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尾声

  太阳稍微从正上方挪开的时刻,某个村子里。

  柴火整齐堆积的放置场角落有著法露儿和神兽们的身影。

  「呼!」

  发出吆喝声的同时,法露儿挥落斧头。响起悦耳的「叩」的一声,有手臂那么长的木材变成了两半。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好厉害喔。」

  「嗯。漂亮地砍成两半,而且节奏也很好。」

  法露儿对著感叹出声的神兽们,展露一脸得意的笑容。

  「嘿嘿。平常就在做的事情受到夸奖,总觉得有点害羞呢。」

  法露儿说著把木材放好的时候,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而停手。

  大家也随著她往那个方向看过去,便发觉狄欧斯站在角落稍微举起一只手。

  「啊,阿狄,你在那里待多久了?」

  「其实我已经在这待一阵子了……」

  「咦,真的吗?我都没有发觉耶。」

  「我们也没发觉。你隐藏气息的技巧太熟练了,主人。」

  「……唔……身为神兽……真是太疏忽了……」

  站在狄欧斯的角度,他并没有特别隐藏气息就是了。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他没有什么存在感。

  狄欧斯决定不去多想这点,因为想愈多可能会愈受伤。

  「艾菈睡著了吗?」

  「嗯。梅露雅也跟她一起在睡午觉。」

  狄欧斯把脸转向自己家里,以沉稳的表情这么回答。

  「这样啊。」

  对于狄欧斯的回答,法露儿微微一笑。

  这里是狄欧斯他们故乡的村子──杰利夫。

  在列格利奥的斗技场与加芙涅得邂逅之后,已经过了十天。

  ※ ※ ※

  狄欧斯对加芙涅得诉说的「心愿」。

  那就是「不要有任何牺牲,就这样一起活下去」。

  无论是加芙涅得还是神兽,都一起活下去。

  不要缺少任何生命。

  每个人都觉得这实在是绝世难题。

  不可能办得到。

  狄欧斯说出心愿的时候,加芙涅得呆愣了好一阵子。

  对她而言,那实在是远远超出预料的心愿。

  ──这个人类不只想救神兽,连我都想救。

  加芙涅得理解狄欧斯话语中的涵义,便晚了一拍笑出来。

  像个小孩一般天真无邪。

  「你的意思是叫我别死,不要让神兽在这世上消失,没错吧?可是,办不到喔。我的这个肉身已经到了极限。」

  「那里不是还有一半吗?那孩子并没有借用人类的身体吧?」

  狄欧斯话中所指的是艾菈。

  艾菈只是一直凝视加芙涅得。

  「那孩子的确是用我灵魂的一部分创造的存在。不过,她只是用来让我马上习惯新身体的『润滑油』,造出她的前提并没有要让她活得长久。」

  想必没过多久她就会消失了吧。

  加芙涅得露出笑脸,无力地如此断言。

  狄欧斯注视著她,下定决心开口:

  「如果神兽把力量分给你呢?再怎么样,至少都能将寿命延得比现在长吧?」

  「…………!」

  对于狄欧斯再次超乎想像的发言,加芙涅得睁大了眼睛。

  狄欧斯出于紧张,握起拳头。

  「小子,你难不成……」

  妮耶娜似乎也理解了狄欧斯心里头在想什么。

  狄欧斯他们以前曾经问过妮耶娜:「为什么会打算掳走蕾娜?」

  『这头光之神兽,可是有著能够成为其他神兽「母亲」的资质呀。』

  当时妮耶娜就是这么回答──

  狄欧斯对加芙涅得诉说心愿的前一刻想起了妮耶娜这番话。

  他以前就觉得妮耶娜说的话并非虚假。真要说起来,她根本没必要在那种时候说谎。

  而且在蕾娜抱紧加芙涅得的时候──

  狄欧斯的想法转为确信。

  他确定蕾娜就是「用来创造神兽的神兽」。

  刚见面的时候,蕾娜十分弱小。

  后来经历了共鸣术,她的力量确实有变强,但基本上还是只会发光。

  为什么她身为一头神兽,却只有她从头到尾都很弱小呢?

