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章 再续,柴山佑希的推理

  决战的场所是第一美术室。

  我勉力鼓舞着即将被紧张感压垮的心脏,一放学便直奔那里。来到门口之后,重复了数次深呼吸,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然后打开了门。

  室内除了七里学姐,还有深泽学姐的身影。七里学姐站在窗边,锐利地直视着进入室内的我。双手叉腰摆出一副高压的姿势。于此相对,深泽学姐则露出温和的笑容,像亲信一般站在七里学姐的身旁。

  “所以说——”七里学姐歪过了头,“你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不过,这得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犯人才行——

  她冷笑一声,又补充了一句。

  “是的。”

  我一边接下那挑衅的目光,一边这样答道。

  空调运行着,室内很凉爽,可我的脸颊上却已然淌下了汗水。

  “但是,在讲这个以前,我想先谈谈两年前的事件。”

  “哈?”七里学姐拧着柳眉,走近了一步,“你在说什么啊?我问的是,偷我制服的变态到底是谁?不懂吗?”

  “我能理解。可是两年前的事件与本次的事件有着密切的联系,在查明犯人以前,有必要对过去的事件进行梳理。”

  当我这般宣告的时候,背后的门动了一下,我们不由地将视线转向了那里。

  看到在此出现的脸庞,我眨了眨眼。

  “小西同学——”

  “对不起,柴山,可我没法保持沉默。”

  从进入室内的她的身后,是一个接一个熟悉的面孔。

  “对啊!你是想一个人耍帅吗?”

  高梨君微微扬起嘴唇。

  “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却想着一个人解决,简直太扯了。学长可真是傻子。”

  春日冲我递来了目瞪口呆的眼神。

  “那个,我也不清楚我们能做些什么……但没法不管小佑啊。”

  松本垂着眉梢,一脸抱歉地说道。

  “嘛,怎么说呢,我也算听到不少了,要是放着不管觉都睡不好啊。”

  跟在她们身后耸了耸肩的,是三之轮部长。

  “各位……”

  “喂,你们到底搞什么啊!”七里学姐怒气冲冲地反问道,“现在这里在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随便就进来了?”

  看到这一幕,松本惊恐地缩了缩肩膀,但这也只是一时间的事,只见她咬着嘴唇,即刻向七里学姐回敬道:

  “我们都是他的朋友。朋友因为一些蛮不讲理的理由背上罪名,我们站在他这边有什么不对的吗?”

  “哈?才不是这样吧?”七里学姐貌似注意到了什么,松本挑衅似地架住了七里学姐的目光,“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莫非……”

  “七里,我也来拜托你了。”

  这时,一个新的声音插了进来。

  最后进门的人是野村学长。

  七里学姐吃了一惊,将脸转了过去。

  “直树君……”

  “大家都很担心柴山君的事啊。”

  “可我担心的是直树君……”

  “野村学长……”

  野村学长望向呆然嘟囔着的我,微微地耸了耸肩。

  “既然听说了这样的事,总不能不来看看吧。”

  “对不起。”我低下了头,“谢谢各位。”

  一股热流涌了上来,我一时间抬不起头。

  “约定就是约定。”

  但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冷峻声音插了进来,深泽学姐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我说:

  “要是在规定的时间找不到真犯人,柴山就会认罪。我们是这样约定的。如果觉得自己无辜,就请证明一下——”

  “可是,深泽,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

  “没错哦。”深泽学姐断然回绝了野村学长的话,“你要明白,小月是在担心你啊,或许野村君只是被柴山佑希君欺骗了,所以才同情他吧。”

  七里学姐哼了一声,瞪向了我。

  “是啊,要是说还有其他的犯人,就请告诉我吧。”

  “我知道。”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佑,谜题解开了吗?”

  松本面露阳光的表情这般说道,我则对她报以微笑。

  “那就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想先说一下我对两年前的事件所做的假设,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本次事件的犯人。”

  解开两年前的事件,也就是说,这与查明本次事件的犯人息息相关——

  故弄玄虚或许是个不错的办法。

  老实说,我并知道此次事件的犯人和密室之谜的答案。我所能做的,唯有演示两年前事件的解法,通过查明过去的密室,从七里学姐和深泽学姐,以及与当时事件有关的他们那里获取某种反应。

  剩下的,就只能通过观察她们的反应,瞬间得出“密室杀雕像事件”的答案。

  这是一场相当不利的比赛——

  “首先,先整理一下被我们冠之以‘过去密室’称呼的,两年前事件的相关情况吧。”

  我站在平时极少使用的黑板前,展开了推理。

  “两年前的事件,是所谓众目睽睽下的密室状态。事件发生在那天下午五点左右,在靠近楼梯的走廊上布置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摄影部的松桥同学和三之轮部长,目击到了秋山风花沿着楼梯走了上来。松桥紧跟了上去,追着秋山进了准备室。在那里她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秋山风花。准备室的内门被橱柜堵着,窗户则被瓦楞纸箱和布景板挡着,处于物理上无法通行的状态。此外,准备室的钥匙是秋山同学白天借来的。犯人埋伏在室内也是不可能的事。到底犯人是从何而入,又是从何而出的呢?”

