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五骨之刃 十五 可能的被害者

  旭书房编辑茶木笙子一看到走进房内的弦矢俊一郎,顿时露出不安的表情。不过他丝毫不在意,这种反应,他已经在来侦探事务所的委托人身上看多了。

  比想像中还年轻……

  几乎所有委托人都会先因为他的年龄而吓一跳。就因为拥有看见死相的能力,每个人似乎都会下意识地在脑中描绘出一位高龄长者的模样。来到事务所的客人多半都带有推荐信,因此事先应该都曾经从推荐人那了解俊一郎的外貌才对,但几乎每个人都显露出担忧的神情。听别人描述而在心中建立的印象,和自己亲眼确认,果然还是有所差异吧。

  非常遗憾地,眼前这位委托人的不安情绪,在与俊一郎开口交谈之后更加膨胀,这当然是因为他不善言词。尽管和过去相比,他的各方面沟通能力都有长足进步,但也并非像是业绩出色的王牌业务那样,学会了高段的谈话技巧。从这层意义来看,他的谈话能力仍比不上一般人的水准。

  不过,俊一郎并不着急。死相是什么?出现死相的人会怎么样呢?能够避开已然遭到预告的死亡吗?为此需要什么呢?过去曾有过怎么样的案例呢?在逐一解释这些问题的过程中,委托人多半都会渐渐开始信任他。虽然其中也有人直到最后仍是半信半疑,但至少都愿意协助他,毕竟这可攸关自己的性命。

  可是,这次并没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一个人一个人仔细问话。俊一郎对于自己睡掉三天这件事感到十分懊恼,不过后悔也于事无补。反而因为一开始警方就介入其中,所以原本听起来十分可疑的“死相学侦探”,可能的被害者们似乎都能接受,现在自己应该对这件事心怀感激。

  瞥见茶木笙子的表情那瞬间,俊一郎的脑中瞬间转过这些念头。

  “我会死吗?”

  问题来得太过突然,俊一郎说不出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你看得见我身上出现的死相对吧?”

  “对。”

  这次他立刻就回答了。笙子听到后像是突然全身没了力气,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在椅子上。

  为了以防万一,俊一郎用死视观察她,发现与在联合慰灵祭上看到的同样死相,仍旧清楚地遍布她全身。本次面谈的目的,其实也包含了再度确认死相这件事。若是其中有人的死相消失了,搞不好就能成为新的线索。过去也曾经发生过有委托人身上死相突然消失,借着思索其中含意而顺利破案的案例。

  “难道我的命运是在那场派对上遭到杀害吗?”

  笙子依旧靠在椅子上,像是喃喃自语般地说。

  “原本我应该要被恐怖杀人魔杀掉的,却因为某种偶然逃过一劫,但因为那是早已注定的命运,现在才会又成为目标。不是吗?”

  俊一郎摇摇头。

  “……这样呀。我以前有看过这种内容的DVD,所以才会想说搞不好……”

  是《绝命终结站》系列吧。俊一郎差点要开口这样说,但一想到这对找出伍骨之刃的“伍”并没有任何帮助,就又将话吞了回去。

  “关于其他人呢?”

  俊一郎问出这个问题后,立刻就在心里暗自反省自己怎么问得没头没尾,不过笙子似乎听懂了。

  “警察有跟我说,和我出现相同死相的其他人的事。虽然我只知道佐官导演,不过直到参加那场派对以前,我从来就不曾和他接触过。不,就算在那场派对上,也只是打过照面,没有说上话。然而……”

  笙子停顿片刻。

  “一开始我想过,也许贯穿我们所有人的关键字是『恐怖』,但恐怖杀人魔第一个下手的被害者是出口先生,那位运输公司的员工。我有听说他当天只是刚好来无边馆协助设置展示品。还有那位在读大学的管小姐,她不过是跟几个朋友跑去已经变成无人空屋的无边馆探险罢了,和那场派对根本毫无关系吧。但是,居然也出现了和我一样的死相……”

  此刻,笙子从椅子上探出身子。

  “还没有对策可以调查为什么我们身上会出现死相吗?”

