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为了拯救同班同学阿良良木历,那时候的我竭尽所能,不过真正辛苦的并不是长期走遍世界各地找人的这件事。
不,查出「那个人」的下落当然绝非易事,不过想到这都是为了阿良良木,我就不曾气馁。坦白说,与其说是单纯为了阿良良木,应该还包括和忍野扇这个学妹的竞争心态,但是总之不提这个。
总之,我抵达了。
到了。
煞费苦心到最后,我终于找到忍野先生了。妖怪变化的泰斗,怪异现象的专家──忍野咩咩。
当时我一时粗心,觉得自己就此达成目的,不过接下来才是正题。
抵达之后才是重头戏。
因为我的旅程,并不是在找到忍野先生之后划上句点。必须带他回日本,进一步来说必须让他拯救阿良良木,才是我此行的主题与主旨。
然而无须多说。
「我不救。班长妹,人只能自己救自己喔。」
这是忍野先生一贯不变的主义,即使面对千里迢迢前来拜访的我,他也以一贯不变的态度坚持这个主义。
以坚定的态度,贯彻这个主义。
「哈哈!班长妹想救阿良良木老弟当然随便你,但是没道义配合。很感谢你告知亲爱的阿良良木老弟近况如何,但如果你想从这种状况拯救阿良良木老弟,那么阿良良木老弟当然应该自力救济。」
「自力……可是……」
事情发展得超乎预料,我不禁慌张。
不过,仔细想想,无论在春假还是黄金周,这个人也一贯坚持这个原则。应该不是无情无义,但基本上不会为了情义而行动。
与其说冷漠,不如说严厉。
与其说是严以待人,不如说严以律己。
我想,他应该是重视专家为情义行动得背负的风险吧。他在这方面(先不说当事人们是否愿意承认,应该说他们基本上不会承认)和贝木先生有共通之处。
听说这部分和影缝小姐恰恰相反,大概并非专家总管卧烟小姐的教诲吧。
既然是这种结果,要是这二分之一的机率抽到影缝小姐应该比较好……我垂头丧气心想。
不,这是我的错。
完全是我的错。
只要告知阿良良木的近况──告知他完全和忍野扇搭档,手牵手意气相投的这个危险现状,忍野先生肯定会立刻行动……擅自如此认定的我太厚脸皮了。
脸皮和自己画的大饼一样厚。
不只是绕世界一圈,这趟旅程甚至走遍全世界,终于找到忍野先生的自己,不可能不得到回报……我不小心如此认定了。对于忍野先生来说,我累计至今的辛劳与努力明明毫无意义。
「阿良良木老弟只能自己救自己。到头来,阿良良木老弟是否希望有人拯救他,我都感到疑问。感觉他甚至希望自罚。」
「自罚……」
「我不会说这是自灭。不过,真要说的话很像他的作风。也可以说这么做才像是阿良良木老弟,感觉他就是要这样才对。拯救这样的他,我实在不认为是为了他好。不过,班长妹,你累计至今的辛劳与努力并非毫无意义。」
忍野先生继续说。
「我是专家,具体来说,业务内容是搜集怪异奇谭。你可能不知道,我就是为此而浪迹各地,也可以说是为了听人叙事而旅行。所以班长妹,可以说给我听吗?你在找到我之前,究竟历经什么样的旅程?」
「…………」
「演出恶梦般黄金周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这样的你肯定不会历经普通的旅程。光是抵达这里就是一项伟业,但也正因如此体验过恐怕无法说明的神奇事件吧?如果是这种事迹,就可能成为我工作的代价,成为我的搜集对象。或许也可以成为难搞的我愿意拯救阿良良木老弟的藉口。」
……所以,我开始述说。
为了拯救阿良良木。为了对抗小扇。
为了找到忍野先生。为了带回忍野先生。
我说出自己经历什么样的旅程。
踏过什么样的土地,度过什么样的海洋。
这是寻找忍野先生之旅,也是寻找我自己之旅,或许也是用来忘记阿良良木之旅。
002
那是被幽禁在德国某座古堡时的事。
(幽禁在德国古堡?等等,班长妹,你突然说这什么话?)
(请静静听我说。要是您这时候无法接受这一点,我就说不下去。)
经过老仓同学的那个事件,我首度飞到海外,没多久就发生这件事。回想起来,当时在日本,千石小妹在同一时间被蛇缠身,想到这里就觉得我离开日本的这个判断有点草率。
我不认为是过度反应就是了。
不过,小扇肯定趁著我不在的时候四处搞鬼。与其说她搞鬼,说她猖獗跋扈或许比较正确。
(哎呀,班长妹,你对那个叫做小扇的人这么严格啊。先不提原委,难得看你像这样说别人坏话。)
(在那之后,我也发生了各种事。)
(这样啊。你头发变成黑白相间像是白虎的颜色,也和这件事有关?)
(这部分晚点再说明。因为我现在要说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不过,如果我就那么留在日本,我还是不认为能够保护阿良良木。
小扇的存在,应该说小扇的非存在,如果没有彻底颠覆,状况应该不会产生变化。为此只能找出行踪不明的忍野先生。我是这么确信的。
确信……不,其实我没这种确信。
当时的我,对于自己的行动充满不安,做任何事都无依无靠。如果是以前,我应该早就把这份不安塞给另一个我,但我再也无法这么做了。
不必这么做了。
另一个我。或许应该说另一只我。
即使如此,我还是下定决心这么行动,因为我想对阿良良木报恩。
他说我是他的恩人,不过对我来说,他才是我的恩人。为了回报这份恩情,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带忍野先生回日本。
(无论如何啊……总之,如果你说的内容符合工作的代价,我当然会和你一起回去。)
(我知道。所以,请您不要打岔。)
(喔喔,恐怖恐怖。别这么生气啦,班长妹。瞧你精神真好,是不是发生什么好事啊?)
到头来,我之所以造访德国,是因为获得情报。有专家从日本前往德国工作的情报。
我没有根据能断定这个专家是忍野先生,而且从情报出处来看就有点可疑,不过既然没有其他情报可以依赖,即使会扑空,我也不能不确认。
(哈哈!然后,你真的扑了个空。我没去过德国耶。应该说,大部分的国家我都没去过。)
(嗯,我知道。像这样实际找到您,我就体认到自己像是无头苍蝇张皇失措到什么程度。)
(别沮丧喔,因为你这趟白跑并不是白费力气。不过前提是你这段经历值得成为工作的代价。)
(我继续说喔。)
我被幽禁在古堡的地牢。
地板、墙壁与天花板都是石砌的。
牢房的栅栏是铁制,试著摇晃也动都不动。牢门的锁是原始的门闩锁,实在不像是以密码开启的构造。
再怎么绞尽脑汁,都不是能够自力逃狱的牢房。我完全被监禁了。
「…………」
不,坚固程度不用说,这时候还有个更切身的问题。约四坪大的这间牢房,没有浴室或厕所之类的设备。
我当然不是要求这种监禁用的房间多么礼遇或舒适。不只如此,请各位注意铁栅栏连送食物进来的缝隙都没有。
当然也没有床。没有被子。
总归来说,这间牢房完全没有「人类生活用的设备」。这意味著什么?