  “所以说,这都是秋山自导自演的闹剧吧。”

  七里学姐哼了一声,抱起了胳膊。

  “是的,当时松桥学姐也感觉有疑问,所以进行了各种调查,结果发现谁都无法犯案。而且秋山的证词也很含混,所以便这样处理了。这就是‘过去密室’事件的概要。”

  “不过,我不觉得风花会做这种事啊。”

  野村学长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是的,我也有同感。即便是自导自演,也完全看不出其中有何意图。因此,我首先假设她是出于某种理由才演了这么一出戏,所以试着追踪了一下秋山的行动。于是,各种疑点便浮出水面了。”

  “就算是自导自演,风花姐的行为也有疑点吗?”

  春日向我投以相当严肃的眼神,这样问道。

  “是啊,很奇怪。如果是自导自演,那她上了楼梯进入准备室,就是为了假装在那里遭到某人的袭击,从架子上取下蝴蝶标本盒,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去,再拿出一把生锈的美工刀,将自己胳膊割伤后倒在地板上,假装晕倒在地。就在这时,恰巧松桥学姐来到了房间…….各种事情不都挺奇怪的吗?”

  “的确,说起来是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松本点了点头。

  “松桥学姐来的时候,怎么说呢,时机太凑巧了吧。”

  “是啊,我首先也卡在了这点上。”我点了点头,为了向学长学姐们说明,将语气改得郑重了些,“松桥同学在秋山同学进了准备室后,马上就追着她。她和正在准备演戏的时候碰面的可能性很高。刹那间就掀翻标本盒,弄伤自己的胳膊,假装倒地不起。我无法想象秋山同学能如此神速。而且她不会犹豫吗?她真能用刀割伤自己胳膊吗?”

  “是这样吧——”七里学姐说,“她的确是想快点完事?只是碰巧时机对上了吧。那个叫松桥的人进了准备室,或许比各位想象的要花出更多时间呢。”

  “就算这样也很奇怪,很难从心理上考虑。毕竟是生锈的刀吧。虽说是演戏,但真会用这种东西割自己的手臂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会尽量使用新的刀吧。”

  “原来如此。”高梨君沉吟道,“确实很奇怪,如果用了旧东西导致了破伤风的话,那就不只是一道伤口的事了。”

  “她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七里学姐焦躁地说,“就是为了不让人觉得是在演戏。其实是为了让事情看起来像是别人做的,却忘了这样会被人看到,结果就成了密室,计划也就破产了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愈发搞不懂了。秋山同学在上楼梯时应该发现了摄影部的那两个人,很难想象她会不小心忘了这点。”

  “原本松桥的来访,对于秋山来讲就是出乎意料的吧?”深泽学姐说道,“比如在准备演戏的途中,她注意到松桥正向准备室走来,她听到了脚步声或者什么动静,于是便在慌乱中假装晕倒在地。”

  我尽力保持着冷静,阐述着自己的理论。

  首先,这是为了从逻辑上否定秋山风花演戏的说法。

  “在这点上,也可以提出反驳。但请注意之前深泽学姐所说的,松桥同学的来访对于秋山也是意料之外的事实。首先,假设秋山一进到室内就迅速做好了准备,割伤了自己的胳膊,而对于松桥同学的到来,她也是无法预料的。可要是松桥没来的话,又会发生什么呢?”

  为了不让逻辑气力不继,我小心翼翼的让言语更有说服力。

  “啊,原来如此!”松本喊了出来,“确实很奇怪啊。如果流血的话,应该会发出惨叫来向谁呼救,对吧?如果松桥学姐的到来是意料之外,不发出声音呼救的话,那就会一直淌着血,直到被人发现。”

  “嗯,准备室那天是并没有打算要使用的地方。如果是演戏的话,很难想象会用生锈的小刀割伤自杀的胳膊,等待别人找到自己。一旦伤到胳膊,就该立刻发出惨叫呼救。从这点即可排除深泽学姐提出的,她在准备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了来人的脚步和动静,所以假装晕倒的可能。因为她已经割伤了自己的胳膊,就不能当做是准备到一半了。如过胳膊已经受伤,那就应该是在准备就绪后的最后一刻了。”

  “那么,就是在她受伤以后准备惨叫的瞬间,刚好听到了脚步声,是吧?”

