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都的星脉喷泉「星之肚脐」喷出大量星灵之后──
世界最初的魔女和魔人于焉诞生。
而在过了三十年后。
帝国由皇太子咏梅伦根继位天帝。
至于在帝国的遥远北方,从帝国流亡至此的人们则建立了名为涅比利斯皇厅的新兴国家。
在这段历史的夹缝之间──
『真是漫长的旅程啊。这里就是星之民的居处吗?』
既像少年又像少女的中性嗓音响彻森林。
银色兽人环顾绿色原野。
『唉,克洛。你不是说会很珍惜梅伦吗?在走过那片恶心的沼泽时,你明明可以背着梅伦走过去呀?』
「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吧?」
这么口出恶言的,是背着一个大后背包的黑发青年。
他有着过长的黑发和削瘦的脸颊。
腰间的扣环能窥见似乎是用来护身的短剑。
「还有,我说过要保护你,但不曾说过要珍惜你。」
『意思还不是一样。嗯~通过那片难以呼吸的污染地之后,这里的空气显得好清新呢。』
天帝咏梅伦根像是感到刺眼似的眯着双眼。
他宛若想晒太阳的猫儿般,在阳光洒落的树荫底下伸展身子──
『溜出帝都之后一路跋山涉水,这趟长途旅行最后居然来到大陆的这等边境。拜此之赐,也不用烦恼聊天的时间不够用了……梅伦一直以为三十年前的「那个」是偶发的事件呢。』
天帝从树荫的缝隙仰望阳光。
他的一字一句都带着强行按捺的情绪。
『帝都之所以会发生那场大爆炸,是因为星灵──或者该说是冒牌怨灵喷发出来的关系。所以梅伦才会变成这副充斥着野兽臭味的模样。』
他坐着竖起一边的膝盖。
兽人将下颔抵在立直的膝盖上摆出前倾的姿势,对着从草丛里现身的矮人使了个眼色。
『说错了吗?』
『错了。』
一共有三名矮人。
只有给出回答、位于正中央的矮人,戴着以小石头串起来的朴素项炼。
『他们只是从星之中枢向外逃跑罢了。』
『意思是,星灵并不是元凶?现在星灵可是把帝国──甚至是全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你却说这与他们无关?』
『无关。』
有长老身分的矮人指着自己的脚下。
『星灵并没有错。地底存在威胁星灵之物。』
「……那玩意儿就是元凶吧?」
黑发青年代替天帝开口问。
克洛斯威尔•葛特•涅比利斯──
他沐浴自帝都喷出的星脉喷泉之力,是「最初的魔人」之一。他告别了自己的亲戚涅比利斯姊妹,下定决心独自留在帝国。
「帝国以采集资源的名义,挖了一个深达地下五千公尺的大洞,而我原本也是矿工之一……因为我们曾在挖洞的过程出一份力,我一直觉得要对星脉喷泉的诞生负责,但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吗?」
『完全无关。』
长老的话语没有丝毫的迷惘。
『星脉喷泉是星灵们的逃亡路径。星灵只是因为在星之中枢待不下去,才会逃亡到地面。无论人类有没有挖洞,都与他们无关。』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往下挖,帝国都阻止不了星脉喷泉诞生的意思?」
『没错,就像这片森林一样。』
被星之民取名圣域的地点。
克洛斯威尔和天帝一踏入此地,就立即明白如此取名的理由。
在这片森林的地面──
到处都能看到小小的星脉喷泉。
虽然每个坑洞的大小都只像是孩童恶作剧时挖出来的小型陷坑,确实能看到五光十色的星灵能量从中涌出。
宛如光之喷泉。
正因为受到喷发而出的星灵能量守护,在卡塔力斯科污染地之中,才会有这片绿意盎然的森林存在。
『星脉喷泉从星灵的逃亡路径自然产生。』
若是如此──
要查清三十年前的事件真相,就得解开「星灵为何逃跑」的谜团。
「星之大敌……是吧。」
克洛斯威尔以咬牙切齿般的嗓音继续说:
「因为存在名为星之灾难的怪物,才把星灵们害得从星之中枢逃脱而出。只要那玩意儿存在,星脉喷泉就会永无止境地增生对吧?」
帝国的事件只不过是「第一起」。
今后若是再次在大都市里出现星脉喷泉,就会有更多非自愿的魔女和魔人诞生吧。
「若是没了灾难(那家伙)呢?」
『星之中枢会变得安全,所以星灵也会回去,再也不会出现在地表。』
「……也不会再附身于人类身上?」
