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王都经过数天时间。
我们今天依然一成不变地沿着看不见的头的道路前进。
真的要说有改变的地方,大概就是周围的树林密度,已由灌木林提升为可称作森林的境界吧。
「唉……我果然已经病入膏肓了。」
「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在白天下,像这样未经变装行走在街道正中央,实在让我感到混身不自在。」
米娜莉丝听见了我叹了一大口气而主动出声询问,我则如实回答。
最近,也就是在第一次人生移动时,因为公主等人的追击愈加严峻,根本无法想象现在这样轻松惬意。
当时我为了躲避追击,不是利用月黑风高的夜晚,将『闭精灵之衣』的能力发挥极致。并搭配妨碍他人认识的心剑能力,运用耗费集中力的魔力隐藏行踪,不然就是透过『天邪鬼镜刀』彻底改变自己的外貌。
不过我使用那种方法的次数屈指可数,基本上几乎都是利用前者就是了。
我只能变换成一张固定的外貌,而且相貌似乎是个特别的美少女,因此不管怎么做都会显得格外入目。
我很少让人直接目睹我变身后的相貌,而等级高到可以看穿我的伪装变身的高手也少之又少,只是在逃亡期间引人注目并没有好处。而且主动靠近搭讪的男人,绝大多数都只能用恶心形容。
「因此,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大太阳下漫步的机会了。纵使有,也是混在某个商队之中,刻意压低兜帽,避免被人看清长相。」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那仍是一段阴影至极的逃亡之旅。
前提是——假如漫无目的的逃亡行动,可以用“旅行”来形容的话。
「坦白说,就像这样和你一起展开旅程,都让我觉得有些异样,毕竟连我混进商队时,都不曾和任何人打交道啊。」
问题并不是出在米娜莉丝身上。只是我实在太过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应对有人相伴的旅程。
「这段往事,跟你所说“病入膏肓”有什么问题呢?」
米娜莉丝一脸不可思议地提问,我做出回应。
「只是光明正大地在大太阳底下行走,居然会感到忐忑不安,让我觉得自己完全沾染上犯罪者的坏习惯了啊。」
明明没有需要如此紧绷神经的理由,我却提心吊胆地感到坐立难安。
一直以来,我明明都被教导为人处事不得违背天地定理,如今却落得如此田地。
这不仅是我儿童时代所受的教育,也是我与父母之间的小小约定,不过看来我似乎又毁约了。
(反正在我打定主意展开复仇的那一刻,就注定无法在受到折磨前先一死了之了吧。)
「天照大神吗……?」
「啊,这个世界上基本没有信奉太阳之类的概念吧?」
如果寻找一下,或许就能在某个地方发现类似的宗教,但至少就我所知,在这个世界并没有把太阳当成信仰的宗教。
正派也好,邪道也罢,这个世界的宗教种类相当繁多,但一般而言可分成信仰神以及信仰精灵这两大类,除此之外的宗教就算存在,也几乎不为人知。
「在我的故乡有把太阳当作神明崇拜的倾向,因此流传着人只要为非作歹,就会觉得良心不安而不敢面对太阳的说法。」
「哦……原来还有这么不可思议的想法啊。」
「是啊,毕竟我的故乡号称有八百万天神,不仅太阳,就连平常使用的道具都有神居住其中,简直就是个毫无节操观念可言的国家呢。」
就某种方面而言,这算是一种极其正向的思想,但我觉得连日常使用的茶碗,茶杯,甚至茶壶都有付丧神寄宿其中的想法,未免也太不敬了。
尽管不太清楚其实际形态如何,不过得知道这世上似乎真的有以神之名存在的人物之后,我就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种想法。
「反正我用不了多久就会习惯了,你别在意。」
没错,人就是一种习惯成自然的生物。
就跟我先前已经习惯孤独,甚至已经到了独自一人也理所应当一样。我迟早也能再次习惯这种光明正大地行走于大道吧。
更何况,我已不打算再以善恶与否决定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因为我近乎痛切地体会到那种无聊透顶的判断标准,究竟让我失去了多事物。而今后我也必定会逐步完成无论在谁看来都是大错特错的种种。
「那些事暂且不谈,今天的课程一来了。」
「唔!?」
我在换位思考的同时停下脚步这么说,米娜莉丝听言,表情立马变得严肃。
在途中,只是单纯的移动也太无聊了,因此我为了提升米娜莉丝的基础能力,有时会展开像这样类似修行的特训。
而『课程一』词就是开始特训的暗号。
「附近好像有颇为美味的猎物,没法独自找出目标的行踪,由于对方非常擅长拟态以及隐藏气息,因此你就算依靠肉体感觉也绝对无法发现哦。」
米娜莉丝一听见「找出猎物」便开始抽动鼻子,于是我提醒她。
兽人的身体能力很强,嗅觉等五官的敏锐程度自然不在话下,而米娜莉丝大多都依靠她的灵敏感官来侦测敌人的动静。
此举本身并无不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仅依靠于此就不太妙了。
过度依赖某种索敌方式,反过来说,就形同对能够避开那种索敌方法的敌人束手无策。
有言到“取长补短”,在这个世界若放着能修正的弱地不管,那简直是蠢不可及的想法。
换句话说,在无法发挥长处之时不仅会失去优势,还会自爆其短,在战斗中产生的破绽足以致命。
这个破绽,可以轻松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捕捉目标上的微弱魔力气息。就跟你分辨气味的方法一样,你先找出魔物身上没能完全隐藏起来的魔力分界吧。」
(有点过于困难了吗?)