虽然不愿思考,却也无须思考。
也就是说,「他们」不打算将我长期监禁在这里。
(「他们」?「他们」是谁?)
(「海维斯特」与「洛莱兹」,这两人稍后会登场。不过在这之前……)
我刚才说,他们不打算将「我」长期监禁在这里。
不过,牢房里不是只有我。
「少女啊,如果你在想逃狱的方法,那你最好放弃。没用的。」
同房的他对我说。大概是检查牢房每个角落的我,终于令他看不下去吧。
「像这样被抓的时间点,我们就已经完了。再来只会被那两人恣意摆布。」
「……您真洒脱耶。」
我这么回应。
实际上,靠在牢房墙边,竖起单脚而坐的他,甚至给人一种高尚感。相较之下,我看起来就像是因为被关在狭小的房间而完全失去自我,惊慌失措吧。
只是就算这么说,我也实在无法像他那样,安分坐著等待终将来临的末日。
可不能这么做。
我还有没达成的目的,而且……如果是以前的我还很难说,但现在的我实在不想乖乖听他的建议。
「记得您和阿良良木交战的时候,也像这样洒脱放弃对吧?德拉曼兹路基先生。」
「…………」
我忍不住说出有点挖苦的话语,他──收拾吸血鬼的专家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笑也不笑,点头回应「说得也是」。
003
(德拉曼兹路基?哎呀哎呀,这可不得了,居然冒出这么怀念的名字。记得是将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逼到鬼门关前的三个专家之一?)
(是的,忍野先生。是您在春假受阿良良木之托交涉的对象之一。)
(呼呼,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班长妹在生理上出现抗拒反应,也可以说理所当然吧?因为他是曾经将阿良良木老弟逼入绝境的一人。只不过,对于和我同行的他来说,这是他的工作。)
(嗯,一点都没错。我也知道没道理冒出责备他的心态。虽然知道……)
(哈哈!班长妹,看来你也明显变得像是普通人了,我认为这样比较好喔。换句话说,从日本前往德国的专家是德拉曼兹路基吧?)
(就是这么回事。)
看来我那时掌握到的情报有致命的错误,我在当地像是无头苍蝇到处找,最后找到的是彷佛高到顶天的外国人。身高确实超过两公尺,浑身肌肉的壮汉。
而且,我对这样的他有印象。
暑假,我在直江津高中的操场,目击阿良良木和他交战的光景。
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看见阿良良木以「吸血鬼」身分勇敢战斗的场面。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所谓的「怪异现象」。
一切由此开始。
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为了「除掉」阿良良木,毫不留情挥动两把焰形巨剑的德拉曼兹路基,和阿良良木杀个你死我活。消灭吸血鬼的这个专家,我记得很清楚。
(哎,严格来说,当时的德拉曼兹路基,并不是要杀掉被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吸血而化为吸血鬼的阿良良木老弟。因为依照我和他交涉定下的规矩,杀掉阿良良木老弟算是犯规。)
(是这样没错。不过,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件事。)
(哈哈!「你不是无所不知」是吧?)
(一点都没错……只是刚好知道而已。而且,说到不知道,虽然理所当然,但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不知道我是谁。因为和另外两人不同,我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没有直接的交集。)
所以,我认错人找上门的时候,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以相当疑惑的眼神看我。不过,并不是因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来找他。
是因为这时候的他正在工作。
(正在工作……从德拉曼兹路基的工作来看,换句话说……)
(嗯,是的。是消灭吸血鬼。所以那个人在德国,而且正在潜入调查。)
这方面的情报,看来也是在某个环节不小心传错了。我内心可以理解,但在另一方面也觉得既然这样,这个情报完全是空穴来风还比较好。
寻找忍野先生到最后,找到的却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明明在找拯救阿良良木的专家,却找到消灭阿良良木的专家。
阴错阳差也要有个限度。
总之,依照卧烟伊豆湖小姐或艾比所特的说法,阿良良木与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就是小忍,现在已经被认定无害,所以不必担心他们再度开打才对……
(很难说。如果阿良良木老弟的困境正如班长妹所说,那么这份无害认定究竟能撑多久就没人说得准。)
(既然您这么认为,就请和我一起回日本吧。要讲等到回国再讲也可以吧?我连夜没睡,好困。)
(别这么说,就当成是床边故事的相反版本,总之先说后续给我听吧。虽说找错人,但你总之还是找到德拉曼兹路基,那你为什么会被幽禁在古堡?)
(嗯,这是因为……)
「日本人……唔,不对,我对这套衣服的设计有印象。少女啊,你该不会是刃下心那个眷属的朋友吧?」
或许应该说不愧是专家?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瞪著我一阵子之后看透了。
(等一下,班长妹。你该不会就这么穿著直江津高中的制服去德国吧?)
(嗯?是啊?现在这件大衣底下也是制服……怎么了吗?)
(没事……我想,这应该不是德拉曼兹路基身为专家观察入微的关系……总之,先不管这个,我继续听吧。班长妹,他问你是不是阿良良木老弟的朋友,你怎么回答的?)
我当然回答是朋友。
因为是朋友。
「这样啊。」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说完微微点头。
他的言行过于粗犷,很难从动作解读情感。他对于阿良良木是怎么想的?对于当时没能消灭阿良良木历这个「吸血鬼」是怎么想的?虽然想尽量试探答案,但是现在的我似乎没这个能耐。
失去这个能耐。
如果他没有反过来记恨阿良良木,就是再好也不过。现状已经很复杂,我希望避免更多人介入。
(哎,因为德拉曼兹路基是工作至上的专家,关于阿良良木老弟与小忍……没能成功猎杀刃下心,至少他表面上没放在心上吧?)
(是的……他说失败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所以放下了。)
(嗯嗯。相较于以私情或使命行动的另外两人,德拉曼兹路基还算是容易交涉的对象。)
没错。所以,当我知道找错人的那时候,如果乖乖撤退就好了。这么一来,就不会在那之后被幽禁在古堡地牢。
不过,我犯下了以往无法想像的过错。可以的话,我不想白费至今使用的旅费、天数与劳力。
没能设下停损点。
我不禁心想,这次见到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必须有点收获,否则就亏大了。我认为肯定能从他身上获得某些东西。因为即使不是忍野先生,他也是专家。
不,无论他是否记恨阿良良木,我当然也没傻到向消灭吸血鬼的专家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询问如何从小扇手中保护阿良良木。
以前的我或许敢问,不过虽说是工作,但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曾经要消灭阿良良木,我无法率直向这样的他求救。这时候的我缺乏这种精神上的强韧。也可以说我终于获得这种缺陷了。
总之,我想从德拉曼兹路基先生那里打听线索,寻找忍野先生。
虽然应该不属于卧烟伊豆湖小姐领导的团队,不过听阿良良木说,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肯定也是某个组织的一分子,那么他肯定也加入某个颇有规模的人际网路。
既然有人际网路,就有情报网。
他在春假和忍野先生有交集,这样的他即使掌握忍野先生的动向也不奇怪。
明明只是找错人,却想从中获得新的线索,我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
(但我不这么认为。这不是如意算盘,是一等一的合理想法。实际上,你就是从德拉曼兹路基那里得到线索,现在才位于这里吧?)
