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所欲为何? 第五章 八月二十九日(还有三天)

  第五章八月二十九日(还有三天)

  贴在冰箱的月历已经被画上了二十七个叉叉。

  透拿起原子笔,在月历上追加了第二十八个叉叉;又追加了一个横越「28日」方格上头的全新叉叉。

  「28日」的隔天是「29日」,偌大清楚地被写上『十叶高中转学考试』的那一格。

  今天就是八月二十九日。

  「那么……」

  透把原子笔插进月历,回过头来。

  「准备好了吗?」

  考试开始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和爱华最后一天补习的时间几乎同时。

  现在时间,早上六点四十分。时间很充裕。

  「唔。」

  由宇带着一脸感觉僵硬的表情,从餐厅的椅子站了起来。

  她用右手的食指轻轻顶起挂在脸上的眼镜。

  「……妳在搞什么。」

  「我是眼镜妹。」

  她如此一口咬定。那是玻璃镜片的装饰用眼镜,到底是从哪搞来那种玩意的?

  「眼镜妹脑袋都很聪明。」

  「…………是吗?」

  还是别去酸她好了。

  「你喜欢眼镜吗?」

  「随便妳怎么想。」

  她今天的装扮,上半身的部分在茶色的T恤上头多罩了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下半身则很难得地穿上黑白格纹的裙子。和平时相比,算是相当朴素且成熟的服装。真可说是个标准的眼镜妹。

  「没有遗漏东西吧?」

  「大概。」

  由宇说完后,拿起放在餐厅桌子上的书包。

  那是黑色皮革的手提书包,十叶高中的女生用的上学书包。由于找不到其它适用的包包,所以昨天跟灯璃借来装东西。毕竟总不能背着运动背包去考试吧,今天就先拿这个代用。

  「才没有遗漏东西呢!」

  书包的主人在由宇的旁边斩钉截铁地说道。

  「该带的都带了。准考证、文具,还有参考书和单字册。」

  「很好。」

  透朝着由宇点点头:

  「休息时间要记得去上厕所喔!」

  身穿制服、提着相同书包的爱华提醒着。

  「建议妳把单字册带进厕所,坐在马桶上复习。」

  「那个,爱华,可以的话拜托妳尽量不要讲得这么直接……」

  为什么女生这种生物只要凑成小团体之后,就会变得这么没有羞耻心呢?

  算了!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透重新提振精神,做出了宣言。

  「那我们出发吧。」

  「是啊。」

  「唔。」

  「我们走吧!」

  「…………」

  「来,美空同学也一起走吧。」

  「…………」

  透唤了待在里头的沉默少女一声。

  「…………」

  蓝发的少女依旧保持沉默,微微地点头示意。

  天空上一朵云彩也没有,万里的晴空令人心旷神恰。

  从东方的山头露出脸来的太阳向家家户户告知早晨的到来,街道在朝雾中渐渐苏醒。

  通学道路的旁边,随处可见的农田里的稻子长得绿油油的,朝露则绽放出七彩的光芒。

  田间小路上,历史悠久的柿子树繁茂地长着绿叶,沐浴在夏天的阳光下。

  「柿子吗。」

  由宇眼尖地发现两、三颗性急地先冒出来的小颗未熟果实,轻声呢喃道。

  「秋天真是个好季节呢。」

  没错,暑假也要走入尾声了。

  「因为是食欲之秋啊。」

  「是读书之秋吧。」

  灯璃笑着说道。

  「由宇,之后也要好好加油才行喔!」

  「除了英文以外,其它艰难的科目还有很多喔!」

  「这句话由妳来说显得非常有说服力哪,爱华。」

  「怎样啦,妳这是什么意思!」

  都到了这个时候根本提不起劲去加入这两个人的斗嘴,透退开了一步。

  秋天……九月吗?