事实上,我也是为了帮助米娜莉丝寻找有助有她修行的对象,才聚精会神地侦测周围气息,好不容易找到这个目标
侦测魔力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感觉。
就像在视野模糊的情况下注视凝视、或像在隔着一面墙壁的情况下,听出混于喧嚣环境中某个特定人物的声音一样,是一种难以琢磨的感觉。
要用言语形容实在太过困难,因此更不能放过这种亲身体验的机会。
「那是一只要找得到,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的猎物。而且其肉质相当鲜美,就当作今天午餐的食材吧。」
这种魔物的外表虽然让人望而却步,但其肉的滋味却十分美妙。
日本甚至也有养殖类似的肉食动物,只要能克服外貌所带来的影响,这种魔物绝对能在我个人的美味怪物肉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找,找到了!就在那儿!! 」
「呱~啊啊啊啊!!!」
米娜莉丝射出的匕首,伴随着“咻”的一道微弱的破风声没入树荫之中。
随后,一只浑身颤抖不止、大小可与山猪媲美的青蛙,从原本看似空空如也的地方缓缓渗透出了阴影。
『皮利亚巨蛙』
那种青蛙是另一种“纯种蛙”——体积和日本百元硬币差不多的小型青蛙的突变体。
「主人!?这……这种魔物真的能吃吗?」
其实在这个世界的大部分地区都有食用青蛙肉的习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青蛙肉不同于价格昂贵的鸡肉,能轻松捕捉,而且味道近似鸡肉,自然受一般民众喜爱。
只是个平凡高中生的我,一开始当然也十分抗拒,不过经过几分波折之后,我大致上已经顺利克服昆虫以外的古怪食物了。
所以米娜莉丝并非因为她击杀的是一只青蛙魔物而感到怀疑,而是冲着发动了高级拟态技能——逼真到凝神注视,也无法在彻底击杀之前发现其踪影的魔物体色,才脱口而出「真的能吃吗?」的疑问。
「见到它的颜色,也难怪你会这么想。」
那只青蛙带有绝对称不上好看的体色。
它全身布满皱纹,由色泽光滑的深紫色和绿色,以及鲜艳至极的红色与黑色交织而成。体表到处都是扭曲的疙瘩,还有一条肥滋滋的粉红色舌头挂在嘴角。
五彩斑斓的配色以及丑陋的外表,怎么看都在大声主张着「危险,切勿食用!」之意。
我不大记得第一次吃这家伙的肉,是因为某项技能判断它的肉可食用,还是迫于三餐不继而尝试,总之我真心想夸奖一下当时勇气可嘉的自己。
「反正味道我敢作保证,这是我亲身体验,绝非谎言哦?肉质绝对比我们以前吃过的魔物肉要高两个等级。」
对我来说,只要是美味可口,什么食物都来者不拒,一想到马上可以饱尝鲜嫩多汁的兽肉,我的心也跟着亢奋起来。
为了避免贵族遭到风险,骑士团会定期在王国周围的森林展开演习,顺便扫荡周围一带的魔物。
因此,基本上王都周围只有哥布林、地狱巨犬或青碧野猪之类繁殖力较强的低等魔物气息围绕在王都周围,很遗憾的是这些弱小的魔物几乎没什么可供食用的部位。
尽管有部分地区把哥布林的睾丸视为滋补养生的珍肴,但打死我也不想尝试。
嗯,原来除了昆虫以外,还有我不敢接触的料理啊。
「原来如此,那真是让人期待。」
米娜莉丝的回应变得多了些活力
「总之,这次就简单地撒个盐巴做个串烧什么的好了。毕竟这阵子我们吃的几乎都是汤类料理啊。」
我举步接近皮利亚巨蛙,伸手抓起它的腿。
手上粘液的触感远比想象上来的稀薄,掌心上传来了一阵清凉感。
「米娜莉丝,解体这家伙需要一点诀窍,所以交给我处理。麻烦你取出那个料理台好吗?」
「知道了。」
米娜莉丝从袋子里拿出料理台,其造型类似蚕豆,是利用尺寸不算小的木板打造而成。
在沦为奴隶之前,米娜莉丝一直代替体弱多病的母亲下厨,所以我那本来就是顺便煮煮的料理,自然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因此,自从米娜莉丝恢复健康之后,三餐自然而然地改为她接手准备,但在旅途中根本不可能有所谓的料理台,导致她煮饭十分费力。
「嗯,再这样一看,果然有种偷工减料的感觉啊。」
就算重新正视,这料理台也称不上优秀。
其做工相当简单,只是从一颗粗壮的树木切下一块木板,接着弄出四个小洞,再插上桌角而形成的简易料理台。
先前我看米娜莉丝难以施展厨艺,所以就临时制造出这个东西,当然也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妥当,看起来非常粗糙。
我毫不吝惜地使用S级技能制造料理台,拜其所赐,成品没有半点毛边,嵌入桌角之处也分毫不差,自然不会倾斜摇晃。
但可惜原材料只是普通木材,即未能进行防腐加工处理,也没能及时附上防水处理效果,因此每次做菜,都会持续对它造成伤害。
「抵达爱尔弥亚之后,再买个像样的料理台好了。」
「嗯?但这明明是主人特地为我做的……」
「那终究只是应急的替代品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把皮利利亚巨蛙放在料理台上,用盐巴轻轻揉搓几次之后,变出『水精灵之刃』,将表面的粘液冲洗干净。
接着我从背部下刀,就这样利落地把内部组织分切为肉、骨头、内脏部分。
「这样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你,没问题吧?」
「嗯,明白了。」
我把随手砍下的树枝削成木筷交给米娜莉丝,再拜托她着手处理已经切好合适大小的肉块,再用木筷串在一起。
等我擦拭完毕,再把料理台收拾干净之后,以木筷串起,并撒上盐巴调味的肉块,已经开始散发出经过篝火灼烧的诱人香味。
「哦,感觉还真不错嘛。」
「主人,还差一点才烤熟,请再稍等一下。」
结果,有料理的事几乎都是米娜莉丝包办了。
也罢,毕竟这样才能品尝到美味料理,可以算是取材适用吧。
「了解。」
语毕,我席地而坐,隔着篝火与米娜莉丝相对。
包含油脂的肉块受到篝火灼烧而发出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实在让人食欲大增。
「我说,这应该已经烤熟了……」
「不行,想让青蛙的肉变得最美味可口,必须还要再多烤一下。」
「这……这样啊……」
米娜莉丝出声纠正我,眼前投射出渗人目光。就在这时候,我忽然捕捉到另外一股气息。
(是被烤肉的香气吸引过来的吗……)
没过多久,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只体积和小狗差不多的地狱巨犬幼犬。
「等一下,米娜莉丝。」
「主人……?」
我出声制止反射性准备投掷匕首的米娜莉丝。
「它没敌意……大概是肚子饿了吧。因为脚受伤了,导致它无法进行觅食。」
我拿起一块摆在篝火前烘烤的肉块,轻轻抛到那只受伤的地狱幼犬面前。
也许是饿了吧,这只小地狱幼犬用前脚轻轻戳了戳几下之后,便开始疯狂啃食肉块。
「嗯嗯,很好吃对吧?等一下哦,我帮你治疗脚伤。」
为了防止它心生畏惧,我一手收支背部召唤出『翠绿心剑』,替专心吃肉的小地狱幼犬治疗伤势。
「主人,这样好吗?」
「就算是魔物,我也不打算为了赚取经验值,对一只虚弱的幼小魔物痛下杀手。」
我不晓得彼此的语言是否相通,但这只小地狱犬仿佛在表达谢意似地舔了舔我的手掌。
「好了,吃饱了就快点走吧。这边是人类的地盘,对你来说并不是安全地带。」
当我挥手作势驱赶,只见这只小地狱犬先是一脸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才转身遁入林中。
「你不收服它作为使魔吗?我还以为主人你是为此才会出手救它一命的。」
「不是这样的。是啊,这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没错,只是一时兴起。
就算是在第一次人生中,我没能拯救的那只地狱巨犬略尽情分吧。
毕竟见死不救的感觉实在很糟,就只是这么单纯。
「以前我曾经跟一只地狱巨犬的幼犬感情很好。结果它因为我的疏失被牵连,因而赔上性命。」
方才它有伤在身,又饿着肚子的虚弱模样就跟那家伙如出一辙,令我忍不住出手相救。
纵使我明知方才救助的小地狱巨犬,其实跟那家伙毫无关系也无所谓。
「所以说,只是一时兴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含义。」
语毕,我伸手探向炙烤的肉块。
「主人,还没烤到最佳熟度喔。」
「是吗?好~我等我等。」
伸到一半的手,只能宛如枯萎的植物缓缓落下。
当天晚上,我们又走了一段路,最后找了一个地方扎营。
米娜莉丝躺在营火旁休息,盖着毛毯的她翻了个身。我也并非不觉疲惫,但纵使在街道附近,仍不知何时会有魔物现身袭击。
再加上我们是两人一组的旅行者。人数愈少就愈容易吸引魔物前来袭击。
在第一次人生的逃亡生活期间,我会设下结界再入睡,因此就算露宿野外也不必守夜,但现在的我非常欠缺MP。
说穿了,我根本无力设下足以维持到天亮的坚固结界。
「呃,好烫、好苦……」
我喝了一口饮料,将煎过的药草溶于用火加热的水中。
尽管借由刺激味蕾的强烈苦味以及差点造成烫伤的高温驱散睡意,但我仍因难忍这份感觉而皱起眉头。
这是一种名叫“法吉草”的神奇药草,只要煎过,并溶于热水后喝下,便可立刻发挥消除疲劳与提神醒脑的显着效果。
由于野生品种随处生长,因此无论在哪座城市,都能廉价购入这种药草,它可说是菜鸟冒险者的强大伙伴。但是它的滋味宛如就是只萃取咖啡、抹茶及100%纯巧克力的苦涩精华浓缩。
除了苦以外,再也找不到其他词汇得以形容其强烈滋味。而且只有在日落后煎制,立刻加入热水中饮用,才能发挥效果。
除此之外连水的温度也必须维持滚烫状态,否则同样无法发挥功效,俨然是一种无异于惩罚游戏的饮料。
即便如此,倘若没有这种药草,就需要携带能够设下驱魔结界的高级魔术道具,不然就得靠等级逼近高阶水平的魔术师施以结界法术,或者招募多名队友筹组队伍,透过轮班才能充分休息。
虽说意外得到米娜莉丝这个帮手,但这也是我一开始选择在王都购买奴隶的理由之一。
只要忍受苦味及滚烫感,最少只要有两个人,便可以轮班休息、展开旅程,因此这种药草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守夜的班表为日落到深夜由我负责,之后再换米娜莉丝顾守到破晓时分。而用来计算换班时间的砂钟还剩一大半,看来我似乎还得撑好一段时间。
「呼,好苦啊,呸 ……」
手边传来柴火霹雳作响的声音。尽管我为了避免吵醒米娜莉丝而压低声量,但口中的苦涩滋味仍令我不由自主地发起牢骚。
为了防止营火熄灭,我将随意收集起来的枯枝丢进火堆中,接着放下用来装饮料的木杯。
定睛凝视着眼前这团微微摇晃的火光。这是个很适合整理思绪的情境。
首先我回想起来的,是在王都城墙前方发生的事件。
我不会刻意为了复仇而滥杀对复仇毫无影响的人。
这条界线若不划分清楚,『复仇』的轮廓将变得模糊不清
换言之,那就等同我再也无法抱持着确信执行自己的复仇计划。
我是为了复仇而杀人,还是为了迁怒而杀人?
