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 Chapter.6「笔墨难以形容的恶意们」

  1

  如同发射数千枚烟火般。

  从圣域向上飞窜的光芒,将漆黑的夜空布满刺眼的强光。

  在这道光芒底下──

  拥有宛如太阳般图案的怪物,缓缓接近陆地。

  波纹随着「啪唰啪唰」的声响产生,怪物则半浮在水上前进──

  「作战时间,七秒钟解决!」

  冥的大嗓门将沼泽吼出涟漪。

  「人家和小伊思卡负责狩猎那家伙,其余人员死守星之民!完毕!」

  「了──」

  「我不要。」

  就在点头同意的璃洒面前,黑发公主出言打岔。

  「我也要和伊思卡在一起。」

  「啥?魔女小姐,你在唱什么反调啊?你都已经向帝国投降了,就该──」

  轰!

  就在冥对着琪辛大吼时,深红色水花从她前方的沼泽窜起──

  太阳的虚构星灵已经来了。

  「唔!」

  在冥准备应战、伊思卡出声之前,几乎两公尺高的巨大怪物,就这么逼近到距离冥不到数十公分的位置。

  是瞬间传送吗?

  怪物的瞬发力之强,甚至让人产生这种错觉。

  『──』

  巨人张开双臂,像是剪刀般交错起左右双臂。

  冥的身体会被一分为二,喷出鲜血倒卧在地──任谁都想像了那样的光景吧。

  「冥小姐!」

  「快点去!只有小璃洒认识那些星之民对吧?」

  冥落地。

  虚构星灵虽然挥出剪刀一般的双臂,她似乎也用超人般的反应力向后退开了。

  而她的腹部──

  像是被雷射灼烧过似的留下锐利的断面,将衣服俐落地剪断。而显露出来的腹肌,则留下一道横向的红色擦伤。

  只是浅浅地划过,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被伤到而已。

  要是再稍微加深个几公分,就算强大如冥,其内脏肯定也会连同腹肌一同遭到斩断。

  (插图012)

  「喂,还不快走!」

  「小伊,要和冥小姐努力抗敌喔!」

  璃洒迅速转过身子。

  正因为亲眼看到命悬一线的攻防,璃洒才会对冥的提议照单全收。

  ──在敌人面前开作战会议绝对是愚蠢之举。

  刚刚能惊险地躲开奇袭,也是基于冥超人般的专注力才办得到的绝技。璃洒判断,不需要提出无谓的反驳害她分心。

  『……vequs(■■)。』

  虚构星灵发出某种声响。

  还来不及思考那是未知的语言还是野兽的吼叫,宛如大蛇一般的尾巴便高高地朝半空举起。

  它做出犹如蛇昂首吐信的举动,瞄准地面的猎物砸落尾巴。

  而这道轨迹瞄准的是──

  「是我!」

  攻击对象并不是冥。

  率先袭击冥、看似只瞄准冥一人的怪物,就像表示先前的举动全是虚晃一招似的,朝着伊思卡砸落巨大的尾巴。

  来不及闪避了。

  他摆出架势,试图以星剑接下这一招。他的头顶上方蓦地传来昆虫展翅般的大量气息。

  「棘。」

  回应琪辛的命令──

  数百枚黑色荆棘接连刺中虚构星灵的尾巴。消灭物质──荆棘刺中的尾巴被开出无数大洞。

  『唔!』

  鲜血色的怪物在发出怪叫的同时收起尾巴。

  看到它的反应,琪辛依旧面露严肃地指向后方──星之民居住地所在的方向。

  「我的荆棘似乎能派上用场,其他几位请去另一边吧。」

  「真的吗?」

  爱丽丝回头凝视琪辛。

  「……琪辛,本小姐可以相信你吗?」

  「虽然不懂你怀疑我的理由为何,我必须帮得上伊思卡才行。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

  爱丽丝不发一语地调转脚步。

  她追着冲向星之民居住地的璃洒而去,而磷和希丝蓓尔也随后跟上。

  「阿伊,要小心喔!」

  米司蜜丝队长、音音和阵也同样迈步离去。

  然而,伊思卡没有余力目送他们的背影。

  「冥小姐,请止血。」

  「嗯?奇怪,还真的啊。人家原本打算完全闪避呢。」

  冥将视线专注在虚构星灵身上的同时,触碰自己的腹部。

  ──几乎没能察觉的锐利切伤。

  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虚构星灵的双臂宛如剃刀般锐利,若不是亲手触碰伤口,甚至完全无法察觉。

  「话说魔女小姐也打算留在这里吗?搞不好会被人家的流弹打中喔?」

  「你很碍事。」

  「嗄?你说什──」

  「既然荆棘能奏效,那马上就能结束了。」

  公主张开双手。

  棘之纯血种琪辛──数万枚象征她无坚不摧之力的荆棘凭空产生,覆盖住夜晚的天空。

  「消失吧。」

  无处可逃。

  太阳虚构星灵的四个方向,都倾注了火网般的荆棘。

  『──────喔喔!』

  怪物发出惨叫。

  遭荆棘刺中的部位接连消灭,留下千疮百孔的大洞。怪物的身体像是被橡皮擦擦去的笔迹般,即使它挥舞手臂保护头部,手臂也在被荆棘扎中后缓缓消失。

  尾巴。

  双臂。

  躯体。

  就在琪辛用尽所有荆棘的瞬间,鲜血色的巨人也随之倒地不起。

  巨人残余的部位,只有胸部以上的躯体。它的下半身和双臂已经完全消灭,别说是战斗了,就连起身都办不到。

  ──分出胜负了。

  实在过于迅速且干脆。

  伊思卡不禁再次感受到琪辛有多么强大。

  若没有星剑一类的特殊手段进行反制,帝国军就算派出一个中队,在琪辛的荆棘面前也只能坐以待毙吧。

  「伊思卡,我派上用场了吗?」

  「蠢货,哪有派上用场啊。人家出场的机会到哪儿去了?」

  气呼呼地──

  冥露出错愕的神情,看似无奈地朝远方叹了口气。

  「喂,小姐。虚构星灵里不乏能反弹星灵术的类型,要是小姐的荆棘被弹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所以我才瞄准尾巴,确认这件事。」

