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章 手机在树林中

  Ⅰ

  「……万里绘?」

  玄关床来有人回家的声音,照平常的话应该会听到一句「我回来了」,但真央没听到妹妹开口,于是有些诧异地在卧室里抬起脸。真央当时刚刚升上初中,妹妹上小学四年级。他对妹妹异于寻常的行动敏感地做出反应,离开房间去看情况。

  真央的家算是大院,一栋古老的和风建筑。

  真央沿着走廊走,途径就在旁边的万里绘的房间,见妹妹没有回屋的迹象便没进去看,直接去了平时常用的后门。

  后门敞开着,还放着妹妹的鞋,但在平时生活的起居室里没有看到她的人。真央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在这种预感的驱使下跑了起来,脚踩在走廊地板上发出踏踏踏的快节奏声音,一路奔向房子深处。

  「…………」

  他前往的地方是仓库。在守屋家的深处,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扇门,门里就是仓库。这样的构造非常非常古老,据说是以前将大屋与具备防火性能的仓库相连接是为了应对火灾。

  在那里——

  「万里绘!」

  「……」

  他发现了妹妹。

  妹妹不知被什么人做了什么,她身上的小学制服破得非常厉害。她在仓库里背对着门口,手正放在置于正中央的木『盒』上。

  「……哥哥」

  万里绘稍稍回过头,含着泪说道

  「对不起,我已经受够了」

  真央明白她打算做什么,浑身不寒而栗,连忙大叫

  「万里绘,快住手!!」

  「我去找爸爸妈妈了」

  ——不行!

  真央拼死大叫着飞奔过去,但他的手没来得及够到万里绘,万里绘便揭开了『盒』盖。本应不论如何也打不开的盖子,竟轻轻松松地松开,随着噶嘡一声打开。

  「!!」

  瞬间。

  几十只血淋淋的手从盒子里伸出来。

  然后——

  「对不起」

  下一刹那,那些血手同时抓住妹妹的衣服、躯体、脚、手臂、手腕、还有脸和头发————幼小的身体被折叠起来,瞬息间被拖入盒中。

  「万里绘!!」

  嗙!

  盒盖应声关闭。

  浓烈的血腥味在仓库中扩散开来——————

  「…………………………!!」

  真央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醒了过来,刚才做了场梦,浑身被汗水湿透。

  这是场噩梦,已经做过许多次的噩梦。真央就就像窒息了好久似地,不断将空气吸入肺中,喘着粗气。

  「…………」

  他所在的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这就是他现在所生活的房间。他现在从梦中,也是从曾经生活过的过去的家中回到了这里。同样,也是从那时的记忆中。真央把手粗暴地插进汗湿的翘头发里捋了捋,隔着墙壁转头向放置着『盒』的房间看了一眼,最后对着不知什么地方呢喃了一声

  「万里绘……」

  对着那个『盒』————也就是『棺柩』。

  实业家守屋贞次郎在享年八十一岁病故时,留下的遗物中有大量收藏品。这些收藏品是『超自然相关的古物』。贞次郎有学者性格,对古物的来历进行调查也是收藏的一个环节,制成了详细的调查记录和目录。可是在他死后整死他遗物的时候,却存在着一些目录中有记载但不知去向的东西。

  尽管向遗族确认过,但还是完全没有追查到它们的下落,至于理由用一句「不值钱」便可完全概括。且不论其他同好之士怎么看,他的大部分藏品至少对于一般人来说不过是些瘆人的破烂。因此那些收藏品没有得到遗族们的关心,与逝者的事业一并由长男赖光继承,就这样被尘封在了仓库中。

  谁也没想到,遗失的一件经过近三十年后竟然以这种形式出现。

  某一天,一件写着「给贞次郎」的东西经运输业者之手送到了真央的家。

  被两名运输业者合力搬进家门木箱之中,用缓冲材料严密地包着一个包裹。包裹里是一口古老的外国棺木。从棺木的大小来看似乎是给小孩用的,棺盖用某种疑似黑色树脂的东西密封,无法打开,但从一名成年人就能搬起的重量上可以判断里面应该没装任何东西。

  东西接受之后对照了藏品目录,了解到那东西确属贞次郎的藏品,名叫『罗萨莉娅的棺柩』。

  记录上说,这个『罗萨莉娅的棺柩』是十九世纪百十年代在英国活动的,自称约翰·D的身份不明的灵媒所使用的『盒』,是一位与贞次郎结交的收藏者死后,贞次郎从收藏者家属手中买下的。据使用它的那个灵媒称,它是「意大利某世家的大宅遭遇战火被毁时,发现了一个入口被完全掩埋的地下室,从里面发现与一具变成干尸的神父遗体同时发现的」。这个说法是否属实并不清楚,灵媒也没说用它引发过怎样的现象。但是,那个灵媒在布里斯托尔教会举行的降灵会上,被众多参加者与居民打死。讽刺的是,这件事作为棺木的说道中唯一准确无误的事实为棺木的收藏意义提供了保证。