  「也差不多……有祭典要举办了吧。」

  透翻出以往的记忆;记得这附近的神社在不久之后会有祭典举行的样子。

  ……不管考试的结果如何,等事情告一段落,去一趟看看或许也不错。

  「…………」

  可以的话,希望这个苍蓝的女生也能同行。除了水手服以外,应该还有其它适合她的衣服才对。

  「讲了这么多,到头来……」

  爱华面对由宇,冷静地挑明。

  「有希望过关吗?昨天的模拟考,妳考了几分?」

  爱华这女生对于由宇一向不怎么客气。

  「数学九十三分、国文六十八分、英文……五十一分。」

  由宇毫不拖泥带水地回答。

  「……平均分数超过七十分了嘛。」

  「那当然。」

  由宇露出一个窃喜的表情,回望爱华的脸。

  「用功过后分数就会进步,分数进步的话就有资格去上学。这是当然的。」

  「这个嘛……应该是当然的吧。」

  「是当然的呀。」

  灯璃从后方断然地说道,然后向苍抛出一个微笑。

  「……妳说是吧?」

  美空像是感到困惑似地,眨了两、三回眼睛。

  「……………………」

  灯璃朝美空那困惑的脸又一次点了点头。

  「对不对?」

  「……………………」

  蓝色的女孩微微地张动嘴唇。

  「……………………我…………」

  然后不知怎的,她转头看向了透。被蓝色的眼睛凝视,透不禁感到紧张了起来。

  「……………………」

  虽然这女孩什么话也不说,不过偶尔可以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在三天内进步十分吗!」

  爱华一边伸懒腰,一边深刻地说道。

  「……这三天妳到底做了什么样的特训啊?」

  「!」

  由宇不知何故身体僵硬了起来。

  「啊!」

  她看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像是惊慌失措似地大叫。

  「我、我没有做奇怪的事!」

  「……啥?奇怪的事指的是?」

  「就是那个啊……」

  灯璃扬起了嘴角。

  「已经尽力了,对不对,由宇?」

  「……………………?」

  「像是『father』啦、『armpit』啦,或是『tickle』啦之类的……」

  「啊,住口灯璃!不……不要、别再多说下去了!

  ……我、我是在用功读书!我才没有做奇怪的事!我没有!」

  「…………喂,灯璃。」

  「住、住口!别再多问了,透!」

  「呜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学校近了。

  穿过校门时,距离考试开始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因为时间上还挺充裕的,所以大伙儿便决定先绕去熟悉的校园活动执行部的社团教室。平时总是一通过校门便直接往校舍入口走去,不过今天则是直接越过操场的旁边,经过体育仓库的前面、前往旧校舍。社团教室就是旧校舍一楼的某间无人使用的教室。透掏出钥匙圈,打开了社团教室的门。

  「虽然填这个对由宇来说还有点早……」

  透一边伸手到教室后面、乱无章法地排放在一起的其中一个书柜上,一边喃喃说道。

  在那个书柜上放有档案夹;那是将校园活动执行部的入社申请书整理在一起的档案夹。在四个月前,透也登记过的资料。透从中取出空白的两份,一份给爱华,一份给由宇。

  「最后要是失败了,我会负起责任销毁的。」

  坐在长桌前于数据上写下姓名的同时,爱华又开了个玩笑。

  「我不是说过我一定会及格的吗!」

  由宇一面回嘴,一面在姓名栏上用原子笔写下的『红由宇』的文字旁边盖下了印章。那是几天前才刚制作完成的『红』的印章。

  「拿去!」

  由宇模样臭屁地把热腾腾刚出炉的数据递给透,然后把印章收进了书包。

  「终于有一年级新生入社吗——」

  灯璃从后头嘀咕道。

  「我们社团的寿命总算得以延续下去了呢——本来还担心当三年级学生统统跑光的时候,这社团会变成怎样的说。」

  「我可不希望只有我自己是一年级的社员喔。」

  爱华同样递出了资料,将嘴巴嘟得尖尖的:

