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八章 预言未来的少女

  某个地方有个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女性。

  诡异的她深深戴着兜帽,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简单明了地说,她能够看见未来的一切。

  她究竟为何持有那种力量,他人不得而知;但她真的看得到。

  国家的未来、人的未来,她仿佛都能看见。

  然而,具有神秘力量的她却似乎不想有效活用那份力量。

  也许是出于恶意,又或者是纯粹厌恶人类。

  某一天,她指着走在路上的情侣说:

  「你们三天内会分手。」

  情侣听到她的话一笑置之。两人不认为感情如此亲密的他们会分手。

  但是三天后,男方外遇的事情曝光,情侣如她所说分手了。

  这是单纯的巧合吗?

  时光流转,某一天,她指着正在寻找走失家猫的男孩说:

  「你的猫会被溜进城里的野狼吃掉。」

  人们为了以防万一,进行寻猫大搜索。

  结果如她所预言的一般,野狼确实混进了城里,众人找到了男孩惨死的猫。

  这难道也是单纯的巧合吗?

  时光再度流转,某一天她对走在路上的女人说:

  「你的丈夫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

  女性始终瞒着众人,和为疾病所苦的丈夫一同生活。然而预言家却像是亲眼看到一般如此预言。

  然后一个月后,女人的丈夫确实过世了。

  在那之后预言家依然日复一日,随心所欲地对人们说出预言。

  「你即将展开的新事业绝对会失败。」「你家会遭小偷。」「你的右脚很快就会受伤。」

  她说出的预言一向不吉利。

  不久之后人们开始谣传她能看见未来。尽管对她心存敬畏,谣言依然悄悄地传开。

  人们所怀抱的无形恐惧终于成为那个国家的常识。人们害怕她,直到没有任何人愿意跟她扯上关系。

  就如同没有人愿意与她相关,那个国家也没有人能阻止她。

  比如说,即使士兵前来拘捕,她也能像是知道士兵会来一般避开。比如说,即使想下毒杀死她,她也能精彩地躲过危机。

  不论用什么手段,都对知晓未来一切的她无效。

  那个国家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总是戴着兜帽,别说她的脸,就连年龄也无人知晓。甚至没有人知道每次都突然在街上现身,陷他人于不幸的她是否真是这个国家的居民。

  那座城镇的人们畏惧没有人认识的她,生活在不知道她下次会何时、在什么地方为谁带来恶运的恐惧中。

  直到某一天。

  一名魔女出现在那个城镇里。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灰色长发,穿着黑色的长袍,头戴黑色三角帽。少女是魔女,亦是旅人。无法看见未来,也不具有特殊能力的魔女穿过了那个城市的门。

  那名魔女是谁?

  没错,就是我。

  ○

  「啊,没钱了……」

  那座城市称为市街罗伦特。付了一点钱穿过城市的大门,我立即发现钱包中所剩无几的凄惨状况。

  哎呀哎呀难道说我的钱包太爱钱了,偷偷把钱吃掉了吗?你这贪吃鬼。

  不过我这个旅人究竟为什么会过这么没有计划的生活,令人百思不解。每次会想赚钱都是因为缺钱花用,而且都要等到不知道当天的住宿费付不付得出来的紧急状况。是不是该有计划一点地行动比较好?