  随棺木一起放入木箱的信上,以工工整整的字迹记录了这口『棺木』送过来的前因后果。

  『这口棺木乃由本人祖父受贞次郎氏请求保管之物。祖父去世后,棺木由父亲继承,然后父亲也去世了,又由本人继承。但本人罹患重病,将不久于人世,又无子嗣继承,因此实在惭愧,只好将其奉还————』

  真央家尝试跟发件人联系,但送货单上的联系方式全是假的。

  当时才刚上初中的真央,知道父亲面对寄给曾祖父的这件包裹十分困惑。然后,在决定如何处理之前,先且将那口棺木放进了家中的储藏室。

  然后,父亲最终没有决定如何处理它。从第二天开始,家中便接连遭遇诡异的不幸,之后正好过了一个星期,父亲在真央眼前打开了本不能打不开的棺盖,消失在了棺木中。

  他消失时,只留下了一句话。

  「有人在呼唤我」

  ………………

  Ⅱ

  星期天早晨。

  瞳佳的手机接到了夕奈等人喊她出来的讯息,说是有事要紧急商量,想见一面。瞳佳接到这样的讯息,不管愿不愿意也得去。她们约好的碰头地点是离夕奈她们家最近的车站。这次瞳佳担心出了什么事,走的时候穿的是制服。她乘路面电车在约定碰头的车站下了车后四处张望,看到身穿便装的三个人正聚在一起站在一片厂区附近一个杀风景的车站附近。

  夕奈穿得很普通,爱梨花显得土气,她们中穿得最可爱的还是千璃。

  她们马上发现彼此,瞳佳一路小跑过去,但马上发觉不对劲。她们脸上都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云。

  「……大、大家这是怎么了?」

  瞳佳不禁询问。

  她们相互没打招呼,这根本不是悠闲地打招呼的气氛。

  首先夕奈开口了

  「柳同学,那个……你昨天,没事吧……?」

  她战战兢兢,十分顾虑地看着瞳佳,问道。瞳佳一下子没明白她说什么。

  「那个……见你倒下了……」

  「咦?……啊,啊啊,那件事啊!」

  瞳佳想起来了。自从她去调查厕所晕倒之后,就没跟她们好好说过话。

  忘记了……瞳佳连忙解释

  「嗯,我没事。真对不起,其实我完全不记得了……啊哈哈……」

  瞳佳伤脑经似地笑着,回答她们。

  瞳佳被三双担心……准确的说应该是不安的眼睛看着,说实在的有些伤脑经。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瞳佳这个人很不习惯被其他人担心。瞳佳遭罪于自己的灵感体质,经常被卷入到无法简单收场的麻烦中,而这种时候她又不知道该怎样去回应别人担心的问候,以至于对她完全不擅长应付被人担心的情况。

  「好像是当时的气氛太压抑,有点没撑住。现在已经没事了」

  瞳佳心里一边感激,嘴上一边敷衍。

  「你们不用替我担心。倒是你们没事吧?」

  「嗯……」

  「这样啊」

  虽然彼此都在关心,但似乎又非常顾忌,气氛很微妙。

  瞳佳想避免谈到自己的事情,对选择话题很发愁,看着大家。大家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瞳佳看着看着发觉一件事,向她们问道

  「那么,你们叫我出来……该不是有事吧?」

  「…………」

  沉默。但这是肯定的沉默。

  瞳佳顿时就明白了。这件事能让她们三个脸色如此消沉,肯定非同寻常。面对瞳佳的提问,夕奈她们低着头相互看了看。她们都十分犹豫,但都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出去给瞳佳看。

  「你看……」

  「!?」

  瞳佳瞬间哑口无言。

  三个人的手机屏幕一模一样地碎掉了。

  这三部手机机种、款式、外壳各不相同,但覆盖在屏幕上的坚硬玻璃上,就像被贴上复制的裂纹似地,左上角大概三分之一部位出现了形状与范围几乎相同的白色裂纹。

  平时总能看到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布满好像蜘蛛网又像霉菌的恶心白色裂纹。那么熟悉的东西却被异常之物所侵蚀……光是看着这样的情景,源自本能的难受与不安感觉便袭上心头。