  「拜托妳一定要成功加入。」

  「这我知道。」

  由宇拉开椅子,重新拿起书包。

  「好。」

  透把两份入社申请书夹回档案夹里、收进书柜,点了点头。

  等到九月一日,新学期开始时就跟会长提出申请吧。

  「行人离开旧校舍来到外头。校园树上的蝉儿们仿佛是要竭尽全力迎接最终决战似的,今天同样齐声鸣叫着。日照正逐渐开始加温当中,校舍的涂漆则火烫地将太阳光反射回去。

  今天似乎仍旧是炎热的一天……

  「……?」

  爱华忽然眉头深锁。

  「……」

  她踏出外头一步,默默地停止了移动。

  「……」

  以一脸严肃的表情站定不动。

  「…………怎么了?」

  「……」

  爱华露出喘不过气的表情将口水吞咽下肚,然后开口说道:

  「……出现了。」

  「咦?」

  「出现了。」

  爱华再次清清楚楚地断言。

  太阳光顿时昏暗了下来。

  「出现、指的是……」

  透定住了脚步。

  原本照耀世界的太阳被黑色的云朵遮住了。

  「什么东西……」

  金色的校舍被染成灰蒙蒙的一片了。

  「……出现了?」

  什么东西出现了?透在脑里反刍刚刚自己所说的话语。

  「就在这附近。」

  拥有感应能力的少女又一次断言道。

  「『宝石附身者』出现了。」

  她一口咬定,以满足决心的眼神重新面向透。

  「就在这附近。」

  「…………」

  出现了也不奇怪啊,一定在的还用说吗?没头没脑的意见突然从大脑的一角浮现。

  一定在的嘛,宝石附身者就在附近,这是当然的不是吗?

  对啊。再怎么说,我们五个人全都是『宝石附身者』……并且……

  不对。

  透舔了一下嘴唇。不对,停止吧,停止自欺欺人吧。

  这附近,有『宝石附身者』在。

  这附近,有『我们以外的其它人』在。

  这附近,有『TAKUMI』在。

  『敌人』就在学校里。

  「…………」

  美空将一群人的身影烙印在自己的蓝色瞳孔里。

  「…………」

  就像被她的目光从后头推一把似地,透开口向爱华问话。

  「…………拉里?」

  舌头都打结了。重来一次。

  「哪里……『TAKUMI』……在哪里?」

  「是的……」

  爱华静静地点点头……

  然后移动右手指出了方向。

  「他……」

  她的手指所指示的地方是——

  「就在……」

  旧校舍的正面,运动场的角落。

  那个场所位在社团教室附近,走在平时的通学路上根本注意不到。

  「……那里。」

  那座被人遗忘的体育仓库。

  转学考试是利用一整间教室来进行的。

  一年级学生的爱华,她补习的教室隔壁就是转学考试的会场。

  考生只有红由宇一人。一切就从九点开始。

  「这个房间……」

  透打开了那问教室的门,里头嘛,嗯,感觉就是中规中矩、毫无奇特之处、随处可见的平丛尚中教室。有讲台有黑板,还有排在里头的数十张学生用课桌椅。

  「那个位子。」

  在其中一张课桌上、在前排右边的课桌上,贴有一张用打印字体标示的『红由宇』的小纸片。

  「就是妳的座位。」

  由这个学校所准备好的,这个少女的第一个正式座位。

  「……由宇。」

  灯璃喃喃地说道:

  「要加油喔。」

  透一边听灯璃为由宇打气,一边跟由宇说道。

  「爱华正在隔壁的教室接受最后一次的补习,而妳将要在这里进行考试。」

  「……我知道。」

  「要展现出妳用功的成果喔!」

  「废话。」

  「那我出去办点杂事。」

  「透……」

  将书包放在桌子里,在椅子上坐下的由宇轻声说着:

  「你要小心喔。」

  苍一直在走廊等着。

  「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会打电话给妳的……这里就交给妳了,灯璃。」

  透高举手机,向灯璃表示。

  「假使…………万一,那个……」

  虽然没有刻意提这种事的必要,不过有没有万一谁都说不准。

  「要是………………这里……的话。」

  要是这里也碰上危险状况的话……

  「那就麻烦妳冲进教室通知老师、由宇和爱华了。」

  「我知道了。」

  灯璃以正经的表情打开了手机。

  「你要早点回来喔。」

  「那当然。」

  透朝着灯璃扬起了嘴角。

  「我会赶在休息时间之前回来的……不然我会变成由宇第二节考试的压力。」

  不知道逞强减肥法会不会流行起来呢?透的脑子冒出不合时宜的念头。

  透和水手服的女孩一起离开到校舍的外头。

  阴影变得更为巨大了;整个校舍逐渐被灰色覆盖。

  「…………」

  苍蓝色的瞳孔,凝望着我的脸。

  「我会………………奋战到……最后一刻的。」

  苍蓝色的瞳孔中,映着我的身影。

  「所以你就…………待在这边……看吧。」

  「不。」

  透摇头拒绝。

  「可是你身上……………………有……『限制回路』。」

  透伸出右手,握住苍蓝少女的纤细手臂。

  「……………………咦…………」

  然后抓住她的右手一鼓作气地灌注力量。

  「啊……………………L

  灌注名为『宝石之力』的力量。

  「明白了吗?」

  透放开手。

  「……你…………」

  苍蓝色的眼睛泛出了微妙的、感到意外的神色。

  「……『碎片』的……力量……」

  「没错,已经适应了。」

  透朝着那双眼睛用力点点头。

  「差不多从昨晚开始,我就开始可以控制自如。」

  自己的『碎片』也已完美地吸收『限制回路』了。现在自己已变得有办法可以自由切换『超越凡人之力』和『与常人不相上下之力』了。

  「…………」

  「虽然爱华曾说过,一般情况都要花上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

  「我的『碎片』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比较性急吧。

  ……所以我也要帮忙。我要『以一般市民的身分来帮忙』喔。」

  呜哇。我说出口了。

  「我也要一起战斗,我不会让妳一个人独自作战的。」

  啊啊说出来了说出来了。泼出去的水说出口的话可是收不回的喔,混帐。

  「…………」

  唉,算了。随便它去吧!

  自暴自弃的心情此刻全都烟消云散,爽朗的坚定信念油然升起。

  卑口的幻影已经不存在自己的心中了。

  我要将在学校筑巢的犯罪者赶出校门。

  因为由宇就要来上学了。

  「我也要……跟妳一起……并肩作战。」

  「…………」

  「所以呢,妳大可以不用说『战斗到最后一刻为止』这种话。」

  「…………」

  「一种事情就快点解决,然后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由宇的合格榜单吧。」

  「……………………」

  「妳的『最后』就是跟我们一起去看榜单。妳的工作的『最后』就是一起去看榜单喔!一定是这样没错的。」

  「…………可是我……直到最后为止……直到死去为止…………都要战斗………………」

  「不,妳要是死了……那问题可大了。」

  「…………我…………………………………………死……」

  「如果苍同学死了,由宇、灯璃、爱华她们也都会很难过的。绝对。」

  「…………」

  「她们三个都很感谢妳,绝对是这样的。由宇就不用提了,爱华和灯璃也一样。」

  「…………」

  「当然,我也很感谢妳。」

  「…………」

  「所以要是妳死了,我们都会很难过的。」

  「…………」

  「难得人类之间有机会可以认识的说。」

  「……人类…………………………」

  「而且还吃了同一锅的饭。」

  「……锅?」

  「如果餐厅的椅子突然空了一张下来,可是很令人威伤的。」

  「………………椅子?」

  「况且寿喜烧也还没吃完。」

  「……………………寿喜烧?」

  这种时候干嘛谈食物的话题啊,真的是没有资格可以笑由宇了。

  「所以说……」

  透笑着搭话:

  「战斗到死亡为止……这种话…………妳不需要说也没有关系。」

  蓝色的眼睛眨动了。

  「…………透…………同学………………」

  「什么?」

  「……………………………………没事…………」

  美空不知怎的别开眼睛,看向体育仓库,然后沉静地呢喃说道:

  「…………我………………我们走吧。」

  在操场的角落、银杏树的旁边就是体育仓库。

  那是一座看起来似乎也被拿来当作车库使用的钢筋建造置物仓库,大小是一般教室的三分之一左右。窗户只有一扇加装了铁栏杆的小采光窗而已,至于出入的门口则是类似快门的拉门,并且硬化程度相当严重,若尝试去打开便会卡住、发出格外巨大的声音。

