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摇响开幕铃声的恋之礼服 感动满溢的花束

  「有你们的东西送到了哦!巴雷斯小姐、奥斯汀小姐。」

  「辛苦您了。」

  克莉丝坐在『蔷薇色』的长椅上,用手触摸着新送来的布料确认质感。

  潘蜜拉接过送来的物品,她的右手还捧着一把大花束,潘蜜拉一边看着左手卡片的寄件人姓名,一边将卡片递给克莉丝。

  「是罗伯特先生寄来的花束和卡片,也就是说,是玛格丽特小姐寄来的啰。」

  「谢谢。」

  克莉丝用拆信刀划开红色的封蜡。

  舞台的设计已经完成,今天玛格丽特也会到场参与舞台剧的排演,由于将为舞台剧试装,若您能拨冗前来维娜斯剧院将会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将于午后派马车前往接送。

  罗伯恃·约翰·理查敬上

  克莉丝看向时钟,现在是下午一点;由于正值午餐时间,店里暂时休息,刚刚才和潘蜜拉在厨房吃完热腾腾的松软白干酪派。

  虽然态度比上次那封电报好一点,但是多少得顾虑一下这边的状况吧。

  「痛、好痛。」

  克莉丝望向潘蜜拉,发现潘蜜拉正准备将花束插进花瓶里时,突然以她的嘴巴压住右手,并且将花束丢在摆放花瓶的柜子上。

  「潘蜜拉,怎么了?」

  克莉丝慌慌张张地跑向她。

  潘蜜拉右手的食指冒出血来,原本用报纸卷着富有春天气息的花束散开,中间是玛格丽特花,其间并点缀着绿色的麦穗,而花束的最外缘可以看见深绿色和白色的花苞。

  「……是野蔷薇呢。」

  克莉丝小心翼翼地拿起花束这么说着。

  「上面有好多刺……而且,刻意将它剪得短短地围在外侧,刚刚完全没发现有刺。」

  「没关系,这一点血马上就会止住了。」

  潘蜜拉皱着眉含住手指,又再从克莉丝手上接过花束,想要重新插进花瓶。

  「不行!这些花不能插起来。」

  「这些花又没有任何过错!」

  「我拜托你,把野蔷薇跟其他区分开来放在平底的容器里,这些花绝对不要跟礼服放在一起!」

  「好啦,只是,你会不会太反应过度了呀?」

  「不行,我要把刺取下来。」

  克莉丝仔细地将花分开来,潘蜜拉则是用水盆里的水洗着手。

  蔷薇还真是残酷的花——克莉丝的耳边响起这句话,说这句话的人是爱丽丝,虽然也许只是偶然……克莉丝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寒颤。

  「卡片上写了什么?」

  「上面说因为要试舞台剧的戏服,所以请我们过去一趟,接送的马车下午会过来。」

  「还是一样的强势。」

  「潘蜜拉也要去吗?」

  「虽然我很想说我也一起去,但是工作还没做完,洗好的衣服得晾起来,记帐的工作也还堆着没做完,而且詹姆士会送布料来店里,为了这一次的礼服不是还特地拜托他帮我们送过来吗?如果店里没人的话就不好了。」

  克莉丝低着头,要她一个人去维娜斯剧院……

  顿时,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男子的身影,但是她立即打消念头。

  夏洛克原本就只是客人,与『蔷薇色』没有任何的关系,上次会一起去只是他一时兴起,明明没有什么事,她实在开不了口请夏洛克陪她一起去……

  克莉丝一面看着一脸困惑的潘蜜拉一面思考着,我也应该像潘蜜拉那样坚强才行,不能逃避痛苦的事情,这也是我对玛格丽特小姐所抱持的想法。

  「嗯……克莉丝。」

  她可以想像得到潘蜜拉要说什么,应该是要说要不要去拜托夏洛克看看呢?