  而且,情况不止出现在一部手机上,三部都是。

  瞳佳吃惊地张大双眼,盯着这三部手机。

  然后——

  「咦……这、这什么情况……」

  最终开口了。她的声音中动摇严以掩饰。

  对此,夕奈用压抑的颤抖声音,就像奋力挤出来似的,艰难地答道

  「伦子来过了」

  「咦!?」

  瞳佳禁不住大叫起来

  「昨天夜里……伦子的幽灵在我们家出现了!这手机屏幕裂开的样子……跟伦子手机上的一模一样!」

  夕奈说着,几乎快要哭出。瞳佳听到她这么说,只觉背脊传来一阵恶寒,愣愣地杵在原地。事情明显在向不好的情况发展,她有这种不祥的预感,而且这预感正顺着皮肤爬上来。

  「说不定,伦子已经……」

  「……!」

  就在此时,瞳佳的手机震动起来并开始响铃。

  「!!」

  这时机实在太糟糕,把瞳佳吓得不禁跳起来。她在心脏被揪紧般的动摇之下连忙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面显示的是才刚登入不久的『守屋真央』的名字。

  「不、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嗯……」

  瞳佳说完,稍稍离开了夕奈她们。

  动摇尚未平息的她,接通了电话。

  「喂、喂?」

  『喂,我是守屋。现在方便么?』

  电话里传来真央冷淡的声音,他这种时候打来电话应该不会是随口一问。

  瞳佳捂着电话向真央反问

  「怎、怎么了?」

  『让你尽量不要安排事情,我昨天说过的吧。突然找你不好意思,现在能腾出空来么?』

  真央的回答,自然不是让瞳佳放心的东西,甚至还要挑战瞳佳内心余力的极限。

  『发现清水伦子可能在的地方了』

  「欸!!」

  『只不过,去那个地方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你来么?』

  「………………!!」

  瞳佳听到这句话,没能够马上作出答复。

  她一时间噤若寒蝉,在稍远的地方困惑地向埋着头聚在一起呆呆站着的夕奈她们看去。

  Ⅲ

  「————就说最重要的关键点。『盒』会自然产生」

  昨天瞳佳接受了一场测试,与那个叫『罗萨莉娅的棺柩』的东西进行了相互干涉。进行完测试后,一行人换了个地方。气喘吁吁的瞳佳被带到了附近的咖啡厅,接受了后续的说明。

  「自然产生……!?」

  瞳佳作为一个拥有灵能的人经常遭遇恶灵,但还是头一次看到那种犹如恶灵凝集而成的可怕东西。听到说那东西是自然产生的,瞳佳不禁不寒而栗。

  「你说那东西!?那东西到处都是么?」

  瞳佳非常吃惊。真央先让她不要激动,然后向她解释

  「不,那种强度的毕竟很少,而且并不清楚究竟是自然产生还是人为制造的。不过,『盒』的自然产生本身发生得相当频繁。说实际的,大部分幽灵现象产生的原因都在于自然产生的『盒』」

  灵异现象竟如此普遍,照理说应该令人感到惊讶或怀疑。但瞳佳此时得知那个『棺柩』并没有那种普遍性,反倒松了一口气,也就没把灵异现象的发生原因太当回事。

  「原、原来是这样。啊……说的也对……」

  「物体与地点会基于某种理由而成为灵异能量的储藏库,由此激发周围或相关联的灵异信息。这便是灵异现象的产生。因此,与其说灵异现象因『盒』的自然产生而发生,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人为制造的灵媒之『盒』作为储藏库储存了原本自然发生的灵异能量」

  真央解说完后,将直到刚才还不停往咖啡中加糖的勺子指向还没从冲击中缓过来的瞳佳,问道

  「话说,你觉得幽灵是怎样的东西?」

  「咦?」

  瞳佳看着勺子和真央的眼睛,先是吓了一跳,然后说道

  「应该是……死去之人的灵魂吧?」

  「通常是这么理解的呢」

  真央的答复如理所当然般别有深意。瞳佳稍稍让心跳与呼吸平定下来,反问

  「不然的话,又是什么?」

  「先说说支撑魂魄这个概念的东西,我支持幽灵是人类人格『信息』的观点」

  「信息?」

  「是的。通常,存活期间收纳于肉体之中的人格信息,在人死亡的同时会随生命能量向外界蒸发并扩散,并烙印在空间或物体上。当这些印记获得能量时,便会像电影或照片的底片那样重现信息,并以幽灵或其他灵异现象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

  真央这么说着,轻轻地转动勺子,示意他们周围。

  「按这个说法,尽管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但我们所居住的这个世界其实层层烙印着死者的人格信息」

  「欸……」

  瞳佳禁不住向周围张望。

  「也可以称之为死者的『记忆』或『记录』。周围的物体、地点、空间、还有人身上都有。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各种各样的东西上面都层层烙印着」

