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恋之礼服与舞会的一抹青 热情的月夜

  艾蒂儿身穿蓝色礼服站在大厅之中。

  胸前是如漩涡般会随光线变色的蓝色,大大敞露出肩膀和胸前的肌肤,并且紧紧勒出了纤细的腰线;往下扩散开敞的长长缎带,就从腰间往下流泄。从腰线到下方是近乎白的蓝色,缝上礼服的某种碎片闪闪发亮地直蔓延到裙摆。

  礼服的名称是『失去的永远』。

  这是另一位柯柏特女士——被叫做琳达——和克莉丝汀小姐极为相似、缝纫技术高超的裁缝师所命的名。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艾蒂儿不甚明白。

  明明琳达所缝制的暗之礼服名字就叫『永远的梦』。暗之礼服的名称反而还比较好听,艾蒂儿心想。如果失去了永远,那还剩下什么呢?

  「还有现在。时间会停留在转瞬。」

  面对艾蒂儿的疑问,琳达平静地回答。

  身旁的柯柏特则问艾蒂儿,你希望时间暂停吗?

  不。艾蒂儿如此回答。

  「我不可能思考这种像作梦一样的事情。」

  她说了谎。其实她真的很害怕去第二场舞会的大厅。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回到奥克斯那天,回到夏洛克牵起艾蒂儿的手的那个时候,希望时间就此停在那时。

  两位柯柏特表情奇怪地望着艾蒂儿,不过没有再多所追问。而就算被询问了,她也不打算回答。

  已经无法回头,那一天过去就是过去了,那个人已经远离了。

  (对方的心情,自己是没有办法掌控的。而那就是所谓的魅力……)

  (如果讨厌单恋的话——那么立刻放弃会比较好……)

  那么,如果喜欢的人说「你和我是同一类的人」,要怎么办呢?

  她想如此询问的对象,不是柯柏特,也不会是琳达,而是那独一无二、一身深蓝色、如同小老鼠般的裁缝师,克莉丝汀小姐。除去会缝制礼服这一点,她没有任何一处优于艾蒂儿,然而却是紧紧抓住了他的心不放的女孩。

  艾蒂儿对自己苦笑,她明明就不可能去问克莉丝。

  艾蒂儿站在墙边,胸前的蓝宝石闪闪耀动。

  那是一股透明的蓝,以大颗钻石镶嵌着的大颗宝石,是奥尔索普家代代相传的珠宝饰品。在开敞的胸口,落下了洒溢的光芒。

  奥尔索普伯爵今天特地为了艾蒂儿带来的。

  那是天空的颜色。是在伦敦所看不见,于晴朗无云的地中海,反射在微绿的海面上,犹如穿透青空的颜色。

  让人感觉冰冷、看似湿润,就如同镜子中所照映出的自己的眼瞳。

  艾蒂儿没有离开墙壁边。周遭的人们视线停留在艾蒂儿身上,他们失神陶醉地轻声说着「真是一件美丽的礼服」。家族格调足以和艾蒂儿攀谈的妇人们纷纷停住脚步、带着笑容打招呼,艾蒂儿带着微笑招呼致意。尽管也回以对方赞美的话语,却几乎不记得内容。

  由于不见主办人的千金参加,乐团也干脆就开始演奏起音乐。

  是相当符合第二场开场,楚楚可怜的波罗奈舞曲。

  艾蒂儿静静地凝视着跳舞的男男女女。

  没有用的。艾蒂儿思考着。全都是白费力气。就算是英国第一的乐团所演奏的乐曲,就算是再美丽的礼服,就算是在这世界上最高等的人们,都无法让艾蒂儿的心产生共鸣。

  因为艾蒂儿最希望看她展现恋之礼服的那名男子并不在这里。

  看着艾蒂儿,不晓得谁在轻声耳语着什么。那夏洛克先生呢?他到底去哪了?难不成——不,这单纯只是推测而已。但怎么可能呢,毕竟艾蒂儿小姐是那样地美丽呀!

