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时候,我曾经向各式各样的事物挑战。
譬如和同年龄的小朋友一起编花环、在河川裡抓鱼、堆雪人将通道挡住、在庭院裡和看
门狗四处赛跑、和养在厨房裡的猫咪争夺猎物,或是将我的手套扔向路过的年轻骑士向他们
下挑战书等等……
我还曾经用甜美的笑容欺骗看门的士兵,然后用铁丝打开酒库的锁,偷偷把三瓶生產日
期超过百年的葡萄酒拿出来,并且将其中两瓶卖给住在楼下的年轻佣人;而剩下的一瓶则被
我一口气饮尽。於是,我在九岁的时候经歷了人生初次的宿醉体验。
当时天空的顏色、风儿的气味、土壤的芬芳、潺潺流水声、太阳的光芒、夜晚的深沉,
以及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这些画面至今依旧十分鲜明地刻划在我的脑海中。
然而到了现在,一切都已经不同於以往。
就在我迎接十三岁生日的那一天,父王对我说道:
「你的幸福必须建立在无趣的人生之上。」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开始变得枯燥乏味。
第一章伴随着蔷薇的告白
隆迪尼尔兹街角的煤气灯矗立在少见的晴空之下,一盏接著一盏被点亮光芒。
那橙黄色的灯光不但让薄暮散去,也向眾人宣告夜晚的到来。
然而,街道上的行人却寥寥可数,道路勾勒出一道和缓的弧线,而数十辆马车与新绿的
树木正占据其中。
这些马车队伍裡既有準备踏上归途的马车,也有朝向不同目的地出发的马车。
位於广场中央的喷水池正静静地喷出水柱,马车一辆接著一辆出现在广场前方,可以看
见装扮华美的人们接一一连三地走下马车。
他们顶著帽子、戴著手套、拿著扇子或拄著手杖,纷纷留下马车伕及僕人留守,然后走
向他们的目的地——位於广场那端的歌剧院。
歌剧院前矗立著被薄暮映照成青白色的圆柱,穿越正门的人群迅速地聚集到有著挑高设
计的正门大厅之中,他们聊的话题包罗万象。
大厅裡有一脸严肃的绅士们,也有发出轻笑正愉快地喋喋不休的淑女们。
儘管他们聊著各式各样的话题,却鲜少有人在谈论今晚的歌剧内容。
有生以来首次造访歌剧院的金髮少年用好奇的目光凝视著旁人的身影。
这位少年拥有一张率真的侧脸,而他的身旁则站著一位高挑的绅士,他是少年的主人,
瞼上掛著一抹浅笑。
「卢,老盯著别人看有失礼仪,要是不小心和哪位女士四目相接,你可会吃不完兜著走
的。」
「可以请你举出去吃不完兜著走的例子吗?」
「例如,被那位站在阶梯前的女士招待到她的寝室之类的。」
高挑的绅士微微地弯下腰,对只有他一半年纪的少年悄声说道。
少年顺著绅士所说的话将眼神栘开,发现一位手持孔雀羽毛扇、约莫四十来岁的淑女正
佇立在通往二楼的大阶梯前方,双方的眼神二父会,那位女士便将她那丰润的手指轻抵嘴
角,对少年意味深长地露出嫣然一笑,但是少年并未回以微笑,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她
身上栘开。
「难道那位女士无聊到想邀请我的她的寝室吗?」
「我想她不但无聊,而且还一直过著及寂寞又空虚的人生」
「像她这样光鲜亮丽的人士也会感到寂寞吗?」
「或许正因為她空虚寂寞,所以才会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华丽吧。」
「这样啊。」
虽然少年点了点头,不过却皱起眉头,仿佛在诉说心中的疑惑。这位高瘦的绅士先用戴
著手套的手轻抚少年的头,然后朝著通往观眾席的门扉前进。
此刻,从楼下的寄物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绅士与少年因此停下脚步,聚集在正门大厅的
人们也暂时停下交谈,不约而同地看向通往楼下的阶梯。
「发生了什麼事?」
不过少年并没有往楼下张望,反倒抬起头来看著自己的主人。
少年的主人看到他投向自己的眼神,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透过人群间的耳语传递,他十分轻易地得知了造成这场骚动的主因。
「看来,似乎是紫之公主与她的未婚夫一同前来观赏歌剧囉。」
歌剧开演的铃声已经响了好一阵子。
让观眾梢作休息丛旱用餐点的中场时间已经结束,舞台上的故事内容也渐入佳境。
现在上演的歌剧戏码是一部古典鉅作,据闻歌剧是源自於南方大陆的艺术表演,因此作
品中的声乐多以发源国家的语言来演唱;内容则以南方大陆流传甚广的神话故事作為题材。
目前在舞台上有一名穿著神话代表服饰——白色薄纱装扮的青年正神情凛然地双膝跪地、仰
望天空。
剧中的主角身為凡人,却爱上了女神之女,於是种种考验加诸於他一身。然而,当他通
过第六个试炼之时,得知战火正逐渐逼近遥远的故乡而动摇不已,没料到这竟然是女神捏造
的谎言,同时也是最终试炼。青年痛苦地烦恼著是该选择自己的爱情?抑或是守护故乡及家
人?此时此刻,他正将这苦闷的心情寄寓於歌曲中并咏唱出内心的哀慟。
然而,伊娃却充满疑惑。
「…艾力克斯。」
「怎麼了?」
听到对方呼喊自己的名字,黑髮青年回以浅浅的微笑。伊娃一边拿著他送给自己的观剧
用望远镜,一边皱起眉头,她坐在二楼左侧的贵宾室中,可以将贵宾室的窗边到整座剧场一
览无遗。
「我一直不太懂,為何这些前来欣赏歌剧的人们总是穿得如此华丽呢?」
「因為这裡是歌剧院呀。」