  瞳佳想象咖啡厅的墙壁、地板、桌面上都层层烙印着类似于人影与照片似的某种东西。对于这样的世界观,虽然没什么感觉,但能够想象出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些印记灰通过接收未知的灵异能量来重现信息,但信息本身多种多样。可能是临时的样子、情景,生前的强烈回忆,可能还是怀抱至死的强烈意念。如果是强烈且详细烙印下来的情报,应该连人格都能重现。当然,死于非命之人的强烈怨恨的『记忆』会对人类产生危害。那也就是所谓的恶灵。

  然后……读取那些信息的能力就是『灵感』,但这种『灵感』也并不是能够读取全部信息。我们所能够感知到的,不过是受到刺激后重现出来的那部分。举个例子,就好比我们直接看着电影胶片并不能看出所以然,将它透过光线放映出来才能看清楚。我觉得被称作『灵视』之类的高级『灵感』,大概就是将自身的能量少许地赋予在印记上,激发出能令自己感知到的重现效果,然后再进行读取」

  瞳佳将这套理论套用在自己作为灵感少女至今所目睹的东西上来思考,尽管感觉上没什么矛盾,但不太能够接受。

  「当然,要引发超越读取的现象,自然就需要更加强大的力量。对能量的赋予进行辅助作用的,就是灵媒的『盒』。于是回到最开始的话题——『盒』是自然产生的。通常人们所说的灵异现象就是这些。自然形成积蓄的灵异能量会激发死者的『记忆』,令其呈现出来或引发其他现象。比方说凶宅。大宅内的某种东西或宅子本身化作了『盒』,存在于上面的死者记忆得以重现,化作幽灵出现,或在凶宅内引发无法解释的现象。

  反过来说——灵异现象发生时,其地点、物品或者有问题的地方,很大概率存在着『盒』。足以令一个人消失的危险灵异现象,就需要更加强力的灵力储蓄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瞳佳觉得自己总算看到话题的主题了。

  「如果守屋君你说的没错……」

  「嗯。『盒』,也就是灵力的储蓄应该就存在于某处。我一直是凭借经验,根据这个假说伪装成灵能力者来开展工作的。要解决被委托的灵异现象,很多情况并不需要转成使用那东西来搞危险的降灵会,只要能够找到『盒』,将其解体的话,事情就能迎刃而解了。你是灵媒,又是当事人,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希望你能去发觉,去观察,尽快找出可疑的东西」

  「……」

  「这就是我目前想请你帮的忙」

  真央说完,往咖啡里倒入奶精,这次总算把那根像指挥棒一样挥舞的勺子放进杯子里开始搅拌。

  「可是,我能找到那种东西么?」

  瞳佳问道。

  「谁知道呢」

  真央答道,并接着说道

  「不过,要是想在事情无法挽回前做点什么,最好还是赶紧」

  「…………」

  瞳佳钳口不语。

  †

  ……电话正好是在瞳佳昨天听过真央那样一番解说之后,思考着准备试着去发现的时候。

  事情来得太突然。再次乘上路面电车的瞳佳,回忆着真央那番到了这一步似乎已是徒劳的说明。她这几天总在车上来回颠簸,这次下车的地方又是百合谷市中一片没来过的地区。

  真央指定的地点附近的车站,与瞳佳跟夕奈等人碰头的车站出乎意料的近。

  不,这或许并非出乎意料。之前那个位于厂房与住宅区交界位置的车站确实是离夕奈她们家最近的,但同样离伦子家也很近。离这里近也就可想而知,伦子的所在之处肯定不会太远。

  可是,前往那边的夕奈她们的表情却很紧张。

  瞳佳接到真央的电话时,告知了自己正和夕奈等人在一起,也向夕奈等人传达了通话内容,然后双方均提出希望同行的一致意见。尽管大伙一起来了,但瞳佳对于夕奈等人同行感到的不是欢喜或期待,而是不安。她曾对这样的状况产生疑问,但到了现场一看也不得不接受。

  目的地是百合谷市相当偏远的位置,几乎快到路面电车的终点站,比那一片片广阔的工业厂区还要远。

  驶离工业厂区后,出现了一片猫咪的杂木林。瞳佳等人到站后离开大马路,踏进杂木林,到达了一个感觉明显属于私有的碎石小路。

  「来啦」

  真央就在这条小路的入口等候着她们。他身穿制服,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少年和他一起。那个少女恐怕比瞳佳要小,看上去像个初中生,身材很瘦,披散着长长的头发。他看上去没有进行打理,身上的衣服是量贩产品,穿得很随便,还戴着一副很少见的圆框眼镜,往好了说像个年幼清贫的学者或音乐家,往不好的说像个家里蹲宅男。