  你们可不要误会!——艾蒂儿极力压抑着想要如此大叫的心情。艾蒂儿是有机会成功留下夏洛克,若她训斥他的无理,教导他义务,并告诫他应该要参加,他应该就会留下来了吧。

  不是夏洛克离开,而是身为贤慧、宽容且高傲的淑女艾蒂儿,原谅他并让他去到恋人身边的。

  (不,你不会那么做的吧。)

  回想起夏洛克的话语,艾蒂儿不禁想笑。

  如果我是冰的话,你也是冰。因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现在来看的话,艾蒂儿认为那是他唯一给自己、近似爱情之类的话语。尽管夏洛克并不爱艾蒂儿,却对她抱持着敬意。

  艾蒂儿无法在他的面前,抛开那最后仅存的东西。

  我不敢下赌注。

  因为不想被他轻蔑,直到最后的最后,仍无法抛开武装。

  没有自信,不懂方法。因为至今她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完全卸除武装过。

  又或者,如果那个时候穿的是恋之礼服,是否会有什么不同呢——

  「艾蒂儿小姐,要喝点什么吗?」

  忽然间听到呼唤,艾蒂儿吓了一跳回过神。

  这才注意到眼前有个服务生,朝艾蒂儿递出放有酒杯的托盘,出声的则是身旁的女孩。

  她也始终站在墙边,凝视着大厅。淡淡的金发,还有茶色的眼瞳——年龄大概和艾蒂儿相仿,或者是稍长一些。一头齐浏海让她看起来像少女一样,美丽的天空色礼服相当适合她,胸前还配戴着一个有着小颗水晶的项链。

  「——不,不用了。」

  服务生于是离开。艾蒂儿再次望向那女孩,刚好对方也正望着艾蒂儿,两人因此视线相对。少女有些惊慌地垂下视线。

  「抱歉,我想不起你的名字。该怎么称呼你?」

  艾蒂儿问着。因为在这种场合,非得由艾蒂儿先开口才行。

  「我是凡妮尔·伊修丹顿,父亲是男爵。抱歉,因为艾蒂儿小姐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样子。」

  穿着天空色礼服的女孩小声地回答。尽管不是有钱的家庭,但似乎是有历史的名门贵族。好像也没有其他人陪同。

  「我并不觉得疲倦,毕竟第二场才刚开始而已,伊修丹顿男爵小姐。」

  「请叫我凡妮,艾蒂儿小姐。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你没有其他朋友吗?」

  「大家都各自带开了。这真的是很棒的音乐呢,光是像这样听着,也能觉得很幸福。」

  附近的男性虽然看向了凡妮,不过因为看见艾蒂儿就在旁边,似乎就放弃上前攀谈。虽然不能去找艾蒂儿谈话,但似乎颇为在意凡妮的样子。

  凡妮是一位可爱的女孩,尽管没有特别出众的美貌,但或许是那一身柔软的礼服,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相当柔嫩,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你有恋人吧?」

  艾蒂儿询问,她想都没想就问出口了。

  连问都不需要问,因为在这种时间还能毫不焦虑地望着跳舞的男男女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有恋人——被人疼爱,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艾蒂儿突然好想知道。

  尽管对初次见面的未婚千金,这是相当没有教养的问题,但是凡妮露出了笑容。与其说她是堆起笑容,那比较像是想起了某个人,无法隐藏的笑意绽放开来的感觉。

  「是的——我有未婚夫,虽然今天没有出席。」

  「嗯……是很出色的人吧?」

  「是的。现在因为工作的关系去到远方,不过等回来之后,我们就会结婚。」

  「是在工作的人吗?」

  「是啊,他是事务律师。」

  「事务律师……」

  艾蒂儿不自觉地重复念着,又赶快敛起表清。

  男爵千金的结婚对象竟然是事务律师!

  这么说来,艾蒂儿记得在去年的社交季,好像有听到这样的一个传闻。男爵千金的独生女悔弃和企业家的婚事,表明要和一位不是贵族,也不是企业家的男子结婚。

  凡妮望着艾蒂儿,噗哧一笑。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我曾经听过这件事,原来是你啊。还是不要谈这件事比较好吧?」

  「不,因为是真实的事情,我不会在意的。」

  凡妮说着。这个女孩不管谈论什么都是一样地沉稳、温柔。

  「恭喜你们订下了婚事。我听到的已经是之前的消息了。」

  「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说服父亲。」

  「因为他疼爱你啊。」

  「是啊,非常疼爱。」

  「对象也是?」

  「——是的。」

  凡妮带着羞涩,小声地回答。小巧的耳朵上配戴着泪滴形的耳环,然而却看起来宛如水滴绽放着润泽的光芒。

  没有一丝的迷惘。就算有人故意坏心地说他根本就没有爱情,结婚只是看上她的爵位而已,凡妮似乎也只会微笑否定,甚至连辩驳都不说。

  从一名男性身上获得爱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只不过是个律师——艾蒂儿几乎这么想着,反正不过就是个自己也不会看在眼里的男人。大家都是这样。普普通通的千金小姐,会想办法挑选与自己差不多的男性,然后得到差不多的普通幸福——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不是吗?

