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尾声

  在二月也已过完一半之后的某天,被和泉泽邀出来的阳菜子再度去探望董事长。「正月之后,我就变懒了啊。」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如此笑说的董事长看起来比原本痩了一圏。

  「前些日子卧病在床,我的肠胃跟著变弱,之后食欲就小喽。」

  华绘看起来并没有特别消沉,只是困扰地微笑著。

  「毕竟上了年纪,一点小事就容易变得虚弱啊。」

  这话听起来爱理不理,但和泉泽说其实华绘这些日子在厨房做了许多尝试,想办法要让董事长补补身子。不管是喜爱的歌舞伎,或与友人的茶会,她都没有参加,几乎足不出户。

  「老爱逞强真让人讨厌。」

  与老夫妇露出同样坚强的笑容,丝毫不表露担忧的和泉泽肯定也是个爱逞强的人。也许一如往常的言行举止,只是为了反抗那逐渐逼近的预感。

  虽说如此,董事长衰退的只有体力,思路依旧清晰。今天阳菜子又在将棋盘上吞下败仗,为了抒缓疲惫的头脑,她跟和泉泽在檐廊享用华绘亲手做的果冻。

  「对了,跟上海的合作暂时被打回票了。」

  阳菜子当然知道这件事,但她装出初次耳闻的模样点点头。

  「太好了。上头的人也都同意吗?」

  「向坂先生帮忙画了个藏宝图啊。只要能拿到手就可以获得不输上海合作案的利益……而且也因为刚好发现了几个不安要素。」

  穗乃香说他们在研究资料上留下了有骇客试图入侵的迹象。巧妙地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上稍露马脚,然后散布这个经由欧洲伺服器的发送源头其实来自上海的证据。虽然也不是没人怀疑此事太过容易被看穿,但毕竟还是成为了重新检讨合作案的一项依据。当然这一切都是 惣真他们所策畵,虽然是非常灰色地带的行为,但直至最后他们其实并没有剽窃资料,所以应该不会被追究。

  另一方面,在绝不将技术资讯外流到国外的条件下,惣真指点了和泉泽该如何参加经产省的推荐专案。同时也将此事一并提给野方汽车,动摇他们的想法,打消跟上海的合作案。

  「向坂先生这人好可怕啊。现在他虽然跟我站在同一边,但要是遇到什么事,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我跟IME吧。对他来说,我们是死是活一定都无关紧要。」

  站在牵线者的立场上,阳菜子回避没有立即给出肯定的答覆,但她对「可怕」这个形容毫无异议。

  与柳家对决后,森川的心情显然变得很愉快。原本困难重重的Urban Energy契约也急转直下快速成立。而且对方本来要求的利益分配很是蛮横,如今却连五五分帐都不到,变成由IME占优势的内容。如果这就是森川说的报酬,那就表示惣真的影响力遍及美国。

  ——总是只关心我自己。

  惣真究竟听命于谁?他的主人是谁呢?

  阳菜子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不努力不行,得让向坂先生他们认为一直有好处,否则我们公司就没有未来了。爸爸还是老様子,问题堆积如山啊,真伤脑筋。」

  「……说是这么说,你看起来很开心啊?」

  「嗯。觉得好像终于可以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和泉泽咕噜吞下果冻,啜飮绿茶。

  大概是因为这样吧,今天的涟漪看起来晃荡得很平稳。龙也不像是要浮上水面,而是再度潜入深深的水底。

  「望月,我就问你这么一次哦。」

  「干嘛突然正经八百?」

  「你究竟是什么人?」

  阳菜子早料到他会问。

  其实她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为何他在松i事那时候没有问。

  阳菜子也学和泉泽,把果冻都咕噜吞进喉咙后,拿起冒著白烟的热茶凑近嘴边。热茶对怕烫的阳菜子而言太烫,连舔都不敢舔。

  「不能说。」

  她一边吹凉绿茶,一边回答。而和泉泽只是喃喃:

  「这样啊,那我不再问了。」

  过于乾脆的回应让阳菜子反而疑惑地偏头表示询问。和泉泽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表示自己真的不在意。

  「我问只是因为不问反而很奇怪,当然你若愿意告诉我,我会想要知道,但不能说的话,那也没办法啊。」

  「你这么好说话,总有一天会吃亏。」

  「我又不是对任何事都这么好说话。只是不在意你究竟是什么人而已,反正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一样喜欢。」

  「那还真是叫人感谢啊。」

  这男人依旧将小学生的纯真发挥得淋漓尽致啊。阳菜子虽感到愕然,但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后,如今她反而可以不受动摇,坦然接受。不求回报。

  只要和泉泽笑颜常开就好。

  如此觉悟之后,不管他用怎样的形式来示好,都令她开心。

  然而——

  「就这样?」

  当事人和泉泽却一副心有不甘地噘嘴,看著阳菜子的眼神充满责难。

  「你那是什么脸啊?」

  「因为我那番话明明就是告白的意思。」

  「……啊?」

  多亏经过锻炼,阳菜子才没失手摔落茶杯。但她发现自己的思考连同身体都瞬间冻结,于是在咀嚼和泉泽的话之前,她先将茶杯放到安全的地方。

  不不不不。没这回事没这回事。

  头晕目眩后重新开始启动的大脑推导出一个答案,但她拚命加以否定。

  「所以我说,你稍微挑选一下用字好吗?当你想表达对人的关爱时,不需要用到『告白』这两个字哦。」

  「望月,你在说什么啊?男性向女性表达喜欢时,怎么会是指对人的关爱呢?」

  不不不你明明就对我说过一堆这种解释的喜欢啊?

  她本想如此大叫,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巴在一张一阖。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这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你明明说我……是你的朋友……!」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虽然哑掉,但和泉泽似乎听见了。他害臊地嘿嘿笑说:

  「我啊,真的是个笨蛋呢。」

  「为为为为为为为为、为什……是从何时……!」

  「嗯——是什么时候呢?大概是从一开始就喜欢了吧。」

  「你给我等一下。一开始是什么意思?」

  「不然你仔细想想看,若不是因为这样,反而很不自然吧?」

  你这不自然的化身,现在才意识到吗!

  超过三十岁了还保生倶来的样子,这本来就很不自然!

  「因为、因为……那小春小姐呢!」

  「又提小春小姐?你干嘛这么在意她啊。」

  「看你那样脸红又开心得屁股高高翘起,任谁都会这么觉得啊!」

  「那是因为她就像模特儿一样漂亮嘛。光是跟她说话就会觉得开心啊。我毕竟是个男人。」

  「你!」

  这次心中的呼唤发出声音了。

  忍无可忍的阳菜子抓住和泉泽的前襟,他「哦哦哦」地喊出声,双手举高做投降状。

  脸蛋好烫。

  头顶在沸腾,似乎要冒出火来。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真的,一定是在作梦,这种事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但和泉泽的眼底映照出皱著脸快要哭出来的阳菜子,他的眼角充满怜爱地变得柔和起来。

  「望月,我喜欢你。」

  说完,和泉泽那总是悠哉到不行的脸,傻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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