  克莉丝微微地摇了摇头。

  「我……要努力看看,因为这是工作嘛。」

  「这样啊……这样也是不错。」

  潘蜜拉一面将已经取下刺的野蔷薇用白色棉布包起,一面点着头同意。

  请你自己加油,潘蜜拉总是这样对她说。

  「我会准备提神的白兰地让你带去,然后,我想你到了维娜斯剧院的时候可以去找那位女孩——卡俐娜小姐,总之,在那群人里面能放心依靠的大概也只有那位女孩而已吧。」

  哒、哒、哒……

  保养良好的马蹄铁规律地踏在石版路上。

  克莉丝搭乘的是一辆单马车,虽然不及巴恩滋夫人的双头马车,但是与丽浮山庄的载客用马车或出租马车相比的话,已经是十分高档的等级了。

  马车停在维娜斯剧院的后门,克莉丝一下车,马夫向她点头行礼之后便驾走空无一人的马车;罗伯特大概是只有命令马夫把她载到这里吧。

  克莉丝面对一座典雅的圆形建筑物,她轻轻地吐了一大口气。周围有许多人出入,有两名年轻人身穿三件式西装配上黑色高礼帽,正在搬运一个用黑布包裹住的大形扁平物体的地方,应该就是入口吧。

  克莉丝身上穿着深蓝色的斗篷,头上戴着深蓝色的毛毡帽,只有绑在麻花辫上的蝴蝶结是用与眼眸相同的绿色。她的右手拿着一个咖啡色的大手提包,里头装了几匹她觉得挺适合玛格丽特的布料过来,其实本来应该是要带礼服过来的,但是因为她尚未进行裁剪,就只好先这样过来了。

  今天是为了看站在舞台上的玛格丽特小姐而来的……

  因为前阵子才刚看完『仙后』,所以她知道女演员只要一站上舞台就判若两人。

  正因为这样,虽然平时她总是会量完尺寸、掌握住客人的心境之后立刻进行设计,但是这一次她却特地来感受一下舞台的气氛之后,才进行礼服的缝制。

  发现有个地方写着『后台』字样的看板后,她朝那里定去。昏暗的室内之中有着挑高的天花板,走过飘动的黑色窗帘间的缝隙,发现了刚刚那个以黑布包裹住有如墙壁般的东西被搬运进来,四周有几位像是演员的人正在闲聊,可是却不见玛格丽特和罗伯特,她思考着要找谁询问比较好,但是大家看起来都很忙,她实在开不了口。

  「那个。」

  「喂,那边那个!」

  后面传来一道声音,让她着实吓了一跳。

  「不要站在舞台内侧!东西要运到那边!」

  「啊……对、对不起。」

  对她说话的是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胡须的男子,他穿着西装裤配上衬衫、西装背心,虽然没有系上领带,但是从他的举止和态度看来,应该是舞台设计指导,去问他的话——

  「请问……」

  「什么?」

  被男子锐利的眼神一瞪,她仅剩的勇气全部烟消云散了。

  一个接着一个不同的墙壁被搬进后台,将包覆其上的黑布解开之后,似乎是什么东西的背景,像是波浪形状的蓝色板子。不知何时,演员们都不见了,克莉丝顿时之间好想哭,迷路的她闯入了奇怪的地方。

  「啊……」

  一心想着要到明亮的地方、要到不会打扰男子们的地方,然而当迈出脚步时,眼前却突然变得很刺眼,克莉丝因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发出了惊呼声。

  克莉丝后退的同时往前一看,前方有无数张椅子。

  是观众席!

  围成一圈又一圈的椅子、二楼的包厢席,还有几个礼拜前,克莉丝和潘蜜拉来观剧时坐过的三楼角落。

  这里是舞台,我站在舞台上。

  意识到这件事的克莉丝忽然间觉得头昏脑胀。

  当她踉跄地移动着脚步时,灯光居然就打在克莉丝身上。这是在决定灯光的位置吗?克莉丝惊慌地环顾着四周,看到自己背后有一名好似搞错场合、非常不起眼的少女。是谁、是谁、她是谁?穿着深蓝色礼服、身材瘦小的克莉丝汀·巴雷斯——那是一面大镜子,这名少女就是她自己。

