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五骨之刃 八 再度开始杀人?

  “你说新的死者……是指恐怖杀人魔干的?”

  俊一郎显得有些疑惑,曲矢表情苦涩地说: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顺带一提,死因是心脏麻痹。”

  “不过,死者遗体上出现了,某种没办法单纯看作病死的情况。”

  曲矢沉重地点了点头。

  “而且还是跟无边馆杀人案件有关,并且能够推测黑术师牵涉其中,具有可信度的情状。”

  曲矢再度点头后,开口说明。

  “被害者叫石堂诚,三十四岁,在『螺旋』这个剧团担任制作人兼舞台监督,和佐官甲子郎是从大学时代就认识的好友。两人一起在电影研究会的闲暇之余,创立了五人制足球同好会。无边馆的那场派对,他是和同剧团的导演石堂叶月一起去的。两人并非夫妇,是兄妹。”

  “什么时候,在哪里过世的?”

  “这星期二晚上,有人看到他走在阿佐之谷的某条小巷正中央时突然倒下。那天,他从傍晚开始在下北泽的剧场里有排练。排练结束后,他就直接回位于阿佐之谷的家里。”

  “是在回家路上过世的吗?”

  “走进那条小巷前,石堂有先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根据店员的说法,他进店时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像是有人在后面追赶他一样。”

  “不过店员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没错。就算进到店里之后,石堂还是频频在意外头的情况。所以店员也朝店外看去,不过那里一个人也没有。石堂在店里打发时间,待了好一阵子才离开。据说这段时间内店员一直在观察他,并未看到有人从车站方面追着他到店前。从头到尾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从车站过来,进到便利商店,又走了出去。”

  “被害者的妹妹呢?”

  “石堂叶月和剧团成员一起去喝酒。是说那时似乎只有石堂诚一个人跑回家。”

  “他的遗体上,究竟有什么……?”

  曲矢沉默地望着俊一郎几秒钟,才用几乎不带情感的平板声音说:

  “在他的背后、胸口、腹部这几个地方,发现好几条蚯蚓似的红肿痕迹。可是验尸官无法判断这究竟是由什么造成的,只是确认了遗体上确实存在这些痕迹。”

  “也就是说,虽然有发现伤痕,但完全不晓得是用什么凶器,又遭受怎样的攻击才留下来的意思吗?”

  “不,不是伤痕。只是好几条蚯蚓形状的红肿。”

  曲矢不耐烦地解释:

  “不管是自己划的,还是别人划的,所谓伤痕,是从皮肤上面受到攻击留下来的东西吧?可是呀,这几条红肿不同,不是那样。”

  “难道看起来像从内侧留下的吗?”

  “听说……验尸官不愿意接受这个看法。”

  这也可以想见。就算这的确是事实,但要是胆敢在报告中这样写,自己的能力肯定会受到怀疑。

  “只是呀,听说新恒有问他──先不管凶器是什么,这痕迹是怎么留下来的,红肿的状态又是如何这类问题,如果把那当作是留在遗体上的细长伤痕,那看起来像是什么伤痕呢?”

  “他怎么回?”

  “锐利刀剑劈砍的痕迹……这是非官方的回答。”

  “注意到石堂诚奇异行为的人,只有那个便利商店的店员吗?他妹妹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不,听说他从好几天前开始就显得不太对劲。只是就算关心询问,石堂诚也只说连续做了好几晚恶梦,所以他妹妹就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剧团公演前有很多事情要忙,他妹妹似乎认为哥哥肯定只是操劳过度罢了。”

  “恶梦的内容是?”

  “就算听了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喔。他身处一个极为黑暗的地方,感觉到有股视线牢牢地盯着自己,还有恶心的臭味和不知名东西的气息之类的,都是些非常抽象的内容。”

  石堂诚的恶梦内容和管德代十分相似。说什么没参考价值,搞不好是大大有关系。

  “只是,据说那个恶梦里的内容,也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了。”

  “他死前表现出好像遭人追赶的模样,正是因为这样吗?”

  “好像是。当然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没有办法证明这是事实。”

  “不是有他妹妹的证词吗?”

  “他妹妹说石堂诚没有讲太多恶梦的细节。不过她也说,这应该可以看作她哥哥真心感到害怕的证据。”

  只是当作梦境在谈论时,其实内心还能保持轻松看待。但当那个梦境开始入侵现实生活后,剧烈的恐惧席卷而来,因此根本无力找别人商量。站在石堂诚的立场想像后,情况应该是如此吧。

  “听说在他妹妹少数听他讲过的几个经历里,有一个相当令人毛骨悚然。”

  “是什么?”