  「……」

  「呃,这个男孩是?」

  由于有没见过的人在场,于是瞳佳先向真央询问。

  少年瞥了瞳佳她们一样,随即目光直接落在地上,然后不再看别人的眼睛。这孩子举止很可疑,看上去恨不得马上想回去,及其认生。瞳佳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孩子,到记得过去见过这样的女孩子。

  「他是远藤由加志。呃……算是我亲戚吧。似乎跟我曾祖父有血缘」

  真央接着对男孩作介绍

  「他在银铃初中部上二年级,虽然没上学就是了。另外,他是能使用『道金术』等技术的高精度『探测者』。只是寻找东西的话,由加志基本能够找到。他也在协助『结社』的工作,擅长网络相关的调查」

  又冒出一个拥有特殊技能的人,瞳佳不由自主地朝由加志看去。

  「原来是这样……」

  「……」

  由加志被瞳佳看着,依旧不跟瞳佳对上眼,唰地背过脸去,嘴里「不、那个……」叽叽咕咕地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话。最后,他十分保守地指向瞳佳,对真央问道

  「……话说,这个人,又是那个?」

  真央肯定地回答他

  「嗯。她也是『灵媒』」

  「话说真央哥,你总是带女生来啊」

  「『灵媒』是巫女性质,在比例上肯定是女性多得多」

  「而且还都那么可爱……」

  「容貌也是影响『灵媒』资质的因素」

  「我不是说这个……呃,嗯……算了……」

  由加志似乎放弃了什么,叹了口气。

  瞳佳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此时觉得有点纳闷。

  难道我的长相被夸奖了?——这个占一成。容貌对灵媒的资质有影响是怎么回事?——这个占一成。然后剩下的八成,是对真央萌生的强烈疑惑……总觉得真央可能跟自己想的那种爱臭屁的假学者不太一样,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可能并不是那种异常正经的木头人。

  「不说这些了。由加志,来说说你探测的结果吧」

  「啊,啊啊……嗯……」

  真央没管瞳佳,向由加志询问。由加志点点头

  「话说,你可没跟我说……不要把我这个不上学的家里蹲带到这么多人面前,不要让我跟这么多人说话啊……」

  「抱歉,人数增加只是偶然」

  真央的态度十分冷淡。瞳佳都为由加志有些感到可怜了。

  「总之,我让由加志寻找了清水伦子,探测感知到她就在这片森林里」

  最终还是由真央来说了。真央顺着这条在葱郁的杂木林中开辟出来向内延伸的,大概能供一辆小型卡车通过的碎石泥土小路指了过去,然后示意手中的一叠大纸,在众人面前展开。

  这是一幅地图。

  画着经纬格的地图上,用黑、红、蓝色的笔画着无条理的线,线侧面神经质一般细致地记录着「西南?」「偏西」「不明。异常轨迹」「水路?」等注解与分析。

  要说探测,瞳佳勉强知道。就是在地图上垂下振子,观察其摇摆来寻找东西的,类似占卜或超能力的东西。瞳佳也能推测出,上面做了标注的无数条线就应该就是振子活动的记录。

  可是在多重的振子活动记录之上,还画了好几重辅助线,而且进行了细致的注释,这与瞳佳印象中那种含混不清的东西截然不同。通过摇摆振子来精准地推测为止,看上去不像是场能力,而是极端技术性的东西。

  瞳佳像要仔细检查一样认真盯着地图,夕奈她们也战战兢兢地观察地图。

  这时,真央指向辅助线集中,而且用红色花了圆形的地方。

  「就是这里,就在这条路的前方」

  真央说道

  「对这一带似乎有反应。我们现在就过去」

  「……」

  这就是失踪的伦子的线索。大家听到有线索时原本是那么期待,但一看到地图,她们个个变得脸色苍白,越来越紧张。这个地方离伦子的家相当近,但距离伦子消失的现场——学校不止十公里远,而且还是平时无人问津的偏僻地方。那里是片幽深宽广,乱七八糟的杂木林。

  伦子在那里面?

  只有不祥的预想。

  激发那预感的,正是真央电话里那句「去那个地方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的背后含义。

  作为发起者的真央,以严厉无情的口吻对沉默不语的众人发号施令

  「出发了」

  「……」

  真央叠好地图,迈出脚步,然后说

  「另外,趁现在先做好心理准备。就算最糟糕的情况也别慌」

  「……!」

  现场的氛围紧张起来。真央说的话显然起了反效果,但真央本人是否察觉到这一点犹未可知。

  但总而言之,总之大伙还是一起出发,开始沿着小路往前走。这条小路在杂木林中开辟出来,土和碎石裸露在外,被车轮轧平很难行走的小路。真央在前面带路,其他人在后面就像被拖着一样。