  而像是察觉到克莉丝心里的声音一样,此时观众席传来『这个女孩是谁啊?』的声音。

  「是新来的村姑演员吗?」

  坐在前面数来第三排位置上的两名中年男子,一面比较着克莉丝和后方因光线投射在镜子所产生的影子,一面聊着。

  「应该不是演员吧,没见过。」

  「没差啦,这种时候是谁都无所谓,反正只是要决定位置而已。」

  「也是。喂、那边的女孩!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站中间一点啊!」

  「我、我……对、对、对不起!」

  克莉丝的身体随即转向,礼服也跟着摆动,她直奔向漆黑的舞台后侧边。

  她的手按在胸前,拼命地维持住快要失去的意识:心脏鼓动不停,她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要是在这个地方昏倒的话,也不会有人来帮忙,潘蜜拉应该有将提神的白兰地和水、还有什么甜的东西放进手提包里才对……

  克莉丝好不容易在舞台侧边里找到一处没有人的帘幕阴影之处,她累得在那里坐了下来。我有带着罗伯特寄来的卡片,只要把这个拿给别人看,向对方询问地点……对了!舞台,要去看舞台的场景,在那之前得先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才行,但是,可千万不能让自己醉倒,现在脑袋里有太多的顾虑,光是这些念头就已经够使她晕头转向了。

  克莉丝打开手提包取出装水的玻璃瓶,她用颤抖的手想要打开软木塞,却怎么样也使不上力气。

  「……嗯……」

  克莉丝使尽她微弱的力量、用力一拔……啵的一声,软木塞被拔开了。

  她一时之间失去平衡而倒向后方,背脊贴上了柔软的布料。

  顿时,她背后传来一阵令人害怕的感觉。

  「!」

  克莉丝身体僵硬,手按在地板上,这个感觉是什么?

  令人毛骨悚然的布料触感。

  那上头缠绕着中国制的丝绸,麻料的绉纱。

  克莉丝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后面是一个藤编的箱子作为衣橱挂着许多的服装。

  她碰到的是一件黑色意大利风格的衬衫,绉织的材质在领子上绕了一圈,而衬衫后方则是堆得如山一般高的戏服。

  克莉丝的视线从手的部分,一点一点地慢慢往上移。

  红色天鹅丝绒布料的束腰长上衣,搭配黑色的连帽外套,另外,在那座衣服山上,有一个以金色点缀了边缘的……恶魔面具。

  那面具像是在嘲笑人般看着克莉丝。

  克莉丝这一次真的发出了嘶哑的尖叫声。

  「欢迎光……午安!夏洛克先生、斐莉儿小姐。」

  当潘蜜拉一看到进入店内的人是夏洛克后,立即改变了说话的口吻。

  潘蜜拉用如此客气的方式称呼他们,是因为眼前店内的长椅上还坐着一个人,他是常常出入『蔷薇色』的商人——詹姆士,现年十八岁,他的身材瘦高,而身上的红色格纹背心之所以剪裁精细,想来是因为生于大型布料商家的缘故;他一面将许多布料摆在桌上,一面偷偷瞄向潘蜜拉的胸口。

  「至(是)塔夫绸耶!至雪纺纱耶!有这么多的话就可以做出很多很多蝴蝶结了呢!」

  斐莉儿看见桌上的布料,立刻眼睛一亮跑了过去。

  「请问,克莉丝在工作室吗?」

  夏洛克第一次在『蔷薇色』看见自己以外的男人,不知不觉间口气也转变得客气有礼。

  「她在玛格丽特小姐那里,刚刚有马车来接她过去。」

  「刚刚?……她一个人没问题吗?」

  「为了工作也没办法啊,而且她自己说要一个人去喔。」

  潘蜜拉一面流利地在詹姆士拿出来的发票上签名,一面说着话;夏洛克看到她的食指包着绷带。

  「你的手……」

  「没什么,只是被蔷薇的刺扎到了。这样就可以了吧,小詹,要你特地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下次要好好补偿我哟。」