  如果凡妮想要的话,应该也会有其他更好的男性才对。

  像我也是——不要那个冷漠的男人也好,如果有谁能这样告诉我的话,我一定可以很轻松吧?(或者我非得要夏洛克不可?就算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像他那样怎么可能算是好事……)

  艾蒂儿好想问凡妮,为什么非要那个事务律师不可?不是有条件更好的男性吗?

  可是那实在是太过单纯的问题,说不定除了自己以外的女性全都了解。一想到会被笑,艾蒂儿就迟疑地不敢问,陷入了沉默。

  难道我错了吗?至今我所认为正确的事情,其实并不正确吗?大家理所当然知道的事情,其实我都不知道吗?

  我努力地集美好于一身,做出会受到赞美的行为,一直认为就算是这样,假若褪去了所有,在身体里的仍是真正的自己。但其实那东西不存在吗?其实我的里面是空乏的,夏洛克因为知道这一点,才离开我的吗——

  「您好像很难受昵,艾蒂儿小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回神才注意到凡妮皱起了眉头,一脸担心地瞧着自己。

  「难受?我吗?」

  艾蒂儿动摇了。

  怎么会呢?没道理失败的。在今天舞会的所有千金小姐里头,艾蒂儿应该是最出色的才对。为了带给人这样的感受,就算有什么状况,她也始终保持着微笑以对。礼服也是一样。这明明是至今穿过最舒服的恋之礼服——

  「嗯。我们去隔壁的接待室吧,那里应该有宽阔的长椅。别担心,我会陪着您的。」

  凡妮碰触着艾蒂儿的手腕,天空色的礼服如风般地在胸前飘动。

  艾蒂儿望着凡妮。她毫无一丝恶意,而是打从心底担心着艾蒂儿。

  「——谢谢。虽然不难受——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多听一些你的事呢?」

  艾蒂儿下定决心地问出口。

  凡妮虽然有些吓了一跳,不过仍是随即露出满脸的笑意。

  「好的,当然没问题,艾蒂儿小姐——」

  「艾蒂儿!你在这里呀,我一直在找你呢。」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艾蒂儿和凡妮同时往声音来源望去。

  那是一位和艾蒂儿有着不同风情的女性,正缓缓地迈步走来。

  是柯奈莉亚。舞会第一场的时候,她一直待在楼下,今天还没有说到话。

  美丽的公爵千金露出艳丽的笑容。带点咖啡色的黑发高高盘起,加上耳朵戴着红宝石的关系,看起来比实际还要成熟。

  深红色礼服从上半身到腰间都紧紧贴和着身体的曲线,然后自腰部往下展开。裙摆处浮绘着黑色大鸟图样,眼瞳的部分则是以红色宝石缝制而成。由于腰部曲线一览无遗,若是年长的女士们在现场,应该会免不了一顿责难;不过毕竟现在夜已深,没有人会说什么的。

  「柯奈莉亚。」

  艾蒂儿将视线从凡妮身上移向最亲密的朋友。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艾蒂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柯奈莉亚微微以轻蔑的视线瞥了凡妮一眼,然后便以强势的口气说着。