(总之,只看结论的话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绕了一大段路,感觉老是被怪异相关的情报牵著鼻子走。我太大意了。总之,这部分就另外找时间说……)
看来,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果然知道忍野先生的事。不,正确来说,不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知道,他简短对我说,只要询问他所属的组织,应该不会完全没有情报。
也就是这个业界不算大。
「要告诉你也可以,不过……」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说。
他说得很敷衍,感觉不是基于亲切心态对异国旅行者说话,而是想赶快赶走这个在工作时跑来碍事的家伙。
我当时失去指针,所以无论如何,只要他肯给我下一个指针,理由是什么都没关系。
「很抱歉,我正在潜入搜查,不能和组织联系。」
不过,他这么说。
「如果你要等我任务结束,就找个地方喝啤酒吃香肠等吧……啊啊,你这年龄不能喝啤酒吗?」
我不能喝啤酒,也不能等。
我没有时间。
现状分秒必争。
因为在我们对话的这时候,我也不晓得现在在日本,阿良良木因为和忍野扇共同行动而遭遇什么事件。
(实际上,阿良良木老弟遭遇什么事件?)
(被千石小妹杀了。一直杀一直杀。一直杀一直杀一直杀一直杀。)
(哈哈!确实不是拖拖拉拉的时候耶。)
即使如此,我还是姑且询问。
「距离任务结束,大概还要多久?」
「放心,不会太久。再久也是五年,应该三年内可以解决。」
这可不能等。
我的青春时代会结束。
阿良良木应该会这样吐槽,来一段有趣的拌嘴,不过实际上,他应该是说正经的。从高中生的角度来看,他的耐心令人难以置信,不过从「工作」的角度来看,三年或五年绝对不算长。
要消灭小忍前身──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的那时候,吸血鬼猎人们肯定也花费相当长的年月。
……短短两周就将计画搞砸的阿良良木,果然比他自己认为的更不平凡。
(话说回来,班长妹,你和德拉曼兹路基是用哪种语言对话?)
(他好像也听得懂日语,不过他原则上会使用工作地点的语言……所以我是用生硬的德语和他对话。)
(就算生硬,光是能讲就很了不起喔,吓死人了。所以,后来怎么了?就算等不及德拉曼兹路基完成工作,你也不能逼他吧?)
(是的。我当然也不能妨碍他工作,所以我想反其道而行。)
(反其道而行?)
(也就是说,不是妨碍他的工作,我决定协助他的工作。)
但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
004
「『海维斯特』与『洛莱兹』。」
我一坐到桌前,德拉曼兹路基就以平淡语气这么说。
「他们是现在在这个地区闹得鸡飞狗跳的两只吸血鬼。并非谁是谁的眷属,是稀奇的双胞胎吸血鬼。」
「双胞胎吸血鬼……很稀奇吗?」
毕竟吸血鬼本身就很稀奇,所以我难以判断。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一脸不悦地忽视我这个问题。看来他虽然接受我的协助,却不想和我建立良好关系。
(双胞胎吸血鬼很稀奇喔。)
(啊,果然是这样。)
(就某方面来说算是「贵重种」吧。就我推测,他们春假追杀的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是「贵重种」。看来德拉曼兹路基是经常受命消灭这种特异吸血鬼的专家。)
(「特异」是吗……)
(也可以说棘手的任务都塞给他。他好像是能把工作只当成工作来做的老实人,所以容易吸引这种麻烦任务接近。就像班长妹会吸引阿良良木老弟这种男人接近。)
(请不要用这种说法……而且被吸引接近的是我。)
(不过班长妹,你虽然有吸血鬼相关的知识,但基本上是外行人,专业意识这么强烈的德拉曼兹路基居然这么乾脆接受你的协助,总觉得事情进展挺让我意外的。)
(不,并不是乾脆接受……如同我在打如意算盘,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好像也在打他自己的如意算盘。)
(如意算盘?是喔?我很好奇。继续说吧?)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无视于我的问题说下去。
「虽说在这个地区闹得鸡飞狗跳,却不是突然出现的威胁。『海维斯特』与『洛莱兹』的吸血鬼活动,是最近才活化到不容忽视。活化到不容我们这些消灭吸血鬼的专家忽视。」
「……换句话说,『无害认定』解除了?」
「以这对双胞胎的状况,到头来根本没进行这种认定。现在的刃下心以及刃下心眷属获得的认定,终究是例外的处置。」
从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的严肃表情,我还是无法解读任何情感,不过关于这件事,他看来有点不是滋味。即使没有记恨,也透露出情非得已的感觉。
(哎,我想也是。当时是我拜托卧烟学姊,硬是让这项认定闯关成功。只不过,也有人轻易就无视于这个无害认定。)
(?)
(不,这是我这个圈子里的事,别在意。)
「真要说的话,是在保护观察期间。你或许误会了,我们组织没有标榜『吸血鬼要悉数消灭』这种观念。艾比所特或奇洛金卡达的观念或许不一样,但至少我们没要让吸血鬼灭绝,只是认为必须调整数量与性质,以免造成威胁。」
「…………」
总觉得像是野生动物的管理或环境保护,发人省思。该说很符合现实吗?
不,或许不是符合现实,而是符合现代。至于双胞胎吸血鬼「海维斯特」与「洛莱兹」,说穿了就是脱离了这项基准。
「以你们日本人熟悉的说法,即使是再怎么必须保护的肉食动物,一旦记住人类的味道就必须处理……和这个道理相同吧?」
「嗯……我很熟悉这种说法。」
这个问题很敏感,我很难贸然同意,不过这个比喻很好懂。高大的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只要板起脸,即使除去他和阿良良木的摩擦,也让我觉得很难相处,不过对于主动愿意协助的我,他姑且也想和我拉近距离的样子。
是否成功拉近距离就另当别论。
(别这么计较。以德拉曼兹路基的立场,要是和协助者走得太近,有必要的时候就难以割舍,这是他的苦衷喔。)
(或许吧,不过这样完全不能不计较吧?因为这不就表示他已经盘算什么时候要割舍我吗?)
「具体来说,双胞胎吸血鬼究竟做了什么?」
无论这么想,这个问题只会得到恐怖的回答,但我不能不问清楚就协助他。
我已经认识阿良良木与他的搭档小忍,基于这个立场,我已经不能只以「因为是吸血鬼」这个理由,就肯定「消灭吸血鬼」这种行为。
不是善恶或得失的问题。
(忍野先生,您也认为「怪异并不是全部消灭就好」吧?)
(嗯,哎,说得也是。不过像是影缝妹的想法就差很多。)
(这样啊……咦,请等一下。忍野先生,您称呼影缝小姐是「影缝妹」?)
我不确定德拉曼兹路基先生顾虑我的立场到何种程度,不过大概认为至少得将这部分说清楚,否则无法期待我和他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吧,所以他完整说明「海维斯特」与「洛莱兹」最近为人所知的恶行。
(期待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我认为德拉曼兹路基根本不会对突然出现的陌生女生期待这种东西……从他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觉得只要能利用,即使是初次见面的女生也要利用吧?)
