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十一话 生日蛋糕

  那天,艾琳一家人特别认真地盛装打扮。

  「呐,妈妈,快点出发吧。」

  「不行。你是今天的主角,得好好打扮才行。」

  今天刚满九岁的宴会主角……波娜换上特别漂亮的衣服,并绑了一个精致的发型,虽然她耐不住性子地嘟起嘴巴,但马上被艾琳拒绝。

  「祝福孩子」的宴会,通常是在新年的祭典举行。等孩子脱离随时都可能夭折的年幼时期,开始能把他们当成「独立的孩子」,教他们帮忙父母和做家事时,就会举行这种仪式庆祝,虽然不像十五岁成人时那么夸张,但还是会盛大地举行。

  在正式的庆祝仪式即将来临前,艾琳他们决定先一家人在异世界食堂庆祝。

  艾琳已经生过五个孩子,但顺利成长到九岁,能够迎接「祝福」的就只有凯伊和波娜。

  最初的孩子是个天生体弱多病的女孩,她没能撑过五岁的冬天。

  本来以为第二个孩子是个身体强壮、不需要太过担心的男孩,结果他却在七岁的某一天从树上掉下来,就这样轻易丧命。

  第五个孩子的死因,至今依然不明。

  明明在艾琳睡前,那孩子还在吸了很多奶后安稳入睡,结果白天起床时就已经变得冰冷。

  赫尔曼和艾琳这对夫妻,现在只剩下凯伊和波娜两个孩子。

  正因为如此,三年前,对他们来说是第三个孩子的凯伊平安迎接九岁时,他们盛大地庆祝了一番。

  艾琳从家里微薄的储蓄里拿出十枚银币,拜托那间餐厅准备「特别的庆祝料理」。店长完美达成了两人的要求。四人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佳肴,不管喝多少酒或甜饮料都只收一样的价钱。

  最后店长还拿出一个又甜又软,让人觉得连舌头都要融化的点心。那是一顿价值与付出的银币相符,不对,远远超出那个价值的大餐。

  ……那段回忆实在太过美好,当时只有六岁的波娜,到了三年后的今天依然记得非常清楚,所以也难怪她会提出「想用和哥哥一样的方式庆祝」。

  就这样,一家人决定在猫餐厅提前庆祝波娜的九岁生日,艾琳也比平常更加用心地替女儿打扮。

  「欸嘿嘿……好开心喔。今天一定能吃到很厉害的料理,还有那个叫『蛋糕』的点心。」

  在让艾琳替自己绑头发时,波娜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就自然地露出笑容。

  年仅九岁的波娜,比起外表更在意吃。虽然三年前那天吃到的料理,每一样都很美味,但其中一样只吃过一次的点心,至今仍令她难以忘怀。

  那个点心大到让人吓一跳,甜到彷佛会在嘴里化开。即使过了三年,她偶尔还是会梦见大吃那道点心的梦。

  那里有些客人总是穿着闪闪发亮的衣服,母亲说他们是「住在不同世界的人」,不过今天要吃的点心,比那些人平常吃的还要厉害。

  光凭这一点,今晚的活动就足以比新年的正式祭典,还要让波娜兴奋。

  「呐,妈妈!还没准备好吗?」

  所以头发绑得漂不漂亮根本就不重要。波娜只想早一点去那里。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波娜几乎是气着向艾琳问道。

  「……好,结束了。嗯,真漂亮。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陶醉。」

  艾琳点头说道,即使因为波娜的抱怨露出苦笑,她总算绑出了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发型。

  她不惜把能卖的贵重柴薪拿来烧水,也要把女儿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再仔细编出这个发型。