  “所以这根本就没有可能。秋山同学意识到摄影部的两人就在附近,如果一进房间这么快就发出惨叫,那就意味着谁都不可能犯案。除非她想表演不可能的犯罪之类的,否则就很奇怪。”

  “可是……”七里学姐咆哮道,“事实上,她不是做了怪谈一样的证词吧?所以肯定是这样!秋山想编造怪谈,所以才自导自演故意编造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密室状况。”

  “那就是说,秋山同学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表演怪谈中不可能的状况。按照秋山的设想,当她一踏入准备室就立刻割伤胳膊发出惨叫,向走廊里的那两个人求助。因为这两个人能证明无人进出,所以便可制造出不可能的状况。”

  “是啊,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是很奇怪啊。秋山同学又是如何知道摄影部的那两个人一直在盯着走廊呢?”

  “啊……是呀。”松本高声说道,“据三之轮部长说,当时两人在那边布置纯属偶然,原本她们是打算做别的工作的。”

  “对,两人会在走廊上是偶然的。秋山同学无法事先制定这个计划。即便是突发性的计划,也有必要知道那两个人在一直在走廊里干活。或者就是秋山同学毫无意义地偶然造访准备室时,偶然发现那两个人在走廊上,再偶然地想到了表演不可能犯罪的计划,并将之付诸实施了吗?”

  七里学姐和深泽学姐都不服气地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从这些情况来看,我认为自导自演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秋山同学是遭到了某人的袭击,且为了包庇这个人而撒了谎。这是能够论证的。那么,这人到底是谁呢——可要说这样的话,摄影部两人的的注视之下出入准备室,并刺伤她的方法,从现实的角度看,有可能存在吗?”

  不可能。

  现场鸦雀无声,证明了无论谁都是这么认为的。

  “是啊,不可能。因此,我决定转换一下思路,关注其他的信息。”

  我暂时中断话语,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并非故作名侦探来拖延时间,而是一个平时少言寡语的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实在口干舌燥,而且紧张得汗水直流。我拿出手帕擦了擦汗。

  “柴山——”小西跑了过来,从腋下抱着的书包里拿出了一瓶运动饮料,“你没事吧?快喝这个。”

  “啊,谢,谢谢。”

  这是什么情况?是在社团比赛中苦战的时候递上饮料的经理人吗?我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地润着喉。虽说依旧很热,但还是活过来了。咦,这是喝了一半的吧……谁,谁喝的?

  当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我已经一口气干完了。小西接过了空空如也的瓶子,迅速回到了先前的位置。

  “然后呢?”

  七里学姐不耐烦地催促道。

  “那,那个——”

  我清了清嗓子,转换了一下头脑。

  “当时新闻部的人对这桩事件很感兴趣,曾就事发时间段前后,向身在综合楼里的学生们进行了询问。包括当时出出入综合楼的人的目击情况等,有四条看起来有用的证词。第一条,是四点半到五点之间,有个个子高挑长相可爱的女生从综合楼里出来的证词。第二条,是在四点半左右,在走廊上目击到了话剧部的田中翔学长的证词。第三条,是在四点二十分至五点之间,听到女生争吵声的证词。第四条,是五点多的时候,目击到了从综合楼里出来的深泽学姐的证词——”

  当报出最后出现的名字时,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的深泽学姐。

  “什么啊?”她歪过了头,面带微笑地皱起眉头,“我是当年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出入综合楼难道有什么可笑的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刚刚开始,有说五点左右,有说四点半,时间上也太模棱两可了吧?”

  “是的。”面对七里学姐所指出的问题,我坦率地点了点头,“由于谁都没看表,所以时间上很模糊。不过,有关第三条听到争吵声的证词,是可以进一步缩小一些时间范围。当时听到声音的是在屋顶干活的女生,实际上与其说是争吵声,不如说是一个女生单方面的怒吼,她开始干活的时候是四点二十分,离开屋顶时确认过时间是五点。期间半途中用手机拍下的照片至今仍保留着,所以我确认了记录的时间,发现这张照片是在四点四十四分拍摄的。由于听到声音是在照片拍摄之前,所以实际的时间是在四点二十分至四点四十四分之间。然后还可以再缩小下,松桥她们在走廊上布置了总共二十分钟左右,如果有这样的声音,她们应当也能听到。可实际上并没有听到,所以声音是在他们开始布置之前吧。从事件被发现的五点减去二十分钟,便是四点二十分至四点四十分的二十分钟。也就是说,发出怒吼的时间是在四点半左右。”