若放任这条界线暧昧难辨,早晚会如同持续累积的毒素一般衍生迷惘之情。一旦持续无视迷惘之情,最后只会沦为一头见人就杀的怪物。
复仇,是一种感情。
为了避免深处于内心深处的热意继续摧毁自己,我们才踏上这条复仇之路。
但要是成为了丧失理性,只能凭本能行动的怪物,那么纵使成功诛杀了所有仇敌,深藏于心里的这股热意也不会媳灭,只会愈加旺盛。
届时再也无法重新成为「人」。最后终究只能放任自我崩毁。
那无异于已死之人。
因此,我无意改变在自己心中所画的界线,我认为这是好的。
我没有打算让自己不再是自己,要拉进复仇计划当中的对象,有跟我的仇恨相关的人物就够了。
我无意选择不分对象、胡乱杀戮的计划,话虽如此,要完全不波及旁人也是绝无可能的理想。
至少,即使是毫无瓜葛的对象,只要杀了他便能助我实现复仇大计的话,那我下手绝对无所顾忌,因此势必会有无辜之人遭到波及吧。
纵使并非如此,在其他时刻为了求生存,若有必要,就算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我大概也会不惜取其性命。
在我的意识中,早已没有类似踌躇的感情。如果还抱有那种感情,不必等到遭人背叛,我大概在旅程中就先赔上性命了。
简单来说,这是平衡。将超过自己内心所能承受的无辜之人卷入复仇计划,会让自己成为怪物,但相反地,因为讨厌滥杀无辜而怀着想拯救一切的念头追逐目标,也只会半途而废,落得失去更多重要事物的下场。
正因为如此,善也好,恶也罢,我不再将这两个字作为自己的行动判断基准。
「我想报仇的对象不是世界。就算折磨无关紧要的家伙也毫无意义。」
我把这个想法确实地化为言语,彷佛提醒自己不可忘却般刻印于心。
没错,我的复仇对象不是这个世界,而是我以前曾经相信是同伴,却狠狠背叛了我的败类。
正如我在第一次人生搞错了理应拯救的对象,在第二次人生中,我绝对要看清自己的复仇对象。
「唉,要是真能干脆一点痛恨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那我报起仇来铁定再轻松不过吧?」
我忍不住脱口说出类似自我解嘲的话,幻想那样轻松的复仇之道。
倘若我能彻头彻尾地视这个世界的一切为敌,那我只要使出浑身解数来设法毁灭这个世界就好。不过到时候,想必会变成不加思索、见人就杀的怪物吧?
如果我从未遇见蕾缇西亚,只在满心想着回到原本世界的情况下遭到背叛,结束第一次冒险旅程之时,我想必早已变成那样的杀人狂魔了吧。
起初来到这个世界时,我认为这里只不过是个虚构的空间。
由道具组成的景色,搭配只会要求我设法击败魔王的登场NPC。
能力值、等级、魔法、技能、奇形怪状的魔物、加上只要击杀魔物就能获得经验值、以及伴随经验值一一增加的过人能力。
就算受伤也可以透过强力回复魔法或昂贵魔法药物瞬间止痛,甚至连有所缺损的器官部位都能当场治愈。
那是一种宛如被关进电玩世界的感觉,身陷一款只要击败魔王就能通关的游戏。
这种处境当然不可能伴随所谓的现实感,而在这样的世界惨遭背叛后,也会自然而然地认为。
活在这个世界之中的人类只是道具。
我很轻易就能联想到自己深陷绝望,理智彻底崩坏的模样。
联想到那个曾是自己,但在四处杀戮时不会感到快乐,也不会感到喜悦,就只是直至死亡,都淡然地反复摧毁世界的怪物姿态。
那必然是一条极其轻松省事的道路吧。然而,此举无法体会报仇雪恨的漆黑愉悦、得不到任何满足、心情更无法拨云见日。
简直只是等同自杀的自残行径。
「哎呀,不妙不妙。」
营火随着一阵格外清脆的『啪叽』声响崩塌。
看来我似乎太过沉浸在思绪之中,营火的火势不知何时变得相当弱小。我连忙从事先收集的树枝中,挑选几根较易燃烧的枯枝丢进火堆。
「好苦,烫死了!」
我又喝了一口法吉草煎茶,但眼前还有满满一杯。
为了去除沾满口腔内侧的苦涩味道,我取出在王都道具店当作保存食品贩卖的烘干蔬菜。
接着拿起一根长度适中的树枝,并为『水精灵之刃』灌注魔力。
一把大小跟雕刻刀差不多的水刃成形,我动手切除树枝多余的部分,同时把前端削成尖锐状。
接着再把干燥蔬菜插在削尖的树枝前端,挪至眼前的营火上方稍微烤过,并洒上事先在王都收购的调味料,最后塞进嘴里。
黑夜仍旧漫长、黎明依然遥远
尽管有许多值得思考的问题,但再怎么想大概也归纳不出答案。
于是为了转换心情,我开始思索今后该如何分配自己的经验值。
自从离开王都后,我仍一边斩杀在街道上出没的魔物赚取经验值,一边分配累积的经验值。
总之,负债已经清偿完毕,经验值也维持着暂时尚未升级的临界点。如此一来便能在有需要时立刻升级。
我非得慎重考虑提升等级的时机不可。因为即使只是解放心剑,也会连带使能力值获得成长。
虽说我也有一把令整体能力值暂时下滑,藉以换取经验值上升效果的心剑,不过在装备期间,除了那把心剑以外的武器攻击力会全部归零。
这意即我必须靠本身的力量击败魔物,若现在使用那把心剑,只会害我陷入因攻击力下降而无法打倒魔物的尴尬处境。
经过分配后,我大概还剩25000点左右的经验值。
「唔~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带的魔物强度颇高,赚取经验值的效率还算不差,可惜的是遭遇次数少了一点。
之后我们预计在爱尔弥亚停留一段时间,所以那段期间将难以取得能任我随意分配的经验。
一想到这里,尽管已经缩小选择范围,但我却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最后甚至还被米娜莉丝冷冰冰地说了『主人是胆小鬼吗?』这样的讽刺。
她害我有点想哭,但我没哭。
「话说回来,最近米娜莉丝对待我的态度愈来苛刻了啊。」
我明明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未打破我们之间奴隶与主人的关系,我都放低姿态了,反而被她威逼以待,也可以说有时会感受到她散发出一股不可违抗的气场。
纵使我从没想过要她对我卑躬屈膝,但被这样以下犯上该怎么办?
