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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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千石抚子的人生,如果比喻为正在连载的漫画,从第一集一口气看到最新第十五集的时候,我肯定会心想「这个主角的设定真是摇摆不定」,品尝到这样的读后感想吧。
第四集和第八集讲的不一样,目标不知何时改变,第一人称完全没统一,连造型都不时修改,口头禅也没固定,嗜好在各种场合不一致,甚至最重要的心仪对象,都会依照状况各有不同吧。
这是长期连载无法避免的宿命,或许正因为连同这种矛盾一起喜爱,才足以称为真正的书迷吧。不过身为读者,果然有些难以接受的部分。所以如果作品过于长寿,作者想趁著角色性质没走样的时候完结,我会对作者的这个意见表达某种程度的赞赏。
不,别说「身为读者」,千石抚子不是别人正是我,但是正因如此,我觉得各个时间点的我就像是另一个人。当时的我,那时候的我,该时期的我,那段期间的我,我实在不认为和我是同一人。
无论如何都不认为。
如同残影,摇摆不定。
即使想回顾过去正经自省,也会冒出「那个人真的是我吗?」这种极度不负责任的想法。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女生,居然犯下那么严重的恶行,某方面来说我难以想像。
因为那些事件明显超过我能裁量的范围。
这当然只是一种逃避吧。
是要付出昂贵代价的现实逃避吧。
是在逃避责任,也是不道德的行为。
把以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当成不同人看待,或许能因而保护现在的自己,不过到最后,这只不过是自己瞧不起自己吧。珍惜现在的自己,同样的,也非得珍惜以前的自己才行,如今我著实这么认为。
只不过,说到我个人角色性质的走样方式,可不能只怪罪到人生太长使然,或是长期连载使然。
即使在同一集,我所说的话以及所做的事,肯定也不一致吧。在那边讨好别人,在这边讨好别人,悄悄套用逻辑要让一切说得通,结果出现矛盾,只好提心吊胆骗了又骗,就这么接到下一集。
人们把这种做法称为「八面玲珑」。
或者……是的,说得更恶毒的话,就是「装可爱」。
和角色性质的走样方式无关,这么讨人厌的家伙担任主角的物语,还是赶快腰斩算了……我也能理解有人想这么说的心情。之所以受到这样的诅咒,现在回想起来也具备必然性。
是具备必然性的诅咒。
这种感慨或许又是一种逃避,无论是被诅咒时的自己,或是诅咒别人时的自己,远远看来,其实和现在的我毫无差异吧。
远看是如此,旁观是如此。
或许毫无变化与成长。
不过,我还是无法像是照镜子那样看见以前的自己,人前的自己和独处的自己,我也不会认为判若两人。
自己,自己,自己。
有如多重人格。
不,别说「多重」,「人格」这种了不起的东西,我是否拥有都还是一个大问号。像我这么配不上「格」这个字的家伙应该很难找吧。
哎呀哎呀。
说到角色性质走样,最近成为朋友的斧乃木余接,可以说是这方面的行家。
人偶女童──斧乃木余接。
她是人型怪异,是人偶怪异,很容易受到周围的影响,角色个性配合身边的人而改变,似乎正是她这个角色的精髓。
绝对无法在漫画登场。
作者的能耐会遭到质疑。
她自己当然不会一一在意这种小事,但是在某个时候,她说了这样的话。
这里说的「某个时候」,换言之就是她的角色个性走样的时候。
「若有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面对任何人都能一直维持相同的性格,我觉得这种家伙才奇怪。真有这种人的话,这家伙就是应该排除的危险分子。任何人甚至包括神,都会有心情好与心情坏的时候吧。如果这天身体状况不好,讲话方式或许会变得粗鲁;如果接电话的时候刚起床,应对方式或许会变得敷衍。生理状况或许会随著天气放晴或下雨变化。在孙子诞生的瞬间,或许连难以原谅的巨恶都能原谅。刚在某处犯错的时候,或许会冒出想要补偿的心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绪,就算没有,也还是有自己的状况,不可能总是维持平稳的心情。不只如此,接收者也有自己的状况。如果听的人没有听的意思,任何箴言都只是戏言。而且说来实在遗憾,这种事实无法当成任何藉口,这一切都必须由我们自己揽在身上承担。」
她这个怪异把我一起说成「我们」,看来现在的我也不太算是人类。
这倒也不意外。
虽然厚脸皮将自己的人生比喻为长期连载,不过实际上,现年十五岁的我的人生,连短篇都没能刊载,企划案一个个作废至今。
当时的我是如此。
那时候的我是如此。
该时期的我是如此。
那段期间的我是如此。
现在的我也是如此。是绝对不会问世,至今还不知道开始,因此也不知道终结,独一无二的千石抚子。
002
「危险──────没事!」
久违来到外界、不熟悉道路的我贸然冲出转角,即将被脚踏车撞上的时候,这辆车横切龙头紧急煞车,结果车身顺势从后轮飞上高空。不,说「高空」太夸张,是低空飞过。就像是享受刺激快感的马戏团,金属打造的脚踏车几乎擦过我的头部飞越。如果我还是以前的发型,头发大概已经整个被卷走了。
该说是生死关头吗?
真的是千钧一发。
只不过,千钧一发有惊无险的只有我,以近乎杂耍的驾驶技术漂亮避免撞上我的那辆自行车没能平安无事。
发生自撞事故了。
著地完全失败,像是桌上曲棍球的飞盘一样在柏油路面咻噜噜噜噜地滑行,最后发出剧烈的声响撞上护栏。
真的是猛撞。狠狠撞下去。
虽然发生出乎预料的严重事故,但是我对这个状况似曾相识。
觉得有印象。
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故,曾经发生在和这里相同的场所,记得是去年十月底的事情……
先不提这是不是我误会了,没做好防护措施就撞上护栏,如今动也不动的脚踏车骑士,哎呀哎呀,我看过这个人。
是的。
是忍野扇先生。
「您……您有受伤吗?」
无论如何,我连忙跑过去这么问。即使之前发生过相同的事,却也不保证扇先生这次也没受伤。应该说,正常的话上次也会受重伤。
依照状况,大概得叫救护车吧。我没有手机,所以在这种状况,只能擅自借用他的手机……是放在立领学生服的口袋里吗?
嗯?咦?咦咦咦?
男生穿的立领学生服?
「没事!」
我蹲在扇先生旁边,他立刻(该说果不其然吗?)像是上了发条般迅速坐起上半身。
挂著脱线的笑容。
虽然顾及体面担心一下,但我其实早就猜到是这么回事,所以没那么惊讶。
「嗨,千石小妹,初次见面!我叫做忍野扇!」
「……我们之前见过。」
面对不像是刚出车祸的连珠炮,我显得畏畏缩缩(到头来,我也真的很久没机会和活人说话了──除了斧乃木与月火。而且那两人几乎不算是活人),但还是姑且这么主张。
主张很重要。
被昔日有交集的人忘记,进行初次见面的问候,是一件挺寂寞的事……嗯?