  艾蒂儿蓦然望向前方。

  原本一进到大厅来,首先有事情是必须先做的。

  没有跳舞的男性们,像是看着美丽宝石或是艺术品般望着两人。全都是贵族,或是各国王公皇室等一些适合艾蒂儿的人。

  艾蒂儿是不可能撤退的。

  夏洛克也是一样。

  「——说得也是。」

  艾蒂儿依然面朝前方,开口如何说道。

  柯奈莉亚点点头。

  「音乐结束了,我们走吧,艾蒂儿。祝您愉快,凡妮尔·伊修丹顿男爵小姐。」

  「祝您愉快——我们下次再见,凡妮。」

  「祝两位愉快,艾蒂儿小姐,柯奈莉亚小姐。」

  凡妮被牵制似地说着。

  她长相不算耀眼,而且还战战兢兢的,和公爵千金柯奈莉亚比起来,行为举止根本是望尘莫及。

  艾蒂儿与柯奈莉亚并肩走过大厅,随着目光的聚集,她终于能够堂堂抬起头了。

  克莉丝一弯过转角,就立刻看到格林公园的高耸铁门立于该处。那就是东口了。

  注意到再走几步就到了,克莉丝于是从小提袋中拿出瓶子。那是在更衣室时,黑发侍女交给克莉丝装有水的瓶子。

  回想着侍女的动作,仰起头,将瓶口对准眼睛,轻轻摇晃才终于滴出几滴水滴,不过却没顺利滴入眼睛里。

  「……克莉丝?你在做什么?」

  好不容易才滴入眼睛时就听到呼唤,克莉丝赶忙将瓶子藏在手心,然后塞入提袋中。她一边假装要拿手帕,一边眨着眼睛看向夏洛克。

  夏洛克就在公园的高耸门前,并没有戴起帽子,一身看似高级的晚宴西服身影,仿佛比平常还更具有贵族气息。不过当他略微加快脚步走上前来一看,果然还是平常的夏洛克。

  「怎么了?要不要紧?」

  「啊——没关系的。」

  「你有马上听懂吗?虽然觉得不会太困难,不过我还是担心了一下。」

  夏洛克担忧似地注视着克莉丝,克莉丝瞬时显得不知所措。

  「我马上就明白了。谢谢,夏俐,我很……开心。」

  夏洛克笑着,然后自然地牵起克莉丝的手。他戴着克莉丝送他的手套。

  「进来吧,我也才刚到而已。」

  门是打开着的,夏洛克让克莉丝先进去,接着他进到里头后再从内侧关起,将一个大锁锁上。

  「这是你家的公园吗?」

  「不是,这附近的贵族有几个人拥有这里的钥匙。只要把这里关起来的话,到早上都不会有人进来。」

  「这么大一个公园?」

  「这是特权之一呀。今天有月亮,没关系吗?」

  「我喜欢月亮。」

  「我也不讨厌。现在还不到满月呢。」

  夏洛克看着克莉丝,温柔一笑。那是一如往常的笑容,相当地迷人。克莉丝感觉到自己的胸口顿时一个揪紧。

  「很多女性讨厌月亮,但多亏有月光我才能看清楚你的脸。今天发型不一样?脱下帽子我看看。」

  克莉丝害羞地笑着,同时解开宽边女帽的缎带。虽然也有简单绑过几次,不过这说不定是第一次正式尝试将头发盘起。

  夏洛克拉开一些距离凝视克莉丝,然后满足似地微笑了。

  他走上前,牵起克莉丝的手,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克莉丝虽然吓了一跳,仍是顺着他的意思。夏洛克配合着克莉丝的步伐,缓缓地开始走在公园的道路上。

  「巴恩滋夫人说机会难得,所以就帮我注意了很多。其他在更衣室的人也都给了我很多不同的意见,虽然我已经说了像平常一样就好。」

  「为什么?」

  夏洛克认真地问着,克莉丝下意识地说:

  「因为你说,就照平常的穿着就好……不对,是说没有必要换衣服。因为特地写在信上,所以我想应该是对我的礼服没有兴趣吧。」

  「我有说过吗……」

  「……忘记了吗?」

  克莉丝有些受伤似地低喃。夏洛克赶忙改口说:

  「不,或许有说过吧。你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很漂亮的。」

  「……没关系的。」

  「有关系,让我看看。」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宽阔道路,眼前有座小小的湖。四周当然没有任何人在,但月亮意外地明亮,照应出周围的景色。像是属于夏洛克的黑色斗篷和帽子,就挂在沿路旁的长椅上。

  克莉丝将帽子和提袋交给夏洛克,接着将手伸向斗篷。

  夏洛克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克莉丝,克莉丝低着头,解下固定斗篷的别针。

  翡翠色的礼服尽管没有太多露出肌肤,然而腰间线条紧紧束起,衣袖短而蓬鼓,胸前和背部稍微有比较开,头发则全部收整盘起,颈项感觉凉飕飕的。

  夏洛克接过克莉丝所解下的东西,然后将一切都放到长椅上后再折回。

  他目光放肆地投向克莉丝全身,然后静静地要求:

  「转个圈看看。」

  转圈……克莉丝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且四周比预期的还要明亮,开敞的胸口和露出于短袖外的手臂,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洛克走上前,拉起克莉丝的右手,就这么高高提起。