(当然是这样没错,不过即使要利用初次见面的女生,公开情报也是不可或缺的。请听我说。)
(是。)
听他说明,就觉得简直是都市传说。不过既然和吸血鬼有关,听起来像是灵异事件也堪称理所当然吧。
他说,接连发生旅行者失踪的案件。
来德国观光的青少年旅行者失踪,而且频繁到无法以偶发来解释。
包括没成案的事件,实际受害人数或许更多。失踪的是旅行者,说穿了都是外地人,所以现阶段还只惊动当地媒体,但是如果进行统计,不难想像将会震惊世间,还可能演变成国际问题。
「旅行者失踪的状况,各自发生在不同的时间与地点,警方目前好像也不认为是同一人犯案……不过,对于随时严加监视『海维斯特』与『洛莱兹』的我们来说,事件的真相不证自明。」
那两个家伙终于放纵自我了。
德拉曼兹路基沉重地说。
「失踪的旅行者们,想必都被他们两个抓到不知道位于何处的巢穴。所有人恐怕都无望生还。」
「…………」
是的。
吸血鬼不会毫无目的抓走人类,也无法想像这是绑票索取赎金的犯罪。
对于吸血鬼来说,人类不是这种对象。那么,人类是哪种对象?答案是单纯至极,基于食物链的恐怖结论。
也就是──食物。
食用对象。
吸血鬼吸人类的血,吃人类的肉。
啃食骨头,舔食脑浆。
(哈哈,班长妹,瞧你说得这么抗拒。)
(是没错啦……因为这种事很难接受。)
(不过,你早就知道吧?对于吸血鬼来说,这是补充营养的手段,是生殖行为。不这么做就无法生存,无法活下去。也可以说是一种仪式吧。)
(嗯,这是当然的,如同在山上迷路的人类会被熊视为食物,两者在本质上没什么两样。只不过……)
(只不过?)
(没事,这部分也晚点再说。)
(这样啊。听起来暗藏玄机耶。不过,比起阿良良木老弟的叙事方式,你叙事的时候不会离题鬼扯聊开,所以听起来顺多了。)
(阿良良木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对话的时候,终究也不会聊开吧……我不确定就是了。)
(那么,请继续。)
「他们完全跨越吸血鬼的红线。即使不吃就会死,再怎么说也吃太多了。」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平淡地说。
不知道是压抑情绪,还是从一开始就对这方面的「粮食问题」无感。
「既然对象仅限于旅行者,感觉得到他们姑且还是会顾虑犯行曝光……但这种灭证行为当然早就出现破绽。从这种不如别做的灭证手法,可见他们只想得到这种程度的点子。趁著继续犯罪之前处理掉,可以说是为了这对双胞胎著想。」
「为了这对双胞胎著想……是吗?」
即使是工作,他或许还是得用这种说法为自己的心情解套,不过这依然是一种伪善吧?我反射性地冒出这个想法,而且可能显露在脸上。
接著,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这么说。
「至少,我处理这对双胞胎,并不是为了人类著想。」
005
(粮食问题啊……这么说来,我最近吃鱼的机会很多。)
(既然待在这种地方……想必很多吧。)
(不管在哪里,只要久居则安喔。比起城市,我可能更适合住在这种地方。不过,每次吃鱼看到鱼头我就在想,这表情果然怎么看都是尸体。)
(请不要这么详细观察鱼的表情……是没错啦,「死鱼眼」这个形容方式也很常用。)
(人类靠著吃其他生物维生……最能让人感受到这个道理的,或许就是鱼。这段真的是闲聊。不过,我看出端倪了。)
(您看出来了吗?)
(没错。德拉曼兹路基是专家,为什么会接受初次见面的女生协助?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有这种隐情。他的手段也挺残酷的。只不过,大致猜到是这种结果却自投罗网的班长妹也真不是盖的。)
(…………)
年轻旅行者被抓走。
下落不明,再也没回来。
街谈巷说。道听途说。都市传说。
既然凶手是吸血鬼,这些案件当成怪异奇谭做结好像有点完美过头,但如果有这种隐情,我就是最佳人选。
因为我年轻,又是旅行者。
若要找诱饵,我就像是量身打造般完全符合。
「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诱饵。引诱双胞胎吸血鬼的饵。」
德拉曼兹路基严肃地说。
「你被『海维斯特』与『洛莱兹』抓走之后,我再循线找出他们的根据地。我们不是执法机构,不必特别找什么证据,但是目前的嫌疑只不过是臆测。双胞胎清白的可能性并不是零。」
所以才需要目击犯行现场,或者是查出根据地,找到被抓的旅行者们。
「不可能找到旅行者们。如果是食欲失控的吸血鬼,人类别说一根骨头,连一小块皮都不会留下。」
「…………」
「连一根头发或一片指甲都不留。不过,只要查出他们现在的根据地,应该可以取得某些证据吧。所以你必须被他们抓走。」
不保证你会安全。
我可能会来不及救你。
你可能会被吃掉而没命。
就算这样也想协助吗?
他这么问与其说是确认意愿,更像是避免事后上法庭的告知,但我想都不想就回答。
「是的。如果这么做就能知道忍野先生在哪里,我会协助。」
「……话姑且说在前面,以我的权限只能保证帮你询问组织,无法保证更多事──无法保证任何事。组织不一定有那个夏威夷衫男性的最新情报,就算有也不一定会透露。现在的我在组织的战士之中算是喽啰,能取得的情报有限。」
「这样就好。请多多指教。」
昔日,从怪异之王,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那里获得「携带口粮」这个封号的我,却在时光流逝之后的另一个国家,再度背负起成为食物的使命。
006
总之,实际上,我不知道能从德拉曼兹路基先生那里获得多少关于忍野先生的情报,就算获得情报也不知道是否可信,所以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是相当不利的赌博。不过仔细想想,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或许也一样。
即使我是年轻旅行者,是最适合利用为诱饵(不是假饵,是真饵)的对象,不过以专家的立场,如果有其他手段,肯定不想让初识又外行的女生参与工作。
不是伦理或道德问题,是不确定的要素太多。极端来说,甚至无法保证我是双胞胎吸血鬼「海维斯特」与「洛莱兹」那边的人。
不知道是否能信任,不知道是否能信赖。
比怪异奇谭还奇怪。
即使如此,他还是接受我提出的协助,接受我提出的交易,大概是因为他判断别无他法吧。
若要在被害程度扩大之前(以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这对双胞胎著想」)解决这个事件,利用多少具备怪异知识的我,一起查出双胞胎的根据地,即使不是最好的方法,也绝对不是愚笨的方法。他是这么判断的。
但如果是小扇,对于我们的这种想法,真要说的话应该会带著浅浅的笑容,带著昏暗的笑容评定「很愚蠢」吧。
(说来遗憾,从结果看来,被她这么说也在所难免吧。因为我和德拉曼兹路基都被幽禁在古堡了。)
(先不提为什么变成这样,不过「海维斯特」与「洛莱兹」是随时监控的对象吧?可是却得使用诱饵作战才查得到根据地的位置?听起来挺脱线的。)
(这部分我也抱持些许疑问,不过实际被抓就知道了。根据地本身就像是怪异。「海维斯特」与「洛莱兹」当成根据地的古堡……也就是城塞都市,是一座不存在的城市。)
(不存在的城市……事情的规模变得有点大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再怎么找都找不到失踪的旅行者们。)
(而且也找不到根据地。虽然类型不同,不过这就是所谓的结界吗?)