  “他独自走在深夜没有人的路上时,突然觉得有人叫他。他立刻回头,但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即使环顾四周,还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却突然觉得有人在叫他……”

  “是叫、叫名字吗?”

  俊一郎不自觉地激动起来,曲矢眼神锐利地盯着他看。

  “这点十分奇特,本人也说他不太清楚。不过,的确有谁在叫自己的感觉。这种摸不着头绪的奇怪感觉,似乎更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就连他妹妹叶月也说,听哥哥讲这段话时也是全身一震,背上直冒冷汗。”

  俊一郎现在也感受到和石堂兄妹相同的战栗。

  ……跟管德代一样。

  这已经超过单纯相似的程度了。如果能在石堂诚过世前用死视看过的话,应该能看到和德代相同的死相吧?

  无边馆……

  两人的共通点是,都和那栋洋馆有关系。不过石堂诚是《恐怖的表现》这场展览的开幕派对的参加者,德代则只是在大约七个月后,曾经半夜进去探险而已。两人和无边馆的关系,差得实在太多了。

  俊一郎沉思了一会儿后,才又开口:

  “新恒警部认为是恐怖杀人魔又再次采取行动了吗?而且还察觉到黑术师隐身在背后吗?”

  “无边馆案件时,新恒就已经怀疑和黑术师有关,不过警视厅内部针对那起案件设立了正式的搜查总部,这样一来,就连新恒也难以让黑搜课有机会大显身手。不过,直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可疑嫌犯,搜查几乎陷入胶着状态时,又有一个参加派对的人离奇死亡,而且遗体上还出现了不合常理的伤痕,这实在没办法不让人联想到无边馆案件的凶手,新恒会充满干劲也是可以想像吧。”

  “我了解警部的想法了,不过,光靠这样就──”

  “其实黑搜课也有进行过无边馆的现场鉴识,虽然说最要紧的部分是外包啦。”

  “外包?”

  俊一郎诧异地问,曲矢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说:

  “我们请爱染老师去看过无边馆了。”

  “什、什么?外婆来过关东了吗?我完全没听说呀。她是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又回关西了吗?”

  俊一郎大惊失色,还搞错对象对着眼前的刑警发起牢骚。曲矢一脸兴味盎然地反覆说着“不用太在意啦”来安抚他。

  “爱染老师事前就拜托我们不要告诉你。说要是亲爱的外婆到关东来,那个孩子肯定说什么也会想要见上一面。不过现在可是让外孙习惯独立生活的关键时期,她不想要勾起那孩子的思乡情怀。虽然自己也很想看看可爱的外孙,但现在只能狠下心肠拼命忍耐,所以麻烦──”

  “难道外婆……”

  俊一郎打断曲矢的说明,开口发问:

  “她没有委婉但强烈地要求:奈良到京都要坐近铁特急,京都到东京则要坐新干线中最快的希望号绿色商务舱,当然还要附上高级铁路便当和绿茶,至于东京车站到摩馆市则是警方高级车辆接送这些条件吗?回程也是相同方式。”

  “嗯……啊,我是这样听说没错。”

  望着一脸搞不清楚状况的曲矢,俊一郎不禁苦笑说:

  “说什么为我着想都是骗人的,外婆只是觉得还要绕过来很麻烦而已啦。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不想勾起我的思乡情怀,她之前还天天打电话来叫我盂兰盆节一定要回去咧。”

  “是、是这样呀。”

  “所以我才特地在忙得要命的行程中空下时间,盂兰盆节时回了关西一趟。是说,她还要求回程的新干线要有啤酒和下酒点心吧?”

  “你实在有够了解耶。”

  “因为我已经当那位外婆的孙子很久了。顺带一提,要是我外公的话,一切都会恰恰相反。”

  “相反是指什么?”

  “就是说,他会从奈良搭普通电车来东京呀。”

  “搭、搭慢车吗?”

  “应该会搭不需要付特急费用的急行吧。不过那并非为了赶时间,只是因为他想要搭各种电车。”

  “弦矢骏作老师是铁道迷吗?”

  “并不是。他应该只是认为旅行就该享受移动的过程吧。”

  “两个人差这么多,居然还能结婚。”

  看着曲矢过度吃惊而由衷感到佩服的模样,让俊一郎差点笑出来。

  “这两人的奇特故事多得数不清,不过现在比较重要的是,外婆在无边馆感觉到了什么吧?”