  “可是啊柴山——”高梨君歪着头说,“这跟事件有什么关系?秋山学姐是在五点左右进入准备室的,这是三十分钟前的事啊。”

  “嗯,只关注时间的话,是会觉得完全没有关系。但如果忽略时间的话,关系性就会强得多。因为在同一个地方,有人发出了一记怒吼,还有人被刀割伤了。只要时间不隔开的话,那么这两件事就只能认为是一件了。”

  “也就是说,秋山学姐被割伤的时间是在四点半左右吗?”

  “是的,首先我是这么想的。在四点半左右,秋山学姐在准备室里和某人发生了口角,被刀割伤了。如果是那个时候,走廊里并没有摄影部的两个人,秋山和犯人都可以自由出入准备室。虽说无法保证田中学长当时不在走廊,但据说他被话剧社的人看到之后就慌忙离开了,所以应当不会一直待在走廊上。”

  “可是小佑,请等一下。松桥学姐和三之轮部长都看到了在五点钟走上楼梯的秋山同学。也就是说,秋山同学受了伤后,是先从准备室出来下了楼梯,过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吗?”

  “我也曾这么想过。”对于松本的话,我先点了点头,然后又左右摇了摇头,“可我想不出做这种事情的理由。如果是为了包庇犯人所采取的行动,只要说突然被人从背后刺伤了,没看到对方的身影之类也就可以了。而这怎么想都是不合道理的行动。”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一脸沉思表情复杂的野村学长这般问道。

  “我决定直白地思考一下。四点半左右,秋山同学和别人发生了口角,被刀割伤,然后跌倒在地晕了过去。犯人慌忙逃离现场。直至五点左右松桥学姐前往准备室时,秋山同学一直昏迷不醒。我决定直白地,实事求是地这么考虑。”

  “等等。那么,堇姐她们看到秋山学姐进入准备室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就是这起事件最令人费解的地方。总之,只有这段证词把该事件变成了密室事件。只要没有这段证词,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诶,等下——”小西闻言一愣,“那个,部长也看到了吧?难不成部长撒了谎吗?”

  众人的视线一齐投向了三之轮部长。

  可是当事人三之轮部长却一脸困惑地眨了眨眼。

  “呃,我可没说谎啊……”

  “没错。很难想象那两人同时撒了一样的谎。松桥同学发现秋山后,就大声呼唤着三之轮部长,这时在教室干活的摄影部成员也和三之轮部长一道前往了准备室。两人并没有时间统一口径,很难想象对聚集在现场的所有人撒了谎。”

  “那又是咋回事?”

  高梨君歪过了头。

  “三之轮部长向我们讲述了当时的情形。过去我们曾多次提到过同样的事情,内容相当详尽。松本先生把当时所听到的事情都整理成笔记记录下来,虽说现在不在手头上。当我仔细品味了当时三之轮部长所说的内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点。”

  我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松本的笔记本上相对应内容的照片。

  “三之轮部长注意到有人从楼梯走上了,当时她并不在意来者是谁。然后松桥同学停下了手头的活问了句‘她来这里做什么呢’,接着三之轮部长顺着松桥同学的视线看到了秋山的背影,三之轮问她俩是不是认识,松桥对此回答说‘有点吧’……”

  “啊,原来如此。”松本转了转眼眸,“虽说是我自己记的笔记,但当时完全没注意到呢。”

  “嗯?啥意思?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是有趣之处吧。”我皱起眉头思考着该如何解释,“首先,三之轮部长即使注意到有人走上楼梯,也没有立刻发现那个人是谁。直到了松桥同学停下手上的活,把视线转了过去,这才看向了那人。在这个时候,三之轮说的是‘看到了秋山同学的背影’。这样的话,说不定三之轮部长根本就没看到秋山同学的脸吧?”

  所有人的视线再度投向了三之轮部长。只见她一脸茫然,在意识到自己被追问之后,一边哼哼着一边歪过了头。

  “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就是这样。”

  “什么啊,这可不是什么稀里糊涂的事情。”七里学姐哼了一声,“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还有一点。当松桥同学被三之轮部长追问‘你们熟吗’的时候,给了‘有点吧的’回答。我认为从这一问一答中可以窥见两个事实。其一是这样的回答很是奇怪。根据野村学长的说法,松桥和秋山应该是好友关系。那么这里就应该是‘是同窗啦’或‘是朋友啦’这样的回答。‘有点吧’的答复岂不是很奇怪吗?”