  夕奈她们一路上咱窃窃私语地交流着什么,瞳佳听见她们说「这里是……」「是啊……」之类的话。瞳佳超大伙转过身去,问道

  「莫非大家知道这个地方?」

  「咦……呃,嗯……因为,算是离家很近……」

  夕奈非常动摇,一边拼命地往前走,一边口齿不清地回答瞳佳的提问。

  「是这样啊。前面有什么?」

  「好像是废弃了的工厂或是废料堆场。然后还有污水池。小时候大家一起溜进去玩过,但因为很危险,没多久就禁止进入了,之后就成了不正经的人的聚集地,没人再靠近了……」

  「这样啊……」

  瞳佳知道了,总之那地方没法给人什么好感觉。瞳佳的表情黯淡下来,沉默寡言地继续往前走。说不定能找到伦子,但不想去那边。在这令人胆寒的气氛中,大家沿着小路一心往前走。可是走着走着,瞳佳开始感受到一种不同于其他的人的不祥气息。

  「………………!?」

  她感觉到越往前走,气温便逐渐降低。而且空气逐渐变得凝重,光线也渐渐暗下去。

  并不是别的,这正是瞳佳的『灵感』所感受到的不好感觉。她胳膊、脸、脖子,这些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渐渐开始预感到前方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汗毛根根倒竖的感觉逐渐爬上全身。

  「喂,我、我说……」

  瞳佳一边走一边向走在前面的真央搭话。

  「这……」

  「嗯,我知道」

  真央毅然地往前走,她的表情十分严肃。

  在瞳佳眼中,这条在杂木林中穿梭,视野十分糟糕的小路前方,看上去十分阴森黑暗。越往前走,便愈发地有种心脏及其他内脏遭到冷冰冰压迫的恶心感觉,皮肤碰到了非常冰冷的就像空气一样的东西,冒起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很不好。

  这是在前往有问题的地方时,不时会有的感觉。

  这前面很不好。

  尽管这么想,尽管有这种感觉,尽管心里清楚,但她还是跟在前进的真央后头,一步一步沿着小路往前走。

  然后——

  嗖、

  在到达那里时。

  瞳佳最终控制抵御不住那种感觉,在战栗中抱紧自己。

  小路的尽头是一片被突兀地开辟出来的土地。正如夕奈她们所说,那里似乎是废弃的废料堆场。带钢筋的混凝土碎块堆成了几座小山,还有一个快腐朽殆尽铁皮小屋伫立在那里——不,应该说是被弃置在那里。小屋上的指示危险物的警告牌已锈迹斑斑。

  然后,在那里。

  有个大『水池』。

  那是水体浑浊呈灰褐色,水面和边缘布着布着油膜的沉淀池。不知从哪儿流进来的污水,和冲刷过废材的雨水交融在一起,在闭塞的池子里经过浓缩后形成不知名的堆积物,附着在滚落至池边的石头上。整个水池俨然就是一个脏兮兮的污水池。

  「………………!!」

  当水池进入视线的瞬间。

  包括瞳佳在内的所有人都屏气慑息地僵住了。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

  在腐败色泽的,平静得不现实的睡眠正中央————

  一只握着碎屏手机的细手臂,想诡异的墓碑一样立在水面之上——————

  所有人都没有现实的感觉。

  都不知该如何形容。

  然后。

  一阵惨叫。

  ………………

  …………………………

  Ⅳ

  星期天在跟警察打交道中结束了。以水池里尸体的第一发现人的身份。

  实话说,瞳佳就算被问及发现尸体的经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她觉得老老实实地交代可能会挨骂,但还是诚实地全部交代了。

  只不过,在解释来龙去脉的时候可以不把自己作为主体,这样的情况瞳佳其实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说来奇怪,这反而让瞳佳不知所措了。她甚至不自觉地心想,这次没犯必须由自己道歉的过错么。

  实际上,瞳佳或多或少已经习惯跟警察打交道了。而这要归咎于她的灵感体质。毕竟,她已经很多次被卷入麻烦中惊动警察了。相较于应付警方,反倒是安慰陷入恐慌嚎啕大哭的夕奈她们让她更累,还从负责该案的警察得到了「没看出来,你还很有胆量啊」的感想。

  这次的主体,全部都在真央身上。是真央叫大伙集合,带大伙进行探测,然后发现尸体的。瞳佳如实描述了事情经过,而她的证词让真央显得尤为可疑,可疑得都感觉能完全撇清自己的嫌疑了。她在提供证言的时候甚至非常认真地想过是否应该放弃陈述,为真央辩护。

  她甚至想过,真央从明天起就算不来上学都不足为奇。

  实际上,确实唯独真央一个人被带到了其他房间单独接受询问。可是到了星期一,真央还是很正常地来上学了,瞳佳为此也松了口气。她其实很认真地想过,真央搞不好会因为她的证言而被抓。