  “啊,当然。”

  曲矢的表情立刻转为认真。

  “根据爱染老师的说法,那栋建筑物可能被施行了某种咒术。”

  “某种装置或是陷阱之类的吗?”

  “并不是像那类有明确用途的东西,而是为了要唤醒那栋屋子的记忆……这样。”

  “无边馆的记忆……案发当日的?”

  “似乎是这样。”

  曲矢嘴上虽然如此回答,但表情显示了他自己也搞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咒术就像蜘蛛网一般布满整栋无边馆,听说那些触手也有伸向那时踏入馆内的爱染老师和新恒喔。”

  啊……俊一郎差一点就要大叫出来。

  德代肯定是被那个触手抓到了!

  但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其他三人完全没事呢?四个人经过的地方都相同。经历到的诡异现象虽然程度有别,内容却十分相似。应该是没有什么地方只有德代一个人去过,或有什么奇特现象只有她遇到才对。

  那么,为什么只有德代出现死相,其他三人身上什么也没有呢?

  “啊……”

  他这次忍不住真的叫出声了。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管德代和石堂诚两人都曾说过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但问到是否真的有听到谁在叫自己的名字时,印象又十分模糊。只是强烈感到有人在叫自己这点非常相似。

  这个现象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俊一郎完全陷入沉思中。

  “……喂。”

  曲矢突然叫他。俊一郎猛然抬头看向刑警,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充满怀疑。

  “你有隐瞒什么事吧?”

  俊一郎无法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我刚刚就一直觉得你的样子有点奇怪,该不会是有什么关于无边馆案件的情报吧?还是爱染老师有偷偷告诉你什么事情?到底是怎样?”

  曲矢咄咄逼人地追问。在这方面,他不愧是现役刑警。

  “外婆什么也没跟我说。我根本连她去过无边馆都不晓得呀。”

  “外婆和孙子之间,有人这样保密的吗──我是很想这样说啦,不过你们家并非普通人家。”

  “你不要讲得我们很异常一样。”

  俊一郎立刻抗议,但是曲矢完全无视,迳自继续推论:

  “这样的话,有可能的就剩下侦探事务所的委托人了吧。”

  “……”

  “哦,看来是说中了呢。”

  俊一郎紧闭着嘴,曲矢猛然朝他探出身子。

  “那么,你就快点招认吧。我可是毫无保留地全都告诉你了。”

  “你只是自己擅自跑来,又一个人自顾自地讲个没完吧?”

  “讲那什么蠢话。这可是新恒他发出的正式──不,在表面上是非正式──委托。要是你那边也知道些什么,照理说就该全盘托出,两边分享情报才对呀。”

  “关于委托人的资讯,我有义务要保守秘密。”

  “你这个人。”

  俊一郎侧眼看着曲矢半是傻眼半是气恼的模样,大脑正高速运转。能够最优先固守委托人利益,也能妥善处理正要接手的新案件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呢?这是他必须当机立断的问题。

  “喂,你这混小子,给我听好──”

  “我明白了。”

  曲矢正要开始威吓他时,俊一郎就开始描述峰岸柚璃亚和管德代来事务所的前因后果。

  “……这不是跟石堂诚很像吗?不,应该说根本一模一样了吧。”

  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插嘴的曲矢,在听完俊一郎的说明后,先是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接着又突然回到平常语气问:

  “你为什么突然又改变心意了?”

  “当然是因为我认为这样做对委托人有好处。就像你也已经察觉到的,两人的遭遇极为相似,我猜死相可能也一样。”

  “果然是这样呀。”

  曲矢的语气透露出遗憾。大概是因为事到如今,这点已经无法确认了吧。

  “那么,死相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对着急着追问的曲矢──

  “我还不清楚呀。”

  俊一郎先摇了摇头,再继续说下去:

  “不过,原本只有管德代一人出现死相,现在加上了石堂诚的案例,而且两人还都和无边馆有关,也已经晓得那栋建筑物上被施咒。”

  “关于那个咒术,爱染老师的说法是,如果能够更早找出它是在挖掘无边馆记忆中的什么,石堂诚肯定就能获救了吧。”

  “想要挖掘的是派对与会人士的某种记忆……吗?”

  “应该吧。因为那个记忆,管德代这个还在念书的学生也被挑中了。”

  “有这么多线索,应该不难找到解决的办法。”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既然说到解决办法,眼前不是就有一个简单迅速的方法吗?”