  …………

  就算我在心中责备昨天之前的自己欠缺计划性,也无法解决我今天的财务状况,天上更不可能掉钱下来。

  无论如何,这样下去我就只能仰望星空步入梦乡,换言之状况颇为不妙。

  既然如此不妙。

  既然钱包奄奄一息。

  「……真没办法呢。」

  久久来做一次那个吧。

  「那位……那边那位,要不要算命呢……」

  在红砖建筑并排的大街角落。

  有个在手边摆着可疑的水晶球,在水晶球上一面招手一面低语,可疑透顶的少女。顺带一提这个人是我。

  再更进一步,她说着「那边那位……」但其实并没有指定任何特定的对象。

  「咦,我吗?」不过十人中至少会有一个像这样上当的笨蛋。

  「啊,是。那就那边那位好了。」

  既然你对号入座,就当是这句话在叫你好了。

  「……你对你的人生很烦恼吧?」我嘴角浮现笑意说道:「就让我来解决你的烦恼吧。」

  「……我是没有在烦恼人生啦。话说你应该不是占卜师,是魔女才

  「我是魔女也是占卜师。」我挺起胸膛。「你正在烦恼。我看得出来。你只不过是假装自己没有烦恼,其实内心相当挣扎……只要有我的力量,就一定能让你的未来光辉灿烂喔。」

  这句话可疑无比,十个人中究竟有多少人听到我的话会照单全收呢?恐怕半个人也没有。

  眼前的青年也不是例外。他发出「嗯……」的沉吟声。

  「好像很有趣,不过你真的看得到未来吗?很可疑耶。」

  「你是说你不相信我吗?」

  我早就知道他会如此怀疑我了。「好吧。那么为了证明我的力量,我来猜猜你的个性吧。这样你就愿意相信我了吧?」

  「嘿~?」

  他似乎稍微涌现了一点兴趣,青年隔着水晶球在我对面的位子坐下。

  「……唔唔唔唔。」

  我把手举在水晶球前,用青年听不到的声音低声念着:「给我钱给我钱给我钱给我钱……」这句类似咒语的话。

  金钱的亡者就在这里。

  顺带一提这也是我。

  「我看见你的个性了。」接着我说:「你还挺介意别人的眼光吧?」

  「……嗯……还好,应该算吧?」

  「你内心善良,看到有困难的人会忍不住伸出援手。」

  「……这个好像中了。」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偶而会感到强烈的孤独感吧?」

  「喔喔……说中了耶。」

  「你总是在意他人的眼光,就算想主动做些什么事情都难免态度消极对不对?」

  「就是这样……!算命仙,我究竟该如何是好?」

  「毋须担心,就让我来解决你的烦恼吧。」

  我对他嫣然微笑。

  顺带一提,我刚才说的话对大多数人都适用。把所有人都适用的话听成针对自己的话,这可说是在和占卜师对话这特殊环境下产生的误会。就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催眠的一种。

  「拜托你了,算命仙……!请你教教我!」

  青年突然积极了起来,完全陷入我的催眠。

  「哎呀,想变幸福的话请先付占卜费。付完再说。」

  「……咦,不是免费的吗?」

  「别以为不用花钱就能得到幸福。」

  「…………」

  「来,付钱,快点。」

  来来来,我这么说晃了晃手。

  也就是说想继续听下去就必须付钱不可。幸福总是在金钱的彼方。

  「……我知道了啦。拿去。」

  青年说,将一枚银币放在我手心。

  「谢谢惠顾~」

  我把银币丢进身旁的盒子,继续说:

  「那么,就让我来解决你的烦恼吧

  我想,旅人的资金源,主要来自于旅途中美妙的相遇与离别。

  「……哎呀~真不错呢。大丰收。」

  我在这个市街罗伦特也重复了几场美妙无比的相遇与离别,太阳下山时,我的钱包又再度滋润了起来。

  沉甸甸的钱包给人幸福的感觉。真棒。太棒了。太好赚了。只要有这么多钱,应该能好好旅行好一阵子了吧。

  ……不过这个国家的人好像有点太好骗了呢……这可能是我第一次一天就赚到这么多钱。是好骗的人很多吗?

  这对我来说相当有帮助,但我也同时担心起这个国家人们的未来。

  顺带一提,我绝不是乔装占卜师骗人,当然是很认真地聆听客人们的烦恼,并给他们有用的建议。但是缺德的家伙会将我这种极为正经的事业揶揄为某种诈骗。

  于是,从旁看来充满疑点的算命事业最重要的是急流勇退。

  错过时机就会被卷进麻烦的事件里,赚了一点钱后立刻消失才是上上策。

  因此我一面确认钱包的触感,一面开始收拾摊位跟水晶球。

  那个,可以借用一点时间吗?」

  就在我正巧将水晶球收进包包里时,有个女生在椅子上坐下和我面对面。

  她漂亮的淡蓝色头发在后脑绑成一束,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她的双眼如同现在即将失去光芒的琉璃色天空。她穿着造型严肃的黑夹克与黑短裙,在带有一丝寒意的秋天夜空之下显得恰到好处地温暖。

  原来如此,是客人啊。

  「不好意思,我要收摊了。太晚我的占卜会失去效果。」这是我编的。毕竟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力量。

  「啊啊,不是。我好像不是来你的摊位算命的。」

  眼前的她挥了挥手。仔细一看她双手戴着白色的皮手套,一手拿着手帐。

  「……?那又为什么?」妨碍营业吗?不过我已经结束营业了。

  看到我歪着头,她骄傲地举起手帐给我看,像是在问我是不是看不到那个。

  「…………?」

  我盯着手帐看。

  某个纹章正下方,写着一行字。

  「市街罗伦特治安维护局」

  …………

  哎呀……?哎呀哎呀?

  「啊,难道说你是外地来的吗?不过你应该看得懂这是什么意思吧?治安维护局简单来说好像就是守护这个城市和平的警察,我的名字是阿莲莫莲。你是?」

  「……我叫做伊蕾娜,灰之魔女。我是旅人……」

  「伊蕾娜小姐,是吗?好好好。」治安维护局的阿莲莫莲在手帐上迅速写了些什么。「话说回来你今天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个……我稍微在这里……休息了一下……」

  「嗯嗯?」她的双眼注视着我的包包。「那里面装了什么?」

  「我的衣服。」

  「可以借我看看吗?」

  「我行使缄默权。」

  「不那个就算了。」

  「里面有内裤不能给别人看。」

  「大家都是女生好像没关系?」

  「…………」这么说也对。我当然知道。我知道。

  「话说回来伊蕾娜小姐,劝你好像不要在这附近闲晃比较好?附近的人通报说,这附近有拿着可疑水晶球的女人假扮成占卜师敛财。伊蕾娜小姐好像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喔。」