我轻轻叹了口气,用树枝轻戳营火。
此时我隐约回想起在这趟旅程中所发生的事。
在第一次人生中,我只有在讨伐魔王之旅的最后阶段,得以稍微对生活周遭投以关心。
毕竟大多数时候三餐只求能果腹,自然没有时间好好欣赏沿途风景。
有过这样经历的我,一旦在市区购买意义不明的诡异道具,或者被一看就是敲竹杠的小吃摊所吸引时。米娜莉丝就会面露冷若冰霜的笑容,说着『主人是笨蛋吗?』展现怒意。可能是在贫困村庄生活的价值观之故,她似乎认为就算有钱也绝对不能乱花。
最近大概只有在讨论彼此想到的复仇方法时,或是利用路上撞见的哥布林测试可能付诸实践的拷打手段时,再不然就是她恰巧心情特别好的日子,或者因MP昏眩症状导致脑袋呈现茫然状态时,她才会对我展现灿烂笑容。
先不管这些,总觉得若不赶快决定究竟要解放哪把心剑,我大概又会继续拖拖拉拉下去吧。
即便如此,我还是左思右想地又烦恼了好一阵子,最后从日前列入考虑的三把心剑当中,解放了『逆境者拐刃』。
今后有一段时间,我很有可能面临能力值下降的情况,这把心剑在各方面都派得上用场。
对上能力值不如自己的对手时,只要使用其他心剑应战就好,因此它没什么明显副作用及缺陷,也是我决定解放这把心剑的主因。
此次花费了15000点经验值,如此一来只剩下10000点经验值可供利用。
接下来,我原本想再任意解放一把强化敏捷度或MP值的心剑,但最后还是作罢。
利用剩下的10000点经验值,可以让我从当前状态一口气提升至将近25级。
为了在发生意外时得以临机应变,在迫于所需之前还是先保留能够自由运用的余裕比较好。
「这样就行了。」
我不经意地瞄了砂钟一眼,发现里面的砂子已经漏完了。
看来时间过得比想象中快。
「主人,到换班时间了。」
我原本准备叫醒米娜莉丝跟她换班,谁知米娜莉丝竟抢先一步自行起身。
「什么啊,原来你已经醒了?」
「是的,主人,你好像特别喜欢自言自语呢。」
「什么!?」
呃,这不能怪我,独自旅行的时间一长,自言自语的次数也会跟着变多啊。
就跟只要习惯独居生活,就会变得爱自言自语的道理一样。
「白天也就算了,但入夜后主人你要是若毫无自觉,会害我格外在意而难以入睡。」
她那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该不会是使用了技能吧?难不成她现在心情十分恶劣?
「非、非常抱歉……」
「不,只要主人注意到这点就行了。」
被冷淡以待的我只能垂头丧气盖着毛毯、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我突然有种双方立场渐渐开始产生逆转的感觉。
除非有什么特殊理由,否则在基本行动方针及面对重要抉择时,她都会听从我的指示。可是除此以外的日常生活……不,我想她并没有瞧不起我。不仅没有,倒不如说她的态度虽然冷淡,但我明白她都是因为担心我才讲出那些话。
其理由也明确,都怪我先前不该在王都冲动行事。
米娜莉丝的个性似乎比我正儿八经的多。
尽管我知道她是过度关心我才处处提醒,但是啊……
想着想着,我的意识也缓缓坠入梦境之中。
☆
「主人好像睡着了呢。」
我确认主人已经入睡后,先是一如往常地轻轻梳理主人的头发,接着才解除我的扑克脸技能。
「啊啊啊啊啊,真受不了,主人的声音为什么如此悦耳动听呢?是那回事吗,主人有“赛薄”的血统吗?」(注:希腊神话中的怪物,经常飞降在海中礁石或船舶之上,又被称为海妖或美人鸟。她们用天籁般的歌喉使往来的水手倾听失神,令航船触礁沉没。)
我一边告诫自己绝不能吵醒主人,一边扭动身体。
因为解除了技能的缘故,我很清楚自己的脸部表情非常松懈。
「总有一天我绝对要取得能够记录声音的魔道具。」没问题的,这不是浪费钱。而是非常有意义的开销。
只不过,虽然跟此事毫无关联,但下次就算发现主人对不知用途为何的垃圾产生兴趣,我还是静观其变好了。
日后或许有取得记录声音用魔道具的机会来临,为此着想,我决定好好笼络主人。
但是唯独买零食这件事我不能接受……
关于主人想买路边摊小吃的举动,我很难说服自己不摆臭脸。因为帮主人准备食物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实在不想让步。
由我烹调的话,不仅能用更便宜的成本煮出一顿美食,也能仔细确认材料的质量好坏,可是就算我表示要下厨,主人却动不动就说『随便吃个路边摊不就好了?』之类的儍话……
不对,这恐怕是我做菜的手艺还不够好。看样子我只能更用心磨练自己的厨艺,努力达到如同俗话所说“紧紧抓住主人的胃,好让主人再也不会被其他人做的料理吸引”。
「不过主人使用过的抛弃式餐具也有点无法舍弃,为了增加我会做的料理种类,即使讨厌,若是一般酒馆或餐厅料理就算了,但路边摊使用的食材及调理手法果然令人感到不安啊……
我就这样用就算主人在眼前醒来也听不见的极微小声量喃喃自语,嘟嚷到一半才惊觉自己也和主人同样爱自言自语,而感到有点开心。
可是,主人在三更半夜若持续自言自语,会害我在意内容而难以入眠,因此常常没能获得充分休息。
既然都用这种个人理由规劝主人,那我也必须小心别过于沉浸自己的世界了。
我边思考这些无聊琐事,边帮营火添加木柴或是把燃烧的柴火摊平,让夜色随着我顾守的营火迈向黎明。
☆
就像这样,我与米娜莉丝时而谈论如何折磨并虐杀目标的拷打话题,时而为了实践突发奇想道的复仇手段展开修行,并抵达了戈雷镇。
下一个目的地是爱尔弥亚。
戈雷镇是离爱尔弥亚最近的城镇,两者之间隔着一片宽阔森林。
我们在镇上找了间据说寝具质量不错的优质旅馆,好好睡了一觉,以消除旅途疲劳。
通常旅馆的寝具质量大多不如店家声称那般良好,但这次我们的选择算的上是相当令人满意。
床铺采用棉花而非稻草作为填充物,再加上羽绒被,果然都是质量精良之物。
「主人,天亮了。」
「唔,我还……没睡够,再给我五分钟……」
基本上属于外来客的我们所能获取的市镇情报极其有限。我虽然拥有第一次人生的记忆,当时也没多少心思留意旅店床铺品质的好坏。
正因这样,我才想一直赖在这张令人满意的床上。
「所以,拜托,再等一下……」
我宛如说梦话似地嘀咕了一声,重新抓起羽绒被盖住脸。
「好了,请你快点起床吧,今天不是要去冒险者公会吗?」
语毕,米娜莉丝竟然狠心地抽走了我身上的温暖棉被。
「咕呜呜呜……还给我……」
「不行,这条被子是我的了……不对,总之请你起床吧。」 米娜莉丝将抽掉的被子丢到自己的床上后,接着抽走了我的枕头。
「啊啊啊啊啊啊,咕,好痛啊……」
于是乎,我就这么失去了心爱的寝具。但我仍不死心地趴在床上,结果米娜莉丝毫不保留地发挥出身为兽人的能力。抓起床单一角猛然一掀,我整个人跌落至床边的地板上。
再怎么说也不能继续耍赖了,我只好依依不舍地起身。
「米娜莉丝小姐啊,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太粗鲁了点吗?」
「我明明都已经给你一次缓冲时间了,是没起床的主人不对。」
哪来的一次缓冲时间啊?这样一说,我隐约记得自己有说过再给我五分钟之类的话。
「况且主人可是自己交代过我哦,说要是你赖床就这样处理。」
「我有说过这种话吗?等等,好像真的有……」
思绪逐渐变得清晰,让我忆起昨天曾如此交代她的事实:
先前我在王都也曾睡过头,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我才趁昨晚交代米娜莉丝如何应对自己不肯起床时的状况。
而且我明天为了某些事非得早起不可,自然更不用说了。
基于这些缘故,这回我未如往常订两间单人房,而是跟旅馆要了一间双人房。
「你就这么想把我赶出房间吗?」
「啊,主人也是男人嘛,也会有想要独处的时候嘛。」
「没关系啦,我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哦?」
绝不是因为米娜莉丝认为订两间单人房很浪费钱,以彷佛完全无法理解、充满谴责之意的冷漠眼神瞪视,并差点被她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我才放弃两间单人房的念头喔。
绝对不是被她一语道破。我是说真的啦。
经管因为她的发言而心生动摇订了双人房,不过如今回想起来,这样岂不是反而有被她一语道破的感觉吗?