  原因就是,她是必须澈底受到守护的存在。

  因为她是要来创造生命,而非伤害生命的存在。

  在不同的人类身体之间移转活著的过程,让加芙涅得渐渐失去了力量。

  而且,她已经没办法只靠自己的力量创造神兽了。

  妮耶娜已经掌握至今一直创造神兽的「特殊神兽」就像加芙涅得一样,即将迎来寿命极限的资讯。

  「你是打算利用光之神兽,让加芙涅得转生成新的神兽吗?的确,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任何牺牲了。想得真不错啊。」

  「让加芙涅得神──」

  「变成神兽……?」

  她的发言让神兽们感到惊讶、疑惑。

  狄欧斯靠近蕾娜,温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我的体内一直有感受到蕾娜的力量喔,既明亮又激烈,而且也有点温柔的力量。我想,那一定就是新生命的光芒吧。」

  狄欧斯注视著蕾娜的眼睛,同时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我是突然许下了很难达成的心愿。抱歉……可是,我还想跟大家在一起……」

  那是狄欧斯毫无虚假的真心话。

  在担忧全世界之前,光是今后无法和神兽们相处就已经够痛苦了。

  「……拜托你了。以后我也会挺身出来保护你,所以──」

  「知道了啦。」

  蕾娜打断狄欧斯说话,如此回答:

  「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不对,大概知道吧。没问题。既然狄欧斯都说了,我就做。毕竟,我可是神兽驯兽师的神兽啊。」

  「蕾娜……」

  狄欧斯说了「谢谢」,紧紧抱住蕾娜。

  蕾娜整张脸染得通红,大叫一声:「笨、笨蛋!」

  「啊,太奸诈了,蕾娜女士。主人,麻烦你也抱我一下!」

  「……我也……想被哥哥……抱紧紧……」

  「啊啊!露比也不想被排挤在外耶。」

  狄欧斯没多久就被神兽们包围。

  其他人看见他被神兽挤成一团的样子,都傻眼地微微一笑。

  「啊,对了,妮耶娜,你有没有办法让你创造的『大地再生』渐渐融入大家的生活?让加芙涅得神和神兽们来帮忙。我觉得,这个世界将来会需要两边的力量,就算是为了让完全依靠神兽的生活一点一滴地改变也好。」