  「下次啰。」

  「这样啊……」

  夏洛克站在原地思考了一阵子之后,转身准备离开,斐莉儿见状急急忙忙地从长椅上跳了下来追在后头。

  「要回去了吗?要不要喝杯茶?」

  「不了,我想到我还有事。」

  「真可惜呀。」

  当夏洛克走出门外,詹姆士有些不安地询问潘蜜拉。

  「刚刚那个男的是?」

  「客人呀。」

  潘蜜拉准备收拾布料,于是她站起身对詹姆士微微一笑。

  玛格丽特十分焦躁不耐。

  今天是维娜斯剧院舞台将道具搬进来的日子,虽然到傍晚以前肯定无法排练,但是这场公演的女王是自己,她今天不想迟到,也得先警告配角少女和灯光师之间不准发生感情。

  然而,正当玛格丽特已经盘好头发也换好衣服的时候,凯斯却说有事想找她谈谈,而把她叫了出去。

  「我想澄清你对我的误会。」

  凯斯把玛格丽特叫到梅森酒店的庭园,为什么不能在房间里谈呢?玛格丽特相当不高兴,她连附有面纱的帽子都没戴上就跑出来了。

  我讨厌庭园,因为待在庭园就会知道自己的肌肤已经和过去产生些微的差异,明星照里的光滑肌肤只是暂时以化妆品修整出来的,唇上的粉红色口红如果在房间里会发出亮眼的光泽,但是那样的唇瓣根本无法赢过真正的花瓣。

  「我没有误会什么。」

  「不,你误会了,你对我说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那是骗人的吧?你想一想,过去我们俩热恋的那段时光……」

  玛格丽特凝视着凯斯,他一头闪耀光芒的金发以及宽阔的肩膀。她真的觉得这样的他十分俊美。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在五年前,当时你才刚满二十岁,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大家的喜爱,而我还只是小剧团的新进演员、还只是个小孩子,忽然之间便被你的美丽深深吸引,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都没有改变。」

  「凯斯……」

  玛格丽特将下巴埋进黑色的喀什米尔羊毛披肩里。俊美的凯斯,一直都没有变的人是你才对啊。

  「过去我一直爱着你,你说就算在英国流浪也无所谓,你想要继续表演,不再拍明星照,当然也不会再回布朗梅尔家,两个人一起生活下去,你曾这么说过吧?我曾经那么信任你,我也曾经以为你很信任我。」

  「嗯,是啊,我当时是这么以为的……直到那时为止。」

  「那时?」

  「就是退出『仙后』的演出那时,自从罗恩告诉我那其实是你一手策划的事情后,我就不再相信你了。」

  玛格丽特转身背对凯斯,她从茂盛的杜鹃花丛里摘下一朵红花。

  「我那时很想演『仙后』,我真的非常想参与演出,可是我很害怕,因为我没有自信,我不相信能靠自己的力量站上维娜斯剧院,而且,我对于演男主角的人是你也感到不安,仙王可是在『仙后』之上的男性呀!比我年幼的你是无法胜任这个角色的。

  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外头开始谣传我不想演出『仙后』一角……甚至还有风声说我的能力不足,于是我因为无法忍受这些谣言而辞演。没有自信的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八卦杂志当时还幸灾乐祸地大书特书这些事情,说什么反正只是贵族千金的娱乐而已,玛格丽特·贝尔的程度也不过尔尔,然后,凯斯你……」

  玛格丽特发出撒娇般的声音说道。

  「凯斯继我之后,推荐娜塔莉雅的人就是你吧?」

  「嗯……」

  「我听说了,娜塔莉雅曾经和你待过同一个小剧团,我退出的时候,罗恩有拿出候补者名单让我们选择接任的女演员,虽然我觉得谁来接任都无所谓,但是你推荐了娜塔莉雅,我总觉得有点奇怪,后来罗恩帮我调查,才听说你和娜塔莉雅以前曾经是一对恋人。」

  「那是误会!以前确实是,不过,现在已经……」

  「对,现在的你已经和娜塔莉雅的身分差太多了,但是,假设你可能是这么盘算的,即使和我在一起也无法得到『仙后』男主角的演出机会,可是如果是娜塔莉雅的话,你以为她既然已经被提拔为主角,只要告诉她是自己推荐她的,或许就可以请她让你演出仙王。」

  「不是,虽然推荐的人是我,最后决定的人还是罗伯特啊!而且,现在的我不管是『仙后』还是其他的舞台剧,我都没有参与任何演出,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不是吗?」

