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关东煮罐头

  清流之湖阶层的冬天相当寒冷。尽管程度不及日本的多雪地带,但地面总是维持著五公分左右的积雪。要是继续下雪,帐棚可能就会被积雪压垮。所以,这里几乎不会出现超过一公尺深的积雪……我希望是这样。

  到了冬天,这个阶层的魔物似乎就会钻进地底深处冬眠,所以鲜少人会委托猎人进行讨伐任务,素材收集也会变得困难。因此,猎人们基本上都会窝在聚落里不外出──这是守门人卡利欧斯之前一边吃关东煮一边发出的牢骚。

  不过,今年因为推行振兴计画的缘故,聚落内部不愁没有工作可接。以往,到了冬天,多半会移动到其他阶层的猎人们,今年也留在这个聚落里。单手拿著奶茶罐的青年商人,也曾经喜孜孜地表示这是个赚钱的好时机呢。

  我则是过著一如往常的生活。在拉蜜丝前往特定区域帮忙时,她会背著我一起过去,到了傍晚,再让我回到猎人协会外头贩卖商品。

  在餐饮店打烊前,我都只会上架饮料类商品,到了更晚的时段之后,才会放上食品类。这样的商业模式几乎已经定型了。虽然能理解现在正值气温冻人的时期,但因为我没有温感功能,所以完全不成问题。

  啊!来追加侦测温度的功能好了?印象中,被称为次世代自动贩卖机的某些高规格机型,能够测量当下的气温,然后再推荐商品给消费者。

  兑换需要的点数……感觉不算太多。套用这样的功能,感觉也不赖呢。

  「呜~冷死啦、冷死啦。我需要热汤,还有炖菜、炖菜。」

  在寒风刺骨的深夜,鲜少会有人特地上门来跟我买东西。从状况和这个熟悉的嗓音来判断,来者想必是守门人卡利欧斯吧。

  「戈尔赛,你今天要买什么?」

  「甜甜的茶。」

  「你老是喝那个吶。」

  「你不也老是吃插在竹签上的那种炖煮食品吗?」

  今天轮到卡利欧斯和戈尔赛值勤啊。在这么冷的天气,真是辛苦了。

  购买温热的罐装商品后,他们总会先把罐子塞进胸口,或是放进衣服口袋里充当暖炉,所以我会把商品温度稍微调高一点。

  「今天也是热腾腾的吶。谢喽,阿箱。」

  「感谢你。」

  「谢谢惠顾。」

  他们似乎也知道我有刻意调高商品温度,总是会像这样和我道谢。

  来到这个聚落后,除了拉蜜丝以外,最常和我说话的对象或许就是这两人了吧。虽然都是卡利欧斯单方面在说,我和戈尔赛在一旁负责答腔的状况就是了。

  拱起肩膀、将厚重大衣的领子立起来的两人,缓缓消失在黑暗之中。看到这样的他们,我不禁希望自己能被设置在距离大门更近的地方。然而,因为拉蜜丝坚持不想和我分开,所以她几乎都会把我放在能从她的帐棚看见的这个定点。

  目送一如往常的两位守门人离开后,有个红色的东西窜入我的视野一角。

  噢,又出现了吗?

  那是一名穿著色调鲜红如血的连身裙的女性。那件连身裙有著宽松的长袖设计,裙子也很长,她或许在里头穿了更多保暖衣物吧。

  她缠绕在脖子上的围巾还有鞋子和手套,都清一色呈现鲜红。然而,我并不清楚这名女性的长相。

  她蓄著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浏海也一直延伸到鼻尖处。唯一能窥见的,只有两片同样抹上了鲜红色泽的嘴唇。

  在三更半夜,以一身红的打扮悄悄现身的诡异女子。一般来说,目睹这样的光景,就算惨叫著逃走也不奇怪。不过,我不但动不了,也没有发出惨叫声的功能。

  最重要的是──我已经看习惯了。

  这名女子其实还满常出现的。而且都只会在大半夜现身。

  光是选在夜间上门的熟客就足够罕见了,再加上她这身打扮,想不记住都很难。

  女性在深夜单独外出是很危险的事。不过,要是被问到「你觉得谁会有勇气主动向这名女子攀谈」,我大概也回答不出来吧。

  她一如往常地跟我买了关东煮罐头,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毕竟都有转生成一台自动贩卖机的人类了,就算幽灵真的存在,大概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可是,那名女子有实体,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在拿到关东煮罐头的瞬间,她的嘴角总会浮现笑意。或许是个重度关东煮狂热分子吧。

  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她一样都是我的客人。再说,比起自己一个人──不对,是自己一台伫立在空无一人的地方,有她的造访,反而比较不寂寞呢。