「可是,认真在观赏歌剧的人其实只占少数,不是吗?」
「是呀,……妳说得没错。」
背对红色天鹅绒窗帘而坐的艾力克斯一面露出為难的苦笑,一面往一楼的方向望去,
映入两人眼帘的是其他观眾,可以发现绝大多数人确实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舞臺上,
别说位於一楼舞台前的普通席位了,就连二楼至四楼的看台、甚至是舞台两侧贵宾室中的宾客视线皆
望著其他地方。
话说回来,伊娃原本就对歌剧不怎麼感兴趣。
因為在歌剧院不断上演的故事不是既夸张又牵强,就是充斥著说教意味,让伊娃无法乐
在其中、甚至有些排斥,而遍布於剧场内的煤气灯味也让她觉得格外刺鼻。
儘管如此,伊娃每年还是会数度造访歌剧院,因為艾力克斯经常招待她来贵宾室观赏歌
剧表演。
虽然身為王室成员的伊娃拥有专属的王家贵宾室,但是由於伊娃和艾力克斯有婚约在
身,所以她当然也不好意思回绝对方的邀约。然而,聚集在歌剧院的人们看来不全然是因為
「无法拒绝」之故才来到这裡的,因此,伊娃对他们的心态更是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
「这裡的宾客明明就没把心思放在舞台上,那又何必要劳心费力地……不,应该说為何还
要盛装打扮地前来观赏呢?」
「应该是因為他们喜欢歌剧院吧。」
「明明对舞台上的表演不屑一顾,可是却『喜欢』这里」
「因為对社交界的人士而言,歌剧院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交际场所。」
「喔::」
伊娃觉得自己大概能明白艾力克斯语中的含意,可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难以理解。
伊娃的手中握著外形奇特的观剧用望远镜,它的黄铜握柄上镶有两种镜片。伊娃将望远
镜从脸庞栘开并轻嘆了一口气,在五宫深闺长大的伊娃比一般的贵族千金还要来得不解世
事,对她西百,这个世界仿彿充满了谜团。
她的未婚夫就是其中之一。
艾力克斯今年十八岁,比伊娃大三岁,他有著略长的黑髮与暗褐色的眼眸,他的肌肤总
是闪耀著美丽的色泽,个性更是成熟稳重.上述这些特徵只要是有涉足此国社交圈的人士都
知道,毕竟艾力克斯可是拥有三百年悠久歷史的布劳德尔公爵家长子。
与艾力克斯许下婚约的伊娃则是昆席德王国的第二公主,由於她拥有罕见的紫色瞳孔,
因此被称為——「紫之公主」,她的全名是伊娃洁莉.玛格丽特.梅格.夏洛克德利公主。
既然身為王族的一员,备受眾人瞩目便是与生俱来的义务之一,因此在伊娃的成长过程中,
不断被叮嚀要细心注意自己的仪容外貌、言行举止以及遣词用字。
但是回头看看这些聚集在歌剧院里的千金小姐与贵妇,她们和身為公主的伊娃相较之下,
甚至要体面多了,与其说是体面,倒不如以艷丽来形容会比较贴切。
伊娃认為自己的脸抹得死白或涂上鲜艷的口红等,是舞臺上的女演员或是妓女才会做的行為,
所以对此举感到十分厌恶,而且在灯光的照射之下,大多数的淑女那艷丽的肌肤与双唇都被照映得异常妖艳。
由於在室内必须将帽子脱下,所以旁人从远处就可以轻易瞧见她们身上那些戒指呀、耳饰呀、首饰等物品正在闪闪发亮;若以望远镜仔细观察,更可以发现
那些饰口叩的宝石色泽与样式干奇百怪,就连扇子和手套的设计也相当讲究,对不太喜欢歌剧
的伊娃来说,观察那些坐在观眾席上的淑女装扮,远比舞台上的表演来得有趣多了。此外,
也有不少绅士和伊娃一样,觉得观察观眾席上的淑女要比看歌剧来得有意思。
「艾力克斯,那你呢?」
「咦?」
突然被伊娃这麼一问,艾力克斯不禁惊讶地睁大眼睛。
=父力克斯,你喜欢歌剧吗?还是说,你喜欢来这种交际场所?」
若非如此,那他每个月总会数度邀约未婚妻来观赏歌剧的理由遗真让人猜不透。
伊娃坐在微暗的贵宾室窗边,紧盯著与自己相对而坐的艾力克斯。
没想到他竟然低下头去悄然移开视线。
看到他这副难以啟齿的為难模样,伊娃歪著头觉得十分困惑。
「艾力克斯,你怎麼了?」
「咦?啊,没什麼……是呀,当然是因為我喜欢这裡。」
「真的吗?」
「是呀,我非常喜欢这裡。」
艾力克斯点头回应伊娃的问题,可是他却没有正视伊娃,始终望著贵宾室外,因此伊娃
似乎懂了,虽然无法得知艾力克斯喜欢的究竟是歌剧还是社交,抑或是两者都喜欢,总之他
就是「很喜欢」来歌剧院。
「原来如此。」伊娃对艾力克斯露出天真的笑容,并且把玩起放在蜜糖色礼服膝盖上的望
远镜。这时,望远镜的握柄从她戴著蕾丝手套的指尖滑落,接著,在有如泼墨般漆黑的脚边
阴影处响起硬物掉落地面的声响。
「哎呀,糟糕。」
「啊,请梢待片刻,我来帮妳捡。」
艾力克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以单膝跪地,此时,一旁传来礼服布料的摩擦声,原
来是因為伊娃曾有摔坏观剧用望远镜的经验,所以担忧著是否又摔坏了而起身检查,在艾力克斯
说话的同时,她早已离开座位。这时,伊娃发现对面的椅角下闪过一道光芒。
「找到了!」她将手伸了过去。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黄铜握柄之前,先碰到了艾力克斯的手。
「……真是抱歉,公主。」
艾力克斯慌张地缩回他的手,整个人从原处弹了起来,不过他又马上跪了下去,这次终
於顺利地拾起望远镜。伊娃一边向他道谢,一边接过望远镜,一坐回座位上便赶紧确认望远