咦,这么说来,当时好像反过来?好像是我不知道扇先生,扇先生却知道我……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你,千石小妹。」
「…………」
「不不不,我可不是什么忘却侦探喔,毕竟用色也完全相反。哈哈!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我千真万确是初次见到千石小妹你喔。」
扇先生站起来,同时拍掉制服外套的尘土。是立领学生服。千真万确是男生穿的立领学生服。
除了男生什么都不是。
嗯,是的。忍野扇先生是直江津高中二年级的男生。肯定如此。
我知道这件事。
忍野扇。妖怪专家忍野咩咩的侄子。
他去年接近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我记得是这样……这段记忆肯定没错。
即使这么说,我也不懂扇先生为什么假装初次见到我,总之就避免追究吧。
我现在也不是闲著没事。
应该说没时间。有多少时间都不够。
我之所以贸然从转角冲出来,足不出户的我之所以冲出房间,是基于某个正当理由。
「我才要问千石小妹,你没受伤吗?」
「啊,是的……扇先生,我没事。」
「哈哈!居然叫我『扇先生』,不需要叫得这么陌生喔。就算你亲切叫我『扇哥哥』,我也不会介意的。哈哈!」
如果有哪个女国中生将「初次见面」的男高中生叫做「哥哥」,一次就好,我真想见见她。
「咦?不过,记得你就是这样叫阿某良良学长吧?」
「…………」
「抱歉,我口误……开玩笑的。所以,千石小妹,你正要上学?」
很感谢他立刻改变问题,不过像是明知一切却故意这么问的笑容,我看在眼里不太舒服。
坦白说就是不快。
改变之后的问题,也不是什么愉快的问题。
因为我半年多没上学了。
到头来,看到没穿制服、就这么穿著居家运动服、套上凉鞋冲出来的我,不可能认为我「正要上学」吧。如各位所见,现在是紧急事态。
十万火急。
如果我头上有警示灯,肯定正在闪红光吧。
所以我才鞭策著比吸血鬼还怕太阳的虚弱身体,辛辛苦苦来到外界。但我最后差点被脚踏车撞死,所以无法避免被讥为本末倒置。
实际摔倒的是扇先生就是了。
「脚……脚踏车……没事吗?」
我刻意以清晰的语气说话。
这也是因为面对「首次见面」的扇先生,或者是久违面对活人而紧张,不过我和他人沟通的能力本来就很低落。
低落到平贴地面,就像是蛇。
以前我是任凭整排浏海留长,藉以遮脸的害羞宝宝。忍野咩咩先生称呼我是「腼腆妹」。
居然叫我「腼腆妹」。
现在回想起来,他取的绰号真是不得了。
总之,「害羞宝宝」或「腼腆妹」听起来给人可爱的感觉,但实际的我是「磨磨蹭蹭的阴沉家伙」。
这部分也感觉得到忍野咩咩先生的贴心。从侄子身上感觉不到的贴心。
「嗯?放心放心,BMX的卖点就是坚固耐用。我的卖点也是坚强耐操。如果要上学,我送你一程吧?」
他没让我转移话题,但我也不能一直陪他进行这种像是恶整的问答。既然扇先生没受伤,脚踏车也没坏,我就没理由留在这里。
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不过就算没急事,我也不认为和这个人继续讲话对我的人生有益。
去年的各种风波,好像也是和扇先生讲太多就变得很惨……不,去年的那些风波,每个事件果然都只是我自己的责任。
我的人生之所以骤变,都是我的错。
不过,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
这里说的「那个」是我个人的愧疚感,「这个」是扇先生个人的奇怪感。
奇怪感──怪异感。
「我不是,要上学,所以,恕我推辞。再见。」
我过于想要清晰大声说话,使得逗点多到不必要的程度(我也知道「恕我推辞」这种说法以国文课的标准来说不及格,但是比起去年和扇先生说话那时候,我自认现在的字汇能力增加了)。总之我这么说完,就匆忙试著要离开现场(事故现场)。
「这样啊……我一直以为你正要上学。因为我刚刚看见穿制服的你。」
此时,扇先生卖关子这么说。
他说什么?
「扇……扇先生!」
「哇,怎么啦,突然大叫?」
「请带『我』去那个『我』所在的地方。『我』正在找『我』!」
003
一万小时的法则。
依照调查结果,不管在哪个领域,能够被称为「一流」的人们,肯定累积一万小时以上的锻炼。
反过来说,只要付出一万小时以上的努力,不管在哪个领域都能成为一流,这种说法听起来充满希望,不过真的具体思考「一万小时」这个数字的时候,心情还是会变得绝望。
对于希望的稀少感到绝望。
因为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
为了方便计算,就妥协当成二十五小时吧。换句话说,四天是一百小时。四十天是一千小时。四百天是一万小时。
一年共三百六十五天,所以扣除刚才多加的部分让数字对上,一万小时大约可以换算成一年。
「什么嘛!原来只要努力一年就可以变成一流啊!」
轻松轻松!
我并不会这么想,我至今可不是活得那么悠哉。我姑且过著算是人生的时期长达十五年以上(补充一下,我说「算是人生的时期」并不是自卑的说法,我有一段不是人生的期间)。
学校那边,我也一直上到国二的前半段。不太认真就是了。虽然乖巧却不太认真,仔细想想,这种学生真棘手对吧?或许正因为我是这种棘手的学生,才会被硬塞棘手的工作。
不过这是事后回顾。我不免觉得我和笹薮老师说到底是共犯关系。
然而,像是事不关己般回顾过去,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吧。
不提这个,人类除了努力,还必须过生活。必须睡觉与进食,必须上厕所与洗澡,必须换衣服与剪头发。不能将活著的时间只用在努力。
生活位居努力之上。
努力成立于生活之上。
因此,人们某些时段无法努力。
无论是谁,每天都有一半以上的时间用在生活。即使勉强努力十二个小时以上,要是隔天累倒,一加一减又变成平均值。
以效率来说,若要持续努力,再怎么高估,每天包含休息在内,顶多也只能努力八小时吧。
这应该就是极限。
八小时。一天的三分之一。
换句话说,一万小时=一年的方程式,必须乘以三──是三年。
三年啊……
这不是遥遥无期的年月,感觉肯做好像做得到,不过,因为是能带来真实感的数字,所以会令人踌躇,不是会让人觉得「行得通!」就跳下去做的时间。
说穿了,是令人适度感到厌烦的岁月。
因为,虽然「努力」两个字很好听,不过努力做某件事的时候,也是将其他事扔著不管的时候。
优先做自己认为重要的事,放弃其他可能重要的事。
比方说,我。
我现在立志成为漫画家。
呀,我说出口了!我不会这样害羞。
我是认真的。
腼腆妹已经不是腼腆妹。
反倒是要主动照亮──照亮自己的道路。
虽然这是被某个骗徒怂恿,更正,是被某个骗徒欺骗的结果,但我完全不想吝于付出这样的努力。
即使觉得厌烦,我也要紧咬不放。
我要完整吞下这个梦想。就像是蛇。
不过,这份努力,我想投注人生大半的这个决定,也几乎等于我决定完全不上义务教育的国中课程。
也就是说,大家在上课的时候,我窝在自己房间学画画。
一直画一直画,画个不停。
我放弃的不只是学业。
大家和朋友游玩、吵架、和好,在学校这个小型社会磨练生活能力与沟通能力的这段期间,我磨练的只有画技。
套用一万小时法则的说法,我抛弃了就学的努力。要是就这么继续不上学,继续偷懒不努力当学生会怎么样?若说我不担心就是骗人的。
大家琢磨得亮晶晶的社交能力,对我来说过于耀眼。
到头来,持续跷课一万小时,恐怕只是染上跷课的习惯。
总之实际上,如果投注的努力没有成果,找个相近的领域维生,或许就是处世之道吧(这就是所谓的「多面手」)……只是,先不提「一万小时法则」的真假,我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
连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没有。
原因在于,我不久之前被这么说了。今天早上,我父母终于对我这么说了。
「不要老是做这种傻事,国中毕业之后就出去工作吧。」
004
「这样啊这样啊。居然说自己的傻瓜独生女很傻,至今一直溺爱千石抚子的爸爸妈妈,终于收起糖果拿出鞭子是吧?这就应该祝贺一声了,恭喜你啊。」
斧乃木听完我的牢骚,面无表情这么说。不只是面无表情,身体也维持姿势动也不动。我正在请她当模特儿,所以她不动比较令我感谢。
我拿著A3的素描簿,画著在桌上摆姿势的她,地点是我家里的自用房间。现在的我是家里蹲,所以场景大多在我家里的自用房间。
斧乃木刚才从窗户进来。
最近,斧乃木每周会来我房间玩四次。与其说是来玩,应该说她基本上是来发牢骚。
是的,今天是例外,平常基本上发牢骚的是斧乃木。说到发谁的牢骚,就是发阿良良木月火的牢骚。
毫无例外。都是月火。
简单来说,斧乃木──斧乃木余接现正潜入阿良良木家进行搜查的样子。
不该透露的主要任务,好像是要监视月火──阿良良木月火。
……这工作光是想像就压力沉重。
天底下有这么艰苦的工作吗?