  配上为了孩子们的仪式而花了一年缝制的新衣后,女儿就变得像城里的千金或森林里的妖精般可爱。

  「喔喔!终于结束啦!那我们走吧!」

  「好慢喔!快点出发啦!妈妈!」

  无视艾琳的感慨,赫尔曼和凯伊只想要早点出发。

  家里的两个男丁非常着急。毕竟他们太过期待今天的大餐,早上就只有喝一点水。他们的肚子空空如也,已经快忍不住了。

  「妈妈!快点啦!我肚子也饿了!」

  年幼的波娜,也比较支持那两人。

  「……好好好,我知道了啦。快点出发吧。」

  这些家人真的是一点都没变,孤立无援的艾琳叹了口气,决定前往宴会会场。

  就在刚好日正当中时,艾琳等人走进仓库,打开里面的门。

  伴随着铃声,一家人穿过那扇门。

  「欢迎光临!我们已经久候多时!请坐这里!」

  艾琳等人一穿过门,阿蕾塔就盛大地过来迎接,替他们带位。

  店里有一张为了「派对」保留的桌子。阿蕾塔替四人带位后,收走桌上的立牌,虽然她看不懂牌上的字,但据店长所言,上面似乎是写着「预约席」。

  「我马上端热腾腾的料理过来!请问各位想喝什么?」

  「好,那就先来啤酒……不对,还是那个好了!蒸馏酒!我要威士忌!」

  「啊,我要葡萄酒。」

  「我要可乐!」

  「我也要可乐!」

  今天不管喝多少饮料,都只收一样的钱。

  因为事先和店长做了这样的约定,四人都点了平常会自我节制的酒或甜饮料。

  「好的!我知道了!请稍候一下!」

  对四人露出开朗的笑容后,阿蕾塔走向后方的厨房。

  「店长!艾琳小姐他们到了!」

  「喔。我知道了。」

  店长点头回应阿蕾塔的报告,开始行动。

  除了平常的料理以外,他还以这个时期的经典料理为中心,准备了几道派对料理。

  为了能以适合的温度上菜,店长刻意等到现在才进行最后的作业。

  (希望能让客人开心。)

  店长在替艾琳他们的料理做最后的准备时,顺道瞄了一眼冰箱。

  那是作为异世界食堂的猫餐厅睽违了三年才有人预订,平常不会提供的甜点。

  不过那对负责制作蛋糕的FlyingPappy来说,不对,对所有的蛋糕店来说,都是非常经典的甜点。

  必须好好抓准端出去的时机。

  之后店长、阿蕾塔和最近新请的女服务生,接连将做好的料理端到桌上。

  「来了……!」「果然很豪华……!」「好厉害!」「哇啊!」

  这些豪华的料理,让四人忍不住咽了一下口冰。

  将肥美的鸡整只拿去烤的烤鸡。

  除了用醋做成的褐色酱汁以外,还撒了切片后拿去油炸的男爵果实,在冬天理应很难取得的生菜。

  散发淡淡的甜味,加了叫玉米的黄色蔬菜与牛奶制成的蔬菜浓汤。

  按照人数制作,刚起锅还隐约能听见油的爆裂声的炸虾与炸扇贝。

  淋了隐约带有酸味的红色酱汁,加了熏肉和起士的淡黄色奥姆蛋。

  装在大盘子里,里面包了用美乃滋调味过的蛋、油渍鱼、裘雷、男爵果实泥,以及蔬菜丁的小三明治。

  那些摆满整张桌子的料理,紧紧抓住了艾琳一家人的胃,让他们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仔细一看,有些原本在其他桌用餐的客人,也忍不住紧盯着艾琳他们桌上的料理。

  「那么,我最后会再拿蛋糕过来……请各位慢用。」

  或许是判断艾琳他们已经等不下去了,在店长说完这句话的同时。

  艾琳一家四口已经各自将手伸向想吃的料理。

  宴会用的料理每一样都很好吃。主菜的烤鸡皮已经去除多余的油脂,酸甜的酱汁与塞在肚子里香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加了黄色玉米的汤带有和香气一样的甜味,一喝就让身体暖了起来。

  平常很少有机会吃到的炸海鲜,富含独特的风味,与放在盘子中央的塔塔酱非常搭配。

  即使煮熟依然软到入口即化的奥姆蛋。能同时享受切成薄片的柔软高级白面包、美乃滋的酸味和各种配料味道的三明治。

  以及不管多少都喝得下,能和这些料理一起享用的美酒和甜饮料。

  艾琳一家人默默地享用佳肴。

  四人都没说话……这些料理就是美味到能让人陷入沉默。

  (好吃……可是,必须忍耐。)

  波娜一点一点地吃着各种料理,但同时也拚命压抑大吃的冲动。

  她当然也想尽情享用美食,不过还是必须忍耐。

  波娜知道自己等待了三年的料理,要到最后才会登场。

  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可能就要等到哥哥成年的那一天了。

  她要以最万全的状态,迎接最棒的料理。那明明是那么的好吃,她三年前却只吃到半片,剩下全被哥哥给抢走了,于是波娜从那时候开始,就下定了坚定的决心。

  然后,那个时刻终于到了。

  「不好意思,请问可以帮各位上蛋糕了吗?」

  看准桌上的料理已经差不多快吃完时,阿蕾塔前来问道。

  「说的也是……嗯,麻烦你了。」

  (来了!)

  波娜对母亲的话产生反应。

  「那么,请稍候一下。」

  她紧盯着利落地收拾空盘子、回到后方拿蛋糕的阿蕾塔。

  (还没来吗,还没来吗……)

  波娜完全无法冷静。她殷切期盼的东西——

  「久等了。这是生日蛋糕。」

  就是这个只有在庆祝时才吃得到,连作梦都会梦见的点心。

  尺寸大到阿蕾塔得用双手拿,在异世界食堂必须「预约」才吃得到的特制点心。

  「……哎呀,这个蛋糕还真大呢。」

  「那个,维多丽亚大人,这间店有那种蛋糕吗?」

  「……不,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虽然尺寸和外带用的完整蛋糕一样,但我从来没看见装饰那么多的蛋糕。」

  「瑟蕾丝缇娜大人……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看起来很好吃……不对,真是个漂亮的蛋糕呢。」