「我已经在主人赖床时请旅馆厨房备妥早餐了,一起下楼吧。」
「说得也是,总之先吃饭吧。」
我隐藏浮现脑海的可怕想法,假装自己从未察觉,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把仍然残留在脑海一角,名唤睡意的茫然感触,连同做了糟糕恶梦般的差劲心情一并倾吐殆尽。
简单换装完毕后,我与米娜莉丝一同下楼。
附带一提,换衣服时我们轮流使用房间,另一方就在门外等候。
米娜莉丝虽然说这样太麻烦,就算一起换装也无所谓,但我不予理会,硬是要求她遵守这项规定。
拜托,男人在一大早起床时也会有不少状况吧?
光是住同一间房间,我就已经快克制不住了啊。(吐槽:哇,你好弱耶)
「果然还是让目标慢慢被啃食至死,才是最棒的吧?」
「你真的很喜欢那种方式耶。我倒是认为比起杀人手法,如何折磨目标令其痛苦不堪更重要。毕竟有那种不会单纯因肉体痛楚就屈服的人,甚至也有些家伙会自行截断痛觉神经。那样就毫无意义了。就这种层面来看,在目标失去意识时取其性命是最糟糕的作法。」
「你说得对。那些人都必须受尽折磨、懊悔不已。必须在这种的状况下死掉才行,这样我们才能欣赏到他们痛苦扭曲的表情……」
我们一边吃旅馆老板娘准备的早餐,一边谈论这类话题。
当然,毕竟内容非比寻常,我们没有让其他客人听见谈话内容。
附带一提,米娜莉丝现在并未隐藏兽耳及尾巴,因此那双耳朵不住轻轻摇晃。我事先叫米娜莉丝在通过铎托尔一带后,反过来露出原始面貌比较好。
虽说欧洛雷亚王国的风气确实倾向排斥兽人,但并不是举国上下全都讨厌兽人。实际上,在国境附近的城镇或村庄都能见到不少兽人冒险者出入,也获得市民权利,过着正常生活。
真正打从心底厌恶兽人的,大概只有住在王都、那群以王室成员为首的特权阶级贵族。而且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甚至从来没亲眼看过兽人,就自行产生了厌恶感,认定兽人完全不如自己。
这是造成兽人在王都受到不当待遇的主因,但反过来说,也正因为有这种情况,导致生性爱好风流情事的贵族客人,总是去能够私下交易的黑市购买兽人奴隶。
就这点而言,只能是米娜莉丝的运气实在是差。因为米娜莉丝土生土长的故乡,即使在厌恶兽人的地方中,也算的上是相当封闭的村庄。
实际上,这座城镇也见得到为数不少的兽人。
「主人也很在意我的兔耳吗?」
「嗯?不错啊。看起来很可爱,也很适合你。」
我思考着,看了米娜莉丝的耳朵一眼,米娜莉丝随即这样问我。
另外,若没有厌恶兽人的风潮,米娜莉丝可说是相当漂亮的美女。或者以我们世界的观点来看,这里已经是充满俊男美女的世界了,但米娜莉丝更是散发出满满的女性魅力,跟我的妹妹不分伯仲。
在来到这一带之后,偏见也几乎跟着消失殆尽。也因此,有时擦身而过的男性商人或冒险者会被她的美貌吸引,但又立刻注意到她颈项上的奴隶纹,对我投射满怀恨意的视线,却换来米娜莉丝绝对零度的冰冷目光,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远离现场的循环。
而若是那些男性身旁若有其他女子同行,米娜莉丝也会连带冷眼那些女性。俨然就是专为抖M设计的规格。
「比、比起这个,今天要去冒险者公会对吧?」
「嗯?对啊。我们离王都已有一段距离,而且总算抵达此处,目的地•爱尔弥亚就近在咫尺了。」
都已经来到这里,就不会轻易地被人掌握行踪了。
况且今后如果想要继续旅行,冒险者的身分及附带的优惠都大有帮助。
第一次人生因为我身为勇者之故,什么事情都没做就获得了相同的特权,不过这次我必须从零开始慢慢累积战果。
尽管高阶冒险者拥有的特权非常方便,但我想避免短时间内位阶太快窜升而引人注目,感觉其中尺度有些难以拿捏啊。
算了,这事留待日后慢慢考虑吧。总之现在只要先取得最初阶的冒险者身分就好。
「只不过……这餐点该怎么说呢,有点微妙啊。」
份量有点太多的部分就先撇开不谈,虽说还不到无法下咽的地步,但餐点的味道却在嘴里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滋味。
坦白说,米娜莉丝做的料理比这个要好吃数倍。
「是啊,我原本也很好奇以这间旅馆的价位搭配房间寝具的质量,为什么生意却不如想象中兴荣。」
米娜莉丝一口盛在餐盘上的料理,果然也同样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微妙表情。
总之,晚餐就到外面解决好了。
☆
吃完早餐的我们,趁着比平常更早一点的时间开始行动。
我们前往的地方是冒险者公会。而目的当然是办理冒险者登录手续。
冒险者公会是负责媒合委托人及冒险者的机关。
不管在王国、兽国、帝国、法国都找得到冒险者公会的分部,它并不属任何一国管辖,是一个象征着自由、力量与冒险的组织。
另外,冒险者公会这个管理组织也能保证冒险者最基本的身分,以及确保委托人与冒险者之间不会发生纠纷。
其实说穿了,这里就是『跨国人才派遣事务所』。
冒险者这个头衔听起来可能很威风,但并不是每个任务都如同这个头衔带来的联想一般精彩剌激。
从采集药草到清扫街道、回收房租及外遇调查。
像运输员一样帮忙送信或担任贴身保镖。
简而言之,只要有委托上门便来者不拒的打工族,才是对冒险者一词的正确认知。
承接为数众多的单项任务,执行契约以外的时间也不会受委托人束缚。
当然,由于大多数冒险者都不会经常性受雇,因此也并非总是会有工作上门。
所以,冒险者可谓是个收入及生活并不安定的职业。
话虽如此,基本上也只有初出茅庐的阶段需要承接这类近似打杂的任务。冒险者的工作再怎么说还是以击杀魔物与收集相关素材为主。
只要透过解决哥布尔或地狱巨犬等弱小魔物来累积战斗经验,很快就有办法承接讨伐魔物等酬劳较高的任务。
当然,冒险者并不能一开始就承接高危险性的魔物讨伐委托。因为冒险者会按照其实绩区分阶级,并规定只能承接与冒险者实力相符的任务。
扣除掉俗称G级——也就是年龄还不足以成为冒险者的见习生之外。实质上位阶最低的是只能承接哥布尔或地狱巨犬等弱小魔物讨伐任务的F级。而从F级开始累积实际成果、增强自身实力,阶级便会逐渐获得提升,最终有机会得到SSS级的最高位阶。
而目前确认的魔物也同样被区分为F级至SSS级,而每个阶级又分别设有+、无印、一等三种不间阶段的讨伐难度,讨伐任务则依照冒险者的现有位阶进行分配。
换句话说,身处低位阶的期间,依照规定就是不能承接高风险、高报酬的任务。
而SSS级的冒险者则完全被视为传奇人物。只不过正如这类人物的传说一样,有办法讨伐凶猛龙族魔物,或是顺利击败坐镇于高难度迷宫尽头的守护者等等,在这条冒险大道上功成 名就的冒险者者简直少之又少。
冒险者多半会在赢得周遭羡慕及崇拜目光的位阶之前就不幸丧命,或者认清自己的界限而选择停留在不为难自己的舒适圈。
即便如此,这世界永远不缺对名闻遐迩的英雄们怀抱憧憬之情的人、被逼到走投无路,只能选择从事冒险者行业的人亦多不胜数。所以仍然不断有人成为冒险者,完全是拜此所赐。
想成为冒险者的必备条件很简单,只要年龄超过14岁,以及一开始支付相当于一餐伙食费,换算起来约数枚大铜币的登录手续费就可以了。