  琪辛打了个响指。

  残留在她周遭的荆棘是为了抵消用。这只虚构星灵若是拥有反射星灵术的特性,她应该会以剩下的荆棘抵御那些反弹的荆棘。

  「只要奏效,就会火力全开。叔父大人便是这么教导──」

  「等等,琪辛!」

  伊思卡打断她的发言。

  「别把荆棘收回去!」

  「咦?」

  『Ies……orb……mihhya……lement(■■……■■■■……■■……■■■……)。』

  只剩下上半身的巨人──

  位在胸口的太阳图案闪烁了几下之后,下半身便开始复原。

  就像从树墩冒出新芽一般,它的双肩长出手臂,上身的腰际再生出下半身和尾巴。

  「咦……咦……?」

  不过短短数秒。

  就在还没反应过来的琪辛眼前,太阳虚构星灵已经完全恢复成原本的样貌。

  「琪辛!用棘!」

  「唔!」

  琪辛将双手向前打直。

  一瞬之前的从容已不复见。她仓皇地发出尖锐的喊声,对着荆棘下令:

  「展开!」

  怪物的拳头猛力砸下。

  拳头撞上琪辛在千钧一发展开的荆棘,就此消灭──正当这么想时,下一瞬间消灭的手臂立即复原了。

  「……什么!」

  用以守护琪辛的荆棘已一个都不剩。

  太阳虚构星灵瞄准毫无防备的少女,举起刚复原完毕的拳头,再次挥向她的脑袋。

  已经没有防御的手段了。

  「琪辛,趴下!」

  伊思卡如此大吼的同时,以全力蹬地冲出。

  他朝着琪辛和拳头之间的缝隙冲去,以黑色星剑由下而上挥出一记斜劈。

  要赶上啊。

  看似能轻易将人类少女打成肉泥的怪物之拳────蓦地拐了个弯。

  那个拳头朝自己砸了过来。

  ──背上瞬间发凉!

  不只拳头而已。

  巨人的头部转了半圈,朝自己这侧看了过来。

  ……它的目标不是琪辛。

  ……打从一开始就瞄准我(这边)吗!

  他使出浑身解数用力扭身,硬生生转了半圈。怪物的拳头贯穿虚空──伊思卡头部原本所在的位置。要是反应再晚个一瞬,他颈部以上的部位恐怕就会直接消失吧。

  伊思卡以错身而过的姿势钻进怪物怀中。

  「喝!」

  他举起星剑向上一刺。

  瞄准的自然是太阳的图案。在怪物复原的瞬间,他确实看到图案闪烁起来。

  ……如果这是核心。

  ……那么只要破坏这个图案,应该就没办法复原了吧!

  他以星剑一剑刺穿。

  剑尖分毫不差地贯穿虚构星灵。

  然而,伊思卡命中的并非图案,而是虚构星灵为了守护图案而主动伸出的左臂。

  「唔!」

  星剑拔不出来。

  虚构星灵的左手彷佛触手般伸长而来,以遭星剑贯穿的状态缠住刀刃。

  ──像是在说给我一般。

  它以极为强大的力量试图夺剑。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伊思卡明白了。

  这只怪物发起袭击的动机就是星剑。星剑的原料──黑色星灵结晶,目前还留在星之民的居住地。

  所以居住地肯定也遭到了虚构星灵的攻击。

  「这不是个好机会吗?小伊思卡,就这样压制住它哟。」

  声音从后方传来──

  「暴岚荒废之王。」

  冥扛在背上的隐形光学迷彩兵器,随着正式运作而现出原貌。

  那是闪耀深灰色光芒的巨大炮台。

  ──电控型36管机炮「暴岚荒废之王」。

  这是每秒能射出一千发子弹的船舰兵器,为帝国军用以对付星灵使的杀手锏。这只机炮能贯穿各种星灵使制造的屏障,是一支最强的矛。

  「太阳图案是弱点吧?我说得没错吧?」

  女使徒圣浅浅地露出犬齿一笑。

  看起来虽然如同猫儿一般可爱,同时散发出犹如狮子一般的强烈杀气。

  「拜拜。」

  如同骤降风暴的浑号所示。

  让人联想到狂风般的火网,全数倾注在深红色的虚构星灵身上。紧抓着星剑不放的怪物,其毫无防备的后背遭到数千发子弹的猛击。

  连同太阳的图案──

  不出五秒,其上半身已被轰得灰飞湮灭。

  甚至没给它发出惨叫的时间。

  「好咧。示范给你看喽,小姐。居然留下那种明显到不行的弱点,你还是太嫩了。」

  「────」

  「居然把人家当空气!」

  「我并肩作战的对象只有伊思卡一人。只要我的荆棘能展露出敌方的特性,那就达成主要目的了。」

  她似乎没打算和冥对上视线的样子。

  琪辛看似不悦地转开脸庞,拍打裙摆以抖落沙土。

  「都是你开枪的关系,裙子都沾到沙尘了。这件衣服可是叔父大人托付给我的重要物品。」

  「啊~少啰嗦。」

  琪辛的低喃让冥搔了搔头。

  「小伊思卡,咱们去和另一侧会合吧。照这个样子看来,星之民的居住地大概也有一两只在闹事吧。」

  「赞成。我也这么──」

  唰!

  就在这时,伊思卡、冥和琪辛的背部同时窜过一道恶寒。

  『Ies……orb……mihhya……lement(■■……■■■■……■■……■■■……)。』

  无法判读的诅咒。

  声音来自上半身被轰飞的怪物。它的下半身就像在拍打翅膀一般持续抖动,而且这样的震动还织起诡异的诅咒声响。

  「……喂。」

  冥转头看去。

  她的嘴角显露出前所未见的干涩笑容。

  「这是在开玩笑吧?人家可是把太阳图案整个轰烂了啊。」

  就在冥吞着口水凝视的当下──

  微微颤抖的下半身断面,正逐渐重新长出上半身。

  太阳图案复原,头部再次显现。

  完全恢复的过程大约仅仅七秒,实在过于快速。

  ……冥小姐和我的判断都出错了。

  ……这家伙的太阳图案该不会根本不是弱点吧?

  难道说──

  太阳的虚构星灵能无穷无尽地再生吗?