(既然统治一座城塞都市,应该是地位很高的吸血鬼吧。虽然用「海维斯特」与「洛莱兹」这种听起来很随便的名字束缚,但确实可以理解组织为何想保留处理。不过其实不是想保留,而是想保存吧。)
(就像是昔日想对小忍做的那样……是吗?)
(哈哈,如果是全盛期的小忍,别说都市,即使是国家应该也能统治给我们看吧。总之,那个根据地只在双胞胎吸血鬼抓人回去的时候出现吗……知道了。难怪德拉曼兹路基这样的专家束手无策,除非使用诱饵。)
(忍野先生有其他的手段吗?)
(我基本上是协调人,所以在这种场合,我的工作会是介入──闯入德拉曼兹路基与双胞胎吸血鬼之间吧。和班长妹的立场相同。不过我不像你拥有英雄气概,愿意由自己成为诱饵。)
(……我拥有英雄气概吗?)
(任何人怎么看都有喔。只不过,比起春假那时候,你即使会牺牲自己,却也不是单方面的奉献,所以我欣赏你。因为你确实拥有私心,会试著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确实。
虽说是不利的赌博,却看得见胜算,正因如此,我才决定参与。绝对不是无视于成本效益的鲁莽行为。
想到现在阿良良木所处的危险状况,我这么做顶多是在安全圈的范围内。
(我认为绝对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了。不过,每个人重视的东西都不一样。)
(是的。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想必也是如此吧。)
不过,我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都不能说在这场赌博获胜。最后两人都一起进大牢,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只能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竟然因为赌博而自灭。
或许不该贸然计算之后就按照机率行动。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在赌博的时候,乾脆像阿良良木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放手一搏,或许比较容易大胜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不是赌徒,是专家,这次的诱饵作战是依照战略拟定的。
姑且为他身为专家的名誉讲几句话,这个作战计画并非完全失败,反倒是直到中途都彻底执行。
(直到中途吗……换句话说就是不上不下?)
(忍野先生,您讲话真不留情面……)
不过,这也是真实的一面。
因为如果计画完全失败,至少我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不会被关在无法脱困的地牢。由此看来,战略行动这种东西,完全失败还比较容易在事后重新来过。就像是比起全毁,半毁的住宅反而更难处理。
哎,自家曾经全毁的我这么说,应该具备相当的说服力吧。
依序说明吧,我当诱饵的这个作战本身漂亮成功。虽然形容为「顺利」很奇怪,不过我这个年轻旅行者,以日本观光客的身分确实被抓了。
在远离人烟的漆黑夜路,我毫无警戒地行走时,遭遇了他们──「海维斯特」与「洛莱兹」。
遭遇两只吸血鬼。
双胞胎吸血鬼。
(哈哈,如果是阿良良木老弟,应该会说「毫无警戒地轻快行走时」吧。)【注:日文「警戒」与「轻快」音同。】
(不,我不是轻快行走喔。还满紧张的。不可能踩著小跳步,是相当蹑手蹑脚地走。)
这时候真的得说,我不是阿良良木。
严格来说,也不是「遭遇」。是被前后夹击。
不经意感觉身后有某种气息,转身一看,是身上礼服宛如融入黑暗般漆黑的金发女孩。
那头金发令我立刻联想到小忍,但即使她不是金发,我也已经直觉认为她非比寻常吧。
眼睛是红色的。
或许可以形容为「红得像是充血」。
(如果是阿良良木老弟,大概会形容为「红得像是千叶县」。)【注:日文「充血」与「千叶县」音近。】
(阿良良木也不会这么说。千叶县不会给人红色的印象吧?)
(不过,可能会说房总半岛喔。)
(如果您继续打岔,我就不说了。接下来是很正经的场面。)
实际上,我反射性地采取逃避行动。
红色双眼的注视令我畏惧,她脸上露出的微笑令我浑身发抖,我忍不住想拔腿逃跑。我的职责明明是被吸血鬼抓走,我却做出可能放弃任务的行动。
真的是外行人。只有知识不断累积,完全不适合实践。
难怪会被小扇瞧不起。
只是,虽然称不上运气好,但是当我忍不住拔腿要跑而转回正前方的时候,我的双腿骤然停止。
夹击。
直到刚才绝对没有任何人的前方,同样有个金发红眼的怪异存在于那里──矗立在那里。
如同进逼的高墙,矗立在那里。
如同和后面身穿漆黑礼服的吸血鬼成对,正面的吸血鬼身穿纯白燕尾服。
还时尚地打上蝴蝶领结。
同样以充血的双眼注视著我,浅浅一笑。
利如刀锋的微笑。
(原来如此,龙凤双胞胎吗……这就更稀奇了。)
(不,现在回想起来,老实说,无法断言是不是一男一女……为求方便,我接下来用「她」或是「他」来称呼,但是当时没能确定性别。他们两个都非常美丽,简直超越性别的界线。)
(这样啊。哎,这以怪异来说不稀奇。不过该注意的是他们有分工合作。)
(分工合作……)
(各自担任雌性与雄性……虽说是只有两人的社群,但还是可以认定他们具备相当的社会性。真令我感兴趣。)
(社会性……或许吧。基于这层意义,和小忍大概截然不同。)
虽然看起来都像是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十几岁少年或少女,但因为对方是吸血鬼,所以外在没什么意义吧。
重要的是内在。
麻烦的是内在。
即使不像小忍已经五、六百岁,肯定也是无法从外貌想像的长寿。
后来我实际感受到这一点。
如果参考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的说明,那么黑暗礼服的少女是「海维斯特」,白光燕尾服的少年是「洛莱兹」,但我不认为这样的区别有什么意义。
以我为中心、成功取得相对位置的他与她,看起来只像是异体同心。
四颗红色的眼睛包夹我。
四颗红色的眼睛阻挡我。
被双胞胎吸血鬼前后瞪视的我,就像是钉在原地般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因为恐惧而发抖。
只不过,虽然我说双胞胎注视著我,瞪视著我,不过这个说法的正确度还有待商榷。
我甚至觉得视线其实直接穿过我,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海维斯特」眼中只有「洛莱兹」。
「洛莱兹」眼中只有「海维斯特」。
即使位于视线上,我却觉得像是完全被无视。
总之,如果他们在这个状况愿意无视我,可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但是事情终究没那么顺心如意。后来,我被抓走了。
到这里都按照计画进行。
不过,只到这里。
007
我没能认知到自己是怎么被抓的。
虽说我的职责是被双胞胎抓走,不过即使想抵抗也肯定会失败吧。
不,会成功吧。
我就像是行李,被两人扛著来到不可能存在的城塞都市,进入坐镇在中央的古堡,然后被扔进地牢。
虽然不是遭到粗鲁对待,却也感觉不到称得上郑重的贴心。只不过,当他们将,我留在牢里离开时,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这不是第一次面对怪异现象,也不是第一次面对吸血鬼,进一步来说,像这样硬是被抓走也不是第一次,不过,看来这种事不会习惯。
心脏激烈跳动,无法安分下来。
(不过习惯了才危险。)
(即使是忍野先生您这样的专家也是吗?)
(嗯。应该说,我不想习惯。无论什么事,无论什么工作,一旦觉得习惯就是该收山的时候。不过,班长妹,听你说到这里,好像完全没发生问题?)
