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与你相伴

  「阿箱……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去其他地方咧……」

  在那之后,从地下室被救援出去的我们,目前在城寨的一角稍做休息。或许是因为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拉蜜丝倚著我睡著了。

  在我失踪之后,她似乎便一直不眠不休地拚命寻找我。

  「看来,拉蜜丝相当依赖你吶,阿箱。从她方寸大乱的反应看来……果然是因为想起以前那件事了吗?」

  以前那件事?休尔米提到了一个令人在意的话题呢。

  「太可惜了。」

  「噢,老娘这么说你也听不懂嘛。告诉你应该无妨。老娘跟拉蜜丝以前是同一个村子出身的,就是所谓的儿时玩伴。」

  这样啊?就像俗话说的,外表特徵和个性都完全相反的人,反而意外能相处融洽呢。

  「嗯,虽然是很常见的事情……总之,那个无名的小小村落,因为被魔物袭击而全毁了。老娘和拉蜜丝是村里少数的幸存者……然后……很不幸的,她的父母都死了。」

  我一直觉得,拉蜜丝的言行带有某种稚嫩的感觉,同时,她也有爱跟人撒娇的一面。或许,她是下意识在寻找能够依赖的对象,或是能够代替父母的存在吧。

  「毕竟老娘是这种个性的人,所以倒还无所谓,但那家伙觉得自己明明有力量,却怯懦得无法帮上任何忙,这让她一直相当懊悔。总是笨手笨脚、连一只小虫子都不忍心杀害的她,竟然还想当什么猎人。真是笨蛋。」

  虽然用字遣词毫不留情,但休尔米的嗓音透露出对拉蜜丝的心疼和不舍。

  怪力确实是很适合猎人的一种能力。不过,依照拉蜜丝的个性而言,老实说,她实在不适合斗争厮杀这类事。在旅馆打工,或是帮忙清除瓦砾时,她看起来相当乐在其中。可以的话,我实在不希望她重回和危险相伴的猎人生活。

  不过,拉蜜丝或许也有自己不愿让步的坚持吧。如果能成为她的助力,我也很想帮忙就是了。

  「阿箱,你现在方便吗?」

  「欢迎光临。」

  喔,熊会长也在吗?我刚才稍微观察了一下,一共有十个人强行攻入这个据点。其中,也包括愚者的奇行团的成员。休息的同时,团长和副团长也持续注意我们。

  「拉蜜丝睡著了吗?她累积了不少疲劳,就让她继续睡吧。关于这次发生的事,我必须向你道歉。我之前就收到了这个盗贼团打算对你下手的情报。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我打算请你担任把他们引出来的诱饵。原本想隔天再找你商量此事,没想到这些家伙的手脚更快,结果就演变成这样的事态了。既然如此,应该马上派人将你救出来才是,但因为我的命令,大家改用暗中跟踪你们的方式。虽说是为了让盗贼团陷入无路可退的劣势才会选择这种做法,但确实也因此让你暴露于危险之中。我感到相当抱歉。」

  语毕,熊会长朝我深深一鞠躬。这些基本上跟我的猜测差不多,所以,我并不惊讶,也不觉得生气。而且,就结果来看的话,也是因为他们没有阻止盗贼团绑架我的行动,我才能遇见休尔米,让她一起被救出来。

  要是盗贼团没有成功把我绑来这里,休尔米可能就会被他们「处理掉」,或是再次被带往他处。既然这样,就没有任何人有错。

  「欢迎光临。」

  「关于这次的行动,请让我支付相对应的酬劳。另外,如果你今后再次发生什么意外,我在此发誓,猎人协会将不遗余力地给予协助。」

  光是能结交像熊会长这么强大的人脉,就已经等同于一笔丰厚的酬劳了。

  「可恶,快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想把我存起来的钱财都抢走吗!」

  是那些家伙的老大在大吼大叫吗?我将视线移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发现被绳子五花大绑的盗贼团成员,现在全都被集中在同一处。躺在附近一动也不动的那个……是尸体吗?那个人似乎是其中一名守门人。尽管亲眼目睹了人的尸体,但别说是震惊了,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这是否也是变成自动贩卖机之后的一种变化呢?

  「喂喂喂,比起自己的小命,你竟然更担心钱啊?还真是悠哉耶~你囤积的那些大量财产啊,猎人协会都会帮你做最有效的运用,就别担心啦。」

  凯利欧尔团长以手指抵著帽缘,以懒洋洋的嗓音这么表示,还一脸爱困地揉了揉眼睛。

  他们出手搭救是很令人开心啦,但这样一来,我们就欠愚者的奇行团一个人情了。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啊,团长,那家伙囤积的硬币,大部分都进到我的体内喽。要是这一点被发现,盗贼团的首领可能会更生气吧。

  嗯,总而言之,这样一来,绑架事件就告一段落了。接著,等到天亮,就可以被拉蜜丝背在背后,舒舒服服地回去了。

  好啦~刚才大展身手的各位猎人,让我来好好招待你们吧。我追加了替冷冻食品加热的功能,现在,无论是烤饭团、炸鸡块、炸薯条、炒饭、炒面,甚至是章鱼烧,我都能够提供喔。我现在套用的贩卖机模式,来自以冷冻食品闻名的厂商,所以味道也挂保证。