  「胸口的太阳图案,硬要说的话,或许能归类为弱点。」

  琪辛向后退去。

  她摊开双手,展开新的荆棘同时说:

  「当那个图案在时,复原的时间为五秒;当图案不见时,恢复大概需要七秒──复原速度确实有快慢之分。」

  「这种研究有意义吗……唉~真的很麻烦耶。」

  冥咂嘴一声。

  她看似有些恼怒,然后又带了些焦躁的情绪。

  「该拿这家伙怎么办啊?它该不会是不死之身或不灭的存在吧?」

  ═══

  「不觉得太阳是复活的象征吗?」

  太阳自地平线升起。

  用背部沐浴阳光的妖娆魔女,以陶醉的语气这么说。她对着以太阳作为家徽的休朵拉家成员开口说:

  「即使夜晚来临时会失去光辉,隔日早晨却必然会升起。这便是世上最美丽的复活──」

  「唔嗯,你的真心话是?」

  「唉呀,真不好意思。我并没有要揶揄休朵拉家各位的意思。」

  伊莉蒂雅轻声娇笑。

  她吊起艳丽的唇瓣,抖动的肩膀让丰满的胸部摇晃得如同起舞一般。

  「若事情仅限于此,那我所说便与此事无关……尽管如此,未必完全不合时宜呢。特别是塔里斯曼卿,对于打算解析星灵并穷究星灵术的您,我打从心底十分尊敬。」

  「那还真是万万不敢当。」

  将白西装穿得笔挺的壮汉,仅是回覆充满绅士风度的微笑。

  「我总认为自己远远比不上你的睿智呢。」

  「呵呵!不过就是我积累下来的学养罢了……在皇厅里,我只是个寄宿了弱小星灵的公主,无人试图找出我真正的价值。」

  「你的语气相当从容呢。」

  塔里斯曼耸了耸肩。

  「愿意讲出深藏已久的自卑心态,可见现在的你确实寄宿了相当美妙的力量。」

  「并非如此。」

  魔女笑了出来。

  她毫不掩饰因兴奋而变得红润的脸颊。

  「变强是接下来的事呢。只要和『La Selah Milah Uls(拉•赛拉•米拉•乌鲁斯)』──星之灾难接触,它肯定会分给我更多、更多的力量。」

  「你想要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吗?」

  「是的。」

  伊莉蒂雅露出甜美的笑容点了点头。

  她背对高升的太阳,夸张地张开双臂。

  「我打算毁灭帝国和皇厅,打造弱小星灵使可以栖身的真正乐园。」

  「这种点子真是符合你的作风。不过──」

  塔里斯曼偏了偏头。

  「该怎么说呢,在我看来──」

  『公主大人,梦话就请您在梦乡里实现吧!』

  娇笑声响彻四周。

  这个说话声,来自享受与塔里斯曼对话的伊莉蒂雅后方。

  「唔──」

  『我已经听腻你说的话啦!』

  碧索沃兹的手掌一把掐住魔女伊莉蒂雅的额头。

  魔女碧索沃兹──少女的头发变得有如金属般坚硬,肌肤也变得如同水母般呈半透明。她从高空瞄准魔女伊莉蒂雅并急速降落。

  『烧起来吧!』

  紫罗兰色的火焰蓦地炸开。

  碧索沃兹掐住的伊莉蒂雅脸庞先是被火焰灼烧,火势随即延烧到她全身上下,开出巨大的火焰之花。

  ──星炎。

  虽然看似炎之星灵术,其真面目乃是高密度的块状能量。这道火焰不会被寒风吹熄,而会永远地燃烧下去……理应如此才对。

  「唉呀,真痛呢。」

  火焰花瓣蓦地迸散。

  这并非由碧索沃兹主动收回,而是遭到火焰包覆的魔女伊莉蒂雅仅仅做了个「到那边去」的挥赶手势,星炎就随之扑灭。

  『啊啊,烦死人了!』

  看到星炎被驱散的光景,碧索沃兹用力咂嘴一声。

  『所以我才不想和这种怪物交手嘛……』

  「唉呀,你这种说法,可是会让我受伤的哟。」

  魔女伊莉蒂雅的微笑丝毫未变。

  理应被星炎灼烧过的脸庞和全身,没有留下一点烧伤。

  没错。

  这幅光景恰恰印证了双方的实力差距。虽然双方都在疯狂科学家的实验下化成魔女──

  两人可说是方向截然不同的失败作品。

  魔女碧索沃兹,是无法适应灾难之力的失败作品。

  魔女伊莉蒂雅,则是「过于适应」灾难之力的失败作品。

  因此,碧索沃兹心知肚明。

  这个过于优秀的失败作品究竟是多么危险的存在。

  『你真的让人很火大耶!』

  碧索沃兹举起双手。

  她的双手点起紫罗兰色的火焰,再次朝着伊莉蒂雅疾射而出。

  这是货真价实的最强火力。

  然而──

  「我们不是同类吗?」

  即使沐浴在火焰之中,魔女伊莉蒂雅依旧安然无恙地站立。

  她甚至将紫罗兰色的火星当成淋浴一场热水澡似的,露出享受的神情。

  「我和你的力量系出同源,所以你应该伤不了我才对吧?」

  『哈!这种事得试了才知道!大白痴!』

  碧索沃兹露出狰狞的笑容。

  『当家,就是这么一回事喔。』

  星炎分割了开来。

  就像大海被一分为二一般,熊熊燃烧的火焰从中敞开,身穿白西装的壮汉朝着伊莉蒂雅冲了出去。

  火焰只是障眼法。

  真正的攻击是──

  「是您!」

  「小伊莉蒂雅,你被力量蒙蔽双眼了呢。」

  若是以前那个身为第一公主的她,想必只要一秒钟就能看穿这种声东击西的作战吧。

  她自认为自己成为了举世无双的强者。

  这份从容削弱了伊莉蒂雅的观察力。

  ──暴虐的塔里斯曼。

  以波动星灵产生的无形力学能量。

  名为塔里斯曼的这名男子经历长年的修练后,终于研发出让波动转换为物理加速度的术式。

  以惊人速度踏出的这一步──

  看在魔女伊莉蒂雅眼里,只会觉得「塔里斯曼消失了」。

  「咦?」

  「我在这里喔。」

  他绕到了后方。

  塔里斯曼的这一踏,甚至在地面上留下脚印。他绕到魔女伊莉蒂雅背部后,便以蓄满波动的拳头朝侧腹部刺去。

  不对,拳头沉进了她的腹部。

  ……啪唰!