  只是,有件事对她留下了印象。

  就是那个时候在水池那里报警,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

  那个警察里貌似官很大的人对真央这样说道

  「……又是你么」

  这句话就跟瞳佳在转校之前,曾数次因灵异事件惊动警察时警察对自己说的话一样。

  †

  『又是,这样呢』

  星期天,从麻耶发来的这则讯息拉开序幕。

  「呃……这里要说说清水伦子的事」

  水池中的尸体似乎确是伦子。在早晨的班会上,老师一大早便满面疲态地在班上传达了清水伦子的讣告,此时瞳佳才真正弄清楚。

  由于警察什么也没告诉她,所以她什么也不知道。

  在嘈杂的教室中,瞳佳不由自主地朝夕奈她们看去,可是她们三个显得并不惊讶,而是一副在忍耐的样子。她们与伦子的家长似乎相互认识,可能事先就收到了讣告。

  晨会在喧闹中结束。尽管事关重大,可由于关注与信息不足的缘故,同学们之间喧闹甚至都没碰撞出臆测的火花,几乎没有成为话题。

  这样的情况,如实地反映出伦子这个人在班级中的定位。她十分老实,跟夕奈她们之外的人没什么交际,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早上好」

  「好……」

  班会结束后,瞳佳与夕奈她们小心避开周围的目光,在换教室的路上总算悄悄地问候了早安。

  夕奈她们原本就存在不愿被周围人看到跟自己小团体之外的人说话的场面,彻底躲避着周围的目光。

  大概她们一点都不想引人注意。班上还有很多人想找作为转校生的瞳佳说话。然后今天老师在班上传达了那样的事情,夕奈她们作为与伦子关系要好的团体,尽管她们因为立场的关系大概不会有人专程直接找她们说话,但难免还是会遭到好奇的目光。

  夕奈她们已经完全抵抗不住来自周围的好奇目光了。从她们的态度就能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们不希望在众人的目光下与话题性尚未冷却的瞳佳说话。

  瞳佳尊重她们的意愿。所以打招呼也是在走廊上,而且保持着不让同学们觉得不自然的距离感。

  她们三个的态度表现得十分颓丧,恐惧周围的目光。

  瞳佳很想说些什么来安慰沮丧的她们,但在许多层面上被忌惮着,跟在夕奈她们身后却一直都没法开口。

  但瞳佳的愁苦突然以另一种形式被打破了。

  「喂,小森同学?」

  这个时候,有其他女生从夕奈她们前面向夕奈搭腔了。

  在背后都能看得出,夕奈她们之间的气顿时变得紧张。

  「……!」

  只听这些的话,这无非只是叫住夕奈而已。但是,这句话的音色之中蕴含着强烈的『轻蔑』,甚至就连只是在附近而并非被针对对象的瞳佳,也不容误解地,明确地感受到了话里的感觉。

  「倒是应一声啊。不理我?不觉得很过分么?」

  「……」

  那人继续以嘲弄般的口吻,夕奈她们完全停下了脚步。

  一方是嘲弄与偷笑,一方是害怕。瞳佳感受着这两种感情,轻轻转过身去。

  「我们不是同一所初中的朋友嘛」

  「你们说是吧」

  「就是就是」

  在那边有三个女生,叫住了夕奈她们。

  从服装上看跟瞳佳一个年级,但瞳佳对她们没有印象,应该是其他班的。

  这三个人大概平时不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长相也很平庸,打扮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违反校规的花样,举止和气场都非常普通。

  她们非常普通地————在笑。

  「……!!」

  瞳佳吃了一惊。如果纯粹只当做擦肩而过,肯定不会对眼前这一幕产生任何疑问。但看到她们的笑容,瞳佳脑中浮现出一句话。笑容会掩饰大部分情感,哪怕是丑陋之极的恶意。

  如果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瞳佳应该也不会留意到任何蛛丝马迹。尽管在漫画或电视剧里总有那种充满恶意的笑容的描写,但瞳佳只觉得那是艺术表现的夸张或者主观的问题。而刚才放出那些话的那三个女生,脸上的表情就是那种普普通通的少女的笑容。

  「你总该不会想逃掉吧」

  「倒是说话啊」

  呵呵。

  呵呵。

  少女们窃笑着说道。

  夕奈她们脸上渐渐丧失表情。

  那些女生一边笑一边接近夕奈她们,看样子没有去注意瞳佳。这大概是瞳佳跟她们稍稍拉开了距离的缘故。这也正是夕奈她们所希望的。

  「哎,算了」

  「…………」

  在瞳佳面前,那些少女中带头的朝低着头的夕奈凑过去,一副要戏弄的架势盯着夕奈。夕奈没有动弹,少女开玩笑似地继续盯了一阵之后,笑着说了句「讨厌啦,别露出这种表情啦」离开了夕奈跟前。