『没错。星灵其实也不乐于寄宿在人类身上。因为星灵极为脆弱,他们才需要一个「家」。星之中枢原本就是星灵们的家园。』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星之中枢原本是星灵的故乡,因为出现了一只怪物,故乡被抢走的星灵们才会逃到地面上。
「既然如此,只要除掉灾难就行了吧?有什么手段──」
『克洛,你先等等。在这之前,梅伦还有堆积如山的问题想问。』
原本静静坐着的天帝开口说。
他凝视着三名矮人。
『梅伦明白要想办法处理灾难了。可是,说起来要怎么抵达灾难的所在之处?你刚才说是待在星球的最深处吧?难道要梅伦动用全国的帝国军,挖出一个比星之肚脐更深的大洞不成?』
『这个。』
长老指着在地面开出小口的小小洞穴。
闪闪发光的蓝色星灵能量从中窜出。
『……哦,跳进星脉喷泉啊。』
『所有的星脉喷泉都与星之中枢相连。不过那是星灵的通道,倘若人类想通过,就得找到更大的洞穴。』
『知道了,梅伦会想办法。得用上包含天帝权力在内的一切手段呢。』
天帝苦笑着挥了挥手──
『回到克洛的疑问吧。现在已经有通往星之深处的方法了,然后呢?那是有办法撂倒的对象吗?那是把星灵吓得逃之夭夭的可怕家伙吧?』
被星灵寄宿的人类能获得强大的力量。
其中的佼佼者便是克洛斯威尔的干姊姊艾芙。然而……就连寄宿在艾芙身上的星灵,都在星之灾难的威胁下逃了出来。
这样的存在──
真的是人类有办法打倒的对手吗?
「告诉我。」
克洛斯威尔笔直回望长老的双眼,用力抽了一口气。
「灾难是人类能战胜的对手吗?比方说,若是将所有帝国军送进星之中枢,有多少胜算?」
『没有胜算。』
「──什么!」
他说不出话来了。
刚刚提出的疑问,是「多少胜算」。克洛斯威尔暗自估算,认为得到的回应会是「可能性很低」或「渺茫」一类的词汇。
这淡淡的期待却被践踏殆尽。
「没有(zero)」胜算。
『那是有朝一日会毁灭星球的存在,星球上不存在能够战胜的个体。说到底,人类的力量根本无法奏效。』
「……居然悬殊到这种地步吗。」
冷汗滑过脸颊。
「那你要我们怎么办!我和咏梅伦根都是星之民(你们)叫来这里的,就不能给我们一点希望吗!」
『────』
这时──
迄今文风不动的两名矮人有了动作。
他们走到长老的左右两侧窃窃私语。那并非人类的语言,克洛斯威尔虽然竖耳倾听,却完全不解其意。
「?我说……」
『希望。』
长老再次指向脚边的星脉喷泉。
『希望便是聚集这颗星球所有的星灵之力。』
这句话──
超出了克洛斯威尔的理解范畴。
「……这是什么意思?」
『星灵既弱小又胆小,而且还是一盘散沙。有些星灵来到地面,但也有些星灵还躲藏在星之中枢。』
来到帝国的星灵。
抵达皇厅的星灵。
有些星灵到达无人涉足的秘境,也有些星灵来到这处圣域。
星灵散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假如能集齐他们,说不定──』
矮人们同时将身子转了半圈。
他们在背对克洛斯威尔和天帝后,便抛下两人迳自迈步。
「喂、喂?」
『是要我们跟上的意思。克洛,走吧。』
起身的兽人也跟着迈步。克洛斯威尔慌张地追了上去,而两人最后抵达的,是个宛如以白色砖瓦堆砌而成的圆顶建筑物。
在穿过大门之后。
「?这颗黑石头是怎么回事……?」
克洛斯威尔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那怎么看都是一颗石头。
房间的正中央设有一个台座,大约有一个成年人围抱大小的石头坐镇在此。
──让人联想到野兽牙齿的尖锐外型。
这样的石头受到了祭拜。
明明只是一颗石头,台座却供奉各种颜色的花朵和果实。
『星灵。』
「嗯?」
『星灵无法以个体之姿存在,所以才会寄宿在人类身上。这是将没能寄宿在人类身上的星灵们聚集起来,花上数百年结晶化的成果。』
「这原本是星灵?等一下……!」
他窥探黑色结晶。
怎么看都不像星灵。就克洛斯威尔所知,星灵能量总会绽放各种颜色的淡淡光芒。
亮丽的星灵光辉,以及这颗黑色结晶的颜色。
两者乍看之下毫无关联……
『啊!原来如此呀!』
这时,咏梅伦根捶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克洛,你喜欢美术吗?有绘画天分吗?』
「……怎么突然讲这个?」
『看来你三两下就不学了呢。』
银色兽人彷佛觉得有趣似的耸耸肩。
『就让梅伦卖弄一下。就是所谓的色彩三原色啦。把红、蓝、绿,还有黄、橙、紫等世上无数的颜色全部加在一起,你觉得会变成什么颜色?』