  里头的空间应该没有多宽阔才对。透轻轻地碰触门扉把手的同时回想起了往事。在第一学期校庆准备的时候,自己曾经进去过几次。诸如垫子、双杠、跳箱、障碍赛跑用的网子等这一类的体育用品,和一些想丢又丢不了的垃圾杂物混在一起,空间拥挤地摆放着……记得应该是这样没错。

  「由我来……」

  透持续将手放在门把上,微微地让声音和着气息,向美空搭话。

  「来开门。」

  「……………………」

  站在门前的美空轻轻地点头。

  「妳一口气冲进去,马上压制。之后打电话给『对策室』,这么一来就结束了。」

  怎么搞得感觉一整个就是某某特种部队一样?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冷静地自我吐槽。

  「……准备好了吗?」

  「……………………」

  蓝色的眼睛微微地看了这里一眼。

  「……那么。」

  「……………………」

  透站稳脚步,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上!」

  在一声吆喝之下,透一口气拉开了大门。

  金属制的大门就像通知主人有危险的警报装置般发出了偌大的声响。空气随着声音发出震动,里外两个世界连系在一起。外头的光线往里头的黑暗侵入。苍以有如拉紧的橡皮筋般的劲道,往那个空间被切割成四方形的世界飞冲而去——

  然后——

  「…………不在!」

  透难得少见地发出了一声大叫。声音从仓库里头、四四方方的境界传了出来。

  不在?

  透像自动机械般地从大门的门把放开了手。

  不在。

  这两个字从耳朵进入一直到抵达脑部,实际上花了数秒的时间。

  不在……是什么东西不在?

  为什么?我没搞错吧。爱华刚刚——

  「你们两个。」

  声音确实从非常近的地方响起。

  非常近的地方。

  就从正后方。

  「别给老子多管闲事!」

  彷佛从肚子内部将黑暗倾倒而出般的声音,撕开了耳膜。

  「你们在探头探脑个什么劲!」

  那是怒号,有如将炖煮得黑漆漆的愤怒具体化了一般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是——

  「你们这两个混帐!」

  透试图确认声音的主人、试图转身回望,于是身体失去了平衡。

  因此,之所以能闪开那一击、之所以能闪开伴随身后的咆哮一起挥舞过来的那一击,单纯只是偶然而已。透因事情发生得突然而显得惊慌失措,想要从艰困的姿势回身却脚底踩了个空,导致差点跌倒,所以头部才偶然移动到了安全的位置。就只是这样而已。

  「轰」的一声,劈开了空气,好比致命性的破坏巨锤般的右手臂、带有敌意的攻击掠过了耳边。透就像被那阵风吹跑一样踉踉舱呛地往前移动了两、三步,然后才勉强得以转身回望。

  有个男子就站在那里。

  看似中年男子的凹陷双眼、长满了胡渣好似黑猩猩的脸,以及好比外国摔角选手一样变得异常粗壮的双臂,还有生长到极不寻常的身高。别着锁链的灰色裤子,宛如魔术似地涨得快要爆裂开来,而印刷在T恤上品味差劲的骷髅图案,则被撑得又圆又大。

  「呜……」

  好可怕。透本能地浮现出这样的念头。身高超过两公尺的魁梧壮汉。这样的一个人正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憎恶,站在自己的眼前。

  「还有……三天啊!」

  以如同将憎恶与不耐搅拌凝固在一起的嗓音,魁梧壮汉以彷佛要让多余的力量流泄出来般大喝了一声。

  「不准你们……」

  他更加扭曲那张满是胡子、有如原始人般的脸。

  「像个烦人的老鼠一样……」

  绑着马尾的少女有如一道苍蓝的闪光,从体育仓库纵身飞跃而出。

  壮汉朝着那道闪光拾起了右拳、抬起了揍人用的胳臂。

  「……妨碍老子!」

  然后随即笔直地、流畅地、毫不迟疑地,对准了第一次见到的苍的头部,挥舞而下。

  「………………!!」

  「啪叽」,苍那柔弱的身躯随着一记沉闷的破坏声响,宛如遭到卡车冲撞的假人一样直往体育仓库里头飞去。从仓库里头、从黑暗当中,响起如同宴会般的炸裂声,滚滚的尘烟飘到了半空中。