  理当贯穿腹肌、击碎内脏的拳头,感受到冰冷的液状触感。假如要比喻,就像用拳头击打大量石油时感受到的反馈。

  「这是……!」

  「哈哈!被您摸到肚子了呢。」

  腹部被拳头刺入的伊莉蒂雅,就这么转过身子。

  她将右手伸向塔里斯曼──

  「作为回礼,就让我也触摸您吧……嗯?唉呀?」

  伸出的手臂扑了个空。

  魔女伊莉蒂雅的肉体已不是人类。察觉到物理攻击无法奏效后,这名当家便迅速选择退后。

  「唔嗯……基本上都还在预测范围之内啊……」

  塔里斯曼凝视自己的拳头。

  刚才整只手掌沉入伊莉蒂雅腹部的拳头,此时理所当然似的连一滴血液都没附着在上头。

  「化为魔女之人,其肉体构造大都会有所改变。而根据变化的结果,我这种以打击作为主力的类型,确实有可能变得无法奏效。」

  这是因为双方极不对盘。

  塔里斯曼将大部分的星灵能量都转化为物理能量。

  而碧索沃兹的力量和魔女伊莉蒂雅系出同源。

  只靠这两人无法击败魔女伊莉蒂雅。为此──

  「换你上场了,米洁曦比。」

  「就让你见识这世上最为高贵的力量吧。」

  美丽的少女任由琉璃色长发随风飘扬,然后张开双手。

  她额头上的星纹发出灿烂的光芒──

  「光辉。」

  轰──彷佛火焰燃烧的声响响起。

  米洁曦比散发的光芒,宛如圣光一般从背后照耀着她左右的精锐部队。

  「……这就是光辉!」

  魔女伊莉蒂雅的肩膀微颤。

  她面露出警戒的神态。

  对上塔里斯曼和碧索沃兹都常保从容的魔女,在米洁曦比公主发动星灵术的瞬间蓦地睁大双眼。

  就像在表明不妙似的。

  「我们的军队,开火!」

  彷佛能劈开大地的雷击──

  彷佛能冻结大气的寒风──

  彷佛能灼烧天际的烈火──

  各自增幅到极限的「雷」、「冰」、「炎」星灵术,将魔女伊莉蒂雅的视野染成眼花撩乱的彩色,并且贯穿了她的防御。

  「──────唔唔!」

  魔女惨叫。

  那绝非虚张声势,而是基于疼痛和恐惧产生,发自内心的惨叫。

  光芒碎裂开来。

  增幅到极致的三发星灵术,将魔女伊莉蒂雅轰成碎屑。

  「米吉,可别轻忽大意了。就算做到这种地步,也不见得能消灭她。」

  塔里斯曼站在烈焰中说:

  「不过,你做得很好,奏效的程度超乎了我的想像。果然对于小伊莉蒂雅而言,你的『光辉』如同一种剧毒。」

  「这都是拜叔父大人争取时间所赐。毕竟我要灌注力量,必须花不少时间。」

  米洁曦比公主轻拍左右两旁的士兵背部。

  「要是那个女人现身,就立即对她开火。放心,现在的你们拥有与王族同等的力量。」

  「遵命!」

  五名精兵以米洁曦比为中心,有条不紊地整队。

  他们已经不是单纯的「士兵」。沐浴在米洁曦比光芒下的他们,俨然已经化身成实力不逊于始祖后裔的「拂晓军队」。

  ──俗称「行走的星脉喷泉」。

  米洁曦比是能增幅星灵能量的星灵使。

  然后对于魔女伊莉蒂雅来说,星灵能量宛如毒药。

  就像星剑办到过得一样,只要是提升到极致的星灵能量和星灵术,其威力就足以伤到灾难和魔女。

  「是呀……这下子……真的得把你视为威胁了呢。」

  魔女伊莉蒂雅的声音响彻四周。

  浓紫色的气流缓缓盘旋交会,塑出一名美丽女子的外观。

  「米洁曦比公主,对我来说,你是这世上唯二的天敌呢。一个是握有星剑的他,一个是能增幅星灵能量的你。」

  「我可没有心情和你闲话家常。」

  果然还活着。

  米洁曦比伸出手指,指着复原的魔女。

  「开火!」

  炎、雷、冰、冲击、土──能与五名纯血种匹敌的五名「拂晓军队」成员,使出威力极强的星灵术──

  「唉呀,还真可怕呢。」

  啪!

  伴随一声干涩的声响,五发星灵术全数被抹消殆尽。

  她用手掸开了星灵术。

  这样的事实让米洁曦比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咦…………?」

  「真可惜呢,米洁曦比公主。如果你强化的对象不是这些虾兵蟹将,而是纯血种一类的对象,那我还会更加焦躁一些呢。」

  用手掌掸开五发星灵术后──

  魔女伊莉蒂雅用那只手指了过来。

  「除了你以外的纯血种,就只有塔里斯曼卿一人而已,这真是遗憾到无以复加。塔里斯曼卿的能力和我极不对盘,因此即使强化了,也毫无意义呢。」

  「……怎么会!」

  米洁曦比的喉咙迸出嘶哑的喊声。

  「什么叫做我是天敌……你明明就这么老神在在……!」

  「我是说真的喔?现在的我最讨厌星灵能量了,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呢。可是很遗憾,这之间存在威力的差距。」

