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话

  视野笼罩在白色的浓雾之中。

  不,这不是浓雾。

  应该称之为云朵。

  轻飘飘的白云占据视野。

  听说云朵是水滴集结而成的,不过现在的感觉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不带一丝湿气的舒适云朵。

  云朵笼罩全身,带给我幸福的感觉。

  「原来是在作梦。」

  梦中的自己知道这是一场梦,不过现在还真的不想醒过来。

  现实世界是残酷的。

  今天更是特别感到落寞。

  最近隔壁房间听不到挥舞长剑的声音了。

  这也难怪,毕竟拜恩已经不在了。

  我同时失去了两个好友。或许不能说是失去吧。

  不过好一段时间不能见面,却是不争的事实。

  拜恩与克洛希。

  在这所学园认识的两个好朋友。

  人生海海,知音难寻。

  无法取代的两人就这样离我而去。

  就让我暂时在梦里沉浸于感伤之中吧。

  对,一天就好。

  睁开眼睛之后,又要面对与课本为伍的每一天。

  然而好友却已经不在了。

  趁著可以休息的时候好休息吧。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你好像很疲倦的样子。」

  女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艾莉莎的声音。

  继声音之后,背部也传来轻微的触感。

  看来似乎是艾莉莎在我的身边躺下。

  啊,好一场美梦。

  神果然是存在的。

  祂以甜美的恩赐疗愈了我的黯然神伤。

  「感觉如何?」

  「嗯,还不坏。」

  紧贴身后的艾莉莎感觉格外真实,完全不像是在梦境之中。

  真是一场旖旎的美梦。

  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

  我不禁有感而发。

  「啊!」

  或许是因为太幸福的关系,我还是醒了过来。

  怎么就这样结束了呢……

  「可恶~」

  这种等级的美梦,可是求也求不来的。

  「呼~真是一场好梦~嗯?」

  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之后,我立刻感到不太对劲。

  明明已经醒来了,却清楚感到有人睡在我旁边。

  就跟梦境中的触感一模一样。难道是……

  错不了的,我的背后确实有人。

  我战战兢兢……不,应该说抱著强烈的期待,怯生生地转过身来一看。

  「……喂,你怎么会在这里?」

  雷尔躺在我的床上。

  我的房间明明就已经上锁了,他是怎么跑进来的?

  「哈啰,是不是作了一场美梦啊?」

  「少啰嗦,给我滚出去!」

  我一脚将雷尔踢下床,睥睨著滚落在地的他。

  「喂,你在我的床上做什么?」

  事关我的贞操,可得好好逼问一番才行!

  「我想你一定很寂寞,所以……」

  「我就算再怎么寂寞,也不想找个男人来陪睡。还有,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秘密。」

  我懒得继续废话下去,直接勒著他的脖子强制驱离。

  希望他记取教训,别再闯入我的房间了。

  床单的余温令人格外恼火。

  独自一人待在房间,更是意识到拜恩和克洛希已经不在的事实。

  寂寞的心情,空旷的房间。

  以前明明也有那么多独处的时间……

  今天却感到异常空虚。

  好像连一直以来喜欢喝的红茶味道都特别平淡,这是否意味著心境的变化?

  就在我黯然神伤时,门外传来粗暴的敲门声。

  这不是拜恩的敲门方式。

  他的手法更暴力,是恨不得立刻破门而入的气势。

  「哪位?」

  ──打开房门之后,一只猪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对,应该是长得像猪的男人与他的两个跟班。

  「克尔利•赫蓝?」

  「我是。」

  「我是三年级的古朗德奥,听说过吗?」

  「呃,没听过。」

  好像来了一个麻烦人物。

  用不著特地挑我心情正差时跑来吧?现在我只希望身边有个美丽的女性陪伴。美丽的女性很多,可以的话最好是今天早上那一位。

  「不知道我是谁吗?也罢,借一步说话。」

  「可以是可以,先等我一下。」

  我还没换衣服,于是请他们稍待片刻。

  从他们等待期间的态度判断,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唉~希望不要惹上麻烦……

  我被叫到校舍后面的空地,那里平常没什么人经过。

  最后在茂密的森林前方停下脚步。

  这里晒不到太阳,感觉十分凉爽。而且也听不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像今天这种心情,就是想待在这里放空。

