的样子,同时从边缘的地方咬了一口。

  (啊,只有表面是硬的,其他地方都很柔软。)

  像岩石的表面一下就碎裂开来,一股甜味在嘴里扩散。

  外壳在舌头上粉碎后留下略带苦味的甜味,然后逐渐化开。

  底下的部分则是比老家的棉被还要柔软,并同样在吸收嘴里的水分后漂亮地融解。

  「这个真好吃。」

  我也同意忍不住如此低喃的希雅。这种点心拥有和饼干不同的美味。

  令人惊讶的是,吃下一口时又有新的味道在嘴里扩散。

  「……这是奶油?」

  刚才吃边缘的部分时还没有这个味道。

  达克瓦兹里面夹着浓稠的奶油。在嘴里扩散的一种带有独特苦味的甜味让我忍不住眯起眼睛,我记得这味道是一种叫巧克力的点心。

  这些味道迅速在嘴里融化消失,让人觉得非常可惜。

  「这个真好吃。虽然柔软的口感和饼干不太一样,但我也很喜欢呢。」

  「是啊……下次或许可以换买这个?」

  和我同时吃完褐色达克瓦兹的希雅如此说道,我一面赞同她的意见,同时将手伸向另一个达克瓦兹。

  (这个是淡褐色呢。)

  刚才那个深褐色的达克瓦兹是巧克力口味,我拿起这个不同口味的达克瓦兹吃了一口。

  虽然口感和刚才的一样,但这个没有巧克力的苦味,而是带有更强烈的甜味。

  在嘴里融解后的余韵也比巧克力长,能够更充分地享受甜味。

  我比较喜欢巧克力口味,但这个也很好吃。

  ……从表情来看,希雅似乎比较喜欢这个浅褐色的达克瓦兹。

  (嗯,这个确实也很美味呢。)

  我将手伸向米凯涅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阿蕾塔,你也一起吃吧。」

  我邀站在旁边辛勤地泡茶的阿蕾塔一起享用甜点。

  「是啊,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好。」

  「咦?但我只是帮佣,而且还是魔族……我有另外留自己的份。」

  「无所谓。姊姊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阿蕾塔是她家的佣人吧?那一起吃东西也很正常。」

  阿蕾塔客套地回应,但希雅仍催促她入座。

  「……喂,这种话应该由我这个雇主来说吧……算了,阿蕾塔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那我就打扰了……」

  阿蕾塔无法违逆我这个雇主,她战战兢兢地入座,然后拿起黑色的达克瓦兹。

  (美食果然就是要与同伴一起享用。)

  宝物猎人基本上不会与人结党,顶多只会因为利害一致短暂地合作。

  ……大概是因为以前经常发生一群人找到庞大的宝藏后,就在分配利益时起冲突并闹出人命的状况吧。

  (所以阿蕾塔算是我的第一个同伴?)

  我突然想起这些事。外出冒险时将重要的财宝交给某人保管,换句话说就是认为对方是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

  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只要去异世界食堂就能轻易和她取得联络,但主要还是因为我觉得善良的阿蕾塔不会背叛我,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再来就是阿蕾塔津津有味地吃着珍贵的达克瓦兹的样子,可爱到让人觉得魔族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嗯,这样也不坏。)

  虽然我不想讲这种难为情的话,但阿蕾塔就像是我的同伴。

  这个答案让我满足地喝了一口米凯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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