  她紧紧地注视着俊一郎,干脆俐落地直接切入重点。

  “只能找出……所有人的共通点。”

  “那是要到什么程度的共通点呢?像是血型、星座或兴趣之类的,可能性不是非常多吗?”

  “这种锁定方式……”

  “还办不到吗?那究竟该怎么找呀?”

  笙子的脸孔立刻因为绝望而扭曲,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地呆坐在椅子上。不过接着她还是再度开口,以从警方那听说的其他四人的资讯为基准,绞尽脑汁想找出他们和自己的连接点。

  与笙子讨论的过程中,换俊一郎逐渐感到绝望。这才第一个人呀……他在内心帮自己打气,可是越是感受到笙子拼上老命的决心,他越体认到自己身为死相学侦探却完全使不上力有多么窝囊。

  结果,分配给茶木笙子的时间全数耗尽,从门后探出脸来的曲矢将俊一郎带离了那间房间。

  “请你救我们,拜托你。”

  离开房间前,她的最后一句话,深深地刺进俊一郎的心。

  一踏进第二位可能被害者铃木健儿所待的房间,他果然也表现出和茶木笙子相同的反应。不同之处在于,健儿立刻就率直地说:

  “你也太年轻了吧,你几岁?”

  “……二十岁。”

  “哦,你是从小就看得见死相吗?”

  “对。”

  “那应该吃过不少苦吧。”

  “嗯。”

  “所以你话才这么少呀。不过,看见死相的侦探这种工作,如果不逼问对方一大堆问题,不就找不到解决的方法吗?还是就像看得见死相那样,也能立刻知道解决死相的方法呢?”

  “不,我能看到的只有死相。”

  “果然是这样呀。”

  谈话热度急遽下降时,健儿的表情变得十分沮丧。

  “要是已经找到解决方案的话,警方就不会叫我们来了吧。”

  “……非常遗憾。”

  “你一定觉得我很爱讲话齁。”

  “没有。”

  “我们『东特』的工作,就是将电影导演脑中描绘的景象化作现实。”

  “东特?”

  “东特是关东特殊造型的简称,同类型公司的关西特殊造型简称则是『西特』,两间公司合起来就叫作『关特』,听说总有一天会合并成一间公司,不过这种事现在都无所谓啦。”

  “嗯。”

  “不管是东特还是西特,实际执行的工作其实没有多大分别,就是将导演想要的画面具象化。虽然会请对方提供分镜或草图,不过光靠几张纸是做不出什么东西的。需要和导演详谈,确认他内心的画面到底长什么样?想要用在什么地方?有很多想法是没办法光靠图传达的,我们要想办法自己去挖掘出来。讲到造型美术这种工作,可能很多人都会以为就是脾气又臭又硬,沉默寡言的师傅在做的。不过这可不是传统工艺的世界,这种性格是成不了事的。”

  “那个……《斩首运动社》中斩首的那一幕非常逼真。”

  “喔喔,你有看过呀!”

  健儿露出满脸笑容,开始说起特殊技术业界的甘苦谈。

  虽然暗自担心对话内容脱离主题越来越远,但俊一郎还是兴味盎然地聆听,这可是他最喜欢的恐怖电影的幕后秘话。

  “可是呀,实际上在现场工作的人,都是些年轻小伙子。我在这个业界也还算资浅,但是在我们公司里已经担任管理职位了,是现场的负责人喔。不只要顾作品的完成度,连预算到进度管理我都得看着。不过这个工作最有趣的地方,当然还是能实际参与现场作业呀。”

  健儿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

  “我有加入我们地区的业余棒球队,实在是搞不懂那些一心想当教练的家伙脑袋到底在想什么耶。如果当队长至少还可以上场比赛,所以也不错。不过教练这个位子到底哪里有趣呀,我真的是完全无法理解。”

  此刻,他像是终于突然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这种时候我是讲到哪里去了。不过,要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早知道我就不要当什么管理职,做更多现场工作就好了──我现在突然觉得很后悔。”

  从他的语气听来,俊一郎察觉到,原本健儿对死相都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他似乎突然相信了。

  这时俊一郎终于才用死视观察健儿。他并非忘了此事,只是刚刚一直找不到好时机。结果如同预料,和茶木笙子相同。

  “那么,你觉得我有救吗?”