(嗯,算是吧。虽然自己这么说不太对,不过我以诱饵身分被抓走的表现,我自认相当像样喔。)
(哈哈,就像是碧姬公主吧。)
(不过在最近,碧姬公主好像也不会老是被抓走喔。)
(也就是说,出差错的是德拉曼兹路基那边吗?该不会把班长妹当诱饵,自己却跟踪失败?以钓鱼来说,就是只有饵被鱼吃掉。如果是这样,可以说他犯了专家不该犯的错。)
(不是这样……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没在那时候失败。他万无一失跟著被双胞胎抓走的我,在虚构的城塞都市出现之后顺利入侵成功。)
(成功突破结界是吧。老实说,既然做到这一点,我觉得他的工作已经等于成功……换句话说,他的入侵被侦测到了吗?)
(那个……)
总之,大致说来就是这么回事。依照原本的计画,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应该会对双胞胎先下手为强,却反而被先下手为强,对方同样以夹击的形式进攻,然后他就成为阶下囚了。
我原本认定只要等待得救,在石地牢维持镇静的时候,「海维斯特」与「洛莱兹」合力将高大的专家扔进来,我不禁目瞪口呆。
老实说,我没想过这种状况。
我因而体认到,我一直潜意识认定专家不可能失败。认为只要我这个外行人完成职责,之后一切都会顺利成功。回想起来,我将太多事情托付给德拉曼兹路基先生。
明明在非得和外行人共事的时间点,这项任务对他来说就相当反常。
不再是标准规格的任务。
成为守则不管用的工作。
那么,某方面说也是我害他失败吧。
(不,哎,这时候班长妹想负起责任也完全不对。只要将外行人纳入计画一次,责任就在德拉曼兹路基那边。不过我也没资格数落别人,我也曾经害班长妹遭遇危险。)
(既然这么想,请现在就二话不说去救阿良良木,当成还那时候的债吧。)
(哎,这件事已经一笔勾销了。)
(不过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笔勾销的……)
(这时候我就不多说什么,听你说下去吧。)
(您至今打岔很多次吧?)
(不提这个,德拉曼兹路基为什么搞砸任务?就我听你的说明,应该没有失败的要因才对……虽说人数上是对方有利,地利也在他们那边,不过双胞胎是吸血鬼,德拉曼兹路基是吸血鬼专家。这是他这个专家专长领域中的专长领域,所以既然他认定有胜算,就不是不利的赌博,肯定有八成以上的胜算。)
这是当然的。
不只是对我来说,对于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来说,这项计画最困难的步骤也肯定已经完成。
这次的作战因为拿我当诱饵,所以譬喻为钓鱼,不过形容成狩猎比较正确。
说到钓鱼和狩猎的差异,「夺走其他生物的性命」这一点当然相同,不过如果是狩猎,反过来被猎杀的可能性也不是零。话是这么说,但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是专家,不是我这种外行人,当然早就预料到这一点才对。
早就计算被猎杀的风险才对。
不可能粗心大意才对。
这座城塞都市是双胞胎的根据地,是敌方阵地,所以当然要预料到所有可能的危机状况。不过即使如此,也可能发生超乎预料的事态。
而且,这不是危机状况。
是比预料中更「好」的状况。
「我找机会要除掉『海维斯特』与『洛莱兹』的时候,发现原本以为早就全部遇害、被双胞胎抓来的幸存旅行者。我引导他们逃出结界,然后遭到暗算。」
德拉曼兹路基极为平淡地分析自己的败因。不,既然成功救出幸存者,引导他们逃出结界,要说这是败因也不是完全正确吧。
不过计画出现破绽了。
所以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应该没以专家身分后悔,更没把自己的行为视为耻辱吧。幸存的尽是称不上年轻旅行者的幼童,所以我也不想责备他判断错误。
虽然不想责备,但现状并未因而获得救赎。就这样,我和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被幽禁在古堡地牢。
008
「不可能逃狱成功。死心吧。」
我继续检查牢房的时候,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语重心长这么说。在他眼中,我这个外行人应该完全是死到临头不服输吧。
「我的意志将会由那群孩子继承吧。只要组织收到通知,就会派遣后续的战士。『海维斯特』与『洛莱兹』被除掉已经是既定的未来。虽然和想像的形式不同,但我完成工作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
这个人也太容易看开了。
难道是开悟了?
而且在他将未来托付给孩子们之前,希望他稍微考虑到我完全没达成目的。
(哎,以他的状况,人生观完全不一样。应该说他基于立场看得比较长远,而且行事非常激进。既然成功救出复数受害者,即使牺牲班长妹一个人,加起来也是有赚不赔。他应该是这样计算的吧。)
(因为是专家吗?)
(没错,因为是专家。和阿良良木老弟的那场战斗,他之所以断然收手,也可以说多亏这种计算能力所赐。)
「……要是死心,就只会在这里被吃吧?」
「就算没死心,也会在这里被吃。那么早早死心比较不会过于后悔。」
这或许是他身为战士的建议,但我实在难以接受。
「虽然没能履行和你的约定,不过放心,既然是刃下心的眷属,深陷什么样的困境都能独力克服吧。」
「…………」
看来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因为专业意识过高,精神力过强,面对任何事情都倾向于以「心态」克服。
这大概是一种美德,但我不能接受。
「我不死心。」
我叹口气这么说。
「我不能死在这种虚构的世界。即使阿良良木最后是自己救自己,我也想加入成为一分子。」
「……你想要名誉?『成为朋友助力』的名誉?」
他的说法像是对我死到临头不服输的行径傻眼至极。不过,嗯,总之,我并不是不想要。
这份名誉,我很想要。
但也不只如此。
要是得知我在这种地方被吸血鬼吃掉丧命,阿良良木与战场原同学不知道会多么失望。想到这里,我就没办法这么轻易舍弃生命。
如果我这时候没有垂死挣扎,就代表我的朋友没有看人的眼光。这是我唯一想避免的结果。
(了不起的毅力。我在这种状况大概会早早死心吧。)
(请不要说这种想都没想过的事。如果是忍野先生,在这之后也会试著和双胞胎吸血鬼交涉,让自己活下来吧?)
(哈哈,既然知道这一点,你当时应该也做过相同的事吧?但你说没有顺利成功,这代表接下来的进展超乎你的预料。)
(…………)
「哎,说得也是。如果你运气好,或许可以成为双胞胎的眷属。」
德拉曼兹路基安慰般这么说。真要说的话,这个结果应该要说我运气差。
「以我的状况,应该没这种希望。他们肯定会拷问我,问出组织的情报。不过,没问题。因应这种状况,我的臼齿藏了自杀用的毒。」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您没有更乐观一点的展望吗?」
我忍不住这么说。
对方怎么想都比我年长,又是专家,我或许不应该讲这种话,但他在同一个房间释放这种阴沉气氛,害我连妙计都想不出来。
我的脑袋原本就转不快了。
(哈哈,我第一次听到有人正确使用「阴沉」这个词。我一直以为只会拿来玩「喜欢荞麦面胜过乌龙面」的谐音。)
(不,可是室内气氛真的就是这种感觉。)
「乐观的展望?」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抬起头,就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字眼。
「是的。这次该反省的也是这一点吧?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料想到『有人生还的状况』进行诱饵作战,就不会反而遭到暗算吧?」
「…………」
「如果总是料想最坏的状况采取行动,或许可以回避最坏的状况没错,但是这样就无法达到料想之中最好的状况吧?想抓到机会,就必须预先设想有哪些机会才行。」
人如果无法想像自己幸福的样子,就无法变得幸福。我深刻认为正是如此。
「要进行顺心如意的预测。像是突然有人来搭救之类的。如果没这么做,救星前来的时候就抓不到他的手。没错吧?」
老实说,我这么说与其说是反驳或表明信念,更像是有点不高兴地对抗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过度阴郁的样子。
「这样啊。既然你说到这种程度,那这个也给你吧。」
不知道他是怎么接受我这番话,他这么回应,然后像是掏零钱般,随手从口袋取出一个东西──是荆棘的刺。
009
「出来。」「。来出」
不久,双胞胎来到地牢,留下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只带我出来。我在这时候第一次听到「海维斯特」与「洛莱兹」的声音。
不,他们抓我的时候也交谈过,却没对我说话。当时我解释成「天底下没人会和食物交谈沟通」,难道是我的误解?