  「你跟艾莉莎•德贝尔走得很近是吧?」

  走得很近?或许吧。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是没错,而且已经到了一起泡温泉的程度。」

  「什么!?一起泡温泉!?你跟艾莉莎!?不要胡说八道,克尔利•赫蓝!听你在胡扯!」

  对方显然来意不善,所以我只是稍加挑衅,就立刻被激怒了。

  破口大骂之后,对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

  「你以为你是谁啊?就凭你这个乡下领主的儿子,也想高攀王都的贵族?而且还是艾莉莎•德贝尔?你少作梦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像你这种土里土气的家伙,最好给我离艾莉莎远一点。既然是乡下地方的领主,就给我乖乖地追求土味十足的女人吧!领地富裕又怎样?一样是乡下地方啦!别以为你可以跟我们这些王都的贵族平起平坐,给我闪一边去!」

  其实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实际上被抢白一顿之后,还真的是无言以对。

  我实在懒得理会这个家伙,不过他应该不会就这样放我回去。

  既然喜欢艾莉莎,就对她展开攻势嘛。

  用物理方式攻击我做什么?

  「所以你要我怎么做?」

  「那还用说,以后不准再接近艾莉莎。她不是你这种乡下土包子高攀得起的。」

  可是艾莉莎是喜欢块茎类的乡土女孩,跟我挺搭的呢!

  「我拒绝。对你们用不著礼貌说话,所以我就不客气了。你们的威胁对我根本不造成任何影响,就跟路边的虫子一样。」

  「哈哈,我生气了。真的生气了。要不要给他一点教训?」

  「动手吧,古朗德奥。让这个一年级的菜鸟知道谁才是老大。」

  「不错呢~好久没运动了。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原来三个都是人渣,虽然我早就知道了。好久没见到这么丑恶的人类。

  眼见自己占了人数上的优势,三人顿时嚣张了起来。为什么我非得面对这种人渣不可?而且还特地选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

  「真麻烦,想打架是吧?」

  「没错!看不出来你这个乡下土包子还挺聪明的嘛!」

  「三打一?」

  「废话,看不出来吗?」

  「这叫围殴,不算打架吧?」

  「游戏规则我说了算,一年级菜鸟给我闭嘴!」

  「人丑就算了,连心都一样丑。你的变异性已经逼近容许范围的边缘,很难视为正常的人类。」

  受到挑衅之后,我也挑衅回去,结果对方似乎有些爆气。

  「闭嘴!你找死啊!」

  正中央的古朗德奥率先出击,身后的两人也同时采取行动。

  这三个人害我惹上这种麻烦,一开始我原本打算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不过若利用魔法造成致命的伤害,下手似乎太狠了一点,而且率先冲上前来的古朗德奥被我一拳击中之后,居然以惊人之势飞了出去,最后甚至倒在地上哭了出来。

  古朗德奥哭著命令身后两人快点动手的模样相当窝囊,实在是让我认真不起来。

  结果我失去斗志,跟三人展开一场难看的街头混战,直到身上衣物破烂不堪时,三个啰唆的学长才落荒而逃。

  「啊~超没力的啦~」

  这里晒不到太阳,于是我乾脆躺了下来,准备在凉爽的空气之中小睡片刻。

  全身上下虽然疼痛不堪,心情倒是相当舒畅。

  大概是刚刚的打架收到运动效果了吧。

  一直窝在房间里面,果然容易想东想西。

  带著感伤的心情躲在房间里,一定又会想起拜恩和克洛希。

  我以双手枕著后脑勺,抬头仰望蓝天。

  天气不错,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真的是一望无际。

  要不是刚刚的打架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我心情应该会更好才对。

  真是糟蹋了这种好天气。

  也罢。

  小睡片刻吧。

  迷迷糊糊之中,女性的声音让我醒了过来。她的声音很温柔,宛如银铃一般的刚中带柔。

  「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抬头一看,一名美丽的女生正从上方俯视著我。

  亮丽的长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合身的洋装突显出纤细修长的身体曲线,穿在她的身上格外好看。

  裙子特别短,不小心就看到小裤裤了。

  我绝无恶意。这是不可抗力、意外、突发事件。我是一个幸运的色狼。

  我绝对不是故意看到粉红色的小裤裤的!