  话说回来,今天感觉真的很冷耶。

  「呼~竟然要在这种冷死人的晚上值勤啊。」

  「认命吧。」

  今晚,负责夜间守门工作的,似乎也是光头的卡利欧斯和平头的戈尔赛。在这个聚落的卫兵之中,这两人算是身手相当了得的强者。所以,在偶尔会出现凶暴魔物的夜晚时段,他们时常被指派看守大门。

  「好冷啊~早知道就多围一条围巾了。」

  「你还是一样颜色挑得很烂。」

  「哼,随便你怎么说啦。红色可是我的幸运色吶。过去,某位很会算命的咒术师是这么告诉我的。」

  老实说,我也觉得一个横眉竖目的大叔围上红色围巾,看起来有点微妙,不过每个人的喜好各有不同嘛。做本人最喜欢的穿著打扮,才是最好的。

  「说到红色,就会想起那个传闻。」

  「噢,某个全身红通通的女性幽灵对吧?最近很常听到有人在半夜看到她的消息吶。要是会带来害处的幽灵,就得击退她了。」

  看来,在这个世界,幽灵除了同样是受人畏惧的存在,还是能够讨伐的对象吗?真不愧是异世界呢。这两人完全没有表现出胆怯的反应。

  他们提及的传闻中的幽灵,应该就是那名女子了吧?我一开始也以为她是鬼怪之类的存在呢,所以,会闹出这样的传闻,也是可以理解的。

  两名守门人一如往常地买了关东煮罐头和奶茶后,便快步朝大门走去。在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前,身穿红衣的女子一如往常地闯入我的视野。

  现在,针对这名女子的现身条件,我发现了一件事。她总是会在那两名守门人离开后马上出现,然后捧著买来的关东煮罐头,像是跟随他们的身影般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情报量累积到这种程度后,就算是我,也能够察觉到了。这名红衣女子八成是喜欢卡利欧斯吧。她总是购买卡利欧斯爱吃的关东煮罐头,也总是用卡利欧斯喜欢的红色来妆点自己的全身。

  而她类似跟踪狂的行为,虽然有点可怕,但只是从远处静静眺望卡利欧斯的身影的话,还不至于带来什么害处……应该吧。

  正当我细细观察这名女子的时候,一阵略强的寒风吹来,吹起了她的浏海。窥见藏在浏海下方的那张脸蛋,我不禁屏息。

  清澈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双颊微微泛红的表情看起来虽然不太起眼,却十分有魅力。我甚至忍不住透过自动贩卖机的监视摄影机功能,偷偷拍下她的模样。

  「卡利欧斯大人……」

  初次耳闻的她的嗓音,微弱到几乎完全被风声盖过,却也能让人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澎湃情感。

  我记得卡利欧斯没有女朋友,也没有老婆吧。如果认真倒追他,要掳获卡利欧斯的心,应该不是难事,但女子看起来恐怕没有这样的勇气。再说,每个人喜欢的类型都不同,我大概也只能在一旁静观其变了吧。

  手捧关东煮罐头的女子,像是追随卡利欧斯的身影般,今晚也摇摇晃晃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好耶~今天不用轮班!要来做些什么呢~」

  卡利欧斯这么嚷嚷著朝我走来。他看起来开心到几乎要小跳步前进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穿著便服的他……嗯,很普通呢。不过,脖子上那条红色围巾实在太突兀,让他看起来好像以前的假面什么的一号。

  「去道具店买一些备用品如何?」

  似乎正准备上工的戈尔赛,以一如往常的穿著打扮买了热奶茶。

  「喔~说……说得也是。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去道具店一趟吧!」

  咦,他好像变得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不但紧盯著自己倒映在玻璃板上的身影,还频频检查衣服有没有穿整齐。

  看著这样的卡利欧斯,戈尔赛轻轻发出「哼」的笑声。

  「好……好啦~那就带点礼物过去……啊!」

  「哎……哎呀,卡利欧斯先生。」

  看到某位凑巧经过这里的女子,卡利欧斯的背脊瞬间挺得老直。而那名以双手环抱著物品的女子,也全身僵硬地杵在原地。

  「好……好巧啊。我正打算过去道具店呢。」

  「这……这样呀。我现在也正要回店里……啊!你脖子上那条鲜红色的围巾很好看哟。」

  「是吗?其实我很喜欢红色呢。」

  卡利欧斯变得拘谨的说话方式,听起来真让人不习惯。现在明明很冷,他的额头和太阳穴却渗出了汗珠,看起来相当紧张。

  至于和他对话的女子,视线也不断在半空中游移,看起来有点可疑呢。咦?这两人难道气氛不错──啊,这名女子的长相……我有印象呢。现在的她以发箍将浏海挽起,所以能看到整张脸,但应该是那名红衣女子没错。我将她的长相跟监视摄影机拍到的影像相对照,发现果然是同一人物。