镜是否有损坏,看到镜片上没有裂痕、精密的金属部位也没有因為撞击而变形之后,终於放
下心来。她透过望远镜一瞧,突然发现艾力克斯并没有坐回椅子上,而是以单手捣著嘴并低
下头去。
「艾力克斯,你不舒服吗?」
「不,不是的……请公主别掛心。」
「嗯……」
虽然艾力克斯要她别在意,但是他的样子的确有点怪,不过伊娃还是决定尊重他的意见
不再多加追问,只是在心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以这条流速缓慢的大河——路德河為中心而建立的隆迪尼尔兹市街,在八百年前被定為
昆席德王国的首都。
而那栋建造于矮丘上得以俯瞰路德河及繁荣市街的城堡,据说在两百年前完工。
就在那夏洛克德利家族建立新王朝时,这座城堡被命名為萨·格雷尔宫。
这座意指「太阳之杯」的城堡由三个部分建构而成,分别是拥有超过三百问房间的主
殿、战乱时可作為堡垒的北方宫殿,以及在宫殿正面装设了天文时鐘的礼拜堂。
宫殿之间又以三条迴廊予以连接,中庭绽放著五顏六色的当季花卉,以山楂、黄水仙与
蔷薇盛开得最為娇美。盛开於中庭的蔷薇种类繁多,除了娇小玲瓏的野蔷薇之外,还有红色
与白色的大蔷薇,歷代园丁培育出的紫色与淡红色蔷薇也恣意绽放著,在刚过花季的现在,
那甘甜娇艳的香气将风儿妆点得更显风情。
微风轻拂著伊娃那头既金又泛著银光的长髮,她双手托腮:心不在焉地仰望天空。
「我老是看不懂歌剧到底在演什麼,艾力克斯也是,我实在弄不懂他在想什麼。」
伊娃回想起昨天的经过,发出「唉~」的嘆气声。
「哎呀。」就在此时,伊娃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公主,您又说这种话了!」
「没办法,我就是弄不懂嘛,而且我已经听腻爱莉雅的说教了。」
「谁叫公主您老是说这种过分的话,我会发牢骚还不是您自作自受的结果!」
身著蓝色立领礼服的侍女爱莉雅挺起胸膛,那一头棕色捲髮随之摇晃。这虽然不是為人
臣子应有的态度,但是由於伊娃正背对著爱莉雅,所以没看到她的模样,正因為如此,伊娃
才会把爱莉雅的话当成耳边风,她拿起自己爱用的观剧用望远镜眺望王宫中庭。
这裡是座落於北方宫殿西侧的风向仪之塔,视野十分广阔。
伊娃瞒著护卫登上塔顶,透过望远镜窥视著王宫的每一隅。
这是伊娃的一个小嗜好。
对伊娃而言,从塔上观察庭院花朵的四季变化以及园丁们工作时的模样是相当有趣的事
情;她喜欢远眺那些躲在迴廊柱子后偷懒、七嘴八舌地聊天的侍女,每当有人影经过迴廊
时,她们总会手忙脚乱地四散而去,那副模样也让伊娃感到十分滑稽有趣。若出现的人是女
宫长,侍女们便会一哄而散;若是年轻的侍者或贵族,她们就会躲到庭院树木的后面,然后
再度开始偷偷摸摸地喧闹聊天。
伊娃也很喜欢用饼乾屑引诱鸟儿接近,云雀尤其亲人,还有几隻会固定停在她的手掌或
是肩膀上。
在这裡不但看得见蔚蓝天际,还可以欣赏云朵的流转变化,连吹拂至脸上的风儿都令人
心旷神恰,伊娃真的非常喜爱此处。
这裡没有旁人打扰,或许是因為伊娃打从九岁起便与爱丽雅共同生活至今,而她们的年岁又恰巧相同,
所以伊娃来这裡的次数与爱丽雅说教的次数成正比急速增加。
「艾力克斯殿下是一位既真诚又温柔勇敢的人,要不是艾力克斯殿下救了从歌剧院楼梯上摔下来的您,
您现在或许还在萨拉兹的离宫里孤独疗养呢。」
「要是能如愿拌入萨拉兹离宫,我可是乐意得很,毕竟萨拉兹离宫不但靠近海岸,
而且十分幽静。」
「真是的,您怎么能说出这种玩笑话,您的安全才是首要考量呀!」
「唔……思,也是啦。」
伊娃轻嘆了一口气:心想爱莉雅说得没错。
如果只是轻微扭伤倒还好,还可以悠閒地享受假期;万一摔断了颈椎可就麻烦了……一
想到这裡,伊娃不由得背脊一凉,她打从心底感谢艾力克斯救了自己,他那时确实相当英勇
地保护了自己。
反正自己也没受什麼伤,事到如今,伊娃也不想再嘮嘮叨叨地斥责那位不小心在楼梯口
撞到主人的背、甚至还忘记自己闯下大祸而大言不惭地说起教来的侍女。
因為伊娃相当厌恶这种喋喋不休的行為。
然而,爱莉雅的观念显然与伊娃有些出入。
「我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艾力克斯殿下的确是位真诚、温柔又勇敢的青年,除了他
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配得上公主。」
「是吗……?」
伊娃别过头去,对著爱莉雅投以疑惑的眼神。
「是的,正是如此,毫无疑问。」
爱莉雅一边回望主人从前方投来的目光,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接著,她以更加不留餘
地的口吻说道:
「公主总是若无其事地坐在地上,不注意您的行為是否会弄脏高雅的衣裳;您又不是艺术
家,却老是托著腮帮子摆出『忧鬱的模样』;您还因為怕烫,竟然把茶倒进碟子裡饮用;早
上起床时,您十次裡总有一次会跌下床去,您睡觉时还有个坏毛病,就是会将一头闪耀著金
银色泽的秀髮弄乱,变成不可思议的髮型:不仅如此,您有时还会打呼、磨牙,而且直到现
在,您还是无法熟练地使用社交用语,这可让听您说话的人都為您捏了好几把冷汗呢。相较
之下,艾力克斯殿下就……」
「爱莉雅,妳想说的只有这些?话说回来,妳是在向我挑衅吗?」
双膝跪在冰冷石版地上的伊娃突然优雅地站起身来,虽然她露出高雅的笑容,但是却板起了脸孔。