  无从得知自己刚刚才被死视看过的健儿,神态认真地询问。

  “……我现在还没办法说什么。”

  俊一郎原以为他会发火,但他只是苦笑着说:

  “诚实讲也好。我开始有种感觉,如果是你,应该可以救我们的命。”

  接下来两人运用所剩不多的时间,进行和茶木笙子那时相同的讨论。不过完全没有收获。

  第三个人是管德代,峰岸柚璃亚也陪同在旁。听说她是特别向公司请假来的,确实是个为朋友着想的人。

  俊一郎再度确认过德代的死相后,三人没有多讲一句废话,全心投入讨论,彻底将其他四人的资料和德代交互比对。不过,还是没有得到显着的进展。好像反而让思绪变得更加混乱,俊一郎一颗心直往下沉。

  “不管想几次,我都觉得代子和出口秋生先生,实在是跟这场派对无关。”

  柚璃亚直接地说。

  “说起来,这两个人应该都是局外人吧?”

  “可是……”

  德代低声反驳。两人身上也出现了和其他人相同的死相,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俊一郎内心有些犹豫,不过外婆在电话中讲过的推测──搞不好管德代只是碰巧触动了无边馆的咒术装置这点──他倒是刻意不提及。他认为这样只是白白给她一线希望,但对于解决眼前问题并没有任何实质帮助。

  俊一郎必须离开房间时,柚璃亚还想拉住他继续讨论,不过在曲矢用公式化口吻告知“时间到了”之后,他就朝第四个人佐官甲子郎的房间走去。

  “你就是死相学侦探呀?”

  甲子郎的反应,和至今的任何一个人都明显不同。从他身上感觉不出对死相的怀疑或恐怖感受,或是对俊一郎这个人的任何情绪反应,似乎反而是对死相学侦探的活动抱持着异常高昂的兴趣。

  因此两人的对话,也都是甲子郎在向俊一郎提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见死相的?是怎么看呢?死相能分为特定几个种类吗?死相和死因的因果关系──甲子郎的问题如连珠炮般,一个接一个不停朝俊一郎袭来。

  俊一郎一进到房间就立刻使用死视,在确认过甲子郎身上的死相并没有消失后,就言词简短地持续回答对方的问题。他会采取这种反应,实在是因为他没办法对佐官甲子郎这个男人有什么好感。

  明明非常喜欢他执导的作品,但对导演本人的感想却完全相反,这个情况让俊一郎感到有些困惑。

  虽然夫妻两人已经准备要分道扬镳,但自己老婆被那样凄惨地杀害,他却完全看不出有因此挂念伤痛的模样。万寿会医院小儿科大楼的护理长也曾告诉俊一郎,甲子郎一次都不曾去医院探望自己女儿。无论是作为一个丈夫,或是作为一个父亲,这都太绝情了吧。而且本人还显得毫不在意,他身上如实地散发出这种气息。

  你可以拯救日本国内所有出现死相的人吗?

  曲矢的话在心中鲜明浮现。更何况甲子郎并非一般路人甲,虽然他不是委托人,但毫无疑问就是涉案人士。不能因为个人对他的好恶,就把他丢着不管。

  虽然迟了好几拍,俊一郎还是开口催促甲子郎协助讨论伍骨之刃的“伍”的含意。结果,这下他开始接连不断地提出有关咒术的问题。

  这个人是不怕死吗……?

  甲子郎实在太过于异常的言行举止,让俊一郎陷入莫名恐慌,刚巧这时,曲矢探出头来宣告谈话时间终止。俊一郎忍不住松了一大口气,但紧接着下一秒──

  “我想要采访你,该怎么跟你连络才好?”