  「那是因为比起爱情,娜塔莉雅更渴望成为一位成功的女演员,娜塔莉雅也认为你无法演出仙王。」

  玛格丽特不屑地说出这些话。没错,娜塔莉雅的眼光是对的,而且她也因而成功了,所以我也要仿效她,我不要为爱冲昏了头去选择男主角。

  玛格丽特深吸了一口杜鹃花的香气之后,便将它丢至花坛里。

  「凯斯,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吧,快去把你的房间退掉,你就靠自己的力量,努力去当一名优秀的演员吧。」

  「不是这样的!就算我无法演仙王,但是我绝对可以演帝摩斯给你看!」

  凯斯挡住玛格丽特的去路并攫住了她的肩,两人凝视着彼此。

  玛格丽特望着凯斯出神,不管在一起几年,她还是会这样,在他如蓝色玻璃珠般美丽的双眸里,映照出玛格丽特自己的蓝色眼瞳,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接近,她无法相信只要一接近,自己的蓝色眼瞳便会消失,为什么她会如此深深地为他着迷呢?

  「凯斯,那你和卡俐娜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唇瓣快要碰上对方之前,玛格丽特开口问道。

  凯斯突然愣住不动。

  「那也是一场误会。」

  「是吗?」

  距离近到仿佛只要开口说话,两人的唇瓣就会贴上一样。

  玛格丽特凝视着凯斯,凯斯向后退了一步,玛格丽特优雅地推开他的身体,并用沉着的声音说道: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凯斯。」

  「我看斗(到)了呢。」

  「——莉儿,你这笨蛋!不要出去!」

  夏洛克慌张地想要制止斐莉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斐莉儿从茂盛的杜鹃花丛里跳了出来,而伸长手要抓住她的夏洛克也跟着现身。

  「……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啊!」

  凯斯以蓝色的眼珠往下睨着他们。

  夏洛克也还以锐利的眼神——虽然他想这么做,无奈在这种况状之下,眼神锐利与否都没有用,于是夏洛克缓缓地走了出来。

  「我无意偷听你们的谈话,那个……因为这孩子发现了玛格丽特小姐……」

  「就算是无意,做出来的事还不都一样。」

  也许是已经豁出去了,凯斯完全将上次见面时那种恭敬的态度抛在脑后。

  「你还真是无礼呐!难道你忘记上次的事了吗?你带着卡俐娜小姐过来希望我能去男爵家帮你说情——」

  「管他什么忘不忘记,你根本就不想理我不是吗?我一下子就知道你的想法了。」

  「你对女人也是这么了解吗?马上就知道对方是否是那种会听你讲话的女性吗?」

  凯斯瞪了夏洛克一眼。

  「刚刚玛格丽特小姐说的话是真的吗?」

  「——头发上有树叶。」

  「啊!」

  斐莉儿取出手帕并垫起脚,在夏洛克的头上挥来挥去,凯斯则依旧用不变的男高音声调继续说话。

  「有一半是真的,我曾经和娜塔莉雅交往,也曾经和玛格丽特交往过,当我知道玛格丽特不打算推荐我去演『仙后』的男主角时,我很失望,所以我向罗恩推荐了娜塔莉雅,那当然是因为……说不定娜塔莉雅会推荐我去当男主角,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该被玛格丽特当成背叛者来对待吧?女演员总是太容易自以为是。」

  「那你对卡俐娜小姐呢?」

  「……是卡俐娜她擅自为我写下『乐园』的,我并没有拜托她。」

  「你不是和她说好要结婚吗?」

  「我只是顺应当时的情势才这么说罢了,反正和谁结婚还不是都一样……如果真要结婚的话,还不如选一个能让我得到好角色的女人。」

  「那如果现在玛格丽特愿意接受你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和卡俐娜只是口头约定,只要跟她说是为了角色就没问题。」

  夏洛克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你这家伙真的是差劲到不行……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你们贵族也是一样吧!还不是既想和有钱人结婚也想得到爵位,不把劳动阶级的人当人看,更不必说是像我这种没名气的演员了,你们根本不屑一顾。」