  「啊啊?」

  仿佛将那片漫天灰尘当作荣耀似地包裹在自己身上,壮汉又抽动了脸部……

  「……刚刚那是怎样?哈哈!」

  他放声大笑了出来,讪笑被打飞得远远的苍。

  「搞啥……原来是这种货色啊……」

  高振右拳,脸上挂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原始人的壮汉大笑。

  「根本……不配当老子的对手嘛……」

  自己刚刚所完成的事令自己高兴、自豪到难以忍受。壮汉散发出这种感觉开怀大笑。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对吧!说啊!」

  接着,他低头睥睨着透。就像从遥不可及的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小虫一样。

  「然后呢!」

  壮汉将脸挤成欢喜的表情。

  「你怎么办?嗯?怎么办啊,说啊!」

  他一面像是在吵闹似地怒吼,一面像是很有意思似地往这里走近一步。

  「有听到吗?老子现在可是一肚子火喔!怎么办?比你强过一百万倍的老子现在一肚子火喔,怎么办?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啊啊?在这种地方被你们赶出去,还有三天老子要怎么办才好?喂,快想一想啊!王八蛋!」

  彷佛故作模样似地,他绷紧右手臂发出「喀叽喀叽」的声响作势吓唬。『超越凡人』的、有如一根圆木的手臂。

  「你会负起责任吧?还有三天,你会负责照顾老子吧?就在你家。」

  接着彷佛就此拍板定案似地做出宣言。

  「这三天你会愿意当老子的奴隶吧?是吧?

  你会好好招待我的对吧?要不然,我可是会揍你的喔?

  ……第一件事,老子就先收下那个女的、那个没把老子放在眼底的女人做补偿费,可以吧?」

  他竟然还记得。透浑身打颤。

  这个壮汉,过去曾在卑口的公寓袭击灯璃,结果反而被打得灰头土脸。

  对于这件事情他仍念念不忘地怀恨在心。

  「老子已经变强了。让老子报复一下当时的怨恨无所谓吧?」

  透在壮汉的面前站了起来。

  「你在干嘛?嗯?那个愉快的姿势是怎样?」

  壮汉低头俯视爬起身的透,就像站在小孩子面前的大人一样咧嘴大笑。

  「啥?这叫战斗的决心吗?思?为啥?明明弱成这副德性,打了又能怎样吗?

  哈,那算啥?是某个游戏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壮汉以从容自得的表情仰天而笑。就像当时的卑口一样。

  「那么!」

  壮汉停止笑声,好似在玩耍似地发出一声怒吼,睁大满是血丝的双眼。

  「就决定让你还有那个女人招待老子!说好了喔!」

  这家伙是卑口的接班人,透如此确信不疑。他是随侍在卑口身旁,崇拜卑口,并继承了卑口所信奉的东西的人。

  「先揍个五拳再说。这是一定要的啦!」

  壮汉做出宣言,往这里……

  踏出了一步——就在自己这么想的那个瞬间。

  脸部感到一阵冲击。要是硬撑着不想被打飞的话,恐怕头盖骨早就碎掉了也说不定。要是没有顺利落地的话,恐怕某处的骨头早因坠落的关系而折断了也说不定。透一面感受着右手臂被操场的泥土又削又磨的感觉,一面勉强维持立足点,试图站起身子。

  「哈哈!」

  壮汉居高临下地望着透的那副模样,用一半好玩、像是戏谵般的表情……

  「刚刚那算是一拳……从第二拳开始,老子要来真的了啰?」

  作势威吓似地握紧拳头,卑口的接班人开口说道:

  「每打五拳,老子就会问问你的感觉。等你认了,尽管开口投降吧!老子会把你的手指折光,把你的脸弄得不成人样!让老子瞧瞧你能忍耐到哪种地步,只是不管你多会忍,都不关老子屁事就是了!啊,你尽管忍没关系。因为这样才显得出做好觉悟或决心一样没屁用!你愈忍,只是让老子揍更多几拳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彷佛陶醉在自己的声音似地,壮汉的声音变得愈来愈大。

  「老子已经是最强的了!管你是什么人,都跟老子无关!管你算什么,老子都是最强的啦,我之后会变成最强的!少在那边要帅!少在那边唠唠叨叨废话个不停!只要力量够强,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老子是最强的,老子的力量是最强的啦,老子——」

  「是吗。」

  忽然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

  仿佛剎那之间就将狂乱的火焰冻结住一般,如同蓝色清冰的声音。

  「…………啥?」

  壮汉就像被人灭了气焰似的,咒骂了一声。

  然后转动脸部,看向声音的主人。

  「你——」

  看体育仓库的入口,看静静从体育仓库走出来的苍。

  「臭女人!妳得意忘形站起来干嘛!」

  他的瞳孔又开始灼热地熊熊燃烧。

  「怎样?这是什么意思?还想被拳头问候吗?那老子就赏妳拳头吃吧!揍到妳倒地为止、揍到妳爬不起来为止、揍到妳走不动为止!妳就一辈子被束缚在医院的病床上,然后看妳是要在那里宣扬动听的教训还是人生大道理吧!而我呢,要在外头为所欲为。因为我是最强的嘛!听清楚了,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

  「是吗。」

  苍蓝的少女冷冷地发出声音。

  「那么你就……」

  她额头上的蓝色宝石……

  「变成肉吧。」

  静静地分裂了。

  「啊啊啊!」

  透整个人动弹不得,只是愣愣地看着。

  苍蓝的少女用左手抓住壮汉所挥出的、全力的,如同粉碎的铁锤般的右手臂;光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便完全封住了那个力量、那个暴力。透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情景。

  「啊……!」

  苦闷的呻吟从被纤细的左手抓住右手腕的壮汉口中漏出。

  蓝色眼睛冷冷地注视他那副模样,在那双眼睛上头——

  那颗额头上的宝石、原本是菱形的『宝石』分裂成了三片,正闪烁着光辉。蓝色的宝石如同鸟的脚印般、如同旗子的徽纹般,细细地分裂成三个方向。好似裂痕般的各片宝石正各自绽放光芒,仿佛光辉照耀的海洋,彷佛晴空万里的蓝天般,彷佛优质的蓝色宝玉般,在那道蓝色光辉的照耀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壮汉的呻吟声显得愈来愈慌,额头上也浮现出苦痛的汗水。

  「……………………」

  「啊……啊啊……咿!呀!」

  叩叽。

  壮汉右手臂的内部响起了清脆的声音。一听到这个声音,苍蓝的少女便放开了手。壮汉按着发出声音的部位试图蹲下,少女面朝着他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变换身体的位置,然后对准眼前那有如黑猩猩般的巨大躯体——

  「太弱了。」

  以右拳打出一拳。

  仿佛被砂石车撞击的沙包一样,壮汉的身体飞了出去。

  「我…………」

  苍蓝的少女用蓝色的眼睛望着飞出去的壮汉,嘴里呢喃说道。

  如同精密机械回路的几何学图案,正淡淡地浮现在从水手服伸出的白皙四肢上,并绽放出蓝色的光辉。

  「美……美空、同学……」

  「这是…………」

  身体上好似蓝色精密机械般的回路,又仿佛生命以外的存在般,静静地散发苍白光辉。

  「…………我…………」

  静静地转动光辉的集合地;转动宛如变成了冰冷苍蓝的光环的脸,少女嘴里呢喃着。

  「臭……臭女人!」

  男人不肯示弱地爬了起来。他像是要发出嚎叫似的站起身子,以抓狂的野兽的动作,朝苍蓝精密机械般的少女狂吠。

  「少……在那边装神气了!听好,老子是野狼,妳是——!」

  「错了………………………………」

  苍蓝的少女一转眼弯下了身子……

  「…………你…………不是狼。」

  然后消失……

  「什!」

  又随即出现。

  「是拿着棍子的猴子…………」

  出现在壮汉的『正上方』。

  「咕啊!」

  壮汉吃下一记来自上空毫不留情的膝击,模样落魄地膝盖跪地;就在他的眼前!