  我的话令全员鸦雀无声。于是我继续道:

  “还有一个可见的事实,那就是三之轮部长‘你们熟吗’的提问。我考虑了一下这句话的使用场景,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朋友正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话,待那人走后再去询问的情况。你和刚才说话的那人熟吗?我认为这个问题的背后,含有刚才那人到底是谁的意思。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三之轮部长根本不认识秋山风花这个人吧?三之轮没看到她的脸,虽说望见了背影,却也不知是谁,所以才会问你们熟吗,那人是谁。如果认识秋山同学,并且看到了她的脸,就应该这样问‘你认识秋山同学吗’或者‘你和秋山同学熟吗’。”

  我将视线转向了三之轮部长,她仍旧一脸茫然。

  “怎样?在那起事件发生以前,三之轮部长就认识秋山同学了吗?”

  “不,那个……高一高二的时候都没什么交集。应该是没见过面,也没有说过话吧。”

  我松了口气,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如果刚刚她说了‘不,从之前开始关系就不错呢’之类的话,我的推理就崩溃了。

  也就是说,这里可以明确的事实便是,三之轮部长不可能看一眼那个穿过走廊进入准备室的人,就断定那人是秋山同学。”

  “诶,等等——”三之轮部长以手扶额,小声说道,“那不是秋山同学吗?”

  “可是松桥同学也一同看到了吧。”松本说,“你的意思是她撒了谎吗?”

  “现在只能这么想了。秋山同学四点半的时候就已经晕倒在了准备室,三之轮部长也无法断定从走廊进入准备室的就是秋山同学。此外,松桥的这句‘有点吧’也暗示了走在走廊上的并不是秋山同学,而是和松桥不怎么熟的人。那么,走上楼梯进入准备室的就不可能是秋山了。这里应当认为松桥同学撒了谎。那么,新的问题就出现了,她俩看到的人是谁呢?”

  “等等啊,柴山——”高梨君摆出了打住的姿势,“除了那人是谁以外,还有个重要的问题吧,那个人物X消失到哪里去了?”

  “是啊。”七里学姐搭腔道,“那家伙进准备室的时候,三之轮也看到了吧?那么他到底去哪儿了?”

  “那么,我反过来问一句。三之轮她们究竟是怎么确信人物X进了准备室的呢?”

  “诶……?”

  “解开这起事件的关键便在于两个错觉。人的记忆和认知能力是相当暧昧不清的,即便事物的前后关系并不连续,而是断断续续的状态,人们也会随意补充所欠缺的事实……我以前在电视上的魔术节目里看到过这个。”

  “嗯?什么意思?”

  小西歪过了头。

  “请想象一下,或者可以去走廊亲眼看看。”我一面对小西点点头,一面继续道,“走廊是笔直延伸的,楼梯的那一边和准备室所在的位置相距甚远。请想象一下,有一个人站在走廊深处某间教室的门口。表示教室名称的门牌上的文字难以辨认,而成排的门是基本上差不多的。假使自己一直在走廊的前面,通常情况下是弄不清楚走廊深处的人到底是站在哪间教室的门口。因为在很里面,所以应该是2年A班的教室吧——即便这么想,应该也无法确知是在那间教室的前门还是后门。在这种状况下,为何三之轮她们会认定人物X是进了准备室呢?明明不远处就是美术室的门,对吧?”

  “确实,走廊上的景观基本是一样的。”松本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可以通过墙上贴的海报来辨别,但要是离得太远,就看不清墙上贴的东西了。”

  “像厕所啦楼梯啦——”小西接过了话,“如果有这样的标志的教室可能会很好认呢。”

  “听你这么一说,为什么我会以为她进了准备室呢?”

  本该看到的当事人却歪过了头。

  “这只是一个猜测,我想答案可能是阴影。”

  “阴影——?”

  “第一次来到准备室跟前的时候,总觉得这是个阴森森的地方。不仅仅是有着传闻的怪谈舞台,还因为准备室跟前的气氛与走廊其他的部分明显不同。其真相就阴影。准备室的门口与其余地方相比异常昏暗。这大概是受到了新体育馆的影响吧。体育馆的边缘只挡住了此处的夕照。所以一到傍晚,走廊其他地方都被夕阳辉映得金灿灿的,唯独准备室跟前有一片阴影。或许三之轮她们大概是在潜意识中认知到了这一现象,并以此为标志吧。”

  “等下。准备室前面很暗我也是知道的。我也觉得是体育馆的缘故。嗯,因为走廊很暗,所以我想她进去的地方应该是准备室吧。可是,那个,秋山同学——不对,是那个叫X的人,呃,她没进准备室吗?明明从昏暗的地方进了门,可那里却不是准备室吗?”