总之,我被带出牢房。
看来正如我的猜测,那里不是长期幽禁用的牢房。只是真的要说的话,这是我想像的最坏结果,所以实在不能说很高兴自己猜对。
(也就是班长妹被当成宵夜带出牢房?)
(以时间来看几乎是清晨了。不过这也不算是早餐。)
(?)
老实说,虽然是为了阿良良木,但这次协助德拉曼兹路基的工作,要说我毫不抗拒是骗人的。
无论是钓鱼还是狩猎,如先前所说,「只因为是吸血鬼就除掉」的做法令我抗拒。而且即使双胞胎吸血鬼「海维斯特」与「洛莱兹」基于「会袭击人类」这个名义必须除掉,我内心也不是毫无迷惘。
记住人类味道的肉食动物会被处理掉。
进行「杀害」的处理。
听到这种说法就能自然接受的严苛世界观即使存在,我至今也没在这种世界观吃过东西,而且这辈子只有一直累积知识的我,认为食物链是大自然的法则。
既然人类会吃其他生物的生命,那么人类被其他生物吃掉,就某方面来说也是无可奈何。我以这种逻辑思考。
到头来,我在「吃」这方面也受过战场原的严厉指摘。
所以我不认为双胞胎的罪孽如此深重。「抓走旅行者」就人类看来是难以原谅的恶行,不过站在吸血鬼的角度思考,就称不上难以原谅。
可以为了拯救阿良良木而牺牲双胞胎吸血鬼吗?我难以判断。
有所迷惘。
(这种事,不管班长妹要不要协助,在认定有害的时间点,双胞胎就注定会面临什么命运了,所以不需要想太多吧?)
(是的,当然是这样,一点都没错。所以这就像是一种内心的假纠结。反正肯定会以阿良良木为优先。)
(不过,在协助进行诱饵的时候,你心里有这个放不下的想法是吧。)
(不是放不下的想法,是放不下的人。)
这种犹豫是没必要的东西。
既然是活下去所需的进食与营养补给,或许应该认定是彼此彼此,即使被吃也必须接受,认定这是大自然的法则。这或许就是真正的死心吧。
毕竟我甚至想过,如果是被阿良良木吃掉也无妨。在这里被双胞胎吸血鬼吃掉结束人生,或许也是一种选择。
前提在于双胞胎是为了「吃」而抓人。
(……所以不是为了「吃」?)
(嗯,是为了「玩」。)
(为了「玩」?)
(为了「玩」。)
我被带到的地方,不是用来进食的餐厅。在像是游戏室的大房间里,我还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被仰躺绑在撞球台上。
而且双胞胎果然隔著这样的我,以点对称的方式站在撞球台的两侧。如果我是被绑在餐桌上,不必想像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绑在撞球台上就完全不明就里。
不,既然没有让球落下的洞,正确来说应该不是撞球台……不过双胞胎吸血鬼亲切地对我说明接下来要做的事。
说明究竟要用绑在台上的我玩什么游戏。
(不是有一种「倒杆游戏」吗?他们好像要用我玩那个游戏。)
(倒杆游戏?运动会在玩的那个?)
(不是,是在海岸或沙地玩的那个。堆一座沙山,在正中央插一根杆子……然后轮流挖沙山,杆子倒了就算输的那种游戏。)
(啊啊,这种游戏我就知道。感觉阿良良木老弟经常一个人玩。)
(应该没有经常一个人玩吧……)
(既然弄倒杆子的算输,感觉应该叫做「不倒杆游戏」才对。不过,要怎么玩?在撞球台上玩?而且是用班长妹玩……)
(所以说……)
游戏规则几乎和原版相同。
把沙山当成我,把杆子当成我的性命,这样就比较好懂。他们从两侧轮流挖我的身体,轮到谁的时候我死掉就算输。
双胞胎如此说明。
不只用德语,还周到地也用英语说明一次。就像是重点在于必须让我理解游戏内容再玩。
不是「吃」。
是「玩」。
玩弄其他生物性命的行为。
如果他们抓走人类是拿来像这样玩,我实在无法接受。
被抓的旅行者有人活著,这个料想之外的非正常状况,令德拉曼兹路基先生一时大意,但我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了。之所以只有幼童活著,总归来说就是因为身体太小,肉长得不多,而且容易死掉。
因为不适合当成玩具,所以凑巧活下来。
就是这么回事。
反过来说,旅行者之中大多是十几岁的人被抓,原因在于生命力比较强,比较能撑,可以玩得比较久。
只因为这个原因。
我被抓只因为这个原因。
「…………」
我感受到强烈的怒火。
这是激烈的情绪怒涛,完全超过临界值,以前的我绝对无法怀抱在心吧。
这种东西,我昔日居然全部塞给「那孩子」。
我对此只感到后悔。不过,这种后悔今后必须由我怀抱在心。
如同紧抱入怀。
「海维斯特」似乎选择先攻,比「洛莱兹」先著手挖我的身体。她随手抓住我的右胸。
住手。给我放手。
只有阿良良木可以摸那里。
我用力咬下臼齿。
010
「这根荆棘的刺,对我来说只是剧毒,是自杀用的物品,不过对你来说或许不是。如果到了即将被吃的阶段,你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死心,无法舍弃这种乐观的展望,为了因应这一刻,你就和我一样把这个藏在臼齿吧。」
「……咬下这个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天晓得。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会发生某件事。就是这样的物品。我打算在觉悟一死的时候使用,但你就在想活下去的时候使用吧。」
我们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老实说,我不认为会用到,但还是照他所说,将这根刺藏在臼齿。看来我或许已经想像到这样的未来。
这么一来,我所在的德国也可以说是一种象徵。不用说,这里是「睡美人」的舞台。
在古堡持续沉眠一百年的公主。
我不想和这样高贵的公主相提并论,在不是床的撞球台上,也无望获得王子的吻,不过即使如此,还是觉醒了。
(觉醒了?沉眠的能力吗?真厉害,简直是少年漫画的剧情。)
(是的话该有多好……这不是那种令人满心期待的进展,应该说正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的喜好,现实又悲观的逻辑归结……)
我联想到的是「睡美人」,不过对于专家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来说,荆棘的刺无疑是消灭怪异的物品。和十字架、大蒜或银制武器一样,用来驱魔的植物摘下的刺。
说到为什么可以当成自杀用的物品,因为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自己是吸血鬼。
身为吸血鬼却猎杀吸血鬼,同类相残的专家……这就是德拉曼兹路基先生的真面目。
(啊啊,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没错?)