不需要人脉、巨额存款与身世背景。
要是身上没钱,甚至连一开始那笔登录手续费都可以赊账。
换句话来说,就连真正缺乏谋生手段而且身上没有半毛钱的孤儿,都能登录成为冒险者。
因此,收容那些无法从事低风险稳定工作,或者拒绝从事这类稳定工作的人们,便是冒险者这项职业所发挥的另一项功能。
在此言归正传,得到作为冒险者的身分证,在许多方面都能为我们带来好处。
首先是提供如同其名一般的身分保证。
目前称霸这座大陆的,分别是奉行人类至上主义的王国、兽人至上主义的兽国、实力至上主义的帝国,以及宗教国家法国等四大国。另外还有好几个少数民族国家等小国,在大国的夹缝中力求生存。
若碰到必须跨国移动的情形,只要达到一定的位阶,冒险者公会便会出面为其身分担保,届时要跨越国境就变得轻松省事。
再者,缺乏身分证明的人,依规定不准在规模达到某种程度的城镇中长期逗留。若想在这类大型城镇滞留十天以上的时间,就必须拿出身分证明接受审查。
另外还能免除每次进城时就得被课征的入城税。
就某种层面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为了执行任务必须时常出入城镇的冒险者。如每次进出都得被课税,真的太浪费钱了。
以及最后一点,公会有一条不成文规定不深入追冗冒险者来历。
无论是遭其所属城市迫害的没落贵族,或者是从贫民窟金盆洗手的心怀愧疚的人,甚至是想要隐藏真实身分的王族成员。
像这类有意隐瞒自身来历的人士都可以利用假名办理登录手续。也因此,不过问冒险者经历便成了一条默认的规矩。换句话说,这是个来路不明之人居多的行业。
对理应遭到王国通缉的我们,或者说对我而言是个很好的掩护。
考虑到我们这趟旅程的目的,第一项及第二项规定对我们大有帮助。另外对米娜莉丝而言,第二项规定似乎也很重要。
「话虽如此,为何主人一定要一大清早,而且还是公会一开门的时间立刻办理手续呢?」
在刚天亮没多久,餐厅商店也还忙着准备开店的时间带,行走于大马路上的米娜莉丝开口提出这个疑问。
「我不是说过了吗,就是为了闪躲『模板情节』。」
没错,说到登录冒险者,简直就是模板情节的宝库。
野蛮的老鸟冒险者故意刁难进公会办理登录手续的菜鸟冒险者。接着一旦摆脱老鸟的纠缠后,就会立刻被公会的大人物盯上,迫承接麻烦任务、刻意遭到刁难、或是被其监视等等,可能发生的情形五花八门, 但总而言之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善良的主角们大致上都乐意被卷入这类风波当中,但我在第一次人生中当过一次那种比垃圾还不如的奴隶就够了。
「现在还不能做出那么愚蠢的醒目行动。总之设法避免惹祸上身是当务之急。为此,我必须趁一大早没什么人的时间完成登录手续。」
「喔,这样啊,我是有听你提过这件事啦……」
米娜莉丝像是觉得奇怪般地歪了歪头。
在这个世界也找得到那种描写菜鸟冒险者出人头地的英雄谭,而在主角办理冒险者登录手续的开头场景,大多都会出现刻意找碴的小唆啰,因此她应该也有对这类情节发展的认知,但她好像还是不太能接受。
的确啦,会上述诸多事件可能发生为前提的行动,就算遭人质疑也无可奈何。但我第一次人生在王都办理冒险者登录手续时,就中了所谓的模板情节。
当我轻松排除刁难我的家伙之后,想不到竟引发了其他固定桥段。对方是个虽有实力但时常因粗暴行为引发问题的冒险者,瞬间促成我与公会会长见面。
本来是为了取得勇者以外的另一个伪装身分而釆取行动,但我没想到会发生那种模板情节,害我的真实身分火速见光死。
想着想着,代表戈雷镇冒险者公会的木造建筑物已然映入眼中。
公会外挂着羽翼造型的盾牌及剑之纹章作为招牌,建筑物本身也比其他房屋雄伟气派。
来到建筑物前的我并未立刻进门,而是先在外面查探建筑物内部的气息。
「很好,如我所,里面没几个人。」
「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米娜莉丝一脸傻眼地说道,她不懂。
她真的不懂。
「米娜莉丝,你要知道,那已经形同一种诅咒。如同只要一走进贫民窟就绝对会被地痞流氓缠上一样,像我这种来自异世界的人若想登录成为冒险者,八成都会被卷入类似的风波。
如果只要花点心思就能加以回避,绝对再好不过。」
「喔,原来如此。有这回事啊……」
米娜莉丝果然还是不太相信我的样子,但她也没有继续发表任何看法。见到她的反应,连我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不,就算是想太多也没关系。那样一来也只不过是风平浪静地顺利完成此行目的罢了。
我带箸米娜莉丝进入冒险者公会,直接走向冒险者的柜台。
一走进公会,发现除了我们以外,果然少有冒险者会在此时光顾。
兼具餐厅及酒馆机能的公会内部显得相当宽敞。
三三两两的冒险者们正在观看委托书如少的可怜的任务告示板。
委托案件少是时段问题。要到中午过后才会张贴出新的任务委托书。而为何中午过后才会重新张贴,据说是基于为了让公会附设酒馆生意变得更加昌隆的无言理由。
这些任务基本上是先抢先赢。若想抓准重新张贴委托书的时机抢下酬劳较髙的任务,那么冒险者必然得挑中午时段前来,当然也会顺便在公会附设的酒馆付费用餐。
公会之所以不挑早餐时段,是由于中午比早上更容易吸引饥肠辘辘的冒险者前来用餐,而且一次解决早餐和午餐的人也不在少数。
绝大多数冒险者之所以习惯挑中午前的时段展开行动,只要没承接任务就能自由利用时间,因此抵抗不了赖床的诱惑固然是理由,但这种如同配合冒险者作息的系统也大大助长了此一风气。
说穿了,这一切都是自我管理范围内的事,公会并没有做错就是了。
我重新简单环视了公会内部后,举步走向柜台。只见柜台以类似三合板的材料隔成好几个隔间,每个隔间后面都坐着一名接待员。
在冒险者公会有两种人负责坐柜台。也就是俗称的美女接待员,以及拥有一身难以想象是文书办事员的结实肌肉、散发出强烈魄力的狠角色。
由于入门标准偏低的缘故,大多数冒险者都没什么学问,或者该说有许多缺乏教养及不知礼数的粗人,单凭力量解决一切的人也不少。
倒也不是所有冒险者都是这副德性,在累积了足够提升位阶的丰富经验后,冒险者往往便会察觉到人脉与待人处事的重要性,因此在髙阶冒险者当中粗鄙之人自然稀少,可惜整体而言,现状依然是粗鲁之徒居多。
所以基于掌握主导权的意义,公会才刻意挑选身材魁梧的壮汉担任接待员,作为让蛮横的冒险者不敢随意造次的对手。
而分散在其中的数名美丽接待小姐,似乎扮演着缓冲垫的角色。倘若连对前来交付任务的委托人都加以恐吓,很有可能会闹出问题。而且美女接待员也比较有办法在菜鸟冒险者对各方面都很生疏的期间, 巧妙地掌握主导 。
至于问我到底想表达什么,我大概会回答人类都是蠢蛋吧。
「早安,请问今日所为何事呢?」
我走到离我第二近的隔间前面,负责的接待小姐立刻面带专业的笑容跟我打招呼。
虽然我觉得米娜莉丝好像稍微翻了个白眼,但是我决定不管她。
我为何得承受一大清早就走到那种闷热壮汉面前办理手续的悲剧啊?虽说长相无关紧要,但在任我选择的状况下,我实在找不到理由.选择那个彷佛光是靠近,体感温度就会飙升5度的壮汉。
我并不是同性恋好吗!