  伊莉蒂雅摊开双手。

  摆出托天般的姿势──

  「如果将我的火焰比喻为火烧山一般的规模,那你身旁的士兵们,其星灵能量大概就只有一勺汤匙的大小。凭借这点能耐,根本无法消除我的火焰。」

  「……什么!」

  「不过,假如你强化纯血种,那样的水量可能会变成一桶水──不对,或许会变得更多呢。所以──」

  肉体变化。

  原本美丽如女神的公主产生变化。通透的雪白肌肤和柔亮的长发,都逐渐转化为带有透明感的灰黑色。

  『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拥有人类外型的影子怪物。

  看到她脱胎换骨的模样,太阳的所有人都愕然地瞠大双眼。

  「……该死的怪物!」

  由于变化得过于剧烈,休朵拉家的成员们齐声发出惨叫。

  这便是伊莉蒂雅真正的姿态。

  宛如女神般的美貌已不复见,如今变成名副其实的怪物。

  碧索沃兹向后退去,米洁曦比哑口无言,就连塔里斯曼当家都露出狼狈的神情。

  「这就是毁灭了月亮的姿态吗。各位,提高警────」

  『就让你们聆听星之镇魂曲吧。』

  寂静遍布周遭。

  能改变世界的灾难咒语(歌声)。

  这首歌具备超越人类听力范畴的灵能波长,就算塞住耳朵或被铜墙铁壁包覆,也能穿透一切的防御袭击而来。

  这世上的任何物质都无法防御的「摧心」之歌。

  所以──

  『没有盾牌是能守护心灵的哟。』

  真正的魔女笑盈盈地俯视下方,此时已经无人站立在地。

  全军覆没。

  就像月亮的精锐部队体验过的那般,太阳的军队也无能为力地倒卧在地。

  而他们再无醒来的机会。

  『好啦,约海姆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吧。』

  魔女伊莉蒂雅转过身子。

  她朝着通往星之中枢的星脉喷泉跨出一步又一步──

  ……喀哩……

  她的身后。

  理应倒地不起的塔里斯曼,其指尖像是在摩擦地面似的抽搐了一下。

  2

  卡塔力斯科污染地。

  在遍布深红色沼泽的湿地,枪声宛如风暴般轰隆作响。

  「……啧!这家伙实在很棘手!」

  冥扛着原本用于舰艇的巨大机枪。

  空荡荡的弹壳则七零八落地掉在她脚边。循着数千发落地的弹壳向前看去,能看到一个千疮百孔的巨人。

  那是被无数子弹打穿身体的太阳虚构星灵。

  『……■■』

  巨人站起身子。

  与此同时,原本被打出无数洞孔的尾巴复原如初,被刨成丝状的手臂也像没事发生过一般连结、愈合。

  「到底得开多少洞才能干掉这玩意儿啊!」

  轰!

  太阳虚构星灵纵身一跳。它将宛如巨蛇般盘起的下半身当成弹簧,如火箭般气势汹汹地逼近而来。

  「唔!别过来!」

  琪辛摆出架势,将数百枚荆棘刺向虚构星灵。

  然而鲜血色的巨人没有停下。即使被荆棘刺中的肉体遭到消灭,它也在被削掉的同时复原,然后冲上前来。

  「──怎么会!」

  「退后!」

  伊思卡向琪辛发出怒吼,反朝着虚构星灵跨出步伐。

  『hyles mihas【太阳绽放】。』

  虚构星灵的右腕被烈焰包覆。

  熊熊燃烧的火焰迸散开来,随即化为闪耀着红莲光芒的战槌。

  「唔!」

  伊思卡紧急煞车,朝着旁侧一跳。

  红莲战槌从伊思卡的眼前惊险划过,其力道之强,甚至削断了他的头发卷上天际。要是没有踏稳脚步,伊思卡肯定已经被砸成肉泥了。

  ……没办法靠近。

  ……果然,这家伙只对我的星剑有兴趣!

  冥的子弹和琪辛的荆棘,它都没放在眼里。

  「虽然只是推测,它被你星剑砍到的部位,似乎无法复原。」

  琪辛向后退去。

  新的荆棘随即在她的头顶上重振旗鼓。

  「我会试着再次消灭它。虽然仍有复原的可能,能暂时绊住它的动作。你趁机用星剑──」

  「不可能。」

  连同弹壳一同踏平地面的脚步声。

  冥扛着暴岚荒废之王,用下腭比了比虚构星灵。

  「小姐,你没发现吗?」

  「咦?」

  「无论是人家的子弹还是你的荆棘,都变得越来越难削除了。」

  「……啊!」

  琪辛睁大闪耀光芒的双眼,同时发出惊呼声。

  听到冥的指谪,琪辛想必也心里有底。月亮公主仰望太阳虚构星灵,看似焦虑地咬紧下唇。

  「……有了抗性。」

  「每复原一次,就会变得更为坚硬。所以人家才说这家伙很棘手。」

  冥搔了搔后脑勺。

  「只要还有一点碎片,就有办法复原吗……真是失策,要是一开始就用上『岚』,就能把它消灭殆尽了。都怪我一开始舍不得,结果连子弹都剩没多少了。话说回来,小伊思卡。这家伙是不是一直在瞄着你打啊?」

  「我想是这样没错。」

  「理由呢?是那把剑吗?」

  「应该是吧。」

  「这可就难办了呢。那么果然还是让小伊思卡──……啧!」

  话说到一半,冥便摆出备战姿势。

  因为太阳虚构星灵高高举起红莲战槌。

  距离太远了。

  就算战槌再怎么巨大,在那个距离挥舞也只会撕裂空气罢了。伊思卡三人明显站在它的攻击距离之外。

  正因为如此,冥才会格外警戒。

  虚构星灵之所以举起战槌,并不是为了捣碎敌人,而是出于不同的──

  『唔唔唔唔!』

  鲜血色的巨人将战槌重重地砸向地面。

  ──创星「由火焰诞生的原始风景」。

  红莲战槌迸散四溅,并且喷出让人难以呼吸的灼烫热浪以及数以万计的火星。

  是打算延烧火势吗?

  就在摆出备战姿势的伊思卡和冥抬头观察的同时,火星宛如喷泉一般浮上半空,随即在地面上构筑出正方形的墙壁。

  简直就像包围己方似的。

  ……是炎之结界吗?

  ……为了不让我们逃跑?不对,是为了能确实夺走星剑?

  「好烫!这到底有几千度啊!」

  接近炎之墙的冥慌慌张张地抽回手掌。

  这是能将触碰到的一切物体化为灰烬的超高热火墙。如今这道墙壁已经遮蔽己方的头顶上方和四周。

  「天花板开始往下降了。」

  「你说什么!」

  听到琪辛的这句话,伊思卡反射性地看向头顶。

  火焰天花板覆盖住天空。

  由于天花板持续喷发火星,无法看得很清楚,然而确实就如同琪辛所言,火墙的压迫感正逐渐增强。

  「四周的墙壁也是,正朝着我们收紧。」

  冥进一步大步后退,躲避来自前后左右的火墙。

  紧缩的速度相当缓慢,大约是一秒一公分左右的步调,但火焰确实正逼近而来。而且随着火墙逐渐收拢,结界内的温度也不断攀升。

  ……这不是单纯的包围网。

  ……这道结界本身,就具备足以歼灭我们的凶悍杀伤力!