(请不要假装忘记。这是前提吧?是大前提吧?所以那个人才会拉拢阿良良木吧?)
(由此看来,「为了双胞胎著想」又「不是为了人类著想」的说法,直接从字面解释就可以吧。)
所以,用来消灭吸血鬼的物品,对他来说是武器,同时也可以成为自杀用的物品。只要藏在臼齿,真的就和藏入氢酸钾没有两样。
不过,这是只对吸血鬼生效的「驱魔利器」,对于身为人类的我──有时是诱饵、有时是玩具的我,是否只是毫无意义的植物碎片?那可不一定。
那可不一定。
(那可不一定?)
(是的……这件事,您该不会也假装忘记吧?肚子被挖掉一半而差点没命的我,之所以被吸血鬼的血救回一条命,都是多亏忍野先生吧?)
吸血鬼的血。
侧腹整个被挖掉,只能等死的我──以这种方式得救。
据说如此。
说来遗憾,我没有当时的记忆。
(哎呀~~我没救你喔。小妹妹,你只是自己救了自己。真要说的话,是阿良良木老弟救的。)
没错。
这里所说的「吸血鬼的血」,是当时还是吸血鬼的阿良良木之血。进一步来说,也意味著是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之血。
铁血、热血、冷血的吸血鬼。
怪异之王的血液,是构成我身体的要素。
化为血,化为肉。
化为骨骼,化为脏腑。
若要深入解释,也可以认定正因为埋入这种构成要素,才会在春假结束的黄金周引出「障猫」这个怪异,不过基本上,这个要素一直潜伏在我体内。
也可以说成「沉眠」在我体内。
那么,以荆棘的刺来刺激这样的血与肉,刺激这样的骨骼与脏腑,会发生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会发生某件事。
如果是一般的吸血鬼,受到驱魔之刺的刺激,或许只会受伤。依照状况,可能会成为单纯的自杀。
不过,我的血来自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吸血鬼的弱点已经大致克服,贵重种中的贵重种。
德拉曼兹路基先生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句话可以按照字面上的意思照单全收。沉眠的怪异杀手之血要是觉醒,实际上,即使我的身体因而四分五裂也不奇怪。
(没错。这不只是不利的赌博,更是危险的赌博。居然要赌上性命,那么班长妹,你这样不就是重蹈覆辙吗?)
(是的,关于当时气到不顾一切,我已经在反省了。不过,毕竟是在游戏台上即将被挖走的生命啊。)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正确来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依照德拉曼兹路基先生后来以专家身分的分析,我的身体受到荆棘刺的刺激而瞬间活化,短时间内发挥吸血鬼之力。那么当时的我,或许不是化为白发而是金发,不是化为猫眼而是金眼,不是长出猫耳而是獠牙。
这种角色造型,我实在不敢照镜子,幸好镜子照不出吸血鬼。
总之,当我清醒的时候,我就像是无视于游戏台的拘束般挣脱,压在双胞胎吸血鬼身上。最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或许是我。
(嗯嗯,像是少年漫画的打斗场面全部剪掉是吗……想必也是如此吧。即使同样是吸血鬼,而且同样是贵重种,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完全属于不同次元。)
(但我记得某人曾经从这个不同次元的吸血鬼胸口挖走心脏?)
(哎呀,这人是谁啊?真是了不起……不过班长妹,你明明在高风险的赌博获胜,在危机之中活下来,怎么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
(后来局势再度逆转吗?)
没有。
敌我实力有著压倒性的差距,所以没有逆转,也没有逆袭。
双胞胎吸血鬼「海维斯特」与「洛莱兹」,以像是看见妖魔鬼怪的眼神,以充血的双眼注视我。
这次真的不是注视彼此,而是注视我。
「你是什么人?」「?人么什是你」
他们这么问。
「专家吗?」「?吗家专」
「还是吸血鬼?」「?鬼血吸是还」
「不,我是日本的女高中生。」
我这么回答。
「我希望可以协助自己喜欢的男生和好友一起幸福……」
「…………」「…………」
双胞胎像是完全无法理解般,聆听这个明快的回答。
下一瞬间,他们不做任何讨论,也不打任何暗号,咬向彼此。
我来不及阻止。
双胞胎朝彼此身体插入利牙,吸彼此的血,吃彼此的肉。我只能看著这幅壮烈的光景。
没错,我肯定知道。
因为刚好知道,所以肯定知道。
我听过,吸血鬼的死因九成是自杀。
因为无聊,因为厌世而自杀。
光是这个原因,即使是昔日发挥压倒性实力,传说中的怪异杀手──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也是立志自杀的吸血鬼。
为了自杀而来到日本。
无聊会杀死人,无聊也会杀死鬼。
(……虽说只有人类会以食用以外的目的夺走其他动物的生命,但是若要这么说,也只有人类是知道游戏的生物,知道如何以游戏排解无聊。不过,这或许也佐证人类不玩游戏就活不下去。所以,游戏遭到妨碍的「海维斯特」与「洛莱兹」,文化与嗜好被没收的双胞胎,毫不犹豫选择自我了断。)
「不准玩游戏」等同于「不准活下去」。
当然,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在这里当玩具,他们也不该抓旅行者当玩具。
不过,若说双胞胎罪孽深重,将他们逼得必须互食消失的我,同样应该说罪孽深重吧。
强迫罪孽深重的他们禁欲,这样的我贪婪至极。
011
「……大概就是这样。虽然没什么特别的结尾,不过您觉得如何?」
我在最后说「感谢您的聆听」,忍野先生回应「很有趣」。与其说他觉得内容有趣,应该说他觉得我这个人很有趣,总之能博得他的欢心就好。
「和阿良良木老弟在各处加入自己情绪的叙事不一样,班长妹的叙事富含启发,很像你的风格。可以说是启发,也可以说是挖苦。我这个专家也从你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不敢当……我只体认到自己才疏学浅。」
但现在不是感到羞耻的时候。
「那……那么忍野先生,既然已经说完,接下来请和我一起回日本……」
「不过,班长妹的故事,并不是在这里结束吧?」
忍野先生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根菸,没点燃就叼在嘴上。
「荆棘刺的刺激,使得潜伏在班长妹体内的刃下心,像是急性反应那样暂时觉醒,不过现在的你,甚至没让我感觉到这种沉眠的要素。完全是你自己。」
他接著这么说。
「…………」
「看来,在抵达这里之前,在见到我之前,你好像将沉眠的资产……更正,将沉眠的血用光了。那么,你后来也体验到各种事件吧?」
关于这方面的原委,我务必想听个痛快。
只要时间允许。
忍野先生以戏谑的语气这么催促,逼不得已,我决定说下去。
「我想想……后来德拉曼兹路基先生按照约定,向组织打听情报,我基于这份情报造访的下一个国家是……」
故事永无止境。物语也永无止境。
我为阿良良木踏上的这趟奉献之旅,依然看不见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