  曲矢讲这句话的语气,立刻让俊一郎心中浮现讨人厌的预感,然而,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什么方法?”

  “就是用死视看过所有参加那场无边馆派对的人呀。”

  “……我来看吗?”

  “不然还有谁?”

  “新恒警部的委托,就是指这个呀?”

  “嗯。他认为这样下去,肯定还会出现第二、第三个石堂诚。”

  “相关人士总共有多少人?”

  对着追问细节的俊一郎,曲矢咧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回:

  “加上受邀宾客以外的人,全部大概有一百二十人。”

  “这……”

  “相关人士中还包含张罗派对餐饮的外烩人员。因为随机杀人的可能性相当高,所以只将范围锁定在受邀宾客有风险吧。不过也没有必要将所有相关人士都涵盖进来,只要把当天派对开始待在无边馆里的人都当作对象──”

  “等、等一下。”

  俊一郎顿时慌了手脚。曲矢则一脸愉悦地瞧着他。

  “你是在说要我用死视去看那一百二十个人吗?”

  “不用担心,我们会付委托费的。”

  “那还用说。不、不是这个问题。不可能吧。如果把一百二十个人集中在一个地方也就算了,在他们分散在东京都内各处的状态下,而且里面也有其他县来的人吧?要我一个人用死视看一百二十个人,你觉得要花多少时间?”

  俊一郎的语调里蕴含着怒气,与他相反,曲矢则是一脸悠哉地笑着说:

  “那个就不用操心了。这个周末会举行无边馆案件被害者的联合慰灵祭。表面上的主办人是电影导演佐官甲子郎,不过实际上是由警视厅黑搜课全权处理。已经发电子邮件寄送相关资讯给所有当初参加派对的人了,而且几个重点人物,也都让佐官亲自联系,请对方务必出席。还有警方这边也正分别连络每个人,以案子有新进展想要个别询问一些事情为由,请他们一定要出席联合慰灵祭,并在会后预留一段时间谈话。这样一来,出席率应该可以大幅提升。”

  “已经做到这种地步……”

  石诚堂是在星期二过世的,短短几天内就完成了从张罗联合慰灵祭会场到连络每位相关人士的各项工作,可以想见黑搜课的行动效率有多惊人。

  “以政府公务员来说工作效率超高吧?要是拖拖拉拉,就又会出现新的死者啦。”

  “虽然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咦!那、那么说来,不是早在今天我们谈话之前,我会在那场联合慰灵祭用死视观察出席者这件事就已经是既定事实了吗?”

  “嗯,是呀。”

  相对于目瞪口呆的俊一郎,曲矢只是淡淡地回应。

  “要、要是我拒绝的话,你们要怎么办?”

  “但是,你不会拒绝。不是吗?”

  “……”

  曲矢直视着他说出的这句反问,俊一郎确实无法否认。就如同新恒所推测的,这样下去,大概真的会出现第二、第三个石堂诚吧。非常遗憾地,不得不承认那样的可能性非常高。

  或许能阻止这件事发生的,只有弦矢俊一郎一个人。

  “好,那就这样定案了。联合慰灵祭是从明天下午开始,我会来接你──”

  “……等等。”

  虽然俊一郎只是小声地嘟哝,不过曲矢立刻打住。想必是他已经从俊一郎的神情中,察觉到不寻常之处。但他回话时也只是故作轻松地说:

  “怎样啦。你该不会想趁火打劫,要开价一个人头多少钱这样吧?”

  “我又不是外婆。”

  “爱染老师果然会来这招呀。”

  “大概。而且可能还会说每超过十个人,一个人的单价就要变高。凭着用死视看的人数越多,对自己的精神和肉体就会消耗越大的这个理由。”

  “我想的确是会累啦……话说回来,果然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恐怖老婆婆呢。你也是满辛苦的。”

  不过俊一郎没有理会曲矢的风凉话,他直直地盯着刑警的脸看。

  “所以到底是怎样啦。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就清楚──”

  “你应该明白。这会和六蛊连续杀人案件那时有相同的问题。”

  “……啊啊。”

  曲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万一你看到跟无边馆案件无关的死相,该怎么处理那个人呢──没错吧?既然已经看到死相了,就没办法装作没看见。但如果要把原本的主要案件摆在一旁,去处理那个人身上的死相,这不是又本末倒置了吗?而且更基本的问题是该怎么跟当事者说明呢?另外,要是出现其他死相的人不只一个,又该怎么办呢?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根本负荷不来吧?但是又不能因此就放着不管。如果不能找到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你就不愿意用死视去看大量的人。就是这些吧。”

  “你不是很清楚吗?”