  佐官甲子郎抛来这个问句,让俊一郎打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他没回答就逃离房间,直接走进第五个人,出口秋生在等待的那间房里。

  出口和联合慰灵祭时相同,神情依旧显得憔悴。他的身体应该复原了,但看似尚未从精神上的受创恢复。体格健壮却脸色发青,看起来有种奇妙的不协调感,看了就让人感到心酸。死相也仍旧牢牢地附在他身上。

  他问了俊一郎以下两个问题。

  “关于恐怖杀人魔,有找到什么新线索吗?”

  “为什么我身上会出现死相呢?”

  差点惨死剑下,他会想知道凶手的消息这也是情有可原。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又被告知自己再度遭受死亡威胁,为什么会是自己……他心中的埋怨和委屈也能够理解。

  不过,不管哪个问题俊一郎都无法回答他。或许是明白了这点,出口突然闭口不再说话。那个模样,看起来简直像是超脱一切似的。

  接受所有的一切,离开人世……

  是因为濒死经验让他领悟了什么吗?

  面对一言不发的出口秋生,俊一郎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不管时间还有剩,他走出了那间房间。

  “你还好吧?”

  曲矢立刻走近关心。

  “你看起来很累喔。”

  但俊一郎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和曲矢快步走向新恒等着的那间会议室。因为那个瞬间,他心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某个关于伍骨之刃的“伍”的可能性。

  他一见到新恒,就立刻告诉他自己有个新推测,警部难得用兴奋的语气问:

  “究竟是什么?”

  “我想到的是──如果第一轮无边馆案件,是向佐官甲子郎的《西山吾一惨杀剧场》致敬,那么第二轮无边馆案件,搞不好也是选了佐官导演的其他作品当作参考。”

  “原来如此,是哪一部?”

  “超脱常理的恐怖片《斩首运动社》。”

  “为什么是那一部?”

  新恒似乎已经看过该部片了。

  “那部片的剧情,是将高中里各个运动社团队长斩首的故事。管德代读高中时是网球部的队长,出口秋生现在在运输公司内的棒球队当队长。”

  听到这里,新恒立刻接下去说:

  “茶木笙子小姐在公寓大厦中组成的排球队担任教练,而且她国中和高中时都是队长。石堂诚先生在学生时代,和佐官甲子郎先生一起创立了五人制足球同好会,两人有可能是轮流当队长。大林修三先生曾经出场全国大赛游泳项目,就算那时担任队长也不奇怪。”

  “就只剩下铃木健儿了吗?”

  “他──”

  听到曲矢的喃喃自语后,俊一郎将方才健儿针对业余棒球队的教练和队长所发表的看法说出来。

  “也就是说,铃木健儿过去也很可能当过业余棒球队的队长啰。”

  “连结第二轮案件可能被害者的字眼是『队长』吗?”

  新恒陷入思考,俊一郎立刻回答。

  “所以才会有很多人觉得……好像有人在叫自己。”

  “这样不就一切都说得通了吗?”

  “但是──”

  “不过──”

  与立刻接受这个想法的曲矢不同,俊一郎和新恒几乎是同时打算开口否定这个看法。

  “到底是怎样啦。”

  曲矢面露不悦,加上新恒比手势示意,俊一郎不得已只好开口说明。

  “黑术师会光为了这种事情就特地在无边馆施咒吗?”

  “你在说什么呀。黑术师不是为了引发随机连续杀人,就将五骨之刃交给凶手了吗?”

  “嗯,不过,那个只是把东西给他而已。但是要在像无边馆这么大的建筑物中,遍地布下规模庞大的咒术装置,两者花的精力可说是天差地远。为了实现恐怖杀人魔的愿望──而且还是向《斩首运动社》致敬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实在难以想像黑术师会愿意做到这种地步吧?”

  “……”

  曲矢陷入沉默,新恒开口说:

  “我也认为运动社团的队长这个共通点,是一个很好的着眼点。只是,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关键字呢?完全看不出凶手的动机。既然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总该有个特殊动机才对。”

  “这个社会会称他为恐怖杀人魔的凶手,不就是因为这里都有点问题吗?”