「我哪知道……」
『是黑色喔。刚好就是这颗结晶的颜色呢。』
咏梅伦根朝着眼前的结晶走去──
『所谓的黑色,就是将所有颜色加在一起后诞生的颜色喔。然后──』
他将手搁在黑色结晶上头。
抚摸宛如刀锋般锐利的结晶说:
『克洛也知道吧?星灵似乎各有固定的颜色。』
炎之星灵会产生红色星纹。
冰之星灵会产生蓝色星纹。
风之星灵会产生绿色星纹。
假如细分下去,风之星灵似乎也会产生蓝绿色的星纹。
『既然说是这世上所有的星灵,肯定不只几千几百种。这世上有数万、数十万种不同的星灵固定色……看看这块结晶。这块结晶既然是黑色的,就代表它是由这么多星灵合而为一的哟。』
融合诸多星灵能量的结晶。
一旦缺少任何一种颜色,这块结晶恐怕就无法呈现出完整的黑色。
「……虽然没什么确切的感受,这块石头就是杀手锏的意思吗?」
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克洛斯威尔效仿咏梅伦根的动作,也摸了摸黑色结晶。
「为了打倒灾难,必须集齐所有星灵……那么,既然这颗石头就是那么做的结晶,可以当作这就是对付那个灾难的杀手锏了吧?」
『是,但仍旧不足。』
长老摊开双手说:
『这颗结晶只汇聚了这个圣域的星灵力量,因此仍然远远不够。若想与星之灾难一战,就需要遍布在世界各处的所有星灵。须向星灵沟通,让他们为这颗结晶积蓄力量。』
「收集全世界的所有星灵!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吧?」
星之民才刚解释过。
从星之最深处逃跑的星灵,分头逃往了地表。
有从帝国喷发的星灵。
有从皇厅喷发的星灵。
在原始森林、沙漠或是荒野,想必也有星脉喷泉的存在吧。
而且还要向所有星灵沟通──
『只要能收集到要素即可。』
长老摊开双臂仰望半空。
『若能收集到一只冰之星灵,那么冰雪的星灵和暴风雪的星灵──这些冰之星灵的同伴们自然也会聚集而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从星之中枢逃跑的星灵虽然作鸟兽散──
他们依然全是「同伴」。
无论是冰。
还是土。
不管是雷。
或是炎。
抑或是风。
『星灵从这颗星球的现象中诞生。集齐所有星灵,也代表集齐星球的所有现象──亦即星球的一切记忆。』
搜集这颗星球的所有现象、所有记忆──
等全部收集齐后,才终于能化为与星之灾难一战的力量。
『克洛,就是这样喽。』
天帝露出淘气的笑容,用手指戳了戳克洛斯威尔的侧腹。
『从对话的走向看来,你应该知道要由谁来接下这份差事吧?』
「……可恶!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把这种前所未闻的重要任务推给我。」
他搔了搔后脑勺。
(插图011)
在深深呼出一口气后,黑发青年重新打量起眼前的结晶。
黑色结晶。
他看着宛如巨大兽牙般的尖锐前端──
「我有事相求。」
他转身面对星之民们。
「维持石头的样子没办法带着走,可以把这块结晶打造成剑吗?」
『剑?』
「是啊。若要与星之灾难交手,总需要武器吧?」
如此这般──
全世界最为巨大的星灵能量结晶,以长剑的外观重获新生。
黑色星剑。
能吸收各种星灵能量积蓄其中,是具有长剑外观的「容器」。
同样的武器造不出第二把。
「我自认明白这件事有多严重,我会尽力去办。」
克洛斯威尔从长老手中接过黑色星剑──
七十年前的回忆就此断绝。
═══
灯之星灵术逐渐消失。
这并非希丝蓓尔发动的星灵术。这道光芒来自坐镇于伊思卡等人面前的石头。
黑色星灵结晶。
能将所有星灵能量化为结晶的这颗石头,想必也灌注了「灯」之星灵同伴的能量吧。
「──哦哦,原来如此。」
在一片寂静的房间里。
璃洒一脸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
「毕竟咱也对小伊的剑不怎么了解呢。天帝陛下也只对咱说过:『你总有一天会知道。』小伊呀,既然怀抱这么大的秘密,怎么从来没对咱透露个一两句呢?」
「璃、璃洒小姐,您误会了,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呀!」
面对露出贼笑窥探自己的璃洒,伊思卡连忙挥动双手否认。