  「至于……………………我。」

  苍一声不响地降落。

  「……则是猎人。」

  「喔…………」

  「让我把你倒吊过来……」

  然后又是一击。往前跨步,朝着壮汉的喉结打下使出浑身解数的一击。

  「喀噗」一声、带有液体感觉的不吉声响在壮汉体内响起。

  「帮你………………………………放血吧。」

  发出「滋嗡…………」有如山崩般的声音……

  以四脚朝天的姿势,壮汉倒下了。

  「啊……」

  透回过神来。

  「那个…………」

  他交互打量倒地的壮汉以及站在壮汉面前的苍蓝少女。

  「……………………」

  「嗯……呃。」

  「……………………」

  苍、取名叫美空的少女静静地回过头。额头的宝石充满异样的璀璨,全身散发着不平凡的蓝色光辉的超人少女。

  透朝那个浑身发光的身影……

  「谢谢。」

  笑着道谢。

  「谢谢妳,美空同学。」

  「……………………」

  听见透的致谢后——

  「……………………不、客气。」

  苍美空似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还没。」

  接着,美空、苍蓝的少女把视线移回原先的场所。

  「…………还没、真正……………………结束。」

  「咦?还没结束是什么意思……」

  「啊……」

  宛如火山爆发般……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倒地不起的壮汉随着吼叫一同站了起来。

  「怎么,臭女人、妳就这点程度喔!就只有那点程度的力量喔!哈哈哈哈!

  这样就没了吗!妳的王牌这样子就没了喔!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子的五宫渐渐扭曲变形。如字面所示,嘴唇裂开,如同獠牙般的牙齿一览无遗地从嘴巴冒出。

  「哦哦…………好棒、好厉害,来了、第一波来了喔、来了喔!哈哈哈哈哈!」

  圆木般的手臂变得更加粗壮,茂密地长满原始人的硬毛。他的肉体更为膨胀,骷髅的T恤顿时变成破布。额头上的『白色宝石』无声无息地散发出闪烁的光芒。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失去了人的外表的生物,用不再属于人类的声音大笑。

  「………………………………怪物。」

  「少在那边装模作样了,妳这臭婊子!」

  原本是壮汉的生物以不再属于人类的声音嚎叫。

  「蠢货……妳以为妳赢了吗?妳以为妳赢了喔?真是笑死人……我刚刚那个样子、刚刚那种实力还只是两成左右的力量而已……

  而妳这女人的力量就只有那么一点对吧!可惜啊!老子力量还乡的是咧!还会变得更强悍咧,老子之后还会愈变愈强!再三天!再三天就能愈变愈强了!还会再更强,会继续强上加强!」

  「………………………………」

  那个有如钢铁的大腿肌肉更为膨胀;裤子宛如充填了太多肉的火腿一般爆裂开来,变化成铁线般的硬毛露出了表面。

  「哈哈哈……」

  原先是壮汉的生物,从变得更为高大、快濒临三公尺的高高度度睥睨苍蓝的少女。

  「好,这么一来就完成四成了!这算第二型态吧!可以感觉得出来,光凭这个状态老子就比妳强了!变强了,哈哈哈哈哈哈!妳现在打不赢我了!这是确定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还会变得更强!还会再继续变强下去!马上就要变强了,马上、马上下一波就要来临了!第三型态就快来啦,要变强了!我会愈变愈强、愈变愈强、然后变成最强!我要变成世界最强、坐上王位,金钱、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谁也不能反抗我!」

  「………………………………」

  将眼前的敌人清楚地烙印在自己的眼中……

  「找…………」

  苍语气坚决地……

  「会战斗的。」

  断然说道。

  「所以不用怕。」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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