  「…………」那不就是我了吗?讨厌啦。「那个……听起来好可怕……我得马上回家才行呢。那么我先告辞了。」

  「嗯嗯。这么想好像不错。话说包包里面可以借我看吗?」

  「我不要。」

  「对不起喔伊蕾娜小姐,我不是怀疑你就是占卜师,可是这是我的工作。你愿意帮忙,姐姐我好像会很感激喔。包包借我看?」

  「你……你很烦耶!我报警啰!报警!」我的占卜告诉我,这种时候要假装暴怒强行脱逃为妙。

  「嗯嗯,你会生气好像很有道理。可是我就是警察呀。」

  「…………」怒火以秒速熄灭。我的占卜还真没用呢。

  「你的包包里装了什么?」

  「…………」

  结果我拖拖拉拉了好一阵子,在她说出「要不要叫支援呢?」以及「你再继续拖下去我就只能祭出强硬手段啰~」等类似凶器的威胁时,我屈服了。

  「嗯嗯……?这是什么?」

  然后,遗憾的是她连包包都不用翻,我的水晶球就自己探出头来,鼓鼓的钱包也顺便跟着露脸。

  我就算不是警察,可疑到这种程度就连我都想将我自己定罪。

  「…………………………那是,那个……就是那个。我有收集水晶球的兴趣,所以才……」

  「可是伊蕾娜小姐,你好像很有钱呢?难道说你是贵族旅人吗?」

  「…………………………啊,就是这样。」

  「嗯嗯这样啊~」她面不改色,保持微笑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话说能跟我走一趟吗?」

  这句话的涵义不言而喻。她这么问的时候早已没收了我的水晶球和钱包,我想等着自己的未来只有一个。

  「我有权拒绝吗?」

  不过我的占卜说以防万一要赌上最后一缕希望才好||

  「好像没有?」

  ……并没有。

  ○

  我还以为自己会被关进牢里,受到一顿严刑拷打再没收我所有的财产,从早到晚接受名为侦讯的说教后,在精神疲惫不堪的状况下听到「不要再犯了喔?」这句温柔的话被迫深切反省,尝到难以承受的痛苦。

  然而阿莲莫莲带我走的路却不通往牢房,也没有通往任何看似隶属于市街罗伦特治安维护局的场所。不仅如此,我们走的路还越来越远离人烟。

  「……那个,你现在要带我去哪里?」

  「嗯~?秘密。」

  我环视四周,浮现夜空中的满月只有照出黑暗中不停蠢动的树木,以及缓缓飘散的红叶与黄叶。

  完全没有人的气息。

  「那个……我还以为我会被带去治安维护局的派出所……难道不是吗?还是前面有派出所呢?」

  「前面好像没有那种地方?」

  「……那有什么?」

  「咦?我家。」

  咦?为什么?

  「那个,难道说规定上治安维护职员一定得把罪犯带回家吗?」

  「好像没有那种规定喔。」

  话说回来,我从刚才开始就很好奇,为什么你每句话都是推测?你对自己的话有多没自信?

  「我完全不懂你在想什么。」

  我原本想正气凛然地瞪她一眼,但从她看着我的表情看来,我丝毫没有半点魄力。

  「我好像也不太清楚,可是直接把你关起来好像有点可惜。」

  因为她这么说完,甚至高兴地笑了出来。

  结果,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跟着她抵达了她家。

  这里杳无人烟,红叶与黄叶多到淹没脚踝的道路尽头,有一栋老旧的民宅。

  「这里好像是我家?」她说:「来吧请进,我好像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她背对着我,直接走进家里。

  她似乎完全没想过我可能会在这里转身就跑。太天真了呢。只要有我的力量,从这里销声匿迹根本是小菜一碟。

  那么就趁她距离我够远的现在,快点溜||

  「啊,你好像当然没有权力拒绝喔。」

  她边说边现出我的钱包。

  如字面所述,我身陷钱包掌握在别人手里的状况中。

  「…………唉~」

  我叹了口气作为最起码的反抗,走进她的家里。

  一进到她家,她就请我在桌子对面的其中一张沙发上坐下,侧着脑袋问:「你想喝咖啡?还是红茶?」

  「那就咖啡好了。」我缺乏紧张感地回答,她不久之后便从厨房带着两杯热咖啡现身。

  「请用。」

  「谢谢。」

  我毫无戒心喝了一口她给我的咖啡。恰到好处的温暖在秋天寒意中发冷的身体扩散。

  尽管我这么悠闲,我到现在仍然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话说到底是怎样?以无限趋近于诈骗的占卜赚钱遭到看似警察的人逮捕,结果她居然请我回家作客。

  请问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简单来说,我好像是有求于伊蕾娜小姐才把你带来这里的。」

  阿莲莫莲似乎感受得到我心中累积了大量的不信任,她望着咖啡中的波纹一字一句,有如对咖啡呼气一般慢慢说道:

  「伊蕾娜小姐知道住在市街罗伦特的预言家吗?」

  「预言家吗……」

  「看来你不知道呢。」

  我点了一下头。

  「那么我来告诉你。」之后她说:

  「这个城市,好像有个只说不吉利预言的恐怖预言家。她总是深深戴着兜帽,不知道她究竟几岁,也没人看过她的脸;可是那个预言家每次都会说出让别人不幸的预言,然后消失无踪,非常不可思议。」

  「…………」那是什么都市传说吗?