  是真的!TRUE!是不含恶意的善意。

  「艾莉莎……请坐。」

  不好,我满脑子都是小裤裤。

  白色的洋装下面是粉红色的小裤裤?太、太诱人了!

  「哎呀哎呀,你脸上全都是伤呢。」

  「嗯。」

  我搔搔脸颊,确实有些刺痛。

  艾莉莎是在关心我吗?

  虽然令人感到很欣慰,可、可是我只想到小裤裤!

  「弱小的男人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嗯。」

  既、既然小裤裤是粉红色的,上、上面也是粉红色的吗?到底是怎样?是一套的吗?哪个达人来告诉我吧!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总之我会替你把古朗德奥他们抓去血祭的。」

  「嗯。」

  照理来说,上面也是粉红色的吧!

  应该是一套的吧!

  上面和下面都是粉红色的吗?太、太诱人了!!不对,就算是其他颜色也很诱人!

  真是太感谢了。谢谢招待!

  慢著,刚刚好像提到血祭?

  她是指什么!?吓死人了!

  「我来帮你把嘴角的血迹擦乾净吧。」

  嗯。

  「连手帕也是粉红色的啊?」

  「也是?」

  糟了!!

  居然把心里面想的事情说出来了!

  只见艾莉莎压住洋装的裙襬,羞得面红耳赤。

  紧接著一记巴掌以惊人之势飞上我的脸颊。

  「啊!好痛!」

  伤痕累累的脸颊顿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凉风徐徐的树荫之下,我的脸颊热得发烫。

  「很、很痛耶!」

  「还不都是你的错!」

  「是、是啦。」

  确实是不该偷看她的小裤裤。

  不过我并没有恶意。

  这真的是意外,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老天的安排。

  只是接下来的妄想确实很不应该。

  「对、对不起。」

  「这次就算了。」

  艾莉莎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插图006)

  好可爱,再来一次好吗?如果我主动开口,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明天要不要出去约会?就我们两个。」

  我这是在说什么啊?

  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短暂的沉默,于是我试著化解彼此之间尴尬,却不小心说出这种话。

  到底是为什么?

  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或许我真的是打从心底感到孤单吧。

  「好、好啊。」

  艾莉莎虽然羞红了双颊,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好耶。

  真的是有试有机会。

  于是我们两个就这样默默地待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幸福的时光,彷佛是晨曦绮梦的延续。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跟艾莉莎即将迎来两人之间的初次约会。

  我早上不知道洗了多少次头。

  也选好了穿搭的风格。

  我选择的是有点正式的率性穿搭。

  之后我又站在镜子前面确认多次。

  「嗯,没问题。」

  于是我拍拍双颊,替自己加油打气。

  见面地点是在喷水池的前面。

  那里是学园之中最受欢迎的约会圣地。每次看到情侣在那里打情骂俏,我都恨不得他们立刻爆炸。

  没想到我居然也加入了爆炸的阵营……

  我提前抵达见面的地点。

  早到总比迟到好,再加上待在房间里面也是坐立难安。脑袋一直在胡思乱想,就跟昨天一样。

  我环视四周,没看到艾莉莎的身影。

  我似乎太早到了。

  静待片刻之后,人影出现了。

  我打量著从后方缓步前行的两人。

  结果整个人彷佛被落雷击中。

  亚克和爱莉丝竟然肩并著肩,朝喷水池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

  暑假期间在赫蓝领地遇见他们时,爱莉丝不是一直躲著亚克王子吗?

  见到他们两人之后,我连忙躲了起来。

  这里是以喷水池为中心的圆形广场。

  两人就坐在广场角落的长椅。

  我则是隐身于广场边缘的树荫之下。奇怪,我为什么要躲起来?

  「以前是不是也来过这里?」

  「没什么印象了,不过好像有这么回事。」

  两人的脸上不带笑容。

  为什么!?

  难道不是快乐的约会?在我们前往其他国家的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像这样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愉快。」

  「我也不讨厌喔。总觉得比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轻松许多。」

  「真、真的吗?那就好。已经好久没有单独出来了呢。」

  「嗯,克尔利他们不在的那段期间真的很忙,在赫蓝领地的时候又没什么机会在一起。」

  「不过说真的,没惹你讨厌真是太好了。毕竟我这个人真的很没用。」

  「没那回事,亚克王子已经很努力了。」

  「可、可是我真的做什么事都不行。就拿暑假来说好了,当时我不是早一步离开赫蓝领地吗?结果驮马突然发狂,掀翻了马车,把我跟拉萨都抛出车外。拉萨刚好跌在软垫上面,并没有受伤,可是我掉在马粪堆里。没错,我就是这样的倒楣鬼。」

  「那、那可真是不得了……不过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亚克王子。过度精明能干的话,反而会觉得难以接近。而且跟第一次见面时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王子。」

  真是的,这不是挺顺利的吗?