  「转身。」

  克莉丝转着,夏洛克放开手。礼服的罩衣因为充满空气的关系而蓬蓬鼓起,脖子和脸颊感受到了冷冽的风。

  她感觉到某种东西从胸前的柔软蕾丝升起。

  转了一圈后,夏洛克就在那里。一副很高兴的模样,夏洛克接过克莉丝的手,然后环上腰际,注视着克莉丝的眼瞳说:

  「相当地漂亮喔。」

  克莉丝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

  好害羞,真的很难为情。侍女们各自从嘴里说出的话是真的。自己的眼瞳、胸前或是手腕漂亮得配得上夏洛克,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谢——谢谢你。」

  克莉丝小声说道。明明不可能没注意到克莉丝羞红的脸庞,夏洛克还是假装没看到一样,他笑着说:

  「是真的,很可爱喔。」

  夏洛克带领着克莉丝,踩着轻盈的步伐。这次两人悠然而自在地旋转着。

  这就是所谓的跳舞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跳舞这件事比自己所认为的更加温柔,更加令人平静。

  克莉丝任由夏洛克的手来带领,忽然间,身体一个倾斜。

  从夏洛克身上传来了一股香气。那是花吗?香水吗?还是化妆品?或是也有其他人的味道掺杂其中?

  ……好讨厌,克莉丝心想。

  相当不喜欢。虽说不代表任何意义,而所谓的社交对他来说也像是工作一样,但还是不喜欢。

  「夏俐,和很多人跳过舞了?」

  克莉丝小声问着。

  「没有很多,不过有跳。在意吗?」

  「……嗯,有一点,虽然可以理解。」

  「那是无需在意的事。对了——你在店里会欢迎男客人吧?」

  夏洛克有些恶作剧似地说着,克莉丝想起不久前夏洛克对她说的话,她吓了一跳。

  「你不喜欢那样子吗?」

  「有一点吧,虽然可以理解。」

  「明明就是不需要在意的事。」

  「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克莉丝露出微笑。话虽这么说,但会在意就是没办法。

  「克莉丝——」

  「嗯?」

  忽然被呼唤,克莉丝抬起头。

  夏洛克一脸严肃,他停住动作,与克莉丝两两相望,然后口气认真地问:

  「你希望露面吗?希望我介绍你给其他人吗?希望能够光明正大地碰面吗?虽然我不知道我可以保护你到什么程度——但如果你可以比现在再更坚强一点的话……」

  克莉丝端详着夏洛克好一会儿。

  「……我不知道。」

  夏洛克的榛木色眼瞳蒙上一层阴霾。那是有些悲伤,有些心酸的感觉,仿佛走投无路一般。看见夏洛克这样,连克莉丝也赶到悲伤。

  这是为什么呢?克莉丝思考着。明明夏洛克就没有任何辛苦的事情呀。

  或许是我滴太多水到眼睛里的关系也说不定。

  「要怎么做才知道?」

  夏洛克一下子就恢复以往的表情。询问着克莉丝。

  克莉丝伸出手,抱住夏洛克。夏洛克被克莉丝的手紧紧抱着,夏洛克那碰到自己脸颊的头发,飘然而干燥,相当地平顺。

  「偶尔化为言语说出来,夏俐——」

  克莉丝第一次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对夏洛克做出要求。

  夏洛克将嘴巴贴近克莉丝的耳朵,然后轻轻地说出了那句秘密的话语。

  身体变得燥热,克莉丝将额头埋在夏洛克宽阔的肩膀里,对他撒娇。

  我也是——虽然想这么回答,却因为开心的情绪盈满胸口,让她好想哭,无法做出回应。

  夏洛克捧住克莉丝的脸颊。

  整个人宛如要被吸入那深浓的榛木色眼瞳之中,克莉丝闭上眼睛,夏洛克弯下身。

  如同照映着黑夜的月亮般,犹如沾湿脸颊的雾气般,夏洛克嘴唇落了下来。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只是如融化般,静谧的一吻。

  在克莉丝的身体里,一把烈火点燃、升起,就要熊熊燃烧。

  克莉丝颤抖着。她至今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好害怕。她一直、一直不想去看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明明就不想睁开眼——不想产生——不想这样燃起炙热。

  在心里头,还有另一个自己正阻止着。不行,那个自己是这么说的。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但那是如此地温柔、冰冷、甜美,无论何时都无法停下。

  嘴唇分了开来,两人互相凝视,然后贴合,又再次闭上眼睛。

  在犹如自一片深沉间浮出的月光下,两人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相互拥抱着,战栗般地不停吻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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