  狄欧斯只有脸从神兽们的包围网露出来,对妮耶娜这么说。

  妮耶娜同意狄欧斯的意见。

  现在就连妮耶娜也已经没有可以狠心拒绝的余力了。

  她看见狄欧斯他们那副模样,整个人都没力了。

  「这样如何?办不到吗?」

  加芙涅得缓缓地摇头。

  「还真是讽刺。应该会消耗的事物,竟然会成为我的新身体。」

  加芙涅得彷佛看透一切似的闭上眼睛。

  「不过,我很开心喔。真的,非常开心……我竟然能够变成跟我心爱的神兽一样的存在,没想到会迎来这一天。」

  加芙涅得的身体颤抖。

  脸上露出打从心底高兴似的表情。

  「卓妮艾菈。」

  她呼唤这个名字。那是原本注定受到消耗而消失的自己的一部分。

  艾菈走近加芙涅得之后,紧紧抱著她。

  「……人类的孩子啊。」

  加芙涅得和艾菈一起凝视狄欧斯。

  「抱歉。还有……谢谢……」

  这些话语大概包含了许多不同的意思。

  一言难尽的各式各样的思绪。

  尽管没办法推量那所有的思绪,狄欧斯还是点了点头。

  「卓妮艾菈……一起作为神兽活下去吧。」

  离开狄欧斯身边的蕾娜静静地站出来。

  这一瞬间,蕾娜的身体发出淡淡的光芒。

  那是彷佛要祝福一切的温柔的光芒。

  ※ ※ ※

  自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的光线开始照亮狄欧斯床铺的早晨。

  虽说这是爽朗的一天的开始,狄欧斯的眉间还是皱起很深的纹路。

  「呵呵呵。早安,主人。」

  「……哥哥……早安……」

  「快让开啊……好重……」

  勉强算是道了早安的狄欧斯第一句话是迫切的恳求。

  变成人类形态的两人正从左右两侧覆在狄欧斯的身上。

  可是无论是艾莓萝还是玛琳,都没有打算退开的迹象。

  「今天的天气很好哟。怎么样呢?要不要就这样来做个共鸣术?」

  「那个,跟天气没关系吧?」

  就算冷静地吐槽,艾莓萝还是只会呵呵笑来瞒混过去。

  「可是啊,主人,我们来到这个村子后都还没做过共鸣术喔。我差不多要忍不住了。」

  确实,回来村子以后有满多事要忙,就一直没有做共鸣术。

  不对。正确来说,是刻意避免去做。

  梅露雅恐怕是不晓得狄欧斯那种过于激烈的共鸣术,所以他怕被她知道。

  尽管狄欧斯的身体最后没有被加芙涅得夺走,但他实行共鸣术的方式到头来还是没变。

  「还是老样子呢……」

  「啊哈哈……嗯,这就代表今天也是一整天都精神饱满吧?」

  在有点距离的地方,蕾娜傻眼似的低语,露比则是面露苦笑。

  这样的她们身体一下子就被艾莓萝的藤蔓卷了起来。

  「嗯喵!」

  「啊──这应该就是一如以往的状况了吧?」

  「好了好了。你们两位也过来吧。」

  藉由艾莓萝的藤蔓,两人被强制性地移到床上。

  然后神兽们的衣服被毫不留情地脱下来。

  「喵──!住、住手啦,艾莓萝!」

  「呵呵呵。蕾娜女士的雪白肌肤,不管在哪里看起来都闪闪发亮呢。露比女士的大腿看起来也是既健康又美味……流口水。」

  「那个,你是不是想成鸡腿肉了啊!」

  就在大家包覆肌肤的布料面积变少的这个时候。

  房门被打开了。

  「搞什么啊,大哥……一大早就这么吵──呃……」

  梅露雅揉著惺忪的睡眼,一看见眼前的景象就整个人僵住了。

  至于狄欧斯──则是在拚命装睡。

  「做、做什么啊,你们这些神兽!竟然对我、我大哥,做这种──!」

  「……唔……他是……我的哥哥耶……」

  玛琳一边瞪著梅露雅一边趴到狄欧斯身上,小小的胸部压了上去。

  「唔,水之神兽!好啊,就来继续那个时候的对决!这次一定会让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哥就是只属于我的大哥!」

  唰唰!

  梅露雅不知为何迅速脱下睡衣,只剩下内衣裤。

  然后她朝著床铺突击。她把神兽们推开,坐到狄欧斯身上。

  「唔呃!」

  狄欧斯不禁发出被压扁的青蛙般的声音。

  装睡一点意义也没有。

  「来吧,大哥。现在就让神兽们知道我们的感情到底有多好!」

  「不,梅露雅……那个,我们可是兄妹……」

  「十年的岁月根本没有影响,对不对!我们可是兄妹呀!是双胞胎!」

  为什么梅露雅会激动到这种地步呢?