  在火焰延烧到己方身上之前,就是他们的剩余时间。

  ──没时间了。

  被结界封闭的三人同时察觉到这点,并且采取了行动。

  「星灵扩张。」

  琪辛指向虚构星灵。

  她将在头上盘旋的数千枚荆棘加以分化──

  「化为星星吧。」

  所有的荆棘宛如流星雨,势不可挡地倾注而下。

  虚构星灵的外壳虽接二连三被削掉,鲜血色的巨人尽管身体遭到刨切,依然宛如岩石一般文风不动。

  ……滋!

  稳如泰山的巨人,仅仅将视线朝着旁侧看去。

  它追着自己在一旁迂回的行动。

  「唔!」

  紧急煞车。

  就在伊思卡打算冲进怀中的瞬间,却被它挫了气势。这只怪物既不关心子弹,也不关注荆棘──它依旧只注视着星剑。

  ……毕竟它只要一直躲着我就行了。

  ……距离炎之结界完全收拢还有两分钟?还是剩下一分钟?

  擅长的领域太不对盘了。

  假如爱丽丝在场,她的寒风应该能够对抗这道炎之结界吧。或者若是磷在场,她或许能透过土之星灵术挖掘地面,借以逃到结界外侧。

  如今在场的三人──

  伊思卡的星剑受到澈底的警戒。

  面对冥和琪辛的攻击,它都各自有复原的手段;而且冥还有子弹数量的限制。

  ……不对。

  ……各自有复原的手段?

  他脑中闪过一个灵感。

  不对,是回想起来。

  想必在场众人都曾一度想到这个方法,却不得不自行舍弃。能突破眼下局面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啧……墙壁的速度又加快了。」

  「没时间了,冥小姐。我长话短说。」

  冥毫不掩饰地咂嘴一声,而伊思卡则将星剑的剑尖对准虚构星灵。

  「已经没时间了,我们要在三十秒内打倒它,不然我们都会被烧死。」

  「好啊,所以──」

  「麻烦您合作。」

  「嗯?不不不,人家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合作啊?」

  「我说的不是自己。」

  自己的后方──

  伊思卡以能让黑发少女也听见的音量继续说:

  「请琪辛和冥小姐合作战斗。如此一来,就能凌驾它复原的速度。」

  「啥!」

  「我们需要能澈底消灭它的火力,而我不能算数。」

  「不不不,小伊思卡。你等一下啊!」

  冥愣愣地半张着嘴。

  「开什么玩笑,要人家和魔女合作?人家光是让这个小姐活着,就已经是史上最大的让步了,你居然……!」

  「现在已经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了。」

  ……它澈底避免与我交战。

  ……必须在没有星剑的状况下,凭借纯粹的破坏力超越它的复原速度。

  他朝着旁侧一瞥。

  只见月亮公主已经来到自己身边。

  「伊思卡……就算是你的命令,我也……」

  「你不能原谅的是哪一方?」

  「咦?」

  「是要和帝国军在短时间内合作战斗,还是因为拒绝而败在伊莉蒂雅的手下?你无法原谅的是哪一方?」

  「……唔!」

  「剩下的就交给你决定了。」

  伊思卡抛下公主,迳自瞄准虚构星灵蹬地冲出。

  他没有等待对方的答覆。

  剩余的时间甚至不容许他多浪费一秒。只要能砍中一刀就行,能成功攻击一次就行。只要能进入星剑的攻击范围,自己就还有出招的余地。

  『fuse【监牢】。』

  「唔!」

  伊思卡察觉到头上传来气息,于是抬头一看。

  只见天花板的结界瞄准伊思卡,射下数十根火柱。

  火焰打造的栅栏。

  燃烧的火柱化为伊思卡和虚构星灵之间的屏障(路障),接连刺中地面。

  「碍事!」

  伊思卡挥出斜劈砍倒火焰监牢,自火焰和火焰的龟裂直冲而出。

  然而──就在伊思卡停下脚步的瞬间,虚构星灵再次朝着后方退去。就算想拉近距离,火柱也接连化为屏障落下。

  这是无法缩短距离的追逐战。

  而在遥远的后方,少女发出赌上性命的怒吼:

  「……解放!荆棘之龙!」

  巨大的气息传来。

  那是琪辛将召唤出来的荆棘汇聚起来,以「无脚巨龙」的姿态显现的结果。

  「吞噬殆尽吧!」

  荆棘之龙腾空飞起。

  它从伊思卡的身后绕到眼前,宛如啃食般将挡路的火之监牢全数消灭,并进一步咬住后方的虚构星灵。

  『────喔喔喔!』

  怪物发出惨叫。

  然后双方相互消灭了。耗尽能量的荆棘之龙逐渐消失,在地面上被巨龙啃咬的虚构星灵则被削去了右半身。

  「…………呜……啊……我暂时……用尽力气了…………」

  月亮公主精疲力竭。

  她猛喘着气,无力地双膝跪地。

  「……派上用场……」

  「你帮了大忙!」

  荆棘之龙开出通道。

  原本挡在前方的火柱悉数遭到消灭,前方则能看见失去半身的虚构星灵倒地不起。

  将它逼入绝境了。

  最后一步。就在伊思卡即将踏入攻击距离的瞬间──

  『喔!』

  太阳虚构星灵跳了起来。

  即使失去了右半身,它仍旧把勉强保有原型的尾巴当成弹簧,跳到逼近结界天花板的高度。

  ──倒数计时。

  从四方逼近的火墙,已经来到琪辛的正后方。

  而少女则耗尽力气,身体动弹不得。

  假如追着虚构星灵往上跳,琪辛想必会被火焰吞噬,为此伊思卡必须停下脚步前去协助。虚构星灵就是预见这一点,才会向上跳跃──

  「就让人家帮你上一课,让你明白『骤降风暴』这个浑号是怎么来的吧。」

  凑巧的是,这段宣言──

  过去曾对棘之魔女(琪辛)说过。

  现在则不同。

  这一瞬间,仅限此时此刻,未来将不复发生──「骤降风暴」的子弹避开魔女,朝着后方的目标击发而出。

  「暴岚荒废之王,把它打得连渣都不剩吧。」

  子弹形成了风暴。

  装填在电控型36管机炮的子弹全数击发,形成远远超过火网概念的银色风暴,朝着逃往空中的巨人倾注而去。

  琪辛没能削掉的半身,被片甲不留地摧毁殆尽。

  在子弹打光之后。

  最后留下的太阳图案──

  「结束了。」

  被冥投掷的军用小刀贯穿。

  就连死前的惨叫,也被轰隆作响的枪声回音抹去。

  太阳虚构星灵澈底遭到消灭了。

  荆棘与子弹的双重炮火。

  这个瞬间,正是绝大的歼灭力凌驾等同于不灭的恢复力。

  3

  「唉~心情糟透了!」

  冥捡起落在地上的小刀。

  她露出责难的眼神仰望结界已然消失的天空。

  「居然不得不救助魔女,你可别和小璃洒打小报告喔?」

  「我明白了。」

  伊思卡背起倒在地上的琪辛,缓缓地站起身子。

  「我们前往星之民的居住地,和其他人会合吧。」

  「真没办法……实在有够麻烦的。这下根本没空休息嘛。」

  虽然嘴上嘟囔,冥仍旧打头阵向前迈步。

  大概是因为自己正背着琪辛,冥才会主动揽下探路的角色吧。

  「原来冥小姐对部下很体贴呢。」

  「嗯?人家不管何时都是个温柔的上司喔?」

  冥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应。

  「人家对帝国军可是很温柔的,因为咱们是同伴呀。小伊思卡不也是如此吗?」

  「……的确。」

  「皇厅就不一样了对吧?」

  这句话──

  应该是朝着自己背上的琪辛投来的吧。

  「人家可清楚了。所谓的皇厅,便是透过王族之间的争斗来决定下一任女王。每一支王族都有自己的部队,总是进行派阀斗争,我没说错吧?」

  「…………确实如此。」

  「真是空虚呢。」

  「根据叔父大人的说法,这是我们注定的命运。」

  从背后抓住自己的琪辛,此时「叩」的一声将额头抵在背部。

  「叔父说:『王族皆透过相互斗争而有所成长。不只月亮,就连星星和太阳也不例外。』」

  然而──

  在场的三人不得而知。

  就在同一时刻,一场前所未见、远远超乎冥和月亮公主(琪辛)口中「派阀斗争」的王族殊死战,此时正来到最高峰──

  ═══

  魔女伊莉蒂雅的「星之镇魂曲」。

  其最大的威胁之处,在于使用任何手段都无法防御。

  塞住耳朵的行为自不用说,就算用厚重的头盔包覆头部或是躲在战车之中,甚或是藏身在铜墙铁壁的要塞也毫无意义。歌声会渗透各式各样的墙壁发起侵略。

  另一项威胁则是「摧毁心灵」。

  光是一个音节,就能让所向无敌的强者陷入无法抵抗的昏睡。对于伊莉蒂雅来说,这是能摆平全人类的最强咒文。

  理应如此。

  『……唉呀,您设了什么圈套呀?』

  宛如漆黑影子一般的怪物。

  这名魔女此时首次微微露出狼狈的神情。

  『假面卿和月亮的部队都无从抵抗,我在帝国军的基地也让数十名帝国兵沉沉睡去。他们无力倒下的模样,甚至让人感到滑稽呢。』

  「────」

  『难道是我的歌声没传递过去吗?』

  「────」

  作为回应,粗鲁的呼吸声传来。

  太阳的团队毫无反抗之力地倒下了。其中只有三人──不对,这三人都以满身泥泞的姿态缓缓起身。

  塔里斯曼当家。

  米洁曦比公主。

  魔女碧索沃兹。

  实际上,魔女伊莉蒂雅也设想过,只有碧索沃兹「有可能还站得起来」。

  注入了相同力量的魔女同伴。

  既然使出灾难之力,倘若是同为魔女的她,确实有可能具备抗性。

  另外两人则让她百思不解了。

  『您为何还能起身?以您的作风看来,想必藏了某些秘密吧?』

  「……秘密……吗……」

  塔里斯曼当家按着胸口缓缓起身。

  虽然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他踩在大地上的双腿相当有力。

  「真是可怕的力量。是这世上最为恐怖的侵略之歌……而我得先告诉你,一直到这一瞬间,我都不晓得你的武器是歌声。真是的,我真是准备得不够充分。我之所以还能起身,只能归咎于好运。」

  『……您说什么?』

  魔女伊莉蒂雅的嗓音混着疑惑。

  他并没有做好防范星之镇魂曲的准备。既然如此,所谓的好运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他的心灵没被摧毁?

  『假如方便,希望您能揭示一下好运的真面目呢。』

  「你刚刚说过,守护心灵的盾牌并不存在。」

  虽然身子前倾、神情晕眩,塔里斯曼当家首次露出好战的笑容。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说:

  「守护心灵的盾牌──其实存在喔。」

  『……不会吧!』

  魔女伊莉蒂雅看向眼前的两人。

  塔里斯曼当家和米洁曦比公主,这两者存在某种共通点。

  『……星灵!』

  「正是如此。唯有我和米吉的星灵偶然地达成了条件。」

  星灵和灾难是相克关系。

  就像水和火一样的存在。

  面对星之镇魂歌的灾难之力,理论上能用星灵对抗。

  ──现实则不可能。

  因为星灵能量总是集中在星纹上。

  就像爱丽丝的星纹位于「背部」,琪辛的星纹位于「眼睛」那般。

  星灵能量会集中于星纹。

  也就是说,能从星之镇魂曲之中保护的部位,只有星纹所在的位置。

  「……你的咒文无孔不入地窜入身子。」

  塔里斯曼以单手撩起浏海。

  「我这下明白月亮的精锐部队全军覆没的理由了。受到星灵能量保护的星纹姑且不论,你的咒文是渗入全身上下发起的猛击。」

  星纹只占身体的一小部位。

  而既然魔女伊莉蒂雅的咒文会从全身上下进行侵蚀,那么包含星灵使在内的所有人类,这一招都必定能命中且击杀。

  理应如此──

  『米洁曦比公主,你果然是我的天敌呢。』

  「……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单膝跪地的公主抬起脸庞。

  咒文的伤害应该还残留在体内。单膝跪地的她虽然还无法站起身子,浮现在额头上的星纹却发出更为灿烂的光芒。

  光辉的星灵──

  这个星灵能将星灵能量增幅到极限。

  不只能授予他人,也能在米洁曦比本人体内流动。

  「我得感谢自己的星灵呢。她是这世界上最为高贵的力量──」

  是光辉的特性。

  流经米洁曦比公主全身上下的强大星灵能量,化为阻挡伊莉蒂雅之「歌」的免疫机构。

  至于另一人──

  「叔父大人,您果然是千锤百炼呢。」

  「米吉,这对我来说只是偶然喔。然而,硬要说的话,这确实是星之意志的指引呢。」

  当家面露微笑。

  没错,塔里斯曼的「波涛」也有「强化全身」的效果。

  因为他须将星灵能量缠绕全身,才能使之转化为物理能量。

  ──因此才是天敌。

  面对来自全身上下的侵略,月亮毫无反抗之力。

  然而太阳就不一样。虽然并非出于本意,塔里斯曼和米洁曦比的星灵都具备阻挡魔女咒文的抗性。

  「哈!伊莉蒂雅,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啊!」

  米洁曦比咆哮:

  「你自傲的术式就这样可笑地遭到破解了哟。你打算怎么办?还有下一招──」

  真是无可救药的大傻瓜。

  大气为之震动。

  像是为一名魔女渗出的怒火感到害怕似的。

  『你们真的……真的……很傻呢。是这世上最糟糕、最可恶的愚蠢之人……』

  「──噫!」

  面对她的身影和声音。

  米洁曦比公主出生至今,首次因为恐惧而说不出话来。

  这是因为仅由黑影构成的怪物,浮现出深红色的眸子。宛如充血的红色眼睛,正恶狠狠地俯视他们。

  那冰冷至极的眼神,甚至让人产生心脏被人掐住的恐怖错觉。

  『为什么要承受住呢?』

  「…………咦?」

  『在我拥有的术式中,这首歌是最能温柔打倒对手的慈悲之术。都是因为你们承受下来了,我这下不得不用更为残虐的手段毁掉你们才行呢。』

  魔女伊莉蒂雅的爪子逐渐变长且扭曲。

  『想让你们保持人型沉沉睡去,是基于我的慈悲之心。米洁曦比,你不仅无法理解,还侮辱了我的行为。所以我不再手下留情了。』

  「…………啊……啊啊……?」

  说不出话来。

  ──在内心某处。

  ──自己(米洁曦比)仍旧认为这是在和星星家的伊莉蒂雅公主交战。

  但这样的心态是错误的。

  眼前的并非人类,而是名副其实的灾难化身。

  『既然心灵没有毁坏,那就只能把你们的身体弄得乱七八糟了呢?对吧,米洁曦比?』

  她终于明白了。

  虽然为时已晚,但她知道了。

  自己马上就要坏掉了。

  借由无法想像──充满惨虐、疼痛、煎熬且恐怖的手段。

  『哈哈哈!因为我还不太习惯,说不定会做得太过火呢。女儿这样的姿态,可不能让女王大人看见呢。』

  大地为之寂静。

  米洁曦比深陷于恐惧的情绪之中,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碧索沃兹也一样。正因为自己是失败作品,因此比任何人都明确感受到自己和完成品的差距有多么悬殊。她说不出话来,就这么瘫坐在地。

  毫无抵抗。

  要被魔女伊莉蒂雅蹂躏殆尽。两人打算就此接受这样的命运──

  「你沉溺在力量之中了呢。」

  沙尘扬起。

  塔里斯曼当家掠过两名畏缩不已的少女身旁,朝着魔女伊莉蒂雅发起突击。

  『您这是……?』

  看到他的身影──

  魔女伊莉蒂雅愣愣地偏了偏头,彷佛看到好笑的事物一样。

  『这是在守护公主吗?啊啊,这是多么热情的行为啊!不过,那愚蠢的突击无法阻止我。』

  「我当然知道。」

  奋不顾身的冲撞。

  即使是身材高大的塔里斯曼发起突击,也无法对魔女伊莉蒂雅的肉体造成物理上的伤害。

  只是在她的体表上「啵」的一声,震出少许涟漪罢了。

  「现在的你确实是让疯狂科学家为之恐惧的存在。只要你有那个念头,应该就能将世界蹂躏殆尽,所有人类都会恐惧你。」

  『正是如此呢。我就是想成为这样的魔女。』

  「所以疯狂科学家──」

  他以肩膀抵着肩膀,和魔女伊莉蒂雅贴身在一块儿。

  太阳的当家此时高高举起右手。

  「准备了用来阻止你的杀手锏。」

  ……滋!

  塔里斯曼挥下拳头,将某种物体扎在伊莉蒂雅的脖子上。

  那是一支针筒。

  闪烁淡紫色的液体以针头为媒介,注入伊莉蒂雅的体内。

  『唔唔!』

  魔女伊莉蒂雅的双眼睁成正圆形。

  是因为那是未知的液体?

  不对。正因为她认得这种液体,才会为之战栗。

  「这是疯狂科学家从残留在研究所的灾难之力中萃取出来的成分。虽然实验时以一千倍的比例做了稀释,小伊莉蒂雅。疯狂科学家注射在你身上的浓度似乎是百分之五十一呢。」

  魔女碧索沃兹的承受极限为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二的浓度。

  魔女伊莉蒂雅则能承受至百分之五十一的浓度,是相当异常的数值。

  比任何人更加亲近灾难。

  因此伊莉蒂雅进化为比任何人都强大的魔女。

  然而──

  「有句话叫做过犹不及。」

  『……不会吧……』

  魔女伊莉蒂雅的声音颤抖着。

  是害怕吗?不对,她的肉体已经开始出现异变。

  「这是原液。小伊莉蒂雅,超过你能适应的极限的百分之百萃取物,将会在你的肉体里疯狂地窜动。」

  『~~~~~~~~呜呜!』

  「这便是用药过量。」

  魔女伊莉蒂雅的全身上下都微微颤抖。

  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应付眼前的塔里斯曼。她的身子先是向前一倾,随即就像仰望天空一般张开双手──

  魔女全身上下喷发出无止境的尖叫和黑色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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