「想麻烦你帮我和她办理冒险者登录手续」
「冒险者登录手续吗? 」
接待小姐投射出品头论足般的视线,由上到下打量着我。
她看待陌生人的视线太过露骨,是个新人吧。
「很抱歉,公会规定登录冒险者必须年满十四岁。在那之前一律只能当见习生,无法提升位阶。且依规定只能承接活动范围限定在市区、没有风险的打杂委托。虽然无法享有免除入街税的优惠,
但相对可以免费参加由公会主办的初阶冒险者培训课程……」
「不,我们已超过十四岁。我十七岁她也十六岁了。」
我之所以瞬间欲言又止,是因为就我自己的感觉,我早已超过二十岁。
然而状态面板显示的年龄是十七岁,所以这大概才是正确答案吧。
「咦? 」
她脸上浮现出宛如亲身示范何谓大吃一惊的完美诧异神情。我在第一次人生早就对这种反应习以为常了。
可能是经验尚浅,她展现出这种态度有违其专业自不用说,她甚至还很露骨地盯着我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以何种眼光看待且评断陌生人。当然,这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有一张娃娃脸。这只能说是如假包换的日本人魔术。
老实说,我不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这种待遇,但看样子我事后必须找时间跟米娜莉丝好好谈谈不可了。
站在我身旁的她明明发动了『扑克脸j技能,却恐怕还是正极力憋着笑。
「知道了,那么烦请两位触摸一下这颗水晶球好吗?」
她边说边取出一颗名为『判龄玉』大小跟棒球差不多的水晶球。这是一款如同其名,能够判读持有者实际年龄的魔道具,虽不清楚详细原理为何,总之可以判断出手持水晶球的人究竟有没有超过十四岁
「只要触摸这颗水晶球,未免十四岁就会发出红光,过十四岁则会发出蓝光。这项年龄限制是根据公会与各国签定之协约所制定,无论是何种身分的人士都必须遵守。恳请两位见谅。」
最后她还刻意如此言明,代表她大概怀疑我是个鲁莽躁进的贵族公子。
由于她见到了米娜莉丝——更正确来说,应该是说见到她颈项的奴隶纹,因此事情必定如我所推断的。
基本上奴隶的售价十分昂贵,再加上我们两人身上都穿着价格不菲的王都服装,款式颇为精致。总之,我们看起来绝对不像为钱所苦的穷苦人家。
因此她内心大概怀着这样的想法:『连判龄玉是什么都一无所知吗? 一个没见过世面、自以为动用权力就能不顾年龄限制强行通关的笨蛋贵族公子。』
实际上,我在第一次人生时也亲眼目睹这类案例。
因此,明知她的判断并无不妥,仍然改变不了我心中涌上的不悦,一想到自己被看成跟那种公子哥是同等的人,多少难免如此作想。
她虽然面带笑容接待我们,但摆明看不起我们。
米娜莉丝似乎也看穿了这一点,只见她解除了『扑克脸』技能的脸部表情漾起不悦的气息。
(等等,我该冷静一点啊,这反而是个好机会吧。)
我应该早已料到外貌比年龄更年轻的我们会受到某种程度的轻视。更何况我们并不是为了 炫耀自己的实力而来到这里,至少不想受到关注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话虽如此,还是难免会感 到火大。
我平心静气地接下接待小姐递出的判龄玉,只见水晶球很明确地在我手上绽放出蓝色光 芒。
我随手放开水晶球,米娜莉丝旋即一手将之接住。
而判龄玉在她手上也同样发出了蓝光。
「唔,非常抱歉。不过那颗判龄玉在公会备用品当中,也算是非常贵重的道具,还请两位务必小心使用。」 接待小姐微怒地出声说道。
看样子这名接待小姐似乎自视甚高。既然能受命担任接待小姐一职,那就代表她纵使缺乏经验,想必也是工作能力颇高的人才,不过老实说,她的态度已经让我动了稍微施展威压技能的念头。
但假如采取那么明目张胆的行动,不难想象那几个身为战斗员、四肢发达的接待人员会当场扑向我们,因此想归想,倒也不能真的动手。
「哎呀,不好意思。毕竟看起来不像那么贵重的东西,害我以为可以用公会对待冒险者的态度来对待这颗水晶球呢。」
「……唔。」
我露出笑容,对她不留情面地回击。
我并未释出魔力亦未发动技能,只是透过言语间接表达「我看透你的想法了」,相信她必能察觉我的意图。
假如这样她都毫无所觉,公会绝不可能让这种人担任接待小姐。
「可以了吗?能快点拿登录表格给我们填写吗?接待小姐。」
「啊,是,请稍等便刻。」
接待小姐有些仓皇地走进后方的办公室。
「主人,你的作法太过温柔反而令我感到有点欲求不满了。稍微教训她一下又何妨呢? 」
「不行,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挑一大清早来公会?我一旦使用物理手段吓到那名接待小姐,就弄巧成拙了。」
「虽然这样说没错。但一想到主人被那个有眼无珠的母猪羞辱,我就……」
感觉米娜莉丝的态度显然比平常更严厉。
尽管我也对那个接待小姐的态度感到烦躁,但坦白说,我更首要的想法是只要她不会碍事就好。
「这是冒险者登录的申请书。只要支付一枚铜币就能由公会方代为填写,请问需要这项服务吗?」
「不用了。」
接过接待小姐递出的两张申请书,我将其中一张递给米娜莉丝,并随意地填满其上的空格。
我们填完后,便将申请表还给接待小姐。
「海人先生与米娜莉丝小姐,您们的年龄分别为十七岁及十六岁,种族为人族与兔人族, 战斗方式都是剑士啊。队伍名称为『司康•洛德』?以上数据没问题吗?」
「嗯,麻烦你了。」
「那么按着便会按照资料为两位制作公会会员卡。会员卡需要一点时间制作,请两位移驾那边稍待片刻。」
接着接待小姐伸手指向设置在书柜旁的沙发。
「书柜中也有详述冒险者具体机制的书籍。若有需要,稍后也可由我为两位进行口头说明,但两位文字读写似乎不成问题,因此两位亦可利用等待时间自行确认。」
在接待小姐伸手所指的地方,有个陈列着大量书籍的书柜。
「另外藏书也有记载了关于魔物的讨伐证明部位与已知弱点的魔物百科,以及详述药草或毒草等植物的生态与分布地区,还有采集需知等情报的植物图鉴,两位可随意翻阅。请容我暂时离开。」
接待小姐照本宣科地说完,随即转身离开现场。
只是坐着等待确实也很无聊,我便依接待小姐的建议从书柜取出小册子。
这是一本内容为 《冒险者相关须知》的手册。
米娜莉丝也具备基本的文字读写能,因此她拿了一本名为《毒草&药草一览》的书籍。
毕竟她的『幻炎毒鬼』是制造毒素的技能,加强毒草及药草的知识也不是坏事。