  凯斯闭上嘴,毫不客气地斜睨着夏洛克。夏洛克眯起一只眼睛,风将他的刘海吹得凌乱,凯斯又耸了耸肩。

  「……不过呢,只要你的对象不是女王,你就只会是被期望的那一方。即使如此,你也不会光以喜欢与否就决定结婚对象吧。」

  「是啊……是没错,不过这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吧?」

  「都差不多啦。」

  夏洛克忽然想起要找起斐莉儿时,这才发现她一手按住快被风吹乱的蝴蝶结,并且追逐着滚落在地上的杜鹃花。

  「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想要一个角色呢?」

  「居然问我为什么那么想要一个角色。」

  凯斯笑了出来。

  「你的问题真好笑……当然是因为想要站上舞台。」

  「你喜欢……舞台吗?为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只是因为我是演员,所以我想要站在舞台上,沐浴在聚光灯下受到观众的注目,没有其他的事物可以胜过那份喜悦。为了获得这样的注目,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即使是去伤害别人也可以吗?」

  「我说过了那是误会,我没有背叛也没有伤害玛格丽特,玛格丽特被提拔演出『仙后』时,她的状况真的很糟,虽然现在也像是生病了一样。我想为玛格丽特做些什么,所以劝她要不要辞演那个角色看看,我认为那样对她比较好;而对卡俐娜也是一样,她有她可爱的一面,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我从来不撒谎的。」

  夏洛克觉得凯斯的眼睛和玛格丽特的眼睛十分相似,他们表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说谎的原因,只是在于他们不认为那是谎言罢了。

  「玛格丽特小姐等会儿似乎要前往维娜斯剧院喔!夏洛克爵士。」

  凯斯最后用一种过分恭敬的态度告诉夏洛克,然后优雅地行了个礼。

  夏洛克随意地举起一只手回礼,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像之前那么讨厌这家伙了。

  「克莉丝汀……小姐——」

  好像听见谁在轻声唤着……

  是谁……有人在呼唤着我,对我说:『来这边。』

  身上的礼服湿答答地好不舒服。

  ……妈妈?

  不是。克莉丝皱着眉头,有一段时间想要抵抗些什么,她不想醒过来,想要保持现在这样。妈妈好讨厌,妈妈去别的地方不要过来,谈了恋爱就丢下我不管,甚至因为那场恋爱而毁掉自己、把心卖给黑暗的妈妈不要来管我,我不想去看那些讨厌的事物,我只要维持现在这样就好了。

  「是,不要紧,我会陪在她身边的,这位小姐是负责制作玛格丽特小姐戏服的人。」

  玛格丽特小姐……

  周围人声嘈杂,不曾听过的怒骂声以及巨大的声响。

  而且还有音乐,小提琴、大提琴……是弦乐器……对了,是剧场的声音,这里是剧场。

  「克莉丝汀小姐——」

  克莉丝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有一位褐发女孩正凝视着她。

  她转头看了下四周,发现自己横躺在座位上,手提包就放在一旁,视野的角落是明亮的,剧场的声响似乎是从发出亮光的那个方向传来。

  「卡俐娜小姐,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二楼的包厢席!你叫我卡俐娜就可以了,你还记得我呀。」

  「请给我水……我的手提包里应该有……」

  卡俐娜戴着眼镜的脸微微一笑,将水壶里的水倒进玻璃杯里,并撑起克莉丝的背将她扶起。当克莉丝坐起身后,她清楚地看见舞台上的波浪布景正在摇晃,并沉浸在悲伤的音乐中。

  「瓶子打翻的时候,水几乎全部洒光了,大家听到尖叫声之后都吓了一跳,连忙赶过去一看,你就已经全身湿透昏倒在地了,彼得一听说是我认识的人,就表示在一楼无法好好地休息而特地把你抱来这里,还端了水过来。」

  「彼得……?」

  「他是在后台指挥大家、一个留胡子的人哟!那就是导演。」

  「那个看起来很可怕的人把我……」

  这么说起来,隐约记得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居然发生这种事……克莉丝的双颊不由自主地发烫了。

  「你在那边做什么呢?那里只放了演员的替换服装而已,你怎么会在那里昏倒了呢?」

  恶魔面具……原来,那是舞台剧的戏服。

  克莉丝颤抖着手接过玻璃杯,喝下一口水。

  「给您添麻烦了,真的非常抱歉,玛格丽特小姐的邀请我今天到这里来看看。」

  克莉丝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

  「听你这么一说,玛格丽特小姐好像有提过这件事,不过她大概也忘了吧,就算记得,现在也已经开始进行剧本的排演……」

  「您说忘记了?」

  「因为玛格丽特小姐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她马上就会忘记事情,不过她没有恶意喔。」

  克莉丝觉得浑身无力,这样说来,花束里野蔷薇的刺也是善变个性下的产物吗?