  「我知道这么说难以置信,但是预言家的预言每次都会应验。比如说,如果她预言某个人明天会遇到意外,那个人就毫无疑问会遭遇意外;要是她预言明天会被女朋友甩,好像就会变成那样。」

  一直说好像好像我听不太懂,简单来说就是||

  「市街罗伦特有个只会预言恶运的预言家是吗?」

  「好像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所以说,那又如何?」

  「伊蕾娜小姐是魔女对不对?」

  「我是没错……」

  「换句话说你超级强对不对?」

  「是这样没错……」

  她正眼看着因为完全看不出对话方向性而困惑的我,这么说:

  「我就直说了,我好像希望你能逮捕那个预言家。」

  …………

  不不不。

  「逮捕预言家?真的假的?」从刚才的话听来,你是说预言家能看见未来对不对?要我去抓能看见未来的对象?您在开玩笑吗?「不管拟定什么策略我想她都一定能逃脱的说。」

  「就是魔女才有办法成功不是吗?」

  「你太看得起魔女了||我们才没有那么方便。只不过是会用一点魔法,而且比较强的普通人罢了。」

  归根究底,既然有治安维护局这种组织,所属于那里的你不是才应该想办法处理预言家吗?

  「我们好像就是因为完全对付不了她才这样拜托你的,会使用强大魔法的魔女不就能跟她对抗了吗?」

  「无法。」

  「在做之前就放弃好像会一事无成喔?」

  「半途而废把烂摊子交给别人才会一事无成吧。」

  「我好像没有放弃,现在好像正在着手处理。」

  不不不,不管怎么想你都放弃得一干二净了不是吗?就在我想这么回答的同时,我恍然大悟。

  「…………」哎呀哎呀,难不成。「难不成是那个吗?你是想利用我逮到预言家将功劳留给你,用来交换把我在这个城市做的坏事一笔勾销吗?」

  「嗯。」

  「看来这个城市的治安败坏到无药可救了呢……」这不是渎职吗?

  「好像是发生了我们无能为力的事件不好。」

  你怎么看得这么开呢……

  但是和刚才一样,只要我的命脉掌握在她手里,我除了对她言听计从之外明显别无选择。乖乖听话也许才是上策。

  不过老实说真的是太麻烦了我很想拒绝。就让我拐弯抹角地婉拒她吧。

  「好吧,要我帮忙没有问题喔?只可惜我的钱包在你手里,我现在身无分文。这么一来我没有钱在市街罗伦特生活,也就是没办法调查预言家。你听得懂我想说什么吗?我是在说要我调查有困难。」

  「没问题。好像只要住在我家就好了?」

  「…………」问题解决了……

  「啊,可是住在我家好像有一点交换条件。」

  「这个状况下你还要追加条件吗……」你是恶魔吗?

  「不要紧,这个条件好像没有特别困难。」

  她这么说,露出和刚才的对话内容太过不相衬的柔和微笑,卖足了关子后,说出一个和目前为止对话相去甚远||又或者该说天外飞来一笔的请求。

  她说:

  「我好像想听伊蕾娜小姐说你至今为止的旅行故事。」

  和刚才一样,她依然握着我钱包的生杀大权,告诉我打从一开始就无权拒绝。

  ○

  就容我介绍一下在那之后我的一天吧。

  首先一大早起床。我被莫名早起的她叫醒,边抱怨:「我的身体还很困的说。」边吃早餐。只可惜精心准备的早餐出乎意料地美味,让我的身体自睡意中苏醒。

  饭后我们随意聊了一下,便一起离开家里。在即将来到城里的大街时她说:「那么好像就拜托你调查了。」挥着手消失在人群中,我则是照她所说调查预言家的事情。

  我调查到傍晚才回家。

  市街罗伦特治安维护局似乎颇为悠闲,又或者是个轻松的肥缺,我回到家时她已经在家等待,甚至连晚餐都准备好了。

  接着在二度享用她亲手做的料理之后,我会说故事当成回礼。顺带一提,朗读我在旅途中写的日记跟某种羞耻Play一样。每次说完故事阿莲莫莲都会格外兴奋,说着:「我还想听!还想听!」央求我继续,但我华丽地视而不见。

  我故作平静把自己关在她替我准备的房间里,承受着将自己没有预定跟别人分享的故事念给人听的羞耻,一面抱着干脆就这样死掉算了的想法一面把脸埋进枕头里「呜~啊~呜~啊~」地呻吟,结束这一天。

  我的生活大概像这样。为此我的体力日复一日地耗损。

  也因为这样,调查预言家方面一点都不顺利。

  「咦,预言家?啊啊都怪那家伙害我老婆跑……咦,你想知道预言家究竟是谁?别傻了,我才不知道。我还想请你告诉我咧。」

  「预言家是谁……是吗?我也想知道啊。话说回来,你该不会是之前算命的魔女||咦,认错人?长得很像的说……」

  「那个预言家害人家体重翻倍了啦!你看,人家的身体变得这么丑!都怪预言家说我会胖||咦?那是因为我的饮食习惯有问题?要你管!」

  诸如此类。

  我每天频繁地进行街访调查,但却得不到关键性的成果。

  姑且有人看过她,所以她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人才对……宛如海市蜃楼般的身影,再加上不胫而走的谣言,让我无法掌握预言家的为人。