受到这个任务的牵连,我开始帮斧乃木的忙,在那之后,她就经常来我房间赖著不走。
每周四次。
家里蹲的心情都搞砸了。
「一直待在阿良良木家,脑子都快出问题了。」
她这么说。
她以喘口气为理由来到我死守的房间玩只会令我困扰,但实际上别说困扰,还帮了我大忙。
如前面所述,原因在于我请斧乃木当我的素描模特儿。
斧乃木是人偶怪异,摆任何姿势都难不倒她。无论是「沉思者」的姿势还是「米洛维纳斯」的姿势都难不倒她。不只如此,她是人偶不会累,所以可以维持这个姿势静止长达数小时。
顺带一提,摆「米洛维纳斯」的姿势时,她还提供一个偏激的额外服务,就是拆掉双臂。如果不是人偶怪异绝对做不到这种事,姿势的重现率高到恐怖(刚开始我真的怕死了)。
不对,不只是姿势。
说来惊人,她可以让身体局部膨胀或变形,恣意控制体格。虽然无法变小,不过要变多大都可以,使得我可以素描各种不同的体格。
哎呀哎呀,简直万能吧?
「『例外较多之规则』居然能像这样用在和平的事情上,我至今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这么说的斧乃木看起来也不太抗拒。真要挑剔的话,就是她的脸真的和人偶一样固定为毫无表情,不过,要求到这种程度应该是奢求吧。
并不是只要画得出体格或衣服(而且斧乃木总是穿著满满滚边很难画的衣服过来)就能当漫画家,即使如此,对于动不动都只画脸练习的我来说,斧乃木的来访帮了我非常大的忙。
是我的一大助力。
只是,该说这方面果然是妖怪吗?对于我的牢骚,她回以相当毒辣的意见。
不过她是人偶,所以回给我没血没泪的意见也是理所当然。
「爸妈没有说我傻啦……是说我做的事情是傻事。」
可以说两者没什么差别,也可以说这样更让我难受。毕竟我本来就是傻瓜,不用别人强调,这也是难以否定的事实。
「不,说正经的,这部分你仔细考虑比较好吧。我不认为你的努力白费,更不认为你这个傻瓜正在做的是傻事,不过实际上,努力也不是平白就做得到的。努力是有价的东西,要付出牺牲或代价。所以做父母的把『国中义务教育毕业』当成一项基准是正确的做法。还是说,你不上学也不工作,想要一直靠爸妈养到二十岁?如果是这样,那你依赖成性的毛病还是没改。」
斧乃木以平坦的语气这么说。
我无从回嘴。
说得也是。
我并不是打著如意算盘想靠父母养到二十岁,却无法否认自己就这么没有怀抱愿景一味努力。
如今也无法保持缄默了。
表面上看向前方,却闭上双眼。
若是对自己讲得严厉一点,那么我某方面来说沉醉在努力之中。不上学,也不和朋友玩,一心一意持续画漫画,我或许觉得这样的自己刻苦又帅气吧。
没想过这份帅气需要多少的费用。
别说刻苦,根本是挥霍。
从「不正视现实」的这层意义来看,我依赖成性的毛病确实没改。
「没有赶你出去叫你独立,反倒可以说爸妈还很宠你喔。太仁慈了。这也包括一些内疚吧。把独生女养成废物的内疚。」
这也无法否定,不过真希望她别说「把独生女养成废物」,这也太狠了。
我确实很废就是了。
是废物独生女。
「到头来,你也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努力成为漫画家吧?不然乾脆去东京,一边当助手赚钱一边练习画画不就好了?」
斧乃木嘴里讲得恶毒,却意外地好好为我的未来著想。我居然被怪异担心,真令人摇头。
「而且你说的『一万小时法则』,我觉得挺可疑的。毕竟做得到的家伙一下子就做得到。反倒像是我,别说三年,甚至花了一百年才成为妖怪。」
「但我觉得成为妖怪所需的年数没办法参考……」
这真的是「例外较多之规则」。
要求完全公平也没道理吧。
无论如何都有个别差异。
「是啊。反观也有你这种家伙,经过一瞬间的判断就变成神了。」
「那不是判断,是判断错误……」
只不过,说到错误,或许我现在也正在犯下天大的错误。
如斧乃木所说,独立离家当助手的方案是相当实际的路线,不过如果由我来这么做,一下子就失去实际感。
反而带著虚构感。
刚才我坦荡荡说出「我是为了努力追逐梦想才没上学」这种话,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帅气的东西。我不是不去学校,是去不了。
我在教室就是做了这么严重的事。
闯了严重的祸。
我这么不合群的家伙,别说在合作职场担任漫画家助手,包括打工或兼职,甚至连正常工作,恐怕都是一大难题吧。
不只是缺乏社会性,根本无法融入社会。
这么一来,我满心觉得自己努力的方式错了。即使没头没脑地努力,别说接近梦想,反而离梦想愈来愈远。
也有这种状况耶。
尽管如此,如今要我升上高中继续念书,老实说,就某方面来说也不实际。我的成绩原本就不算好,加上学业荒废半年以上,想必只有衰退一途吧。
落后的这段距离很难补回。
不只是比别人慢,甚至还开倒车。
基于笹薮老师的温情(这真的是内疚的显现吧),感觉他好歹会想办法让我毕业,但我终究无法要求后续的保障。
好啦,我今后该何去何从?
「努力的方式。这确实很重要,同时也是不安的要素。现在投注的努力,是否能确实连结到未来,这挺令人苦恼的。追根究柢,不管成败与否都只能做了。虽然我像这样摆姿势陪你练习素描,不过说到漫画家是否一定需要绘制立体人体的技术,倒也没这回事。」
说得也是。这是美术的技术。
如前面所述,这绝对不会派不上用场,却不是必备的技术。比起这个,为了构思有趣的剧情而前往图书馆等处,或许是比较正确的努力……我偶尔会陷入这样的迷惘。
努力的方式。
再怎么拚命,再怎么辛苦念书,要是搞错测验范围,还是考不到好成绩。
「我监视的阿良良木月火,那家伙做事很得要领,任何事情大致都做得好。第六感也很优秀,好像从来没猜错测验范围。我愈观察愈火大。」
斧乃木面无表情表达内心的愤怒。
我懂。
我,很,懂。
顺带一提,月火她自己也不时来这房间探视家里蹲的我(和斧乃木不一样,月火是守规矩从玄关过来。各位或许不相信,但月火还是有这种程度的常识),她来的时候会帮我画稿子。帮我帮久了,她好像变得比我还会画,我看得忐忑不安。
「不过苦恼消沉也没用就是了。」
我这么说。
苦恼该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不如把烦恼的时间用来努力──是这样吗?但我可以说是因为不曾烦恼,才造就出现在的我。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
不要「消沉」,而是积极苦恼或许比较好。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在国中毕业之前取得一定的成果,说服爸爸妈妈。像是得奖之类的。与其在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学会足以出外工作的沟通能力,让自己个性变得开朗,我觉得现在这种努力的方式比较有可能性。」
「我的天啊,宣布参赛是吗?」
不,因为是漫画,所以基本上无论如何都得投稿参赛,斧乃木你不知道吗?