  「那么,卡俐娜小姐您是……」

  「我没有受邀,但我想来这里看看,像『仙后』那时我也是这样不请自来,我打算以后每天都来,因为必须来确认自己所创作出来的故事到底是如何被呈现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克莉丝于是想起卡俐娜就是创作『乐园』的人。

  「您……和玛格丽特小姐的关系,看起来不像是编剧和女演员。」

  听到克莉丝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卡俐娜笑了起来。

  「你是想说我像她的仆人,对吧?我明白的,我虽然是编剧,然而我还太年轻,不像父亲的地位那么崇高,不过我无所谓,而且父亲也交待我要好好地对待玛格丽特小姐,因为她是很特别的人。」

  「可是,我觉得玛格丽特小姐对您却很冷漠。」

  「那是因为帝摩斯那件事的关系,我以凯斯为蓝图写下了剧本,所以玛格丽特小姐才会生我的气。」

  「帝摩斯……那件放在舞台侧边里的服装……是他的没错吧。」

  克莉丝压抑住身体的颤抖问道。

  「嗯,没错,那原本是要给凯斯穿的服装。」

  「凯斯先生那套服装……是谁为他裁制的呢?」

  卡俐娜的脸上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

  「是维娜斯剧院的服装师,有遥言说那个人以前是凯斯的情人,但是我想应该已经分手了吧。」

  克莉丝眨了眨眼,凝视着卡俐娜的礼服;有别于上次那件少女样式的礼服,她现在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深咖啡色礼服,袖子并末蓬起,领缘上的蝴蝶结轻轻摆动着,总觉得眼前的卡俐娜看起来十分惆怅。

  「和凯斯先生的前女友待在同一个剧院里?他不是你的男友吗?」

  克莉丝心想,她知道自己的情人外遇,而且,演出她所写下的故事女主角也曾经和凯斯是一对恋人,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呀!

  「我已经习惯了,无所谓……这就像是他的一种病。」

  卡俐娜开朗地说着。

  此时,舞台的照明转变为明亮的黄色,一个像是大鱼嘴巴的东西自舞台的右侧出现,然后再由舞台的左侧消失。

  几片波浪花纹的大海布景随着音乐同时被撤到后方,左右的青色布越来越窄,摇晃的波浪发出一阵阵拍打的声响。

  这是在鱼嘴里的场景,刚刚有许多人挣扎地举起双手,接着被大鱼吞下肚、咬碎,这个时候灯光转暗。

  此时——波浪无声无息地左右分开。

  分成两侧的波浪正中央出现了一名女子。

  是露米娜!

  克莉丝惊讶地倒抽一口气,舞台的灯光此时只照着露米娜一个人,左右两边是蓝色的海洋,在一片湛蓝之中现身的是玛格丽特,她穿着黑色的衣服。

  露米娜并不是那位话多得可怕的玛格丽特,她露出楚楚可怜、愁眉不展的表情,歪着头不可思议地走着——走在一堆尸体之中。

  如同黑暗的海洋之中,仅有一个闪闪发光、如同泡沫般的露米娜。

  只有她一个人存活了下来,露米娜发现后哀凄地叫喊着。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呢?』

  克莉丝在心里回答她,因为露米娜从一开始就不曾活着,因为露米娜从来不将自己的情感与他人分享,而是独自处理一切;不管是什么时候,露米娜总是只对着自己说话。

  必须让观众们了解露米娜是一个虚幻且美丽的镜中娃娃,因为没有生命,所以也不会死亡。

  我要在礼服的裙摆处缝上闪闪发亮的串珠,礼服的名字是海之泡影——我还要在胸口的部分裁剪出一道比其他地方都美丽的线条。

  『这里是哪里?我该怎么办才好……?没有人能帮帮我吗?』

  露米娜接近那些散开在舞台上的人们,当她的手一触碰到他们时倒抽了一口气,她发现那些人都已经死去。

  克莉丝将一旁的手提包拉到身旁,她一面以眼角余光看着舞台,一面迅速地打开手提包,并取出布料放置在地板上,试着重现玛格丽特登上舞台时的色彩。

  「为什么会那么美丽呢?玛格丽特……」

  看排演看得出神的卡俐娜如此低语。美丽……克莉丝看着玛格丽特,对卡俐娜面言,露米娜的孤独是一种美吗?