  在这当中我当然每天规规矩矩地朗读自己的故事给阿莲莫莲听。

  「那个||很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国家有很多我,一共有十六个我齐聚一堂。没错,场面非常混乱。然后||」那天我记得自己说的是我和具有各种可能性的我相遇的故事。

  顺带一提,阿莲莫莲听了相当喜欢。

  「好有趣!话说离题一下,伊蕾娜小姐喜欢女孩子吗?」

  「蛤?你问这什么问题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没有,因为伊蕾娜小姐们中明显混了一个喜欢女生的伊蕾娜小姐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那一天我狠狠揍了枕头一顿。

  也许是那一天的隔天。

  我发现街访调查不会有什么成果,死马当活马医去找城镇的大人物问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一说我在调查预言家,就轻而易举地见到领主小姐(治理城市的人是个年轻的小姐)了。

  「不过很遗憾……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详细资讯。一定是因为她看得见未来,因此知道要怎么不让自己被别人看到消失的方法吧||我们过去跟踪她好几次,试图掌握她的真实身份,却完全查不到她到底是谁。」

  结果就算请领主帮忙也徒劳无功。

  「我还是有请城里的治安维护局巡逻,寻找有没有类似的人||那个,如你所见,并没有什么成果。」

  「喔喔。」也就是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被误认为可疑的占卜师吗?预言家不可原谅。

  「说不定根本不可能特定谁是预言家呢||」领主小姐露出死心放弃的神情。「干脆让预言家说出不可能找到预言家的未来,我跟治安维护局就不必这么操心了。」

  「…………」

  莫非我的调查触礁了吗?

  那天我回到家,当然也朗读给她听。

  「……那个,然后在那个国家跟我重逢的沙耶送我的项链就是这一条。」

  「啊,你戴着啊。」

  「……是呀,那个,毕竟是人家送的。」

  「欸,伊蕾娜小姐你果然

  「才怪。」

  这件事后我把房间里的枕头打爆,害内容物全喷了出来变成睡不了的状态,所以我悄悄拿去跟阿莲莫莲的枕头交换。

  她臭骂了我一顿。

  隔天,那名预言家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预言家好像出现了。」

  我造访领主看有无任何情报,得到的却是事后报告。

  「预言的对象是住在这个城里某位官员的女儿。中午突然现身的预言家对他女儿留下『你今天会被强盗集团当作人质』这则预言,就消失了。」

  「人质是吗……」不知道是今天的什么时候呢……真麻烦。「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哪里?」

  「她在自己家里等。话说魔女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她不用说我也明白。「你要我从强盗团手中保护她对不对?」

  「你真清楚||话虽如此,也无法避免预言家所说的未来。」

  领主眉头紧皱,叹了口气。

  这是见证预言家实力的大好机会。

  ||我原本这么想。

  「…………」

  相当遗憾,看来状况没有悠闲到能给我这种余裕。

  我抵达官员家里的时候,强盗团已经闯进里头,女孩的脖子上也架着刀被当成人质胁持了。

  在治安维护局的重重包围中,强盗团的其中一名成员用力嘶吼:

  「可恶……!我们的计划怎么会曝光!应该完美无缺的啊

  那个男人看起来非常焦急,不过女孩子遭到胁持,治安维护局显然也无法贸然出手,完全陷入胶着状态。

  「……嘿呀。」我偷偷在暗处使出魔法,旋即将男子的手冻成冰棒。

  我事后才知道,很久以前就有强盗团的成员假扮成管家与女仆混进官员家中,试图威胁官员的生命。

  虽然状况平安落幕,但我步上回家的路时依然难以释怀。

  「……所以最后,飞龙小姐就跟旅馆的大姐姐在一起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说完了。」