「说来真是讽刺。你明明曾经对战场原黑仪设下高中毕业典礼的期限,这次却轮到你面临时限危机……」
是的,这是自作自受。
要笑就笑吧。
那时候的我理智完全错乱,不过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完全不负责吧。应该接受报应。
这也是为了报恩。
「哎,大概也只能这么做了,不过我这个做朋友的想一针见血提醒你,如果没能获得成果,到时候的末路会更悲惨。你的末路将是放弃漫画家的梦想,而且也没办法上高中,却也没能力出去工作。」
这不只是末路,还是死路。
八面玲珑却走投无路。
这正是适合我的未来,不过我这个朋友讲得真严厉,受不了。
如果我在学校至少结交一个这样的朋友,我的国中生活想必会带著格外不同的色彩吧。只会讲严厉话语的月火,和我上了不同的国中。
「像这样背水一战,或许能让你的努力更有效率,这算是仅有的慰藉吧。毕竟能够努力果然也是一种奢侈。『允许努力的环境』以及『不努力就无法生存的环境』,肯定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吧。」
「我深有同感。」
我不打算讨论「努力的天分」这种东西,不过至少我在打造「能够努力的环境」时失败了。
大大失败。
满满地失败。竭尽所能地惨败。
既然生活的部分完全靠父母打理,我更应该说服父母,保住他们的面子,并且追逐梦想。就父母的角度来看,失踪将近半年的女儿好不容易回来是好事,却在住院之后变成家里蹲,这已经不只是烦心的程度吧。
我缺乏对父母心情的顾虑。
我是不懂人心的孩子。
总归来说,我是和失踪之前完全没有两样的独生女。
不可能独当一面。
「哎,真正在追逐梦想的家伙,无论听父母怎么说,害父母怎么担心,添父母多少麻烦,也有人会坚持自己的路。如果被要求放弃就放弃,我觉得这种人还差得远。」
「我觉得一点都没错,也希望能像那样坚持下去,但我实在无法想像自己做得到这种事……我没有坚持己见的自己。」
我只想像得到被要求放弃之后,就怪罪父母「是你们要我放弃的」然后放弃的自己。
想像力这么贫瘠,大概没办法成为漫画家吧……不对,负面思考不太好。
要正面思考。
要想像不到一年就取得成果的自己。
「但如果你说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其实有个简单取得成果的方法。」
「咦?」
简单的方法?
那我就说吧,我无论如何都要成功,然后呢?
「千石抚子,就我刚才听到的,你的烦恼是没时间吧?虽然想努力,自认没有怠于累积经验,但是距离突然强横宣告的时限太短了,你是这么说的吧?」
「唔,嗯……是没错啦。」
听她这样整理,总觉得我好像在发牢骚。
哎,应该是在发牢骚吧。光是能够请假不上学,就可以说爸妈很疼我了。
「与其说疼你,应该说宠坏你喔。所以关于你被养成废物,你最好向爸妈抱怨一下。『是你们两个把我养成这样吧,啊啊!』像是这么说。」
「斧乃木小妹,为什么你知道我那段时间的言行举止?」
「因为我也是专家。」
「哪门子的专家啊……我怎么可能讲那种话?」
这是典型的叛逆期。
不曾经过这段叛逆期,确实是千石抚子以及千石家抱持的问题就是了。
因此,我的父母为了解决问题,才会突然采取强硬态度吧。
「所以,有方法。总归来说,你只要国中生出道就可以吧?」
「嗯,算是吧……」
这种说法,听起来像是立志成为闪亮国中生的新生,不过在国中时期成为漫画家,绝对不是不实际的梦想。
如果是少女漫画家,不到十五岁就出道的老师绝对不罕见。不过当然是少数派,在少年漫画领域,印象中大多是十五到二十岁的年纪出道。
「方法有两个。」
「两个?多达两个?」
「其中一个方法绝对不推荐就是了。不过,千石抚子,我觉得欠你一份非比寻常的恩情,所以我就指点迷津吧。」
非比寻常的恩情?
我只是听你抱怨月火而已……看来斧乃木在阿良良木月火的房间留下惨痛无比的回忆。
我能理解就是了。
还有,对于「指点迷津」这种说法,我也想讲几句话,但是对我来说,我已经急不暇择了。
若能获得脱离这个困境的方法,要我提供哈根达斯的冰淇淋给斧乃木也在所不惜。
「斧乃木小妹,教我吧。」
「第一个方法,是在下一份完成的原稿贴上你的大头照再投稿,这么一来,编辑部应该会把你拱成美少女漫画家吧。」
她平淡地这么说。
就只是平淡地说。
「或者说,在你至今匿名上传的投稿网站公开真实身分。你戏剧化的人生,肯定能让作品绽放更灿烂的光辉。」
「……你认为我会这么做吗?」
「应该不会吧。我只是姑且说说看……头发剪超短,整天穿著像是运动服的宽松居家服,这样的你和以前比起来,『可爱』的成分消除了一大半,就像是刻意自残赎罪,但还是天生丽质。如果请专业摄影师拍宣传照附在作品一起投稿,我想肯定会被当成VIP喔。说不定女性杂志会联络你。」
「要是女性杂志联络我,我的梦想就终于开始走偏了。」
「从事模特儿工作,一边走台步一边立志成为漫画家,这也是媒体会喜欢的角色性质喔。」
这个怪异为什么精通媒体战略?
「这种做法,我觉得也不能一概否定,不到旁门左道的程度喔。不是捷径也不是密道,是高速道路。因为你的可爱也是杰出的天分。要是不好好活用,我觉得是国家的损失喔。」
居然称赞到这种程度。
国家级?
「以『一万小时法则』来说,你不只三年,而是持续可爱了十五年以上,所以是无话可说的一流。一流的可爱宝贝。虽然因为用法错误,导致去年发生天大的事件,不过只要正确使用这份可爱,肯定也能造福世界与世人。看看偶像吧,无论男生还是女生,你知道可爱能让多少人幸福,能产生多大的经济效应吗?」
虽然她以经济效应说明,但是说到幸福这方面,应该如她所说吧。只不过,我不认为自己学得来。
就算规劝我看看偶像,我也学不来。
不过,这个怪异连偶像都懂这么多吗?
「这么可爱的十几岁少女,描绘出残酷血腥的世界观……我觉得就是当今世界正在寻求这种反差。不能否认可能会因为反作用力遭到挖苦中伤,但你想想,你就宣传自己家里蹲没朋友的负面形象,营造出难以抨击的气氛吧。抨击你的家伙都很残忍……要打造出这种气氛不是难事。交给我吧。」
「我不是说过不会这么做吗?不要这样宣传啦。」
而且是负面宣传。
还有,我可没在描绘残酷血腥的世界观。
「也对。那么,这个提议收回,我说明第二个方法吧。」
斧乃木很乾脆地让步。
总之,她应该只是说说看吧。
毕竟一开始就说不推荐这么做了。
「不,千石抚子,我不推荐的方法是第二个方法。我个人认为不应该这么做。不过,既然你拒绝走偶像漫画家路线,那么方法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咦?只剩下这一个……」
「你在剩下的这一年,付出一万小时的努力就好。」
她当然还是说得平淡,语气和刚才推荐的第一方案一样,所以我差点不小心听漏,那个……这孩子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你在剩下的这一年,付出一万小时的努力就好。严格来说,你剩下大约十个月。你在这十个月,付出一万小时的努力就好。」
「不……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不是一直说不可能了吗?