  对着一手指着自己头部的曲矢,俊一郎开口回应:

  “你讲的这点当然是事实,我想黑术师的疯狂程度更是远远在恐怖杀人魔之上。但黑术师和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妄想而执行随机连续杀人的恐怖杀人魔相比,应该更是狡猾了数百倍,他绝对不会做没有意义的施咒这种事。”

  “而且……”

  新恒继续补充。

  “如果可能的被害者间的共通点真的是队长这个关键字,我想黑搜课的搜查员应该早就发现了。”

  “……这是当然的。”

  曲矢顿了几秒后,随即表示赞同。又立刻转头朝俊一郎发难:

  “你不要小看警察喔。”

  “不管怎样,先确认看看吧。”

  新恒下结论后,就招唤部下前来,命他们去确认铃木健儿和佐官甲子郎的球队经历,还有调查大林修三当年在游泳队的履历。

  不消多久,结果就出炉了。三个人都不曾担任过队长。

  “这条路也不行吗?”

  新恒难得说丧气话。俊一郎开口表示:

  “我想要再去一次万寿会医院。”

  “为了去见佐官美羽吗?不过,她能说话了吗?”

  “上次她就说了『那个门』。”

  “就算这样,还不就只讲了三个字。”

  曲矢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弦矢你直觉感到那三个字会是重要线索吗?”

  新恒开口确认,不过此刻,俊一郎只能含混地点点头,因为他并非那么有把握。

  “真是靠不住耶。”

  曲矢立刻吐嘈他,但新恒的反应截然不同。

  “比起那几位可能被害者的几千几百句话,佐官美羽的一句话,更有可能替这起案件打开新的局面──弦矢肯定是从经验中察觉到这点吧。这种直觉也非常重要。”

  “经验?”

  曲矢小小声地讽刺。不过新恒似乎不以为意,立刻打算联系医院。俊一郎虽然有些迟疑,但为了让事情顺利进行,还是将山口由贵的事告诉警部。

  “那个时候的那个女人吗?”

  曲矢大声地问。站在旁边的新恒随即拨电话给山口由贵,再等她回电告知今天的会面时间,毫无阻碍地就定下了和佐官美羽的第二次会面。

  吃过迟来的午餐后,俊一郎先回去侦探事务所一趟。

  “虽然时间还早,是没关系啦,但你回去干嘛?”

  曲矢怀疑地追问理由,不过他只回答“有点事”带过。我是因为有事情要拜托小俊──这种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一打开事务所的门,在沙发上睡觉的小俊喵地叫了一声抬起头,就像在对他说“你回来了”似的。

  “我马上又要出去。”

  俊一郎一边这样回,一边朝厨房走去,将藏在冰箱深处的竹叶鱼板拿出来,切成容易入口的大小拿给小俊。

  喵呜、喵呜、喵呜。

  小俊开开心心地大快朵颐,俊一郎在旁轻轻地对它说:

  “拜托你啰。”

  不过,小俊心满意足地吃完最喜欢的竹叶鱼板后,就光顾着用舌头舔嘴巴,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看到它这副模样,俊一郎不禁担忧起来。

  那只虎斑猫,是你没错吧?

  他不禁想出声确认,这瞬间视线正巧和抬起头的小俊对上。

  喵?

  在那双圆滚滚双眼的注视下,俊一郎觉得现在总之只能相信一切会顺利了。就算那只猫不是小俊,肯定也会现身的。

  “那我先出门啰。”

  小俊目送他的眼光中似乎藏着什么深意。而俊一郎离开侦探事务所后,就坐进曲矢等着的便衣警车中,两人直接前往佐官美羽住院的那间医院。

  抵达万寿会医院的小儿科大楼时,之前那位护理长和山口由贵出来迎接,让两人着实吃了一惊。那位护理长对待曲矢仍旧十分冷淡,不过似乎相当欢迎俊一郎,温和亲切地冲着他笑。

  “之前你来过之后,美羽就慢慢开始会讲一点话了喔。”

  “这样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护理长会对他这么友善,而且这对两人来说也是好消息。

  不过,俊一郎和曲矢互看一眼,双双露出松口气的表情时,护理长很抱歉似地说:

  “但是,还是没办法讲到那个案子。”

  “……我想也是。”

  这瞬间两人的表情顿时凝重。不过,俊一郎有可靠的伙伴,现在只有那个希望支撑着他。

  婉拒护理长与山口由贵带路后,俊一郎独自往佐官美羽的病房走去。他在病房门前停下脚步,先深呼吸后才开门进去。

  “午、午安。”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但他还是紧张到手心都冒汗了。不过,美羽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啊,是小俊喵的大哥哥。”

  她一看到俊一郎就开朗地叫他。虽然自己成了“猫咪小俊”的附属品这点让人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她情况特殊,实在不能太计较。

  但是,就不能至少叫个“侦探大哥哥”吗……?

  俊一郎忍不住在心中发牢骚,这瞬间脚边出现熟悉的气息。

  啊……

  他低声惊呼时,那只虎斑猫就现身了。

  “小俊喵!”

  那瞬间,美羽开心地小声叫唤猫咪的名字。

  猫咪快步走近床边,轻巧地跃到床上,喵喵喵地撒娇,和小女孩玩成一块儿。

  果然是小俊……吧?

  虽然还是无法确定真相,但俊一郎神情柔和地微笑凝视着美羽和猫咪玩耍的模样。

  这次他完全没有打算要主动提起那起案件。他是个侦探,正在调查那个案子,而且现在在寻找线索,这些事情上次都已经跟美羽说明过了。就算不重复讲一次,小女孩应该也还记得很清楚。

  就等这个孩子自己愿意开口吧。

  俊一郎早就拿定主意。话虽如此,他也不能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和上次一样,先等小女孩和猫咪玩个够,他再主动告辞,如果那时女孩愿意开口最好,如果不行的话就放弃。是福是祸就赌这一把。

  美羽大概和猫咪玩了五分钟之后,就开始注意到俊一郎的存在,频频偷瞄这里。这个反应和上次相同。

  “还有时间喔。”

  在这句话后,尽管她还是注意着俊一郎,不过又开始和猫咪玩得不亦乐乎。不管怎样,她到底只有四岁。

  不,她年纪虽然小,但搞不好其实深深了解现在的情况。

  俊一郎有这种感觉。这样说虽然不太好,但俊一郎正是看中这一点,把希望放在她和一般四岁小孩不同的成熟心境。

  又过了五分钟。就算他有特别许可,但也该结束会面时间了。

  “美羽,小俊喵差不多该回去了喔。”

  “为了要帮忙侦探的工作吗?”

  她语调明朗地问。俊一郎大吃一惊。似乎正如护理长所言,美羽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中。

  “没错喔。”

  “小俊喵很哩嗨吗?”

  乍听之下听不懂,不过在脑中思考片刻后,俊一郎不禁笑了。

  “嗯,他作为侦探的助手,非常厉害喔。”

  “好棒,你好棒喔。”

  小女孩轻轻抚摸虎斑猫的头,猫咪露出享受而愉快的表情。

  “那大哥哥就先回去啰。”

  俊一郎边说边转身背对美羽,从这一瞬间到伸手握住门把的短短两、三秒钟,就是关键时刻了。如果小女孩还是什么都没讲,就只能干脆地放弃。不过,俊一郎还是怀抱着希望。

  “……关。”

  如他所料,背后传来美羽的声音。

  “……起。”

  和上次相同的说话方式,简直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深处费力挤出来的感觉。

  “……来。”

  只有三个字就结束这点,也和上次一模一样,而且小女孩说出来的动词,跟上次讲的“那个门”能够组合起来。

  ……关起来。

  也就是说,应该有东西在她眼前从原本打开的状态“关起来”了?

  ……那个门,关起来。

  只是现在仍旧搞不清楚,那扇门是电梯门还是厕所门,两者都有可能。

  到底是其中哪一扇呢?

  在关上的那扇门另一头,美羽究竟看见了什么?

  俊一郎伫立在原地,一时浑然忘记小女孩和小俊的存在,只是深深地、深深地,陷入这个问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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