爱丽雅用力摇摇头,赶紧尖声反驳:「绝对没那回事!」
「我哪敢向公主挑衅呢,绝对没有这回事,还请您别开这种可怕的玩笑!」
「有什么好可怕的。」
「公主,请您别忘了一件事,我爱丽雅·诺格·卡雷尔贝裡已经决定要服侍公主一辈子了哟!」
「妳要服侍我这睡相差、睡品不佳,又毫无公主气质的公主一辈子吗?」
「正因為您是这样的公主,所以才让我的心中燃起一股干劲,我非得待在您的身边好好服
侍您不可!没错,我甘愿一辈子照顾您!」
「……喔,这样呀。」
能有这般毅力还真是不容易,伊娃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败给了爱莉雅,从她那双浑圆、闪
耀著光芒的绿色瞳孔之中,似乎可以瞧见為人臣子应当具备的真诚胆识。
「不过呢,艾力克斯并非我的僕人,如果我们结婚的话,他便是我的老公,也就是说,他
将会成為与国王地位相当的人呀。」
「是的,他将会成為您的『丈夫』」
「既然如此,无论艾力克斯是多麼真诚、温柔又勇敢,难道妳不觉得他一日面《我结婚后,
或许会因為我这个做妻子的不良行径伤透脑筋,甚至顏面扫地吗?」
「公主,您多虑了,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為什麼不会?」
「因為看过艾力克斯殿下在公主面前的表现之后,我就可以断言你们一定没有问题,艾力
克斯殿下是那麼真诚、温柔又勇敢,更重要的是,他还拥有宽大的心胸!」
「……是吗?」
正因為自己一直看著艾力克斯却仍然不明白他的想法,所以伊娃才会感到困惑,她不自
觉地歪著头,刚刚那句话吐露出她心中的不满与满腹疑问:更何况,这回爱莉雅还乡称讚了
艾力克斯一句「拥有宽大的心胸」,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这让伊娃在意不已。
「啊~~对了,公主,您会渴吗?太阳晒太久或是吹太多风都会有害健康,您也该回房休
息了吧。」
「咦?嗯~说得也是。」
伊娃看向中庭的对面,靠掛在礼拜堂正前方的天文时鐘确认现在的时间,时鐘上显示的
时间已经将近下午三点,也差不多到了午茶时间,虽然伊娃怕烫,不过她倒是颇為喜爱午茶
时间的热茶与点心。
「那我们回去吧。」
「是的,公主。」
伊娃将望远镜递给爱丽雅之后,随即转身离去。正当她朝向大门敞开的楼梯间走去时,
礼服的下摆与衣襟突然被风一吹而飞扬起来,阵阵蔷薇花香伴随著那阵风飘了过来。
伊娃仿佛被那想起吸引一般将头转了过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层楼高的主殿屋顶。
在现今的王室,也就是距今两百年前的夏洛克德利王室开朝之时,屋顶原本呈现蔚蓝
色,但是在歷经风霜雪月的摧残之后,如今变成了略為暗淡的深蓝色,外墙则是略带青绿的
灰色光泽。
伊娃曾在年幼时听过,若在阴雨天远眺王宫的话,那裡看起来就如同一座监狱。
伊娃既没有看过阴雨中的王宫,也没有见过真正的监狱,然而那句话却在她的心中留下
了不小的阴影。
这或许是因為,在她十三岁生日的那天正好下著雨。
那天下著濛濛春雨,国王对跪在主殿謁见室的第二公主——伊娃洁莉如此说道:
「在昔日诸神及其子孙的庇佑下,被授予昆席德公主之命的妳必须谨言慎行,以免王国及
其血统蒙受羞辱;此外,為了让妳的灵魂永保纯净,我在此下令……伊娃洁莉,我赐予妳
『无趣公主』的称号以度过此生。」
「妳的幸福必须建立在无趣的人生之上。」
伊娃在国教会祭司的跟前被如此宣告,而她只能睁圆双眼愣在那儿,与其说是讶异,倒
不如说当时的她根本不了解这段话的含意。
於是,在伊娃尚未回神之前,就被告知自己已经与艾力克斯订下婚约。
翌日起,教授语学以及音乐等科目的老师都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撤换;另外,她还被
禁止随意与住在北方宫殿楼下的佣人及园丁聊天,或是与猎犬一同玩耍;更不可以招待未经
国王认可的友人进宫,或是未经许可任意出宫,而且身边的大小事都要交由女官长来打点。
因此,无论是订製新礼服、帽子、洋伞之类的小物品时,她都无法发表「这一次我想採用这
种顏色与款式」等个人意见,毕竟她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即便如此,正因為伊娃贵為公主,所以这些事情也都是理所当然。
姑且不谈其他人的状况,至少伊娃从小就必须接受这样的王室教育,而身旁的人也一直
告诫她,唯有遵从这些规定才是身為公主的她应该选择的正确道路。
然而,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无趣了嘛。
总觉得像这样过日子,生命中的每一天都会变得枯燥乏味。
即使旁人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才是正确的生活态度,但是,面对眼前的种
种限制,伊娃仍旧会不禁发出疑问:「為什麼非要这麼做不可?」
「…哎呀。」
「怎么啦?」
爱丽雅听见主人的喃喃细语,从楼梯口那头转身回头问道。
「妳瞧,有人朝这儿走来了呢。」
伊娃一边对爱莉雅招手,一边朝栏杆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一起从塔顶眺望著下方的景致。