每天不眠不休努力二十四小时,才好不容易可能在一年内达成一万小时耶?如果加上至今的努力,或许可以稍微扣一点时数……但这是在误差范围内吧?
要是二十四小时一直画画,我这种虚弱的女生,不到一周就会归西耶?
「没错,这是重点。一万小时法则的最大漏洞,我认为就是这里。讲得好像努力一万小时以上就绝对可以变成一流,这种像是担保的说法,如果当成鼓舞勇气的话未尝不可。只不过,『练习量正是实现梦想的车票』这个定义,完全忽略故障者的出现率。试著增加练习量的过度负荷,将成为远离梦想的最短捷径。努力过量绝对不合理。应该考虑的是努力的质。品质差的努力再怎么累积,也只会成为负面效果,只会成为负面宣传。」
你明明懂嘛。
说得也是。
即使说会归西是夸大其词,但如果没适度休息一直画画,就会罹患肌腱炎。一旦变成慢性病,可能陷入不得不放弃漫画家梦想的状况。
就算因为身体故障而放弃,如果被人说「看吧,谁叫你半途而废」,那可就忍不下这口气了。
不只是忍不下,想做也做不了。
艰苦的训练确实能诞生明星选手也不一定,但是如果诞生一名明星选手必须造成一百人故障,这种训练方式绝对称不上优秀。
「『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吧。不,反倒应该比喻为养蛊。成为漫画家之后,或许依然是这样吧。为了挑战机率诞生畅销作品,最好的方法就是尽量找更多漫画家,尽量画更多漫画。」
「嗯,听说以前的世界真的是这种感觉。」
肯定是严格的竞争社会,不过最近好像稍微会顾虑人权了。
真是太好了。
不过对我来说,这应该是还不确定是否存在的未来。
「那么,我该怎么做?不加重负荷,却还要在不到一年的时间累积一万小时的努力,绝对办不到吧?不可能吧?如果想用一年做完三年的事,即使努力的质多少下降,努力的量也只能增加到三倍。」
「真是的,你是当过神明的女生吧?就算没试过,但是把不可能变得可能,应该比成为漫画家简单吧?」
斧乃木说到这里,就这么面无表情说出第二方案的重点。如果她做得出招牌表情,肯定会在这时候做给我看吧。
「不是把努力的量增加到三倍,把你的人数增加到三倍就行了。」
005
把你的人数增加到三倍就行了。
你的人数。
我完全听不懂斧乃木究竟在说什么。
「就说了,只要包括你在内合计三人……不,这样不太可靠。那就合计五人吧。这么一来,排班应该就顺畅了。」
但她无视于这样的我,开始微调数字。
我终究停止素描的手。
说到底,这孩子要我怎么做?
我困惑不已。
「不不不,所以啊,你刚才也说过,漫画家这份工作,基本上不是包括助手的合作吗?与其说是以个人身分,不如说是身为组织成员之一,身为团体的一分子行动。」
「唔,嗯,重点在于团队合作。所以沟通能力要强,否则没办法胜任……」
「换话说,你别说当助手,连当个组长的天分都不知道有没有,这就当成将来的课题吧。不过,即使你再怎么内向,即使是现在的你,如果对方是你自己,好歹还是可以沟通吧?所以你准备四个自己担任助手就好。」
愈来愈听不懂了。
看到我阖上素描簿,斧乃木也停止摆姿势,从桌上轻盈跳下来。
无声无息地落地。
从这小小的举动,也看得出她非凡的身体能力。
「恕我直言,这也是我专长的领域。我说过吗?我是人偶怪异,同时也是阴阳师的式神。」
「式神……」
那个……这个词本身我经常听到。
应该说,经常在漫画看到。
我不知道式神严格来说是什么东西。
甚至没有阴阳师相关的基础知识。
斧乃木是怪异,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听她这么说,不过这么说来,关于出身与细节,我至今不曾问清楚。看她像这样没卖关子就告诉我,应该不是什么机密吧。
「面对曾经是神明的你,说自己是式『神』太厚脸皮了,所以改用『使魔』这个称呼也行。大致来说,就是代替主人做事的忠实仆人。只不过,相较于吸血鬼的眷属,式神更偏向是代理人。如果眷属是家人,式神就是佣人。以我的状况来说,身为主人的姊姊不能走地面,所以我的职责是成为代劳的跑腿,在各地勤快行动。」
斧乃木坦白对我说明。
虽然说得坦白,但我听得不是很懂。
就算她说我曾经是神明,但我也没有怪异方面的专业知识。当时很多重要的过程都没留在记忆里。
姊姊?不能走地面?
「有机会再介绍吧。如果是姊姊,肯定一见到你就对你说教。」
我可不想一见面就被说教。
斧乃木说这个人是「姊姊」,不过听她的说法,应该不是亲姊姊吧。
毕竟「人偶的姊姊」也是一种概念。
「总之,如同姊姊有我这个式神,你也制作式神当自己的代理人吧,这就是我的提案。就算一个人做不到,如果五个人合作,无论是努力的量还是成果,应该都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达成吧?」
唔~……
即使听不太懂,我也觉得听得懂斧乃木想表达什么意思……她说的「制作式神」,果然算是在讲某种梦想吧?
「连这种程度的梦想都没办法实现,却能实现成为漫画家的梦想?你这么认为吗?」
不,我就是这么认为喔。
请不要讲得好像是至理名言。
「具体计算看看吧。」
斧乃木说完,抽出我抱在胸前的素描簿,从笔筒拿出一根G笔。
为什么是拿G笔?