  “是的,恐怕人物X进去的地方,就是隔壁的第一美术室。只有在这个时间,出于某种原因,被阴影覆盖的走廊偶然扩大了,连旁边的美术室也一并陷入昏暗。因此三之轮她们才产生了人物X进了准备室的错觉。”

  “有什么情况吗?要是太阳的高度改变了阴影落下的方向,我也可以理解。但连阴影的范围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有可能吗?”

  “有可能的哦。当时正值文化祭的准备期间,屋顶上正在进行一项工作……没错,就是悬挂条幅。”

  我观察着众人的脸色,在陈述推理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洋洋自得,而是诚惶诚恐地往下说着,担心对方是否能够接受,其中是否存在矛盾之处。

  “当时正在进行挂条幅的工作,听见女生怒吼的就是在屋顶干活的执行委员。垂下的条幅遮住了窗户。不仅是准备室,就连第一美术室的前面也变得比平时更暗。因此,三之轮部长才产生了人物X进了准备室的错觉。”

  “是吗……这么说来,或许是这样。”三之轮眨了眨眼睛。“进行布置的时候,条幅曾好几次垂落下来,我还想着要是在我们的展示项目前也垂下这个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等下。”七里学姐尖锐地说道,“那只是偶然吧——你不就是为了说服三之轮,才胡乱插了这么个事吗?”

  “刚刚说了错觉有两个。还有一个,我问过在屋顶作业的人员,确认到了可能强化错觉的要素。”

  我无视了七里学姐,继续着话题。

  “我看了照片后才知道,文化祭执行委员做了POLO衫,不仅是在文化祭举办期间,就连准备期间也有学生把这当成了工作服,而且秋山风花正是文化祭执行委员。因此我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性。让三之轮部长误以为是秋山的人物,不正穿着那件POLO衫吗?”

  “啊……”

  正如我所料,部长似乎想起了这事,将眼睛瞪得老大。

  “那么,让我们从三之轮部长的视角来考虑一下吧。在走廊进行布置的时候,一名女生从楼梯走了上来,是穿着POLO衫担任文化祭执行委员的女生。见松桥同学很是在意那个人,便问她是不是与之相熟。松桥则追着女生进了准备室,马上就传来了呼唤三之轮的声音,于是三之轮便向准备室走去。那边开着门,里面倒着一个女生,身穿和方才所见完全一致的POLO衫。无论是把美术室误认为了准备室,还是把穿过走廊的女生和倒在室内的女生误认为同一个人,都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刚刚看到的打扮相同的人,和追着那人的人待在一起,还倒在了误以为那人进的房间里。没有任何怀疑自己认知的余地。”

  言毕,我停顿了片刻。

  七里学姐也好,深泽学姐也好,双双默然不语。七里学姐挑衅似地盯着我,紧咬着嘴唇。在深泽前辈的表情中,那令人畏惧的笑容消失了,只是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

  “学长,差不多该说说推理了吧。”

  说这句话的是安安静静听我讲话的春日。

  “那个时候,在风花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人物X又是谁?学长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好吧,那我就说了。我认为两年前的那个时候,秋山风花是为了和犯人谈一些事,才决定在准备室里碰头的。”

  “谈事情?”

  “有关这点,还是放到后面再说吧。或许是犯人提出了要和她单独谈谈,所以秋山同学便指定那那个地方。秋山知道准备室的钥匙就是仓库B,她认为如果是那个地方的话,没人会打扰,也不会被人偷听,是一对一的谈话。然而犯人却不这么想,在犯人眼中,秋山是学姐,是高一级的存在。她觉得单枪匹马的话会有不安,于是便拜托了朋友,让其在一旁保护。”