  「伊蕾娜小姐只要是女生跟谁都可以吗?」

  「…………」

  我对这边也很难以释怀。

  自从强盗闯进官员家以来,预言家每天都会在某个地方现身,如同至今为止潜伏不出像是一场误会。

  「今天她在某个独居的男人面前现身。」预言他罹患了心脏病。

  「今天她在梦想成为歌手的少女面前现身。」预言她的愿望不会实现。

  「今天她在某个公司的老板面前现身。」预言他的公司会在几个月后破产。

  「今天她

  每次和领主见面听她这么说,我都会前往现场。

  他们被预言家指名,每个人却都十分理解预言不论如何都会实现。

  一问之下,独居的男人说:「去医院检查才发现我真的有心脏病。接下来得跟病魔缠斗了。」心情相当低落。

  梦想成为歌手的少女说:「我不当歌手了,我要走别条路。」摇了摇头。

  公司的老板说:「得在破产之前帮员工找到新工作才行。」不停奔波。

  他们都以预言会实现为前提行动。

  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不这么做只会更加不幸吧。

  「…………」

  我依然无法释怀。

  我认为陷他人于不幸的预言家来历并不单纯。

  「不好意思,我在调查预言家过去的各种言行

  某一天,我请领主提供资料给我。

  她爽快地接受,却同时摇了摇头说:「当然没有问题,可是详细资料放在治安维护局。我会跟他们联络,能请你去找他们吗?」

  领主十分亲切地跟我说了声:「不好意思喔。」向我道歉,并替我写了介绍信。

  我在下午抵达治安维护局。看过领主写的介绍信,职员小姐将至今预言家出现时的所有调查资料毫无保留地拿给我看。

  「全部就是这些!请看!」

  数量令人叹为观止,叠起来甚至可能跟我的身高一样高。

  我原本不想查得这么仔细的说……

  「我听领主大人说过了。您在协助我们锁定预言家的身份呢。我会在柜台,有什么问题请随时问我不要客气!」

  职员小姐开朗地敬了一礼,把我一人留在资料室里。看来他们对我的期望不低呢。

  「……唔唔。」

  然而,我并非一无所获。在翻找了几个小时的资料后,太阳西沉时我在柜台露脸。

  「谢谢你提供资料。」

  我低头致谢,职员小姐就侧着头问:「是!请问有看出什么吗?」

  「嗯。那个,应该有一点。」会语带含糊,是因为我还没有得到确切证据。「话说回来,阿莲莫莲小姐在吗?既然来了我想顺便见见她。」

  已经傍晚了,既然来到治安维护局,她在这里工作的话,我想可以跟她一起回家。

  但是,职员小姐却说:

  「……阿莲莫莲?」

  她皱起眉头,说了声:「……请稍等一下。不好意思,因为我也不记得所有职员的名字……」开始翻找名册。

  我等了一会儿。

  窗外西沉的太阳即将被黑暗吞噬。

  马上就要晚上了吧。

  回到阿莲莫莲家的路上,森林里肯定一片黑暗。

  「伊蕾娜小姐。」

  不久之后职员小姐来到我面前。

  开朗的表情不见踪影,她以即将造访的夜晚般阴暗的神情看着我。

  又或者该说她正在犹豫。

  「……那位真的是治安维护局的职员吗?」

  职员小姐这么说:

  「局里没有叫做阿莲莫莲的人……」

  ○

  当天夜里。

  一如往常吃完晚饭后,阿莲莫莲又央求我说旅行的故事给她听。

  「伊蕾娜小姐,今天你要说什么故事呢?」

  阿莲莫莲小姐手中拿着两个马克杯在我对面就座,今天她肯定也打算不停听我说故事直到深夜吧。

  话虽如此||

  「……嗯……」

  我翻翻日记看了看,我的旅行故事几乎全部说完了。

  每个故事她都已经听过了。

  看来我们在一起过了太久了。

  「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她歪着头这么问我。看起来像是在怀疑我为什么烦恼||表情没有一丝疑惑。

  「那个,有喔。」

  我的旅行故事并没有全都写在日记里。

  日记之外的部分,也有我认为有趣的旅行故事。

  不过该不该跟她说我有点顾虑。

  「那么,跟我说吧?」

  「…………」

  既然她这么要求,我就说吧。

  我阖上日记,笔直看着她时,深蓝色的眼眸望着我,仿佛无底深渊。

  然后我说起故事来。

  「某个地方,有个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女性

  我说起预言不幸未来的预言家的故事。

  ○

  在我调查预言家的同时,我找到了某个真相。

  打从一开始,这个预言家就有诸多疑点。

  假使预言家确实毫无疑问能预知人与国家的未来,她为什么只预言不幸的未来呢?

  她是故意惹人怨的吗?

  我想她既然看得见未来,预言家应该知道招惹众人最后会有什么下场。

  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暴露身份,受到陷他人于不幸的报应。就算她是笨蛋,只要看得见未来一定也知道才对。

  然而预言家却似乎只将特别的能力用来陷害他人。

  究竟为什么?

  我翻找过去的资料,细细思考。

  列举所有过去预言家做过的事情会没完没了,但能够断言的是,她的预言货真价实绝对会实现。在此同时,预言对象全都遭逢恶运,结果怨恨预言家。

  乍看之下预言家似乎穷凶恶极。

  但是也许能够从别的观点来解释这个现状。

  比如说,要是她没有预言的话,也许会造成更悲惨的结果。

  「你们三天内会分手。」

  听到这句话的情侣之后各自和别人长相厮守。

  「你的猫会被溜进城里的野狼吃掉。」

  如果城里的大人没有寻找野狼的话,灾情可能会更加严重。

  「你的丈夫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

  听到预言的夫妇肯定十分珍惜最后的时间。

  「你即将展开的新事业绝对会失败。」「你家会遭小偷。」「你的右脚很快就会受伤。」

  预言家说出这些预言,但不可思议的是,全部都是倘若不知道会有恶运造访,就有可能更加严重的事情。

  换言之预言家只是为了避免最糟的状况,特地说出惹人厌的话而已。

  我是这么推测的。

  「……也就是说,你想说预言家不是坏人吗?」

  这是阿莲莫莲第一次在我说故事的时候插嘴。

  我点头回应:「就是这样,不过我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

  「…………」

  结果我翻找资料,在这个城市度过的几天之内能够解开的谜团就只有这些,除此之外依然完全不明白。

  但是我想这应该不成问题。

  「反正,就算不是坏人,她好像也不是一点坏事也没做过的模范好人呢。」

  「……什么意思?」

  她露出诧异的神情。

  她不晓得我接下来想说什么吗?