  看来是不需要我操心了。

  不过……马粪堆?

  好歹也是个王子吧?

  噗噗噗!

  真有你的,拉萨。

  「偷窥他人可是不良嗜好喔。」

  「艾莉莎!?」

  她已经观察多久啦?

  感觉有点丢脸。

  「既然来了,就跟我说一声嘛。」

  「哎呀,可是我看你好像乐在其中的样子。」

  「摆明了就是想看好戏~」

  「呵呵。」

  艾莉莎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笑得这么开怀。

  她真的很漂亮。

  「走吧。」我轻轻地伸出手来。

  「嗯。」艾莉莎牵起我的手,没有丝毫抗拒。

  两人一起迈开脚步。

  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时刻。

  一颗心跳得飞快。

  我很紧张,却又十分自在。这真是相当神奇的感受。

  「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

  都可以是吧?

  今天的天气不错。

  若可以飞上天,我愿意带她造访蔚蓝的晴空,不过还是下次再说吧。

  于是我们信步而行,聊些不著边际的话题。

  真的只是不著边际的日常琐事。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对那个有兴趣,觉得那个很无聊。

  老实说我听听就忘了,只觉得跟她在一起真的很快乐。

  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艾莉莎,我现在真的很快乐。」

  「嗯,我知道。」

  两人到处走来走去,累了就随便找张长椅坐下休息。

  午餐是艾莉莎亲手制作的便当。

  装著随处可见的普通菜色。

  不过每一种都很好吃。虽然我一直在胡思乱想,完全是食不知味,不过真的很好吃。应该算是我所吃过最好吃的便当了。

  「啊,用不著狼吞虎咽,小心噎到喔。」

  「那怎么可能──呜!?」

  对不起……真的噎到了。差点没被噎死。

  幸好艾莉莎的红茶解救了我的危机。谢天谢地,差点就成为在约会当中一命呜呼的天兵,在史书上被记上一笔了。

  午餐之后,我继续跟艾莉莎聊天。

  两人共同在长椅上度过悠闲的时光。

  老实说,我已经记不得聊些什么了。

  不过没关系,在一起才是重点。

  闲聊了好一阵子之后,我突然注意到正前方的长椅坐著一个人。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对方双手往后靠在椅背上,两条腿性感地跷起。

  今天天气那么好,那个人却把身体包得紧紧的。该说包得紧紧的吗?还是本来就穿在身上?或者应该说是厚厚一层的体毛?

  总之那个人就是在我们之后返回学园的猫老师。

  「看什么喵?」

  猫老师主动搭话,我连忙别过头去。

  被一个麻烦人物盯上了。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喵?」

  「没、没什么啦,只是出来约会……」

  猫老师眯起双眼。那种眼神一看就是满脑子邪恶思想。

  「再过不久太阳就要下山了,还是快点回去喵。」

  「嗯,我们也觉得差不多该回到各自的宿舍。」

  「不是这样喵。我的意思是快点回去,趁著还有太阳、天气正暖的时候啪啪啪才对喵。」

  「「……」」

  「这阵子晚上可是特别冷喵。」

  「「……」」

  所以我就说嘛!!

  这就是我不想碰到这个人的原因!!

  全都被破坏光了!

  半点气氛都没有了!

  看吧!艾莉莎的脸上甚至出现三条线!

  不要在纯情少女的面前提起啪啪啪好吗!!

  「回去啪啪啪喵!」

  为什么又重复一次?

  我又不是没听见!

  只是假装没听到而已。

  「你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啪啪啪喵?」

  够了!!

  于是我跟艾莉莎的初次约会,就这样毁在啪啪啪老师的手上。

  回程的路上,我看到亚克和爱莉丝亲昵地走在一起。

  All's well that ends well.(编注:莎士比亚著名喜剧的剧名。)

  古人的至理名言,重重地压上我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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