  我又中断了话语,逐一观察了每个人的表情,然后切换了说话对象。

  “那个朋友,便是人物X 。于是X是这样想的,准备室通过内门连通美术室,所以X便决定在交谈进行期间,躲在在美术室里以盯梢秋山和犯人两人之间的谈话。这是为了在犯人陷入不利的状况时,好施以援手。美术室的要素也是正常从教师办公室借出来的吧。然而,事实上事情并没有按照计划进行。X是文化祭的执行委员,老师突然把一件很费事的工作强加给她。而谈话事件是在四点半,自己必须再次之前赶去美术室,可她却无法从工作中抽身。与此同时,秋山和犯人在准备室里发生口角,他们中的一个觉得自己有危险,便用了那个地方存放的美工刀进行了抵抗。屋顶上的执行委员听到的大概就是这里的呼声吧。然后发生了肢体冲突,刀刃割伤了秋山同学,秋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犯人对意料外的事情感到恐惧,于是便逃离了现场,过了一段时间,松桥和三之轮出来了,走廊变成了众目睽睽下的密室状态。最后,终于从工作中脱身的X来到了这里,摄影部的两个人目击到X便在此刻。X在不知道事态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的情况下,使用钥匙进了美术室。而松桥同学可能和犯人一样找X商量一样,秋山也找她商量过,所以知道准备室的秘密谈话。因此感到疑心的她朝X追了过去,由于松桥即刻就追了上来,发觉脚步声的X应当是在美术室里屏吸静待。而松桥注意到准备室的门敞开着,然后在里面发现了到底的秋山。她慌慌张张地呼唤三之轮,自己则为了喊老师而去了办公室。在此期间X一直躲在美术室里竖起耳朵听着,她可能是觉察到了什么情况,且知道自己一旦出去便会遭到怀疑,所以便一直躲在了那里……”

  或许是追随着我的视线,或者是从弦外之音的暗示中感受到的吧。在场的人几乎都将视线投到了那两个人身上。

  深泽学姐微微咬着嘴唇。

  七里学姐将脸背了过去。

  “介个迄今为止的信息以及秋山同学的人际关系,我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即犯人是七里观月学姐,人物X是深泽雪枝学姐。七里学姐和深泽学姐从高一开始就走得很近,听周围人的评价,深泽学姐总是跟在七里学姐身边。然后深泽学姐是当时文化祭的执行委员,四点半的时候被强塞了委员的工作。还有证言说在做事的时候她每每心神不宁地看着表。此外,据说四点半左右有人在走廊上目击到了田中学长,有传闻说他当时就是七里学姐的跟踪狂。他的表现极为可疑,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是尾随七里学姐吧?秋山和七里之间是围绕着一名男性的恋情而产生了矛盾。可用性向,双方讨论的就是这件事。”

  我滔滔不绝地罗列了自己的根据,简直就像绕口令一样。我并不习惯追究他人,要是给出一点反驳的空隙,我就只能狼狈不堪了。

  在降临的沉默中,提出疑问的乃是高梨君。

  “可是……松桥学姐和秋山学姐为什么会一齐撒谎呢?”

  “或许……秋山同学一定是出于负罪感吧。也许是秋山首先挥刀相向,因此虽然自己受了伤,但她也无追究对方的意思。而松桥同学也体会到了她这样的想法。或许是为了保住文化祭吧。那年的文化祭对于转学的松桥学姐来说是最后文化祭。要是出现伤害事件的话,文化祭本身就有可能中止。她意识到三之轮部长似乎有所误解,只要自己再做出假的证词,那么老师们就不会将其作为事件处理了。”

  在阐述这段推理的过程中,我的心中燃起了罪恶感。

  追查两年前的真相,无论话讲得再漂亮,指名道姓地说出犯人是你的行为,对我来说实在是过重的负担。为了其他的事情,去揭发别人的罪过,我到底图了什么呢?

  在尴尬的沉默中,传来了呵呵的笑声。

  “可是,这完全没有证据吧?柴山佑希君也只是想象而已。”

  “是啊,什么证据都没有!”七里学姐向我瞪了过来,“这算什么?因为自己的变态行径暴露了,这回又来找我们的茬?你说你要找出真犯人,我就等着你,可你到底想干什么?再说了,那件事和这次的事件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那是……”

  这只是想象,根本就没有证据。

  这些全是间接证据,没有任何物证。跟我掉落的挂件相比,这些逻辑推演根本就不值一提。尽管如此,我确信这就是真相,从七里学姐她们的表情里也可窥见这点。这里的每个人都会信服这个推理,但这并不是我在这场比赛中必须满足的胜利条件。

  此刻我需要满足的唯一胜利条件,就是让她俩在此退让一步,既然无法解明现今密室之谜,我能做的便止步于此了。也就是说,通过查明过去事件的真相,让她们停止对我的追究,如果想要让我承担罪名,那就一如她们想对我做的那样,将此真相公之于众——言外之意,便是要挟吧。即便如此,要是她们自己拒不认罪,那也是没有意义的。随你这么说好了,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吧?有谁会信你的话呢?——假使她们这样反驳我,那也就真的没戏了。

  “确实,我没有任何证据,可是……”

  “什么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想办法说啊!”