至于我,无论是魔物、药草或毒草类,在第一次人生时大致都已经用『八目透本剑』的鉴 定技能取得的详细情报作为数据记录在剑刃之中,因此目前的首要之务是充分了解冒险者的完整机制。
第一次人生因为勇者身份曝光,结果我什么事也没做,就莫名被赋予最高位阶,导致我其实不太了解冒险者这个职业。
(虽然想是这样想……)
只可惜手册上并没有什么令人眼睛一亮的重要情报。
『完成任务提升位阶,可承接的委托就会跟着增加。』
『冒险者出入城市不会被收税。』
『即便是跨国移动,只要不是处于战争期间,所有冒险者身分均能获得公会担保而轻松通关。』
基本要项就如同我先前所知,不过其中确实也包含了少许缺漏的知识。
例如冒险者除了赋予个人的位阶之外,好像还有被视为队伍综合评价的队伍位阶。
纵使成员都是E级冒险者,只要透过合作等方式达成与D级冒险者不相上下的工作成果,队伍位阶就会晋升成D级,在公会可承接的任务范围也会扩及到D级,而非仅止于E级。
另外遗有一件事,我以勇者身分展开行动的第一次人生的期间没有注意到,但其实似乎只有个人或队伍位阶达到D级以上,才有资格进入由国家与公会共同管理的迷宫。
这点真的令我伤透脑筋。
毕竟我们迟早都必须前往迷宫,然而再怎么想,我都觉得太过快速地提升位阶会导致引来多方关注,这并非上策。
尤其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尚未重拾正面交锋亦能大败对手的压倒性力量。
下一歩该如何是好,我想日后跟米娜莉丝商量时再考虑比较妥当。
就这样,当我大致浏览手上这本册子之后,发现书底内页有一幅标题为『公会位阶评价表』的七段金字塔。
图上展示只要登录就能获得的不同位阶标章代表色,以及极为草率的总括批注。
由最高阶的SSS开始,依序如下:——
SSS (白):传奇人物、神话英雄。
SS (黑):接近超凡入圣境界的强者。(五十年仅出数人)
S (红):超级天才。(十年仅出数人。)
A (绿):天才。(一年仅出数人。)
B (黄):一线级的人才。
C (褐):老练冒险者。
D (蓝):独当一面。
E (灰):尚未出师。
F (紫):形同外行。
见习(无):无登录资格——
大概就是这样。
见习生因为领不到标章,自然没有代表色。
看完这幅示意图之后,我将册子合上,放回书柜。
(话又说回来,没发生任何事件呢。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吗?)
就在我心里涌现这个念头过没多久,便发觉自己插了一根十分愚蠢的FLAG。
不对,应该是某种动静让我被迫如此发觉。
「哈哈哈,今天实在太走运了,我连作梦没想到竟然能发现大嘴兔。」
「是啊,毕竟大嘴兔特别擅长躲藏啊。」
「快点去换钱吧,真期待能换到多少钱呢。」
推开公会大门走进来的,是大嗓门三人组。
分别是顶着一头接近漆黑的灰色及肩卷发,左眼下方有颗泪痣的女性。
留着一头倒竖的金色短发,眼角下垂、个子有点矮小的男子。
以及一名留着以男性而言稍长的黑发,戴着眼镜的脸上有一双细长眼眸,给人知识分子印象的男子。
就在我转移目光瞥了他们一眼之际,一阵彷佛电流掠过肌肤的感觉瞬间流窜全身。
那是一股我怎么样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品尝的感觉。
从心海深处逐渐窜升,由期待与痛楚温柔地混合而成的,是极其苦涩、却又极其甘甜,让原本隐隐作痛的喉头受到二度灼伤的浓稠毒药。
「唉,看来模板情节果然像无法摆脱的诅咒啊。」
再怎么努力远离也无法摆脱、迎面而来的既定情节发展,总是不曾顾及我的状况或思绪。
也罢,说穿了,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该说是幸运,或者是不幸呢?纵使这真是诅咒,我要做的事情也相差无几。
在我来看,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们三人,是我发自内心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啊,我完全料想不到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他们。)
带泪痣的女队长•泽莉。
个子矮小,担任斥候的金发垂眼男人•铎特。
一头黑发,肩上背着长弓的男子•泰利。
只是,还少了 一个人。这些家伙应该还有一个同伙。
应该还有一个只懂得耍小聪明,动不动就爱炫耀自己曾经身为责族的魔术师小鬼•亨塞尔。
我虽然环视了周遭一圈,不知为何却找不到剩下的最后一人。难道他不在这里吗?
(情报不足啊!可恶。)
关联性薄弱,就等同于情报量不足。
我先前跟他们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相遇。对于他们的名字、实力高低、以及个性等人格特质,我也只有微乎其微的初步认知而已。
唉,真令人感到不耐烦。
我假装翻阅接着从书柜上取下的魔物图鉴,同时仔细观察周遭。
难道他真的不在此地吗……我如此心想,并静观片刻后,又有一名个子矮小的少年走进了公会。
少年有一头明亮的金发,在褐色长袍底下还加穿了一件皮甲,手里拿着一根法杖。
「什么啊,果然在这里嘛。」
我用手遮住脸庞,藉此隐藏努力抑制的笑意。
亨塞尔左顾右盼地环视周遭一圈,就笔直走向离他较近的接待柜台。而透过指缝窥视他的我,感受到自己体内循环的鲜血,彷佛被投入一颗滚烫石头似地急速升温。
说不定某些正义之士会对我疾呼,要我原谅他们过去的所作所为。
假使他们不主动涉入事件,那也用不着夺取他们性命——如果我还是心之天秤尚未失衡的我,搞不好真的会这样判断。
我与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着所谓遭到背叛的悬殊关系。正因如此,我不打算否认自己对他们的恨意,并非那种能在瞬间让我的血肉及五脏六腑全数化作滚烫猛毒的深邃怒火。
然而……啊,果然还是不行。
我难以原谅他们,也无法说服自己原谅他们。
我要让他们沉沦肉体持续被冷酷烈火炙烤的地底深渊。
溺于无尽吸取渴望的博弈之所。
彷佛连骨头都被深沉的黑所浸透似地,彻底虐杀他们。
我的心灵天秤没有一丝取得平衡的迹象,朝着其中一方猛然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