但也不是拿镝笔就没关系。
「距离毕业典礼剩下的天数设定为十个月,约三百天。用一万小时来除。后面的零去掉,三天要一百小时。换句话说,每天大约需要努力三十三小时。」
原本在这个时间点,计算就会出现破绽。
超过九小时。
但是斧乃木不以为意继续写。初学者难以掌控的G笔,她用起来颇为顺手。
不过是握著拳头拿笔。
「这三十三个小时分配给整个团体。五人团体。依照工蚁法则,先发和板凳的比例是『8:2』,也就是以四个人工作,一个人休息的方式排班。所以实际工作人数是四人。每人努力八小时,8×4是三十二小时。距离三十三小时还差一小时,那么,每个人就工作八小时十五分吧。这样合计是三十三小时……就可以达到一万小时的努力了。」
「这样啊……」
总觉得被数字瞒混过去,不过如果由五人集团轮班努力,确实可以在毕业典礼之前累积合计一万小时的努力。
这当然是纸上谈兵,实际上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日子、生病的日子,或是发生状况所有人都无法运作的日子,所以应该无法完全照计画进行,但我自认至今没有怠于努力。包括这一点在内,应该可以达到法则的基准吧。
只不过,相较于第一个方案,这个方案基于不同的意义令我非常抗拒。
「斧乃木小妹,我不想让别人代替我努力……因为,至今我把这种事情塞给月火或是贝木先生,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嗯,我真的这么认为。完全同意。你说的一点都没错。你终于讲得出正确的事情了。」
你也太强烈同意了。
看来对我也累积不少怨气。
「所以,始终应该由你自己努力。努力的人应该是你。换句话说,虽然叫你制作式神,不过这个式神始终必须是千石抚子才行。我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啊?对于使用者来说,身为代理人的式神,本来就是这样的存在。因此……」
斧乃木翻到素描簿的空白页,然后还给我。
「接下来,你在这本素描簿画出四个版本的自画像,画出四个千石抚子吧。我帮你立体化。」
帮你具体化。
打造成四具式神。
006
原来如此。
我终于可以点头了。
找到能点头的部分了。
看得懂斧乃木主张的内容了。换句话说,斧乃木要我做的是类似「好多个哆啦A梦」的事情。
「好多个哆啦A梦」。
在著名的《哆啦A梦》之中,是号称在儿童读物描写时间悖论,充满野心的初期作品。
即使没看过,也是和〈再见!哆啦A梦〉、〈奶奶的回忆〉、〈大雄的结婚前夕〉相提并论的知名故事,所以任何人应该都以某种形式知道这篇故事,这里就避免不识趣地详细介绍内容了,不过简单来说,剧情是使用时光机把各个时段的哆啦A梦带来,五人联手处理大雄托付的大量作业。
以我的状况,我没有时光机,所以没办法把两小时后的我或四小时后的我带来,不过斧乃木说可以使用别的方法。
她继续阐述论点。
「你记得吗?我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时的事。那时候,我不是要你画一张蛞蝓图吗?当时我以专业技术,巧妙利用了残留在你体内的蛞蝓豆腐,不过那个时候,你画的蛞蝓豆腐超乎我的预料,成为超强的怪异立体化对吧?」
「啊……嗯,你说过这件事。」
「这当然证明了阿良良木月火多么危险,但我认为也证明了你的画技。应该说潜能吧?我像这样经常来找你,担任模特儿协助你,不只是要报答你听我发牢骚的恩情,同时……应该说更重要的是,我在你的身上看见异禀。」
「异禀?」
这两个字令我不经意有点开心,不过说来遗憾,这不是我期待的那个意思。
「你不小心画出来的符咒,可能比这附近的专家画的符咒更有效。你有这种风险。」
「但我不想画什么符咒……」
我曾经因为符咒吃尽苦头。
万万没想到,斧乃木居然是基于这个意义,才会经常来到我的房间。
异禀的「异」原来是怪异的「异」。
居然说风险……
明明对我来说,符咒才是风险。
既然被列入观察对象,我不就和月火一样了?
和月火一样。这立场真恐怖。
「对于没有形体的妖怪来说,视觉化是极为重要的因素。鸟山石燕是如此,鸟山明也是如此。」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将鸟山石燕大师和鸟山明老师相提并论。不过,从影响力来看,真的有种双雄并立的感觉。
视觉化吗……
「小说总让人有种难以著手的感觉,不过如果在封面画上角色,就变得容易想像吧?夏洛克‧福尔摩斯那顶知名的猎鹿帽,其实是插画家原创的,不过如今感觉真的是名侦探的象徵对吧?」
猎鹿帽的事情很有名,不过这是不是离题了?
不,如果是当成情报说明这段关于画技的事迹,那就不算离题吧。原本只能口耳相传的怪异奇谭使用图画来表现,这应该具备很大的意义。何况以前的日本人识字率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高。
看不见的怪异可以画成图来解读,说来也挺讽刺的。
「嗯。像是VOCALOID的初音未来,正因为拥有匹敌美妙性能的角色设计,才会这么受到喜爱吧?另一方面,《清秀佳人》的封面。听说一开始画的是金发女孩。如果原作标题原名不是《红发安妮》,画成金发或许也无妨吧。这么一来,命名也真的很重要。例如『初音未来』就是『来自未来的初始之音』。」
她对初音未来真有爱。
我不知道《清秀佳人》的这件事。
记得真正的原名是《绿色屋顶之家的安妮》?
「所以,我想在这时候测试你的异禀。你的画技、画作、图画,究竟拥有多少能量……如果你的自画像是可以化为式神的自画像,到时候我就把你介绍给卧烟小姐吧。」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在我先前升格为神的理由之中,这位卧烟小姐占了重要的一角吧?
我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但也因此,只要想到她对我的想法,老实说,我可不想和她继续扯上关系。
「正因如此喔。『报恩』并不完全是藉口。因为千石抚子,你和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不同,还没获得无害认定。以结果来说,你没做什么天大的坏事,换个角度来想,这座城镇某段时期也是多亏你而保持平稳,所以应对方式目前还悬而未决,不过依照专家的决定,你就算现在才被除掉也不奇怪。反倒正因为你不再是神明,令人放心又没有风险,所以抓准这个时机想除掉你立功的专家就算出现,也一点都不奇怪。」
这个世间真不好过啊。
虽然我就是闯下这么大的祸,但如果不是因果报应,也不是犯罪的惩罚,而是只为了立功就被除掉,我终究会抗拒的。
「对吧?所以只要对卧烟小姐展现你出类拔萃的异禀,表现出你是个必要时可以利用的家伙,就可以让那个像是人脉怪物的总管把你纳入庇护了。」
明明是专家却好像怪物耶。
可以利用的家伙……我真不想表现这一点。
总觉得被她的花言巧语说服……不过,先不提有没有好处,总之,这个提议听起来对我没有坏处。
老实说,我内心也想确认一下。我画的蛞蝓图,成为怪异立体化的时候,是连斧乃木都应付不来的强力怪异……这么惊人的事情我究竟该怎么接受?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难题。
风险。
努力画的漫画因为是努力画的,所以在立体化、现实化、怪异化之后,引发天大的事件。即使不是为了立功,专家也会立刻除掉我吧。
我还留著这种能力的话,就必须完全删除,如果做不到,我希望能够控制。
那么,这次的测验对我来说也是试金石吧。
嗯。
「知道了,那我试试看吧……画出四个我就好吧?」
总之,在学画的过程中,自画像是基础中的基础,所以画起来不算辛苦。在斧乃木频繁来访之前,我真的是会在镜子前面摆姿势,或是拍自己的照片,以自己为模特儿进行人物素描。
只不过……
「嗯。不过,每张图的设计可以姑且改一下吗?」
斧乃木提出这个要求。
「如果无法辨别谁是几号千石抚子也很头痛。以最坏的状况,如果搞不懂五人中的哪个千石抚子是真正的千石抚子,不就是大麻烦了吗?」
不只是大麻烦那么简单。
是立场崩坏的危机。
「说正经的,原本是代理人的式神反过来取代阴阳师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所以即使同样是千石抚子,方便为四人各自加上不同的个性吗?」
这要求还真难。
就像是漫画里出现双胞胎兄弟的时候,即使长得一模一样,也要在细节下点工夫,方便读者辨别吗?
立志成为漫画家的我,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动力稍微增加。
「那么,就从发型做区别吧……对了。」
灵光乍现。
我无法使用时光机带未来的我来这里,却能轻易画出过去的我。
虽然比不上月火,但我最近也常改变发型。我想想,既然是「五人合作」,除了现在短发的我,还要四种发型吗?
我一边想,一边开始打草稿。
首先是最长的发型。
期间最长,头发本身也最长。
「喔,浏海模式。我没看过的发型。」
「嗯。没错,这个版本的我,记得被叫做浏海妹……」
当时总是被调侃。
一点都没有遮到羞。
「这是留长浏海不让人看见脸……内向,最乖巧时期的千石抚子……那么,我们就叫她『乖抚子』吧。」
乖抚子……
以成人的意义来说听起来很成熟,不过总比浏海妹来得好,就这么命名吧。
唔~……
以浏海遮住双眼的角色,很难表现脸部表情耶……不过这是我,是我做过的事。
俗话说得好,眼睛比嘴巴还会说话。
这比面无表情的斧乃木还要难捉摸……班上有这种人的话,有点恐怖。
我甚至觉得毛毛的,这种孩子哪里可爱?