  她难道看不见吗?

  见到她浮现不明白的表情,我只有对她笑着说:

  「因为,她不是假扮成治安维护局的人,把旅人抓来使唤吗?」

  这不是坏事又是什么?我说。

  ○

  「……对不起。我好像听不太懂伊蕾娜小姐在说什么?」

  「那么我就说得更直白一点吧?你就是预言家。」

  我说得直白到直接公布答案。这样她应该听得懂了吧?

  我对她说:

  「身为预言家,你是为了让我说出旅途中的故事,才假扮成治安维护局的人对不对?不过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那么想听故事就是了。」

  「…………」

  「我没有确切证据,可是我难以想象你之外的人会是预言家。因为你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治安维护局里分明没有阿莲莫莲这个人,她却还是接近我,命令我寻找、逮捕预言家。

  光是这些就已经十分可疑了。

  「……这样吗。」我一半乱猜的推理似乎至少没有失准。「真奇怪,我以为自己假扮得很彻底的说……被你发现了。」

  「只要跟治安维护局接触就能清楚查明的谎言并不算是谎言喔。」

  话虽如此,阿莲莫莲一定也看见了事情会进展至此了吧。

  毕竟她能预知未来,一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谎言迟早会被拆穿了。

  「能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

  阿莲莫莲沉默不语,但她的表情却没有阴霾,甚至看起来相当明朗。

  「我让你听了那么多我过去的故事。作为报答你也要跟我说很多你的故事。」

  不仅如此我还会把你的事情写在日记上,请做好觉悟||我这么说。

  终于,在漫长的沉默之后。

  「……那么,伊蕾娜小姐也要做好觉悟听喔。」

  阿莲莫莲边说,边用手轻抚胸口深呼吸。

  看起来就像是在拼命压抑激烈的心跳。简直就像是即将说出爱的告白。

  最后她看着我。

  以一直以来央求我说故事时那双美丽的双眼看着我。

  「我||好像从遇见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在等着你了。」

  然后阿莲莫莲说出她过去的故事。

  就以扫帚来比喻时间的流逝吧。

  扫帚唯一的握柄若是过去,连接尾端与握柄的绳索就是现在,而分成无数分岔的尾端则是未来。

  她说自己从小就能隐约窥见未来。

  预知未来时,就如同过去的情景突然涌现脑中一般。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看得见未来的她过着与他人稍微不同的人生。

  小时候她就看到父母将在几年后踏上各自的人生。她说自己不论怎么尝试避免,都还是看见父亲与母亲住在不同家里的光景。

  她为此相当难过。

  如果看不见这种未来就不必悲伤了||她怀着这种想法离开了家里。

  在那之后她在各式各样的国家间流浪。

  她偶尔会扮成占卜师,替往来行人预言未来赚钱。有时候还会向某国国王进言。

  和我不同,真正具有预言能力的她受到所造访各国的尊敬。

  但是她没有在任何一国久留,也没有交任何朋友。

  因为她看得见未来。

  她知道一旦在一国久留,继续预言未来,她迟早会脱离人类的身份,受到如同神一般的对待。

  她知道一旦跟人交朋友,终究得面临失和与疏远的未来。

  看见未来,使她变得极端胆小。

  尽管害怕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却无法对他人的不幸视而不见。在走遍各国之后,她找到了某个办法。

  只要成为不被他人感谢的预言家就好。

  这么做非常简单。只须忽然在街上现身,预言他人的恶运再离开就可以了。

  她知道如此一来,就能自然而然地避免最坏的状况。

  同时,她也知道自己会遭人怨恨。

  她想靠这个方法根除自己与他人的关系。

  「我好像看得见自己的未来。我会跟过去一样预言她人的不幸,在所有人的怨恨之中生活下去。我好像,看得见那种未来。」

  她轻描淡写地,平铺直叙地说道。

  「…………」

  正是因为看得见未来,所以才只看见不好的事情吗?正是因为看得见未来,所以才会变得这么悲观吗?

  「……我只要永远这样下去就好。可是,我不论如何都想见到伊蕾娜小姐。只有一次也好,我好像想听你说各种故事。」

  「……为什么?既然你能预知未来,就不必直接听我说了不是吗?」

  听到我的话,她摇了摇头,后脑绑成一束的头发掀起波浪。

  「我好像只看得见未来的景色,好像听不到未来会说什么话。」

  虽然现在才说,不过明明看得见未来,她的语气还真不确定呢。

  看到我眯起眼,她难为情地笑了笑。

  「即使不知道你会说什么,但从以前开始,我面前的伊蕾娜小姐总是愉快地说着各种故事||我好像从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对始终走在黑暗道路上的我而言,你的故事非常耀眼,让人不敢直视,却……好像非常非常幸福?」

  「…………」

  「为了见到你,我好像做了各式各样的准备。我在这个城市待了很久,甚至遭到通缉,还悄悄偷走治安维护局的制服和你见面。」

  「……然后威胁我说旅行的故事,是吗?」

  阿莲莫莲点了一下头。

  什么跟什么啊||我想。我的旅行故事应该没有那么了不起才对。都是些无关紧要,顶多只能拿来消磨时间的故事而已。

  「……你真笨。大笨蛋。」

  我带着内心涌现的各种感情,勉强说出这句话来。

  「笨蛋好像也不错。因为能与你相遇。」

  「……是吗。」

  我没有安慰她。

  我没有理由说了不起的话,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那种立场。我只不过是据实陈述往事的旅人而已。

  偶尔会说点小谎就是了?