  「就像是将露米娜这个角色设定为玛格丽特小姐一样,我也是将帝摩斯设定为凯斯,这都是为了舞台的效果,这两个人搭配在一起十分耀眼,我希望玛格丽特小姐能够明白这与『仙后』里的男主角是不一样的……」

  「您很喜欢玛格丽特小姐吧。」

  「喜欢呀,只要是美丽的事物我都喜欢。」

  『啊!我心爱的帝摩斯——你在哪里呢?你说过要保护我的,帝摩斯、帝摩斯!此刻我正呼喊着你呀!』

  玛格丽特站在舞台中央如此喊叫着,大概是灯光的关系,她的目光看来炯炯有神;卡俐娜说明着这幕的故事情节。

  「这一幕是恶魔与露米娜相爱的场景,这幕相当重要,露米娜也知道他是坏人,即使知道,还是爱上了他;露米娜不是真的想成为人类,只是因为喜欢他而已,喜欢到甚至可以在这么多的尸体之中与他相拥。」

  舞台上的玛格丽特和卡俐娜有着相同的目光,卡俐娜醉心地闭上双眼。

  「我喜欢凯斯,不管他是怎样的人都无所谓,我想要保护他。」

  『喔!我心爱的娃娃……我心爱的、心爱的露米娜……』

  恶魔出现了。

  他是穿着刚才自己所触摸到的衣服吗?那人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长相,大概是因为音乐、灯光以及演技的关系,才会产生如此黑暗的感觉吧。

  克莉丝又再次感到心神不宁。

  妈妈……

  克莉丝从恶魔身上移开目光,并对自己摇了摇头说道。

  ——我的工作是替玛格丽特裁制礼服,只要玛格丽特小姐没有穿上暗之礼服就行了,如果能够什么都不去想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我实在不懂男子的服装呀……

  克莉丝勉强自己将视线自舞台上移开,看向观众席。

  就在此时——

  克莉丝的视野中出现了与其他人、与舞台拥有完全不同色彩的人物。

  在许多演员、后台的工作人员以及剧场的相关人员中,有一个人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比凯斯、比任何美女更能吸引人目光的一名青年贵族。

  夏洛克百无聊赖地从剧场大门跺进观众席,最后来到中央处,他微微眯起眼睛环伺四周,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大衣留在车上了?他身上仅穿着一件衬衫并打上领带,外面再搭配一件西装背心。明明身为贵族,却散乱着刘海,习惯斜看各样事物。

  他看也不看舞台一眼,似乎是在找人,他的视线在观众席、舞台侧边,还有通往后台的走道寻找着。

  他在找谁?克莉丝心里很清楚他在找自己,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神流露出担心与焦躁的神情,时而看似带着怒气。

  夏洛克因为担心自己,所以来到这里找她。

  内心澎湃的情感更加高涨,甚至掩盖过之前的阴郁。

  好开心。

  我的视线无法从夏洛克身上离开,内心雀跃不已。

  明明如果是面对身材高大、并用狂妄态度跟她讲话的男子,克莉丝理应会觉得害怕而逃走才对。

  是的,夏洛克因为担心我而来到这里,虽然他总是一副蛮横无礼的样子,然而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虽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这种人。

  夏洛克不可怕,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他的感觉有了这样的转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只会感到内心些许的紊乱而已。

  他如果确认我平安无事就会放心了吧?不对……他一定不会将放心的情绪说出口,说不定还会假装是顺路来这里,或许真的只是顺路而已。

  即使这样也没关系。

  克莉丝的胸口突然纠结般地隐隐作痛。

  ——夏洛克,我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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