之所以忍不住以否定的眼光评定,大概是包含自虐成分吧。
总之,这部分在描线的时候调整吧。
下一个。
第二个我。
「嗯?这我也没看过……戴发箍把浏海往后收……你有过这种时代?啊啊,是那个吗?积极向某人示好那时候的千石抚子吗?」
她居然知道。
或许是身为专家,对于曾经惹出问题的我,几乎彻底完成了身家调查。
不提这个,和乖抚子不同,长长的浏海全部往后收,露出额头的千石抚子,表情特别好画。
眼睛的有无居然差这么多,这是新发现。
「命名为『媚抚子』吧。」
好过分。
眼泪差点就掉出来了。
「这是在极短篇穿超小比基尼泳装的千石抚子吧?这不是媚抚子,什么才是媚抚子?」
确实是媚抚子。
她提到源自动画的极短篇,我对此不以为然,不过这时候就死心听她的话,采用这个名称吧。
受到名称的影响,我打草稿画出来的表情也颇为娇媚。斧乃木刚才说命名很重要,看来正是如此。
「乖抚子」与「媚抚子」吗……
虽然要改名称就要趁现在,不过第三个我会叫做什么名字呢?
我行云流水画出第三张自画像。
「啊,这我看过。是那个。引以为傲的浏海被阿良良木月火一刀剪掉时的千石抚子吧?」
「嗯……正确来说是一刀剪掉之后,由火怜帮我修整的。」
话说她真的很清楚。
不,记得斧乃木这时候已经来这座城镇了?所以才有印象吗?
「嗯,我经常来玩。不过,我是在动画看到的。」
她也太跳脱框架了。
「变成这个发型的时候,你在教室闯了大祸吧?记得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现在去不了学校?」
虽然希望她别说我闯大祸,不过,我确实闯了大祸。
在班上大闹一场,厉声怒呛。
我对此耿耿于怀。
「当时你像是被摸到逆鳞一样暴怒,畅所欲言对吧?那么,这个短浏海修齐的千石抚子,就决定叫做『逆抚子』了。」
记得这个早就成为官方用语了。
听说在动画版的副音轨,真的就是这么称呼的(被这么称呼)。而且实行犯不是别人,正是月火。
「到了这个地步,第四个千石抚子的发型,我也不用问了。」
「嗯……只有那个了。」
只会是那个。
被供奉在北白蛇神社时的我。
被当成神供奉的那时候。升格为神那时候的我。
蛇神大人那时候的我。
当时的我,发型比逆抚子还要前卫。毕竟十万根头发每根都是蛇。
匪夷所思的角色造型。
太离谱了。
终究没办法把十万根头发都画出来(得花上一万小时),所以这部分我巧妙省略,算是漫画的技法吧。
不过老实说,画起来很过瘾。
气力与笔尖都很顺。
「确实,听说画技愈好的画家,比起老是画俊男美女,更容易想画怪物。」
不,我画乖抚子、媚抚子与逆抚子的时候,并不是想要画成美女。虽然过度自虐也不太好,但是把自己画得太美,会把场子搞得很冷。
「这样啊。所以你正常画出原本的自己,就会画得这么可爱啊。」
斧乃木这种说法真不留情。
不过,这也是我得面对的部分。即使绝对不采用连同照片一起投稿的点子。
好,完成了。
蛇发造型的我。
「命名为『神抚子』吧。」
最后,名称全部由斧乃木决定。
或许她喜欢拍板定案的感觉。
「团队就算合计六人也没关系,真的不用加入DJ‧NADEKO吗?」
「我说啊,那孩子是连动画版都没有实际存在过的角色。」
「那么,今抚子。接下来可以把这四人从头到脚仔细描线吗?这部分要多花点时间,尽量仔细画,用心画。注入灵魂。到时候,我就会朝这本素描簿使用法术。」
「嗯……那个,你刚才把现今的我称为『今抚子』,终究不要这样好吗?讲得好像把我这个本尊和式神们归为同类。」
听到斧乃木有气无力回应「收到」之后,我开始描线。这或许会决定我接下来这一年的进退,决定我的将来。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注入满满的干劲。
好好画吧,嘿呀!
007
「所以你就『嘿呀!』画出来了吗?就这么振笔作画吗?哈哈!真愚蠢。」
扇先生愉快地这么讲评,就像是在现代不景气的社会难得听到这种爆笑的经历。我对他这份态度有点意见,但我们正在共乘一辆BMX,所以也不能逼问。
说不定又会出车祸。
应该说,站在BMX表演特技用的后轮横杆共乘,是我第一次的经验,所以光是维持平衡就没有余力,狂冒冷汗。
无法逐一对扇先生的消遣起反应。
即使不提这个,共乘脚踏车本身就违法,但这是逼不得已。这应该适用于紧急避难的状况。
拜托请适用。
因为我一定要把逃走的四个我抓回来。
「『逃走的四个我』是吗?」
扇先生轻声发笑。
不用看他的脸,也大致想像得到那张表情是哪种笑容。我画得出来,但我不画就是了。因为我正在遭受的困境,难受到令我一辈子不想画画。
不过,不愧是男生。
即使让我坐在后座(不对,是站在后面),也完全不以我的重量为苦,轻盈踩著踏板。
……是男生没错吧?
先不提是不是初次见面……不对,不知为何,说著,我也觉得彼此是初次见面。
觉得他是我初次见面的男生。
既然这样,和初次见面的男生共乘脚踏车,就别种意义来说也是危险状况。
「也就是说,这个尝试本身成功了。四个千石小妹──乖抚子、媚抚子、逆抚子、神抚子,这四种形态的千石小妹,漂亮地从二次元召唤到三次元。哈哈!我的天,真是不得了,余接小妹也没想过居然四人都成功吧。与其说是需要人手,这其实是提高成功率的『乱枪打鸟』作战。她原本应该是认为顶多两人,或是一人能成为式神就万万岁吧。」
「嗯……她后来是这么说的。」
顺带一提,说到斧乃木小妹,她和我往反方向去找四个我。她的机动力应该可以期待,但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摸鱼。
不能放任四个我。
不能放任四个抚子在外面乱来。
「哈哈!听你说『抚子』,就会想起你以前的第一人称耶。」
「……如果是初次见面,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吧?」
「哎呀,我大意了。刚才当我没说。」
如果这样就可以当你没说过,希望你顺势让我今天早上的行动也没发生过。
拜托了。
「不不不,无力的我顶多只能帮你带路。去追刚才偶然见到,穿制服的千石小妹,是我在这部物语的小小职责。」
「穿制服的千石小妹」吗?
换言之,应该是乖抚子。
为四个抚子描线时,我让她们穿上不同的衣服,做为设计的收尾。所以化为实体的她们,即使不靠发型也能辨别。
「可是,千石小妹,顺利显现成为式神的四个千石小妹,为什么会跑得不见踪影?依照预定,这四人不是应该和你团结一致,以达成一万小时为目标,为了成为漫画家而勤快开始努力吗?」
咦?我说了这么多吗?
我立志成为漫画家这件事,如今隐瞒也没意义,所以也没差就是了。
「余接小妹疏忽了什么细节吗?毕竟那孩子现在担任月火小妹的随从。和月火小妹一起行动,总是容易动不动就出差错,她是基于这个法则铸下大错吗?」
扇先生和月火也有交集吗?