  狄欧斯并不晓得。

  虽然不晓得,但他知道这样的状况真的太糟糕了。

  说起来,要是被父亲看到,在各种层面上都完蛋了。

  「梅露雅女士,我了解兄妹之间的连结很美,不过我们现在只是要做跟主人加深牵绊的共鸣术而已。」

  「如果是共鸣术,就没必要脱成这副德行吧!」

  「哎呀,说来也不是那样呢──」

  「……毕竟我们跟哥哥……很特别……」

  「乱讲什么啊!我、我跟大哥之间的感情才特别!跟蕾安萝亚也是!」

  「嗯,叫我吗?」

  「唔哇!」

  突然间,金色猛狼蕾安萝亚冒了出来。她身为梅露雅的神兽,当然会一起生活。

  然而,现在完全找不到她有必要在这里从神兽形态变为人类形态的理由。

  「嗯……说得通俗一点,这应该就是过节庆的亢奋吧?既然梅露雅都要加入,身为神兽的我便没有不一起来的理由。」

  蕾安萝亚晃著较大的胸脯,不知为何也来到了狄欧斯的床。

  「为什么连你都过来啊!」

  「哦,蕾喵在吃醋──」

  「我、我才没有吃醋呢!我只是那个,很久没有做共鸣术──」

  「……你该不会……很期待……?」

  「才、才没有!我才不会期待跟狄欧斯做什么共鸣术呢!」

  「呵呵呵。这就是典型的傲娇吧。」

  「总、总之大家,都先冷静一下──」

  女孩们在狄欧斯身上挤成一团。

  从刚才开始就被柔软的身体包围,让狄欧斯心里所谓「柔软」的概念差不多要崩毁了。

  「狄欧斯先生,早安~~~~呃,呀啊──!你、你们在做什么呀──!」

  又有新的混乱火种投了进来。

  她们是不知为何来到杰利夫村的小教会过夜的珂希嘉,还有──

  「啊哇哇哇……那个、那个,狄欧斯先生,那、那个,可以的话,我也要──!」

  连她的神兽雅葛特都过来了。

  「呜啊──!小满腹被狄欧斯先生骗走了啊──!」

  「不、不是的,珂希嘉!对、对我来说珂希嘉还是最棒的。可是,呃,那、那个──」

  「………………阿狄。」

  低沉迫人的声音将房里的空气一刀两断。

  不用重新确认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法露儿。

  「我觉得很吵,所以来看一下──看起来,你一大早就被一堆人围住了嘛。」

  「……是啊……」

  虽然完全是不可抗力,但狄欧斯已经没有加以说明的气力──

  「来吧,主人,我们来做共鸣术。」

  「你等一下!我不会让你对我大哥做下流的事情!」

  「啊嗯……!你、你在摸哪里啊,狄欧斯!」

  「……哥哥……我也要拜托你……我湿得好严重……」

  「唔~~~~既然这样,露比也不能输吧?快、快让露比的身体热起来呀。」

  她们又开始吵闹起来。

  这样已经没办法收拾残局了吧……就在狄欧斯心里这么想的时候。

  「啊咦~~……?你们在做什么?」

  幼小的声音让时间静止了。

  声音的来源是眼光纯粹地站在门前的艾菈。

  「………………啊。」

  这种状况著实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哎呀,一大早就好热闹呢。这可不是有一点,而是超级让人羡慕又不检点的状况,让我的嫉妒心都要抓狂就是了。」

  村子的森林里头。

  在树上看见他们那副模样的格勒托低语的同时,太阳穴也在抽动。

  「哼。」

  傻眼似的吐气的人是妮耶娜,艾可丝也在她的身旁。

  「头领不用加入他们吗?」

  「妾、妾身会在这里只是要监视加芙涅得罢了!」

  「哦──这样啊。」

  尽管遮住嘴巴,他的目光还是显露前所未见的窃笑。

  「不过啊,『她』变成了很有趣的存在呢。」

  加芙涅得和艾菈融为一体,转生成为神兽。

  从蕾娜身上获得作为神兽的新生命,小女孩体内同时存在加芙涅得和艾菈两者的人格。

  基本上,那头神兽显现的人格会以身体来源的艾菈居多。

  从神变为神兽。

  妮耶娜会监视前所未闻的存在,缘由很容易便能理解。

  但格勒托觉得妮耶娜会待在这个村子,理由恐怕并不只有这样。

  尽管妮耶娜一定不会说出口。

  「呼~~这一大早就令人心情不好,我还是去稍微散散心好了──艾可丝,等一下要不要跟我去散散步?」

  「不用,我已经巡过这个村子了。」

  「……这样喔,那我就一个人去晃晃喽──」

  被乾脆地拒绝后,格勒托一个人从树上跳下去。

  目送他离开的妮耶娜又把脸转向狄欧斯。

  他们这次是以艾菈为中心,似乎是因为别的理由而吵起来。

  妮耶娜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微微露出笑容。

  从那天开始,她就听不见存在于她体内许多灵魂的「声音」,也没有再受到剧烈痛苦的侵袭。

  一定是因为她们也感受到了吧,感受到以后不会再产生像她们那样的存在。

  「……看起来是没有问题呀。」

  妮耶娜低语之后,温和的风抚过她的脸颊。

  狄欧斯依然抱著艾菈,从家里头跑出去。

  追在他身后的是一群女性。

  「迪欧欧,还没做完喔!」

  「主人,来做共鸣术吧~~」

  「才不会让你要我大哥做那种事情!」

  「禁止不知羞耻的行为啊──!」

  「阿狄!你在艾菈面前好歹要收敛一点啊!」

  「总之大家先冷静下来!我们去吃早餐嘛!好不好?」

  「呃,吃早餐之前,那个……」

  「……哥哥……共鸣术……」

  「真是的!狄欧斯你这笨蛋!」

  「拜托你们听我说话啦!」

  狄欧斯差点哭出来,在村子里跑来跑去。

  「唔嗯。速度挺快的呢。」

  突然间,艾菈嘴里发出沉稳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加芙涅得的吧!拜托你帮点忙啦!是说,为什么我周遭会有这么多的女生啊!」

  「我不是说过了?我喜欢孕育生命的女性,才会让神兽也都是雌性。关于人类……大概也是我的灵魂吸引过来的吧。啊,你的身体染上我灵魂的味道,可是无法消除的。」

  「原来是你搞的鬼啊~~~~~~!」

  在意料外的时间点了解了原因。

  还附带不太想知道的资讯。

  狄欧斯忍不住惨叫出声。

  「哎呀,这个村子也一下子变得好热闹呢。」

  村人们悠悠哉哉地低语,他们完全没有打算插手。

  在看似不会过来帮忙的他们面前,狄欧斯一脸拚命地跑了过去。

  尽管被一堆女性包围,十分辛苦──

  狄欧斯心里还是暗自觉得这种吵吵闹闹的日子或许也不坏。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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