在拥有两百年歷史的主殿屋顶彼端,可以看见路德河从承载著萨.格雷尔宫的山麓上蜿
蜒流过,还可以瞧见横越河流上方的古老石桥。
从塔顶望去,那座桥的大小约略与食指差不多大,这时,有一辆四轮厢型马车渡过那座
桥朝王宫的方向驶去。
「那究竟是谁的马车呢?因為距离太远,所以我看不见上头的徽章,不过对方应该不是王
族的人吧。」
「是呀,这辆马车只有两匹马牵引,看来也不是出自贵族院。」
「该不会是艾力克斯派来的吧?」
「不,没这道理,就算是公爵家子女的使者,也应该会搭乘四匹马拉的马车。」
「啊,说得也是。」
伊娃暗自轻抚胸口并鬆了一口气,她还得写一封谢函给艾力克斯,為昨日受邀观赏歌剧
一事道谢,不过,伊娃却连隻字片语都尚未动笔,虽然艾力克斯并没有催促她的意思,不过
若是在送出谢函之前让对方先送来别的信件可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
话说回来,仅有两匹马拉的马车前来造访这栋象徵地位与权威的王宫,倒是一件极為罕
见的事情。
「究竟会是谁呢?」伊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与爱莉雅一同走下螺旋阶梯。
由於这座塔建造的目的是為了便於侦察胁迫城堡的敌人动静,所以搭建出来的阶梯既长
又窄,两人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走完这座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阶梯。
一接触到外头的新鲜空气,伊娃不禁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紧接著,她发现西侧迴廊的入口前佇立著一位黑髮男子。
「啊~吉克,辛苦你了。」
他身穿黑色装束,和洋溢著蔷薇香气的午茶气氛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伊娃却满脸笑意地
和他打了声招呼。
腰上掛著配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将右手栘至胸前,并且默默地向伊娃行了个礼,然后再
度挺直腰桿,戴在右眼的单边眼镜微微闪耀著光芒。
他名叫吉克,是负责保护伊娃人身安全的贴身骑士,同时也被赋予监视公主的任务。
伊娃总是藉故支开他,然后偷偷地跑到塔顶游玩。
与其说是伊娃逃跑的手段十分高明,倒不如说这应该是那位比主人大上九岁的骑士刻意
採取的策略,只有吉克特别禁止伊娃登上这座风向仪之塔,或许他是想藉著刻意禁止来激起。
反抗心旺盛的主人溜去那儿也说不定;毕竟他可是个谋略家。
总之,只要伊娃躲进塔裡,吉克总会像这样在外头守候,而且,只有在必要的时刻他才
会开口。
「伊娃洁莉殿下,请您赶快回房去吧,三十分鐘后雷欧哈特殿下就会召见您进宫。」
「咦?雷欧王兄要召见我?那我得赶紧回去準备才行。」
「是的,还请您赶紧回去吧,若是穿著满身污泥的礼服、顶著一头乱髮出现在王太子殿下
面前,伊娃洁莉殿下的名声会变得更加不堪。」
「不堪?……话说回来,你说的『更加』是什麼意思呀!」
「恕属下斗胆,殿下只要回顾自己平日的行為,应该就会明白属下的意思。」
「真是的,你连挖苦人都要拐一个大弯呢!总之,我会加快脚步的。」
「流逝的时间是昔日诸神赐予人类的恩惠与戒律,请您动作尽快,别再耽误时间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
吉克说的话彷彿就像在说教一样,伊娃一边敷衍他,一边快步穿过迴廊。这种时候如果
能用跑的该有多好呀,如此一来就轻鬆多了。虽然伊娃在心裡如此幻想著,然而若是在这裡
撩起裙襬奔跑,吉克和爱莉雅两人铁定会唸她个没完没了。对他们而言,身為公主必须无时
无刻保持优雅的言行举止,这也是身為王族的基本常识。
噹——噹——在伊娃听见大圣堂的鐘声响起时,终於抵达自己位於主殿二楼的卧室。此
时,其他的侍女们早已备妥更换衣物,在房裡迎接公主归来。
伊娃褪去沾上泥砂的手套与礼服,坐在椅子上一边梳理被风吹得纠缠在一起的头髮,一
边以蔷薇露滋润乾燥的肌肤,然后她换上在衣襟与袖口都缝上了白色蕾丝的天蓝色礼服,正
当她扣上最后一颗钮釦时,正好响起敲门声。
「伊娃洁莉公主,王太子殿下召见您。」
伊娃让爱莉雅与吉克跟在自己身后,然后一行人尾随前来传话的红髮青年侍者在漫长的
走廊上前进。
在这栋被批评為监狱的王宫之中,竟然有著与其庄严的外观完全相反的奢华内在。
连结主殿东西方向的走廊装饰著小巧的雕像,它们被等距放置於窗户之间,而每扇门扉
间则装饰著以神话时代為主题的绘画,迴响著脚步声的地板上方则铺著织满花草盛开图样的
绒毯:天花板更描绘著正在欣赏美丽花朵的古代眾神,每当阳光透过天窗照射到那条可以俯
瞰下方楼层大厅的挑高走廊时,一旁的木製栅栏便会反射出金色光芒,诸如此类的内部装潢
都是当今国王在即位的同时改建而成的。
伊娃一行人缓缓通过呈现柔和弧线的走廊,不久后,终於来到左右两旁各装饰著金龙的
巨大门扉前。
门扉缓缓地向左右两方敞开。
房内的整面墙壁都被描绘著神话英雄的掛毯占据,可以看见一位金髮青年站立於巨大的
窗户前。
「雷欧王兄,我应召来见您了。」
「是伊娃呀。」
青年转过头来。瞇起碧绿色眼眸露出笑容,他的身上穿著一身便装,并未著外衣,袖口