他讲得像是对月火有独到的见解,不过扇先生与月火,我总觉得他们搭档起来将是天大的祸害。
只不过,斧乃木本人好像也在意这件事(她面无表情反省说「最近的我不成材」),不过只有这件事,必须说是我这个千石抚子──今抚子捅的娄子。
「是我大意了……」
「是喔。和我一样?」
不一样。
「『努力成为漫画家』,是『现在的我』的立场……所以,就算召唤以前的我当式神,她们也不会愿意帮我。」
不只如此,「如今隐瞒也没意义」这个想法只有现在的我才有,之前各个时代的千石抚子,一直隐瞒这样的目标与梦想。
也无法指望团结一致。
根本不可能排班。
彼此之间反倒是卷起自我厌恶的暴风雨。
我原本和平的家里蹲现场,上演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虽然好不容易安抚所有人,但是这样的我成为第一讨厌鬼。
最后,四个抚子甚至没帮我的原稿画框线,就像是一哄而散般逃走。
因为一下子就四散逃走,所以我与斧乃木一时之间都无法反应。那四人只有逃走的方式团结一致。
这部分感觉也像我的作风。
说到逃避就是日本第一。
顺带一提,也有抚子是从窗户逃走。不用说,正是神抚子。不愧是担任神明时期的千石抚子。
不只是身体能力强,个性也奔放。
她「呀哈哈哈哈哈~!」大笑逃走。好恐怖。
只是,我也不能老是害怕。现在一定要尽快抓住包括神抚子的四个我。不然这样下去,城镇会陷入恐慌!
「慢著,不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吧?只不过是有四个和你长得一样的人位于各个地方吧?」
扇先生说得像是泼冷水。
说得也是。
「恐慌」这个词用得太重了。
关于这部分,四人四散逃走,或许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几乎一模一样的四人一起走应该很显眼,不过既然分开行动,她们始终是一个女国中生。
只要她们是式神的事实没穿帮,今天城镇也会继续和平下去吧。陷入恐慌的不是城镇,始终是我自己,以及再度惹出麻烦事的斧乃木。
不,总之,这部分也只有神抚子另当别论。
头上养十万条蛇的女生在镇上闲晃,肯定会被人拿手机狂拍。
「哎,关于这方面,她好歹是神,应该拥有不被普通人发现的神奇技术吧。你该担心的或许反而是另外三人。如果那三人被抓到之前闹出问题,所有责任都得由今抚子来扛。」
一点都没错。
居然会这样。
至今一直逃避责任的我,居然得扛起他人的责任……不过虽说是「他人」,但这些人都是我自己。
假设她们做出不只是两人共乘这么简单的违法行径……这么一来,逆抚子令我担心得不得了!
既然这样,可以的话我想最优先找到她,但是乖抚子与媚抚子也不能大意。
以前的我,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家伙!
「哈哈!说得也是。千石小妹即使在乖抚子的时代,也会把蛇切成好几段钉在树上玩。」
那不是在玩。当时我不顾一切拚命求生。
「还有,我也没钉在树上。不过听扇先生这么说,我就觉得好像做过。」
「初次见面的我不可能讲这种话吧?你该不会下意识朝动画版看齐了吧?哈哈!往事经常会愈说愈夸大喔。」
……总之,关于去年的往事,我的下意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只不过,基于「将往事夸大」的意义,我正在面对的事态正是如此。
无论如何,既然我确实曾经把蛇切成好几段,乖抚子就可能带著雕刻刀当武器,所以对付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我可能会受重伤。行事务求慎重。
「好,到了。我差点撞到你之前,就是在这里目击穿制服的千石小妹喔。」
扇先生说著,像是将脚踏车反转般煞车。我差点被甩下车,但我勉强撑住,确认现在的位置。
扇先生目击我的场所。
这里,是我熟悉的场所。
公立七百一国中的校门前。
008
我应该早就猜到的。
既然是穿制服的千石抚子,她去的场所当然是学校。以这个场合来说,在校门前看见穿制服的我,却像是装傻般说得那么语带玄机的扇先生,他的卖关子行径才是问题所在。
既然在这里看见进入学校的我,后来差点撞上我的时候,应该更惊讶才对吧……这个人虽然表情丰富,却比斧乃木的面无表情更难猜透内心。
即使看他的眼睛,也是漆黑的双眸。
但他既然带我过来,我也不能抱怨什么……
「呜呜……」
我下车之后,克制发抖的身体,抱住自己。
该怎么说,长期家里蹲的我,光是像这样来到户外,就不只是大功告成,而是功德圆满的程度了。
明明是顺势冲出家门,藉此勉强瞒骗自己。
然而式神的我偏偏不去其他地方,而是逃进学校……学校耶?学校。
真是造成困扰的家伙。
简直跟我一模一样。
不过,她应该没有想这么多吧。应该比追她的我更加顺势行事吧。到头来,昔日毫无疑问把制服当成身体一部分穿在身上的我,肯定没想到自己在下个学年居然拒绝上学。
因为我是从去年十一月开始,成为不上学的孩子……如果除去神明时代,就是二月以后的事。
不过,像这样少根筋地造成困扰,我也不难理解昔日的千石抚子为何被称为魔性之女。嗯,若不是自己站在被添麻烦的这一边,就没办法深刻体会。
好啦,这下子怎么办?
老实说,我对进入学校的抗拒程度,等同于进入毒沼泽。光是想像,心脏就愈跳愈快。
如果遇到班上的大家……不,换了新的学年之后应该也重新编班过,所以我闹过的那一班应该拆散了?
「千石小妹,看来你在烦恼。」
扇先生说完也下车,像是向烦恼的我伸出援手般说。
「不然的话,我帮你进去吧?找出穿制服的千石小妹就好吧?这种小事,交给我没问题的。」
「………………」「………………」「………………」
「………………」「………………」「………………」
「………………」「………………」「………………」
「………………」「不,不用了。」
大约十个抚子在脑中开会,没人说任何一句话,在形容为寂静实在沉重的沉默状态持续不久之后,虽然优柔寡断的我原本不可能这么做,却断然拒绝扇先生这个令人感恩的提案。
比起由式神代劳,由这个人担任代理人,可能会让事情陷入更大的混乱。我不免有这种预感。
加速跳动的心脏,如今像是警钟。
「非常好。神原学姊如果有这种决断力,现在也不会被我耍得团团转吧。」
看来这个人将神原小姐耍得团团转。
真恐怖。
「不过,在这里道别也很冷淡,就容我陪你一趟吧。穿著俗气运动服进入学校的时候,有个穿立领学生服的人陪同比较安心吧?」
但我的内心只有不安。
还有,他刚才随口就说我「俗气」对吧?
别人说我「可爱」会令我难以招架,但是被直截了当说「俗气」也挺令我吃不消。而且在这个场合,遭到责难的不是我,而是衣服。
不过,即使除去我是家里蹲的隐情,穿著便服(居家服)进入学校,还是需要相当的勇气。
是一般来说不必要的勇气。
所以,如果穿立领学生服的扇先生愿意陪我,我就藏不住喜悦。
虽说是立领学生服,扇先生穿的却不是七百一国中的制服,是直江津高中的制服,但是那家私立升学学校的招牌服装,反倒可以获得信赖也不一定。
那么,就让扇先生假装成毕业校友吧。这种演技,应该说这种骗人的伎俩,扇先生看起来非常拿手。
即使是初次见面,我也能这么断言。
「那么,Let's GO~」
扇先生毫不犹豫,像是进入自己家般跨过校门。但我无法想像这个人的家。
脚踏车在校内必须推著走。首先得将这辆BMX停在停车场才行吧。
脚踏车停车场在哪里?我一边想,一边跟在扇先生身后。
就像这样,我其实是相隔半年之久,来到原本以为连毕业典礼都不会参加的这所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