  “当然。我虽然和你认识不久,但是过程还满精彩丰富的。”

  “这样的话──”

  “你该长大了。”

  “你在说什么……?”

  俊一郎露出疑惑的神情,曲矢难得表情认真地说:

  “你可以自由开启或关闭观看死相的能力吧?是因为在爱染老师身边的长年修行,所以才学会如何控制没错吧?”

  “的确我是可以自由切换……”

  “平常你都是处于关闭的状态,特别外出时更是绝对严格执行。因为要是在擦身而过的路人身上看见死相,就得面对接下来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明明你清楚那个事实,却刻意装作不知道,是因为这和你身为死相学侦探的意义相关。也就是说,你会感觉到道义上的责任。”

  接着,曲矢眼神锐利地紧紧盯着俊一郎。

  “只是呀,当你认为并非委托人的那些人根本没办法处理──的这个时间点,结果就已经注定相同了。假设有一个叫作A的人从马路另一头走过来,当然你完全不认识A,这是第一次碰面。然后,刚好这时你的死视能力是启动的,于是不小心看到A的死相了,但是你不能告诉他这件事。另一方面,如果你的死视能力一直处于休眠状态,那因为反正你没看到A的死相,当然也不会去做任何事情。换句话说,无论哪种情况结果都相──”

  “不一样!”

  俊一郎激动地否定。

  “不管是否将看到的死相告知当事者本人,这个事实本身都会一直存留下来不是吗?或许能当作不过是在路上擦肩而过的人就忘怀,但要是一个搞不好,也可能会就这样一辈子记住自己曾在某个人身上看过这种死相──”

  “那是从你的立场来看吧。对A本人来说,不管哪种情况都一样呀。”

  “不、不能这样说……”

  “无论有没有被死视看过,总之A都难逃一死。他快要死了这一点,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所以你是在叫我要告诉A死相的事吗?但是只要告诉他,我对A就会产生责任──”

  “说那什么天真的话啊!不久之前还躲在家里足不出户的阴沉小鬼,有什么资格谈责任呀!”

  曲矢大吼。

  “那我问你,你能拯救日本国内所有出现死相的人吗?”

  “当然不行呀。”

  “既然这样,你就放弃A呀。有什么不同?”

  “我有没有看到死相这点,就差很多。”

  “不过,你不可能拯救所有人。这种事你从一开始就明白了吧。这不是你开始担任死相学侦探时就应该要有的觉悟吗?”

  “……”

  “虽然看到某个人身上的死相,却没办法告诉他,也没办法救他。我不会说我能了解你的无力和痛苦。可是呀,也不是真的完全不能体会,那肯定很不好受吧。不过,你要去思考那个难受的意义,那不就是你身为死相学侦探的极限吗?”

  “我的,极限……”

  俊一郎一脸惊愕,曲矢继续目光严肃地说: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没有极限吧?谁都有极限,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那种把这当作借口偷懒的糟糕家伙不在讨论范围内,但是不承认自己的极限一个劲儿往前冲的家伙也是很麻烦呀。自从开了这家侦探事务所之后,你身为死相学侦探,从来不曾草草了事,一直拼命努力不是吗?就算你看得见死相,也不用把所有人的死亡都当成自己的责任呀。有多少人拜你的能力之赐而捡回一条命。你该想的是这点。”

  “不,可是……”

  “也是啦。委托人里面也有人最后过世了吧,那也是你的极限。所以,不要想一个人去承担更多的辛苦了。”

  曲矢这个人,平时就算来事务所露脸,也只会讲些揶揄俊一郎的话,不然就是单方面将警方的工作丢给俊一郎。正因为这是他难得认真的发言,所以在俊一郎身上发挥了莫大效果。

  “总之就是这样,那明天就拜托你了。”

  不过,趁势追击,一口气跳到结论这点,果然也很像曲矢会做的事。虽然还没办法完全接受,但仔细考量现况后,也只能先接受新恒警部的委托了。俊一郎下定决心。

  “……我明白了。”

  “呼,太好了。这样一来,说服你去参加联合慰灵祭的任务,总算顺利解决了。”

  曲矢刻意伸懒腰的动作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他同时若无其事地环顾事务所内部。其实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他刚踏进事务所时,第二次是在等咖啡送来的时候,他都出现同样的行为。

  “你在找什么吗?”