宽鬆的衬衫搭配藏青色的背心,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十分放鬆,伊娃才在想他的脚步怎麼会如
此轻快之际,雷欧早已牢牢地搂住这位矮自己一个头的妹妹,而且还打算将她抱起来,伊娃
被王兄热烈拥抱,差点喘不过气来。
「住、住手,王兄。」
「啊啊,原来我可爱的妖精平安无事呀!我所挚爱的小天使,天知道我有多麼担心妳!」
「有什麼好担心的,我们只是短短一阵子没有好好閒话家常而已,不是吗?雷欧王兄的反
应太夸张了。」
「才不夸张,妳昨天和布劳德尔家的人去歌剧院了吧。」
「可是我有得到外出许可……」
「伊娃,妳听好了,即使父王盛名远播、广為友邦所知,但妳既然身為王族,便等於是无
时无刻都处在危险之中啊,只要离开王宫妳就绝不可掉以轻心,特别是对布劳德尔家的人,
毕竟伊娃妳可是我雷欧哈特最宝贝、也是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公主啊。」
「雷欧王兄,请您冷静一点。」
旧戏又再度重演,伊娃一边在心裡暗自嘀咕,一边扭转身子,然后从雷欧的手腕中挣脱
出来。终於可以呼吸了,伊娃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不过,雷欧仍然摸著她的头、亲吻她的脸
颊,接著又摸了摸伊娃的头,连站在这间广阔房间的墙角远眺这对兄妹的僕人们也无言以
对,虽然伊娃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厌烦。
伊娃的王兄的全名為雷欧哈特,是王后所生的第一王子,同时也是被正式指名為下任国
王的王太子,下个月便是他的二十二岁生日。以雷欧的年纪而言,别说是订婚了,即使是迎
娶王妃完成终身大事也不会令人感到讶异,可是雷欧却仍然维持单身,而且,他还异常疼爱
伊娃。一年前,他宣布要担任妹妹的监护人,而国王也应许了,从今以后,只要是和伊娃有
关的各种决定都必须获得这位王兄许可,光是这样就已经让伊娃感到十分困扰,若雷欧和伊
娃五日没有閒话家常,他便会不断地唸著「不知道伊娃是否平安」这句话,这种情形已经无
法用奇特来形容,只能说这位王兄真的非常脱离常轨。
「那麼~爱莉雅。」
「使得,王太子殿下。」
虽然爱丽雅被雷欧点名点得相当突然,不过站在掛毯前方的她仍以明快的语气应声,
雷欧看著挺直背脊的爱莉雅,以稍稍低沉的嗓音问道
「昨天妳也有陪伊娃去歌剧院吧。」
「是的。」
「那妳可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布劳德尔家的人有没有对我的伊娃做出无礼或是不可饶恕
的举动?」
「呃……王兄,不可饶恕的举动是指……?」
伊娃目光如炬地瞪著雷欧,雷欧却不為所动地看著爱莉雅,儘管雷欧的眼神有种无法言
喻的威严,但是爱莉雅却毫无惧色,她依旧对答如流地回应雷欧的问话。
「王太子殿下,完全没有这回事,昨天艾力克斯殿下非常绅士,他还亲自跪在地上帮公主
捡起掉落在地的观剧用望远镜呢。」
「什麼?……这下可不妙了。」
「咦?」
伊娃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嘆,是哪裡「不妙」呢?接著,雷欧一脸认真地回过头来,牢牢
地握住她的双手。
「我可爱的伊娃,妳绝对不能被他骗了,这些技俩都是他在暗地裡计划好的阴谋啊。」
「这是阴谋吗?」
「没错,布劳德尔家的他或许真的能為了妳连性命都不要,不过妳可别忘了,人的本性难
以预料,就算他再怎麼对妳献殷勤,妳也不能轻易相信他,因為,先获得对方的信任再毫不
留情地背叛对方是那个人一贯的手法,伊娃,妳懂吗?」
「好像有点懂,又好像不太懂。」
伊娃坦率且冷静地回答著,并使劲地摇了摇头。
「呵呵呵。」就在此时,从广大的房间角落传出奇妙的笑声……那是一种强忍住笑意的声
音,声音的主人并非站在墙角的爱莉雅或是吉克,而是从掛著深红色床幔的睡床旁传来的,
伊娃惊讶地睁大眼睛。
「雷欧王兄,您在房裡藏了什麼人吗?」
「下是我要藏她,是她连来访函都没呈递就这样不请自来。」
「不请自来?哇~好厉害喔。」
虽然雷欧显然不太高兴,还皱起眉头,却反倒引起伊娃的兴趣。
毕竟,敢在雷欧的面前任性妄為、遗能压过雷欧的人可说是屈指可数。
究竟会是谁呢?伊娃满怀期待地朝著床铺渐渐靠近,这时,有一隻手从窗帘的金色滚边
内侧伸了出来。
一根食指就这麼停在伊娃的唇办上。
「哎呀,还请雷欧殿下与伊娃公主别在当事人面前说什麼藏人呀、不请自来呀,这些招人,
误会的话。」
她说完这句有些不悦的话之后,又继续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那强忍著不笑出声,却
又止不住笑意的笑声听来似乎相当愉悦。
接著,另一隻手从窗帘的后方伸了出来,那双手包覆著伊娃的双颊,然后在她的额前送
上一记只闻声音的飞吻,接著一股香甜柔和却又散发出紧张气息的特殊香气就这样柔软地包
覆伊娃全身,伊娃马上就察觉出来者的身分,她相当开心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康妮丽表姊!」
「没错,妳猜对了,我好想妳呢,伊娃。」
一位将浅金髮丝高雅地盘在头上的淑女对著伊娃嫣然一笑,然后吻了她的脸颊。
昆席德国王——肯尼斯二世共有五位子嗣,其中三位為王子,两位為公主,此外,国王