  “七里,够了吧。”

  如此出言庇护我的,我野村学长。

  “这边确实没有证据,所以我们和柴山君都不追究你了,事情早就过去了吧。不过,这次的事件不也是一样的吗?既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怎么可能把柴山君当成犯人呢?”

  “有证据的啊!挂件!直树君,你还不明白吗?这家伙绝对是故意弄丢挂件!好让事情看起来是直树君干的!直树君,大家都把你当成犯人,你就不懊恼吗!我是想保护直树君啊!”

  “不,可是……”

  “我们不是约好的吗!如果在期限内找不出真犯人,你球认罪!现在犯人找到了吗?没有!对吧!”

  七里学姐步步紧逼。

  而我咬着嘴唇,向后退去。

  深泽学姐则笑容满面地跟进道:

  “小月给你宽限了几天,可你非但没找到真犯人,还搬出了两年前的事件,迫不得已把我们指名为犯人,对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呢?”

  或许这是适得其反。

  我挥舞的刀刃并无法致命,既然如此,对发动鲁莽攻击的愚者给与报复性的一记,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果报吧。

  虽然看不懂深泽学姐的表情,但七里学姐明显已经怒火中烧了。当着野村学长的面指认她是凶手,她的自尊心已经深受伤害了吧。

  “你不知道犯人吧?时间已经没了哦,你会认罪的吧?变,态,君?”

  她以炯炯的目光直瞪着我,我尽力将脸对着她,咬着嘴唇,拼命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反击的头绪。

  “小佑,千万别做这种事情!”

  这是松本的声音,七里学姐嘲讽地笑道:

  “各位啊,你们怎么能袒护这种变态呢?我们可是有确凿的证据的,各位不会是给这家伙给骗了吧?”

  “喂,玩笑开得差不多了吧,柴山才不是那样的家伙!”

  高梨君的声音很粗暴,他是为了我而发怒的。

  “我明白了——”深泽学姐像是灵光一现似的双手合十,“要是柴山佑希君不是犯人的话,那就应该是这样的吧?你知道社交网络上有这样的意见吗?据说犯人肯定是第一个打开准备室门的学生。如果犯人不是柴山君的话,那就是那个人了吧?那个人对小月怨恨很深呢。”

  这个也来了吗——要是我不认罪,松本就会被当做真犯人遭到追究,深泽学姐就是这个意思。

  “喂,想怎么办啊?你打算食言吗?还是干脆地招供了呢?想招供的话,我会给你好好录下来的。给。”

  七里学姐向我递出了手机。

  “喂,这样很奇怪啊。”

  小西满是不安的声音颤抖着。已经够了。

  我低下头,微微地吐了口气。

  已经够了。大家都在为我呼喊,像这样赶了过来,这样义愤填膺,已经够了。至今无人理睬,也不曾为他人做过什么的我,只是带着未能拯救主要之人的罪愆,宛如行尸走肉般毫无能为地活着。够了,我做不到,这是自作自受,如果我这样的人只要发声就能救下松本的话,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小佑,不要!这样是不对的!”

  悲伤的声音让人心口一紧。我闭上了眼角。

  姐姐,你看到了吗?

  我也能帮到别人了。

  如果我能早一点鼓起这样的勇气。

  姐姐就会倚靠我了吗?

  “是我——”

  我盯着伸出来的手机麦克风,说出了自己的话。众人一片哗然,但我并未在意,而是拼命地挤出了声音——

  “把七里观月的制服……”

  偷走了。

  就在话音尚未落下的瞬间——

  突然间响起了吓人的撞击声。只知道那是以乱来的气势将门打开的声音。众人都惊诧地将视线转向了那扇猝然打开的门。

  “不好意思,现今密室之谜,已经被解开了。”

  我不停地眨着眼。众人见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应该会目瞪口呆的吧。不过,比在场任何人都要震惊的那个人一定是我自己。

  那个闯入者就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微微歪着头。以没精打采,或者说是昏昏欲睡的目光,将熠熠生辉的漆黑双眸投向室内。病态到像是幽灵般的雪白肌肤,为身后的暗红色的阳光所吞没。她像叹气一般轻轻地呼了口气,用单手拨开黑发。那是遗世独立的凄美,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屏吸凝视。

  白色衬衫,胭脂色领带,百褶短裙,柔软的体躯。

  她无所畏惧地踏进美术室,悠然穿过室内,这般宣言道:

  “那么,就由我来代替那只目瞪口呆的家犬,道出真相吧。”

  在所有人都哑然失语的情状下,废墟中的魔女突然开始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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