  俊一郎装傻询问,不过他早就看穿原因了。怎么没看到小俊咧?曲矢肯定是在意这件事。

  这个嘴巴坏又不讨喜的刑警,虽然死命隐藏,但其实超级喜欢猫咪,可是他又怕猫。之前有次俊一郎发现他拥有如此矛盾的性格。自那时起,俊一郎总想用小俊的事借机调侃他,而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或许现在终于降临了。

  “没、没有,就是──那个。”

  曲矢立刻显得很不自在。

  “那个?那个是指什么?”

  “就是……那、那、那个呀。”

  “你不讲清楚,我怎么会晓得是哪个呀。”

  俊一郎继续装傻,曲矢下定决心似地说:

  “今天不、不在吗?”

  “谁呀?”

  “就是……小、小、小小小小小……”

  俊一郎差点就要笑出来。曲矢应该是想说“小俊”吧?

  “小小小?”

  他坏心眼地反问。

  “没有,就是,小、小、小小小小小小……”

  俊一郎已经憋笑憋到肚子都发疼了。而旁边的曲矢则是一脸认真地想要讲出小俊的名字。

  “小、小、小、小小小小……”

  看他实在是有点可怜……

  “啊啊,是小俊吗?”

  虽然俊一郎讲出了猫咪名字,但那瞬间曲矢突然生气地说:

  “才不是小、小、小俊咧,它叫作,小俊喵!”

  一瞬间,俊一郎傻在当场。不过他看见曲矢的脸蓦地胀红,就立刻低下头。当然是为了掩饰脸上的开怀笑意。

  肚、肚子好痛……

  虽然他很想要放声大笑,但这样曲矢肯定会气疯。这家伙原本就相当难搞,而且今天已经聊了很久了,差不多该让他回去了。

  俊一郎艰难地压抑笑意,摆出认真的表情说:

  “这样说起来,你来之前它还在呀。不过现在没有出现,应该是去散步了吧。”

  “这、这样呀。”

  “那要我去附近找找,把它带回来吗?”

  “不、不、不、不用了。”

  曲矢极为激动地同时摇头和挥动双手。那个模样实在太滑稽,俊一郎差点又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它要是在散步,就不应该去打扰它。我希望小、小……它、它可以好好地尽情散步。”

  “……那就算了。”

  曲矢过于一板一眼的回答,让人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小俊被难搞的家伙喜欢上了呀,俊一郎不禁感到同情。

  确认好明天的时间后,曲矢离去时一副舍不得走的模样。不过要是小俊真的出现,他肯定又会变得不知所措。明明想要摸它,却又办不到,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闷闷不乐吧。

  真是个麻烦的男人。

  俊一郎望着紧闭的房门露出苦笑时,喵……随着一声像是很困扰的叫声,小俊从电脑后面现身。

  “你果然在家呀。”

  小俊再度喵地叫了一声,并微微侧着它毛茸茸的小头。

  “你也真是辛苦。要是跑出来,曲矢应该会很高兴,但同时又会感到害怕,他就是这么矛盾的男人呀。不过偶尔还是要出来让他看一下喔,不然那位刑警会很失望的。”

  小俊发出表示了解的叫声后,就纵身一跃跳下桌子跑到沙发前,再轻巧地跳到俊一郎的大腿上。接着,它双眼圆睁,定定地注视着俊一郎的脸。

  “怎样?饼干不行喔,那是要给外婆──”

  讲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

  “是新恒警部委托的那个工作吗?”

  喵地叫了一声,小俊点点头。俊一郎见状心情蓦地变得沉重。

  “……不过,接受那个工作,应该是正确的吧。”

  喵──小俊立刻坚定有力地表示同意。看到小俊毫无迟疑的反应,俊一郎内心的重担突然稍微减轻了些。

  明天在联合慰灵祭要是用死视看到了和这次案件无关的死相,肯定会很烦恼吧。不过也不能为了逃避这种情况,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可能将成为连续杀人案被害者的人送命,这样做就本末倒置了。这一点我很清楚。非常清楚,只是──

  死相学侦探的极限……

  好不容易才克服了不擅与他人沟通的性格,侦探事务所的经营也总算上轨道的此刻,眼前又突然出现了一堵高墙挡住去路。俊一郎实在无法不感到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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