还另有一位王弟。
他的王弟是一等公爵家的主人,而公爵的领地包含位於王都南方约一百公里处的临海休
养地——萨拉兹铁尔兹盖特州;此外,他还育有两名儿子以及一名女儿。
而公爵唯一的掌上明珠正是这位康妮丽.依雷茵.梅格。铁尔兹盖特仕女。
乘坐双马四轮马车前来造访萨.格雷尔宫的人正是康妮丽。
「為何不坐四匹马拉的马车呢?如此一来不是比较快吗?」伊娃提出疑问之后,立即得到
对方相当简洁的回答,换句话说,是康妮丽嫌麻烦。
「啊!我也好久没来这座庭园了,这裡一点都没变呢。」
经过夜晚的洗礼,日出的天空仿彿还在半梦半醒之间透出微暗的光芒,康妮丽撑著一把
白色小洋伞,口中发出阵阵窃笑,每当她踏出一步,装饰在头上的薄纱蕾丝就会随之摇摆,
而那套粉红中略带灰色的简洁礼服将她那头浅金色的秀髮、天蓝色的瞳孔,以及晶莹剔透的
雪白肌肤衬托得更显风情。
在这位与雷欧王兄同年的表姊邀请之下,伊娃也撑起蓝色阳伞陪她在庭园中散步。
这裡并非刚才那座被迴廊围绕的中庭,而是座落於主殿西侧一隅的庭园。据说这座刻意
建造成半圆阶梯状的庭园以大陆的古代竞技场為蓝图设计而成,伊娃会知道它的由来,也是
眼前这位康妮丽表姊告诉她的。
「真的好久没与表姊一同散步了,我好高兴喔。」
「哎呀,谢谢妳,呵呵呵。」
康妮丽的脸上浮现出有如花朵绽放般既美丽又明朗的笑容,然后,她一把搂住伊娃,并
且毫不留情地拨弄她的瀏海,听见伊娃反射性地发出微弱的尖叫声之后,康妮丽的笑容显得
更加璀璨。
「和伊娃这麼打打闹闹之后,我终於產生来到王都——隆迪尼尔兹的直一实感了,因為伊娃
滋润了我的心灵。」
「什麼滋润不滋润的,难道在这之前表姊的心灵部是乾涸的吗?」
「是呀。不,应该说我现在的状况比较接近离家出走吧,毕竟是父亲大人把我唤来隆迪尼
尔兹的。」
「是叔叔叫妳来的?為什麼?」
「当然是因為我人不在隆迪尼尔兹嘛。」
「咦?」
这句话是什麼意思呢?伊娃无法马上理解箇中含意,於是紧紧地蹙起眉头。看到伊娃困
惑的模样,康妮丽的喉咙深处漏出笑声,每当她发出这种笑声时,就代表她的话其实还有更
深远的含意。
「因為妳不在这裡,所以才把妳叫来呀……话说回来,為什麼表姊老爱待在领地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当然是嫌麻烦呀。」
「咦?……又是【嫌麻烦】?」
伊娃以不解的眼神抬头望著自己的表姊,而康妮丽踏上低矮的石阶说了声:「没错。」
随后停下脚步,在洋伞的遮蔽下露出微笑。
「因為我待在王都时,父亲大人总会唸个不停,所以我才将自己关在领地的宅邸之中,不
过,待在那裡奶妈也会直嚷著要我赶快找个对象出嫁,真是令人厌烦。」
「哦……」
伊娃对此感同身受,被深知自己脾气的人一直碎碎唸可是件苦差事呢,伊娃认同似地点
了点头。
「也就是说,表姊是因為不想被打扰,所以才逃到这裡的囉.」
「伊娃妳也真是的,说话不先想清楚可会讲错话的,妳真是个傻孩子。」
康妮丽一边笑著,一边轻轻地捏了伊娃的鼻尖一下。
「我来此并非為了逃避嘮叨的奶妈,我来到隆迪尼尔兹只是為了与久未谋面的那个人见
面,如果我说的话让妳会错意,我可会感到相当难过喔。」
「那麼,妳想见的人是?」
「譬如那位嘴巴有点坏又拥有紫色瞳孔的妖精……」
「……妳是指站在表姐眼前的我吗?」
「哎呀,在我眼前的不正是那位和我亲如姐妹的可爱公主殿下吗?唉~竟然有人能够哦面不改色
地用什么妖精呀天使呀这些老掉牙的词汇来称赞女性,这大概也只有某位自以為是的傻孩子
才做得出来吧。」
「傻孩子?」
伊娃将头微微倾斜,露出不解的表情,表姊是在指谁呢?总之,艾力克斯没有使用过那
些词汇来形容她,而且他也不傻。
这时,伊娃突然想起某件差点就要被她遗忘的大事。
「对了,康妮丽表姊该不会还没有未婚夫吧?」
「是呀,因為没那个必要嘛。」
「咦?」
「倒是伊娃妳呢?」
康妮丽登上通往展望台的石阶,那座展望台可以俯瞰路德河的风景,接著,康妮丽钻过
爬满蔷薇的拱门,灵活地转过身来直盯著伊娃的瞼。
「虽然我一直待在领地的宅邸之中,不过那些流言蜚语还是会传进我的耳裡,听说妳与那
位布劳德尔公爵家的继承人很亲密?」
「亲密?怎麼会传成这样?我们哪裡亲密了!」
伊娃将她那对浑圆的眼眸睁得大大的,还眨了好几次眼,看见伊娃这副模样,康妮丽微
微地蹙起眉头。
「妳这是什麼傻问题,妳和未婚夫的感情不是很融洽吗?妳从歌剧院的阶梯跌落时,也是
他挺身而出救了妳的不是吗?这件事相当出名哟,而昨天,那位王太子殿下不也因此把他的
事提出来数落一番吗?」
「思,是呀,雷欧王兄似乎不太喜欢艾力克斯。」
「那麼,伊娃妳呢?」
「我?」
「妳对艾力克斯殿下究竟抱持著什麼样的想法呢?可以请妳对我这个康妮丽表姊说出真心
话吗?」
康妮丽以戴著白色蕾丝手套的手捣著唇办,又开始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她那双美丽的天
蓝色眼眸瞇成一条线,让她的眼神带点恶作剧的味道,而她说话的语气与外貌原本就恰如蔷
薇那般,虽然艳丽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气质,不过,康妮丽现在的表情却活像个调皮的小
孩,其实这样的她才是伊娃从小熟知的「表姊」。
伊娃从小就熟知这位表姊的个性,并且觉得羡慕不已。
对伊娃而言,康妮丽不仅是她最喜欢的表姊,同时也是自己最嚮往的淑女。
「妳要我说什麼真心话呢?」