  「感觉好厉害。那个人偶和板子,该不会可以吃吧?」

  「我觉得可能性很高。蛋糕的装饰不仅大多能吃,还很美味。」

  坐在附近的客人们都议论纷纷。

  波娜稍微看了一下,那些都是平常就会来这间店吃点心的客人。

  也就是母亲平常说的那些「住在不同世界的人」。

  即使被那些人注视,波娜他们还是紧盯着生日蛋糕。

  那虽然是点心,但看起来也像个艺术品。

  圆筒的基底上,充满了用白色奶油和红色莓果做成的装饰。

  上面不仅铺了一层纯白的奶油,还画了复杂的花纹,红色莓果表面撒了雪一般的白粉,让纯白的蛋糕看起来更加鲜。

  此外中间还摆了一块绘有复杂花纹的褐色板子,以及四个猫形人偶。

  「哇啊啊啊啊啊。」

  「太好了,小姑娘。这可是为你准备的蛋糕喔。」

  波娜忍不住发出感叹的声音,拿着切蛋糕的刀子过来的店长,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忘向艾琳问道:

  「需要我帮忙切吗?」

  「不,由我来吧。不好意思,刀子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艾琳摇头拒绝店长的提议,从他手中接过刀子。

  (……那么。)

  即使心里觉得有点可惜,艾琳还是用刀子切开蛋糕。

  她将放在蛋糕中央的板子(上次吃过这个的凯伊说又甜又好吃)挪到角落。

  然后稍微调整人偶的位置,以确保每个人的蛋糕上都有一个……其中一块上面有板子的蛋糕,刻意被切得比其他部分大。

  三人紧盯着艾琳切蛋糕,尤其是那块特别大的蛋糕。

  「妈妈!我要那块!」

  「等一下!这种时候应该让爸爸先选……」

  「等等,你们该不会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吧?」

  艾琳出手制止两个明明才刚吃过一顿大餐,却还是吵着要吃最大块蛋糕的男性。

  「今天这场祝会的主角是波娜,所以要让她先选。来,你要哪一个?」

  她笑着询问波娜。

  而答案不用想也知道。

  「太好啦!蛋糕、蛋糕!」

  波娜面前摆了一块大蛋糕。

  她欢呼了一下后,立刻开始享用。

  「先吃这个!」

  波娜决定先吃上面绘有图案的褐色板子。因为三年前是被哥哥凯伊独占,所以她没吃过这个。

  据哥哥所说,那块板子似乎又甜又好吃。

  这间店的大叔说上面写了替波娜庆生的贺词,但波娜现在根本不在意那种事。

  「唔喔喔!又甜又苦!这是什么?」

  一咬下去就清脆裂开的板子,味道完全出乎波娜的预料。

  隐约带有牛奶味的板子吃起来有点苦,但一股波娜从未尝过的甜味,也同时在她的嘴里化开。

  波娜沉迷于那个口感与味道,即使凯伊在她面前露出羡慕的表情,她还是一眨眼就把板子吃光了。

  「啊,吃完了。」

  即使对此感到有点遗憾,她还是立刻转换想法。

  (可是还有蛋糕在!)

  没错,主角还留着。

  波娜不自觉地想起三年前吃过的味道,开始用叉子切蛋糕。

  为了能珍惜地吃,她将蛋糕切成小块,送进嘴里。在放进嘴里前,她先咽了一下口水……然后吃掉。

  (啊啊……好好吃……)

  回忆瞬间鲜明地在嘴里扩散。

  睽违了三年,连作梦都会梦到的味道,确实就在自己的嘴里。

  那是充满奶味的白色奶油,以及又软又甜的黄色基底的味道。

  与奶油一起夹在基底之间的,是用糖水腌渍过的水果,每次咀嚼时,都会渗出带有和奶油不同甜味的果汁。

  然后是甜中带酸的红色莓果。

  由这些东西组合而成的蛋糕,让波娜作了一场美梦。

  那是甜甜的蛋糕带来的甜美梦境。

  在梦里,波娜埋头猛吃蛋糕。

  那是波娜苦等了三年的幸福瞬间。

  过不久,梦幻的时间结束。

  「……啊,吃完了……」

  吃完撒了砂糖的红色莓果与酥脆的点心人偶后,波娜难过地看向空盘子。原本那么大的蛋糕,居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最后只剩下满足的肚子与寂寥感。

  (要是还有更多就好了……)

  波娜抱着这样的想法摸摸肚子,抬起头看向坐在同一张餐桌的家人。

  「……呼,吃得好饱。」

  「唔〜我再也吃不下了……」

  「果然这里的料理最棒了。」

  所有家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大家穿着漂亮的衣服,一起吃了美味的料理。所以最后当然也只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好,稍微坐一下后,再回去吧……」

  「说的也是。我的肚子都快裂开了。」

  「唔哇……吃太饱好痛苦……啊,姊姊,请再给我一杯可乐!」

  亲爱的家人们笑着聊天。

  「嗯。真的很好吃……我也要喝可乐。」

  那副光景,让波娜也自然地露出笑容,缓缓度过人生最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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