他从未自师父口中听说过星剑的来历。
……可是,我若是站在师父的立场,或许也会这么做。
……因为内情的规模实在过于庞大。
他自己一直为了帝国和皇厅的和平而战。
倘若仅限于这场战争,用不着说出这样的秘密。假如只是要与星灵使交战,那么星剑只要是一把「能斩断星灵的剑」就足够了。
要道出真相还为之过早。
师父和天帝想必都这么判断吧。
……可是现在局势变了。帝国和皇厅已经无暇开战了。
……因为诞生了星之灾难和魔女伊莉蒂雅这样的威胁。
来到真正需要星剑力量的局面。
所以才挑在「现在」公开真相。
况且──
伊思卡认为,自己至今的奋斗并不是一场空。
借由在战场上与星灵使交手,使得星剑记住各种星灵现象。
为了议和与皇厅交战的过程──
在伊思卡自己没能察觉的状况下,和「搜集所有星灵」的目的联系在一起。
「啊,对了。既然如此……」
两把星剑并排在地。
伊思卡指着白色星剑,转向长老询问:
「刚刚的话题都只提到黑色星剑,能请您也说说白色星剑(这一把)的事吗?」
『白色星剑?』
「是的。白色星剑是否也有重要的意义呢?」
『…………这个嘛……』
长老沉默一会儿。
他笔直地凝视自己的脸孔──
『没有。』
「没有!」
『最为重要的,便是让它记住星灵的现象。白色星剑只是稍微解放积蓄在黑色星剑之中的力量。亦即消耗累积的力量罢了。』
「不过,为什么要打造成这种能力呢?」
『是克洛拜托我的。』
长老蹲了下来。
他同时拿起伊思卡放在地上的两把星剑。
『他对我说过:「为了阻止干姊姊(艾芙),我希望能稍微借用黑色星剑积蓄的力量。」星剑固然很重要,挥舞星剑的人类也很重要,所以我准许了。』
「……原来有这样的背景啊。」
星剑一共有两把。
分别为黑色和白色。而这两种颜色确实都有其意义。
色彩三原色──将所有颜色聚集在一起,就会变为黑色。
光之三原色──将所有光芒聚集在一起,就会变为白色。
染成黑色的星剑,是汇聚所有星灵现象的象征。
染成白色的星剑,则是以星灵光芒的形式重现现象的象征。
前者是封印星之灾难的杀手锏。
后者是守护剑士本身的杀手锏。
「好啦……时间也差不多了。再说冥小姐差不多要等得不耐烦了。」
璃洒取出通讯机。
她确认显示在萤幕上的现在时间──
「小伊,你还有问题想问吗?」
「我……」
「我有问题。」
在场的视线同时聚集到一处。
那便是举起一只手的琪辛。
「我已明白伊思卡拥有的星剑能对星之灾难和魔女奏效。既然如此,那么多打造几把不是更方便吗?」
『────』
「不能打造第二把星剑吗?」
『办不到。』
长老指着台座上的黑色结晶。
『那太小了,而且纯度也太低了。』
果然不行吗……
璃洒和伊思卡虽然暗自点头,月亮公主并没有就此罢休。
「不需要拥有同等的性能也无妨,大小也不必与伊思卡的星剑看齐。这是由我使用的武器,所以打造成匕首大小的复制品即可。」
「琪辛!你在说什么呀!」
爱丽丝转过身子。
她迄今都默不作声,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但在听到琪辛的发言后,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你要一把星剑?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当然是打倒伊莉蒂雅的杀手锏了。」
当事人琪辛纹丝不动。
她的视线未曾看向咄咄逼人的爱丽丝,而是持续凝视星之民们──
「求求您了。」
『……如果是小型的刃器,或许还做得出来。给我一个晚上吧。』
「感谢您。」
黑发少女以正坐的姿势深深一鞠躬。
「我的事情办完了。」
「这出乎意料的提案,咱看得很开心喔,琪辛公主。好啦,爱丽丝公主、希丝蓓尔公主,两位还有问题吗?」
「……没有。」
「……我也没有问题。」
露家姊妹同时摇了摇头。
仔细想想──在「灯」重现过去的光景后,这对姊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安静下来,而且还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伊思卡问出口之前,站起身子的爱丽丝已经调转脚步。
「回去报告状况吧。磷还在营地等我们呢。」
夜晚造访卡塔力斯科污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