  「阿莲莫莲。」

  我说:「既然你能预知未来||你当然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她没有迷惘,如同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一般,点了一下头。

  「你||好像会对我心灰意冷,今天就离开这里。」

  我好像会哭着目送你离开,然后继续在这座城市预言他人的不幸。

  她这么说。

  那个未来究竟会不会成真?

  「……你真的很笨呢。大笨蛋。」

  但如她所说,我在那天离开了她家。

  ○

  某个地方有个具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女性。

  诡异的她深深戴着兜帽,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脸。简单明了地说,她能够看见未来的一切。

  她究竟为何持有那种力量,他人不得而知;但她真的看得到。

  国家的未来、人的未来,她仿佛都能看见。

  然而,具有神秘力量的她却似乎不想有效活用那份力量。

  也许是出于恶意,又或者是纯粹厌恶人类。

  「你明天会

  旅人离开后的隔天早晨,她也造访了城镇。

  城里的人们全都在远处看着她||避开她过着日常生活。

  但是城里的人们都明白。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晓得。

  那名少女其实不是坏人。

  ○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可是从很久以前,我们就对她抱持怀疑。」

  这是领主在帮我写推荐信时不经意说出口的话。

  她一面叹气,一面化解一直留在我心中的疙瘩。

  「我想她一定不是坏人,不过她好像很擅长说谎。」

  纯粹想想,绝对会中的占卜不论多么不吉利、多么险恶都绝不可能是坏事。

  「因为听到坏事的时候,可以为未来发生的事情做准备吗?」

  她对我点头说:

  「自从她来到这个国家,很多人都这么做。见到她的人每个都假装完全相信她的预言,也假装因为预言而遭逢恶运,避开了最糟的状况。」

  这么说来,这个国家的人都挺容易被占卜骗的呢||这时我脑中闪过刚来到这个国家那天的事情。

  「不论未来是否不幸,都比什么也不知道还要来得好……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领主小姐一面点头,一面回答:「她一定是一直看着未来,害她看不见眼前的事情。」

  这么想的人绝对不只有领主小姐一个。

  住在这个城市的大多数居民们一定都有相同的想法。

  「如果你见到她||请告诉她,我们想跟她说,要是不看脚边可是会跌倒的。」

  领主小姐边说边眺望窗外。

  窗外是一片一如往常和平的城市。

  市街罗伦特的人们寻找她||寻找预言家的理由,纯粹是想感谢她,使他们不停避免最坏的状况。

  借由她的预言,听到预言的人确实遭遇不幸。然而,在此同时他们也知道若是没有她的预言,也许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

  这就是我调查时感受到的违和感。逮捕闯进官员家里的强盗时,官员没有感谢我将犯人的手冻起来,而是感谢预言家。

  领主小姐会动用治安维护局寻找预言家的真实身份,纯粹是想颁发感谢状给她。

  仅此而已,没有别的理由。

  ○

  这个故事其实能以简单的一句话总结。

  「简单来说,不停预言他人不幸的预言家才是最不幸的人。」

  以消极的心理悲观看待未来,才会使未来黯然失色。

  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是的。伊蕾娜小姐,我、我是……」阿莲莫莲明显手足无措。

  「不对这是事实。没有没有我说真的,难不成你看不到吗?你看不到自己说出真相,与市民们一起生活的未来吗?」

  她缓缓摇头。

  不不不别说谎了。

  「你只不过是在逃避罢了。只不过是在擅自决定那种未来不存在罢了。其实你一定看到了才对,你只是缺乏朝那个未来迈开步伐的勇气而已。」

  「……好像不对。」

  「好像没有不对。」

  我有点期待可以预知未来的预言家究竟是怎样的人,四处奔走收集情报,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

  她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而已。

  她只是个稍微比别人悲观,和年龄相符的女生。

  「你已经不用勉强自己了。城里的人很了解你,也理解你的痛苦,并想在这种情况下面对你。」

  「…………!」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

  朝我伸来的指尖遮住自己的嘴唇,将嘴角藏了起来。不知该不该朝我走来的双脚当场垮了下来。

  「不停预言他人的不幸一定很难受。一直垂着头你一定累了吧?」

  可是,你已经可以抬头看向未来了||我说。

  好一阵子,我们两人之间寂静无声。

  一阵子后,她低声发出啜泣。

  「原来……是这样……我……好像……真的……是个笨蛋……」

  不是好像。「你就是大笨蛋。」

  我眼前的她的预言确实成真。

  她大哭一场,我离开这个家。全都说中了。

  唯一说错的,就是看法完全相反。不过我想今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误会了。

  「……现在你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听到我的问题,她抬起头露出淡淡的笑容。

  「都怪伊蕾娜小姐,害我||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了。」

  闭起的双眼落下一行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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