  顺带一提,我推荐的菜色是炸鸡块。

  「喔!阿箱的外型变了耶。这个看起来很美味的餐点图画是?」

  「尽是一些从来没看过的食物吶。」

  「你们冷静点。说不定很危险呢,就由身为团长的我先来试试看吧。」

  「好诈喔喔喔喔喔!团长太诈了!」

  「太不讲理了!不重视部下的组织,可是不会成长的喔!」

  打算插队的凯利欧尔团长,推开在我前方一字排开的其他猎人,结果被几名团员联手揪住。

  「啊!可恶,你们这些家伙,小心我扣你们的酬劳喔!」

  「你们在做什么傻事呀……阿箱先生,这些东西都没有标示售价呢,难道你要请我们吃吗?」

  「欢迎光临。」

  「谢谢你。那么……这是把肉块拿去炸的食物吧?请给我这个。」

  无视在一旁拉拉扯扯的团长和团员,副团长菲尔米娜小姐率先按下炸鸡块的按钮。

  「谢谢惠顾。」

  「喂……喂,菲尔米娜,你竟然若无其事地插队!」

  「菲尔米娜副团长好诈喔!」

  「这个肉块的口感,柔软到令人不敢相信呢。咬下去之后,还有满满的肉汁从里头溢出……啊啊啊啊……」

  感觉总是淡定又冷静的菲尔米娜副团长,现在以单手抚著脸颊,还露出满面笑容。看到她洋溢幸福的表情,其他成员再也按捺不住了,陆陆续续朝我的按钮伸出指头。

  好好好,不用争先恐后啦。各位就尽情大吃大喝一顿吧。虽然不会提供酒精饮品,但其他东西我都能请客喔。

  「聚集在你身边的那些家伙,全都露出了幸福至极的表情吶。就算是人,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喔。」

  罕见地将黑色大衣扣上的休尔米这么表示,然后轻敲了我的机体几下。

  她随意道出的这句话,让我觉得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流进了体内。这副机械打造而成的躯体,实际上恐怕不可能有这样的感觉,不过,我想相信这样的感受以及这股暖意,都不是自己的错觉。

  光是提供商品给猎人们大快朵颐,就有一种幸福油然而生。与其说这是因为我开始有身为自动贩卖机的自觉,倒不如说这是人类原本便具备的感情。如果可以牢记著这样的心情和感受,我就能以自动贩卖机的身分继续努力下去。

  「阿箱~~……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喔……呼~~」

  是拉蜜丝在说梦话啊。她像猫咪那样蜷起身子熟睡,睡脸看起来也很幸福。

  嗯。在你主动离开我的那天到来之前,我们都要在一起喔。

  回程途中,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我们一行人就这样顺利抵达聚落。

  看到我从盗贼团的巢穴平安归来,担任守门人的卡利欧斯和戈尔赛打从内心为我高兴。接著,被设置在猎人协会外头后,客人也接二连三地上门,我被包围在人山人海之中,几乎看不见自己周遭的景色。

  看来,有些人只要一天没尝到我的商品,就会觉得全身不对劲呢。因此,有不少人都是一口气大量购买。眺望排得长长的人龙时,我发现担任货币兑换商的艾可薇小姐伫立在一段距离之外,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还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她捧著记事本,飞快地在上头写下文字。等我体内的银币囤积到一定的量之后,她就会过来回收了吧。

  尽管我一大清早就回到聚落,但客人的队伍直到晚上还不曾间断。将商品提供给最后一位客人后,已经差不多是深夜时分了。

  「你今天也辛苦喽,阿箱。」

  一个熟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拉蜜丝带著笑容向我走近,然后站在我的身旁。

  在这样的半夜看到她现身,平常会感到吃惊的我,今天并没有特别的感觉。这是有原因的。因为拉蜜丝一直都在。今天一整天,她都待在我的附近。

  虽然上厕所的时候还是得离开,但除此之外的时间,她最远不会移动到距离我五公尺以外的地方。而现在,她是整个人被睡袋包裹住,只有一张脸露出来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整条褐色的鳕鱼卵上头生了一张人脸。这样的她,带著一张笑容满面的表情。

  我被绑架一事,似乎让拉蜜丝受到不小的刺激。因此,打算今天绝不和我分开的她,最后决定睡在外头。虽然休尔米和姆纳咪也曾开口劝阻,但她怎样都不肯妥协,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拉蜜丝这个决定好像也让熊会长有点担心。今晚,猎人协会的入口出现了之前不曾看过的守卫,替我们高度警戒周遭的动静。

  「阿箱,你应该也累坏了吧?要睡一下才行喔。」

  「欢迎光临。」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关上机体的灯光。

  看来,拉蜜丝大概暂时不会离开我的身边了。这世上,应该不存在能让人过度关心到这种程度的自动贩卖机了吧?既然这样,在拉蜜丝心满意足之前,我就陪她一下好了。

  「在睡著之前,可以跟你聊聊天吗?」

  当然喽。如果不介意我只能当个听众的话,要聊多久我都奉陪。

  听著拉蜜丝开心的嗓音,我将视线移往辽阔的夜空。虽然这里是看起来跟室外没两样的迷宫内部,但星星这种东西似乎不存在。明明有太阳啊。

  我眺望著不可思议、也无法用日本常识来判断的这片迷宫夜景,深深感受到「啊啊,我回来了呢」的事实。

  对我内心的想法一无所知的拉蜜丝,带著满面笑容不停和我说话。她的声音乘著晚风,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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