  咦!难不成他们其实两情相悦?不知为何,虽想祝福这两人,同时却也涌现了一股烦躁感。

  「卡利欧斯。既然你也要去道具店,就帮她拿手上的东西吧?」

  喔喔,这一把真是推得太好了,戈尔赛。

  「说……说得也是。不嫌弃的话,我帮你拿吧。」

  「谢……谢谢你。」

  卡利欧斯接下女子手上的物品,然后跟她并肩离开。看著两人的背影,戈尔赛重重叹了一口气。

  「哎呀呀,直接在一起就好了嘛。」

  「欢迎光临。」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出声附和了他的意见。

  深夜,担任守门人的两人一如往常地从我面前离开后,那名全身红通通的女子──道具店的店员再次现身。她一如往常地捧著关东煮罐头,凝视著卡利欧斯逐渐远去的背影。

  「卡利欧斯大人,我该如何向你表达自己的心意呢……」

  完全是个坠入情网的少女啊。

  听戈尔赛说,过去,这名女子曾差点被聚落里素行不良的猎人拖到暗处。当时,是卡利欧斯出手救了她。

  在那之后,两人见面时开始会聊上几句,卡利欧斯也在不知不觉中真心喜欢上对方。尽管个性豪爽,但在和异性交往这方面,卡利欧斯却很晚熟,迟迟无法和对方更深入发展。于是,两人便一直持续著像现在这样的关系。

  而道具店的那名女子,在卡利欧斯出手搭救自己后,似乎也开始在意他这个人。面对这个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状态,戈尔赛实在很想为这两人做点什么。

  唔~需要一个契机吗……虽然我觉得让男性主动告白是最理想的,可是,生得一脸剽悍长相的卡利欧斯,在面对那名女子时,却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呢。

  这样的话,如果能找到让女方主动示好的理由……嗯?噢,这个方法似乎可行喔。

  「唉……我今天也只能用你喜欢的红色打扮自己,然后像这样凝视著你的背影吗……咦!」

  我无视开始自言自语的她,让自己变形成提供蔬菜给餐饮店时的那种机体。

  「这是蔬菜吗?」

  看到女子露出不解的表情,现在有著类似制物柜外型的我,将机体表面的玻璃门打开,让她看见里头的白萝卜。

  「啊……咦?我可以收下这个吗?」

  「欢迎光临。」

  确认女子已经战战兢兢地拿走白萝卜后,我又变形成专卖鸡蛋的机体,然后提供了一盒鸡蛋给她。

  接著,我在取物口落下竹轮。虽然现在才说这种话,不过,自动贩卖机对应的商品种类,真的丰富到令人大开眼界呢。贩售竹轮的自动贩卖机,是我在某个停车场发现的。

  最后,我变回平常的自动贩卖机机体,再把部分狂热者相当中意的商品──装在宝特瓶里的飞鱼乾高汤上架。

  这是我在大阪发现的自动贩卖机。虽然价位比较高一些,但宝特瓶里装著一整只飞鱼的鱼乾呢。

  「请……请问,呃……你送我这些东西,那个……用意是……」

  于是,我又在取物口落下一罐关东煮罐头。看到这一幕之后,女子瞬间瞪大双眼凝视著我。看来她是明白了。

  「你是要我用这些食材,煮出像这种罐头的炖菜吗!」

  「欢迎光临。」

  「谢……谢谢你!我会试著用这个让他注意到我!」

  理解了这一切的她,在朝我鞠躬好几次之后,没有像以往那样走向大门,而是朝反方向跑去。看到女子如此专情的一面,我真心希望她的情感能顺利传达出去,不过,想到卡利欧斯的春天即将到来,会觉得有点烦躁恐怕也是无可奈何的吧。

  「戈尔赛、阿箱,谈恋爱是很棒的事喔!感觉每一天都在闪闪发光吶!啊,对了对了,昨天啊,我女朋友又亲手做了料理给我,实在好吃到没话说啊。」

  几天后,亲手煮了关东煮的女子邀请卡利欧斯一起吃饭,两人的距离因此一口气缩短,最后也顺利成为男女朋友。在那之后,卡利欧斯每天都会逼我和戈尔赛听他们恩爱的故事。

  尽管戈尔赛对他投以真心感到厌烦的冰冷视线,但卡利欧斯却还是浑然不觉。真亏他能够一天到晚这样夸赞自己的女朋友耶,都不会腻吗?不只是有点烦,我觉得他已经到非常烦人的地步了。

  我不禁为之前帮他们牵红线的行为感到些许后悔。

  「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守门人换班的时间要到了,那我就一如往常地买一罐那个吧。虽然比不上我女朋友亲手做的料理,但这玩意儿也很美味嘛!」

  有些得意忘形的卡利欧斯,一如往常地投钱买了关东煮罐头,再从取物口拿了出来。

  「噫啊啊!好冰喔喔!怎……怎么搞的啊,这东西没有加热耶,阿箱!」

  啧,你就给我吃冷冰冰的关东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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