「嗯~从伊娃的观点来看,妳觉得艾力克斯殿下是个怎麼样的人呢?妳能否试著用一句
话来形容妳对他的印象?」
「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对他的印象?」
伊娃感到很為难,她的双手紧紧地握著洋伞的握柄,认真地烦恼起来。
「……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实在是太困难了,我可以将我所知道的艾力克斯列举出来,
以代替一句话吗?」
「当然可以,我洗耳恭听。」
康妮丽从爬满三色攀墙蔷薇的拱门上摘下一朵花,然后将它轻轻地插在伊娃的髮际之
中,那朵淡粉红色的花儿虽然不大却香气逼人,浓郁的香味彷彿在轻抚肌肤似地,不禁令伊
娃陶醉地垂下眼帘,伊娃这才想起,曾经告诉自己「蔷薇是秘密的象徵」的人,正是表姊康
妮丽。
伊娃缓缓地睁开双眼,抬起头来畑一率地回答道:
「表姊,我跟妳说喔,其实我觉得艾力克斯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体弱多病?妳為何会这麼觉得呢?」
「因為他动不动就会脸红呀,有时候明明前一刻还很正常,下一刻却会突然变得满脸通
红,有好几次他好像还因為身体不适而一直低著头。」
「……哦~~」
康妮丽以白色的蕾丝手套掩著嘴并垂下视线,伊娃还以為她附和了自己的话,於是继续
说下去:
「还有啊,他会突然将眼神栘开或是一时语塞,如果我们的手有所触碰,他甚至会立刻缩
回去呢,不过他也时常盯著我瞧。」
「……嗯。」
「若他得了风寒或是发烧的话,大可不必顾虑我身為公主的身分,可以直接取消出游的约
定呀。毕竟平安才……嗯~应该说,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表姊妳也这麼认為吧?」
「思,是呀。」
「所以,我真的不了解艾力克斯究竟在想什麼……嗯,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的话,大概
就是这种感觉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了,大概就是这样。」
伊娃自顾自地赞同自己的说法,还频频点头。
不过,伊娃眼前的这位淑女却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虽然我早就明白这件事,不过伊娃,妳还真是一位残忍的公主呀。」
「咦?怎么说?我哪裡残忍了?」
「妳这副毫无自觉的模样就已经称得上是残忍了,啊~我真想替妳那位可怜至极的未婚夫
好好地加油打气呢。」
「咦?……為什麼康妮丽表姊会站在艾力克斯那边呢?」
「这是秘密。」
「怎麼这样!」
在大声抗议之后,伊娃气得嘟起嘴来,没想到在她认真思考并回答问题之后,表姊还是
站在艾力克斯那边,跟爱莉雅一样。
其实,伊娃并不讨厌艾力克斯。
她只是不太能理解对方在想什麼。
这场婚约虽然受到国王以及教会认可,但是艾力克斯其实感到相当困扰吧?而且,他或
许是因為娶了公主可以提升自己的家世地位,所以才与我订婚的吧。关於这些疑问,伊娃都
曾经直接向艾力克斯本人询问过。
但是艾力克斯的回答一律為否定。
因此,伊娃不禁感到更加疑惑。
虽然伊娃也知道要了解一个人的内心并不容易,然而,伊娃竟然完全无法理解艾力克斯
的想法。
「我本来还以為康妮丽表姊一定能与我商量这件事的……太过分了。」
伊娃也明白自己的行為只是在迁怒他人,不过她还是唸唸有词,同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
更加悲伤不安,於是她的嘴翘得更高了,看到她的表情,康妮丽讶异地眨了眨眼。
「伊娃,妳要跟表姊我商量什麼事?」
「表姊不是站在艾力克斯那边吗?那我就不找妳商量了,别管我。」
「伊娃,妳真是的,就算我支持妳的未婚夫,也纯粹只是為了好玩而已呀,真正的我当然
是站在可爱的表妹这边。」
「…….真的吗?」
伊娃心想,表姊的立场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吧,因此她用洋伞遮住自己的脸,缓缓地往后
退,不过,康妮丽依旧拚命地点头向她保证。
伊娃终於相信康妮丽所说的话,并轻轻地嘆了一口气。
接著,她也从爬满攀墙蔷薇的拱门上採下一朵红色的艳丽花朵,并躲在洋伞下默默地将
蔷薇递了出去,康妮丽则是露出微笑地将它接过。
在满溢而出的甘甜香气之中,两人的手指略為碰触,而后又再度分开,紧接著,伊娃以
毫不犹豫且坚定无比的语气说道:
「嗯,康妮丽表姊,若我想解除这份婚约的话,该怎麼做才好?」
「妳说什麼?」
康妮丽惊讶地睁大双眼。
而伊娃则抿住双唇等待表姊回答。
从康妮丽的喉咙深处再次传出呵呵呵……的笑声。
「我有个好点子……伊娃,妳可以把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吗?」
「真的吗?妳有什麼好点子呢?」
伊娃精神百倍地将洋伞栘开,和康妮丽四目相交。
而她的表姊则是将红色的蔷薇搁在唇边,露出意味深长的娇笑。
「这很简单呀。」康妮丽紧接著说道:
「若妳想解除这份婚约的话,不如让自己成為【品行不良】的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