  「啊,对了,先不说这些」

  然后,少女说道

  「污水不在?」

  「!」

  这句不是身为局外人的瞳佳能听懂的内容。可是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压抑着感情的夕奈她们,脸上同时透出一抹紧张。

  那些少女也看到了夕奈她们的反应,装出无意识的样子相互看了看。然后,那些少女又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兴致勃勃地将目光放回到夕奈她们身上,欢闹地说道

  「呃,真的?真的死了啊!」

  污水所指什么,瞳佳这一下子也想明白了。而且,还将它跟伦子的姓氏——清水联系在了一起。

  「!!」

  「真的?真的死了?不行了,超搞笑」

  少女们欢天喜地。瞳佳大受打击,噤若寒蝉。夕奈她们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即便身为菊外的人瞳佳,也已经非常清楚这班少女与夕奈她们之间的关系了。

  那灿烂的笑容,无情地碾压着夕奈她们。

  经过了一段如坐针毡的时间,瞳佳从冲击中恢复过来,在盛怒之下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准备踏出脚步的时候,那些少女之中有人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令瞳佳再次噤若寒蝉。

  「喂,该不会是污水太在意我发的『友情接力』,然后就死掉了?」

  「!?」

  听到这句话,让瞳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怎么去想的含糊部分,在此时此刻以最具恶意的形式联系起来了。

  是谁向朋友很少又很懦弱的伦子发送的『友情接力』?是处在差不多立场的朋友转发给她的么?瞳佳曾做过这样的假设,但现在知道了事实,也就完全想通了,而且是在不好的含义上想通了这一切。

  「我知道那家伙连四个朋友都找不齐,觉得好玩就传给她了。要真是这样,那可笑死人了呢」

  那些少女这么说着,并笑了起来。

  「话说,她是自杀?」

  「真强」

  「不愿意失去朋友,就选择自己消失?」

  「不过,到头来不是一样?」

  「啊,对呀。啊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震天价响。

  夕奈她们什么也没说,只顾低着头瑟瑟发抖。

  瞳佳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振作起来,心中充满了愤怒。最开始是顾虑,接着感到震惊,之前一直只是默不作声地听她们说话,但现在已经忍无可忍。在瞳佳听来,她们口中吐出的话根本就不是人话。

  瞳佳走上前去,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脸上贴着与内心截然相反的另一种笑容。

  然后——

  「夕奈、爱梨花、千璃,早上好!」

  这就是瞳佳的选择。

  她硬是非常嘹亮地向夕奈她们打了声招呼,然后从她们背后挨个拍了她们肩膀。

  「!?」

  眼前的那些少女也好,夕奈她们也好,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愣住了。瞳佳看准这个破绽,把她们三个抢了过来。

  「你们在干嘛啊,快走吧」

  夕奈显得很困惑。瞳佳这时才朝那些少女看去

  「啊,是你们朋友么?打扰到你们了?」

  「诶」

  那些少女被瞳佳直直地看着,移开了目光。

  「啊,没有……」

  「是么?对不起咯」

  瞳佳留下灿烂的笑容,便拉着夕奈她们离开了。

  瞳佳觉得,不管怎样,必须得先把夕奈她们从那些少女面前带走。

  她拉着夕奈的手,毫无顾忌地走在前面,离开了那个地方。刚一离开,瞳佳也基本装不下去了,一离开那些少女的视线便抹去了装出来的笑容。

  「…………」

  「呃……柳同学……?」

  夕奈带着困惑,提心吊胆地向瞳佳搭腔。

  瞳佳一时间没有回答,头也不回一个劲往前走,将她们三个带到尽量没人的地方。

  等周围没人了,瞳佳才总算转过身来,以毅然决然的表情对彻底吓坏的三个人说

  「那个,我是真心把大家当朋友」

  「……」

  三个人愣愣地看着瞳佳。

  「虽然相处还很短暂,但我把伦子也真心当朋友。尽管相遇的契机有点那啥,而且事情还弄成了这样,但我对伦子的关心绝对胜过对其他朋友。对大家也一样」

  「……!」

  瞳佳说的都是自己的心声。三个人紧张地屏气慑息。

  「所以,虽然我不认识她们,但我不许她们那样说我朋友」

  瞳佳皱紧眉头,捏住拳头。

  「不要受那种窝囊气」

  「…………」

  瞳佳直直地注视着大家。

  「如果可以,把那些人的事告诉我吧」

  她又重复道

  「告诉我,她们对伦子——对大家做过什么吧」

  「………………」

  在瞳佳面前,是三对目光,以及沉默。可这样的沉默没多久便渐渐完全被哭泣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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