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最后的案件 十一 第二次杀人?

  新恒警部回头。

  “唯木搜查官,请你守在骏作老师跟弦矢旁边。”

  下了这道指令后,便叫曲矢一同进入房里。

  “勒毙的吗?”

  相对于曲矢冷淡的口吻,新恒则是先检查一遍遗体全身。

  “他过世了。”

  然后断言熊井的死亡。

  “目标居然不是我们吗?”

  在场所有人内心的震惊,由曲矢说出口了。

  “这家伙身上没出现死相,对吧?”

  “……嗯,没有。”

  俊一郎无力地回答。

  “那件事晚点再来想。”

  新恒这句话像是想安慰俊一郎,曲矢则把注意力放在遗体上。

  “你怎么看?”

  “从背后把大块头熊井勒死。”

  “就算从背后出手,但以熊井先生这种体格,能直接把他勒死吗?这点有待商榷。”

  “而且这个怪异的姿势又是怎样?”

  “看起来像在忏悔……”

  “说不定被害者──”

  俊一郎探头观察房内。

  “是某种宗教的信徒,习惯在睡前祈祷。他跪坐在床上,面朝房间角落祈祷时,从背后遭到袭击,来不及还手,才会以这种不自然的姿势断气。”

  “也有道理。”

  新恒先认可俊一郎的推理,才一边检视遗体一边说:

  “不过如果是这样,被害人一定会拼命抵抗,激烈扭动。”

  “没错。”

  曲矢立刻附和。

  “这样一来,根本不可能在他脖子整整齐齐缠上这么多圈绳子。没有绑得七零八落,实在很奇怪。”

  “但按照你们的说法,反而更佐证了他是宗教信徒的假设吧?”

  “原来如此。”

  听了俊一郎的意见,新恒回应。

  “因为全神贯注在祈祷上,尽管凶手从背后接近,甚至轻轻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绳子,熊井先生都没发现。”

  “喂喂,这也太扯──”

  “这绝非不可能的事吧?只要对信仰够虔诚,就有可能发生。”

  “可是,警部──”

  曲矢露出不满的神色。

  “说起来,那个精神状态倒是跟城崎搜查官一心认定自己应付得了黑术师施下的咒术很类似吧。”

  他听到新恒后面的说明,就又一脸不甘愿地闭嘴了。

  “新恒警部,我有件事要报告。”

  唯木的声音响起,她似乎刚才一直在找机会开口。

  “什么事?”

  “我早上巡逻经过这间房门时,有听到里面传来‘砰’的沉重声响。”

  “几点的时候?”

  “五点五十六分。”

  曲矢听了便用兴奋的语气说:

  “难道是凶手勒住熊井的脖子,害他头撞到墙角的瞬间吗?”

  他先生动描绘犯案现场的细节,再向唯木抛去疑问。

  “怎么样?你现在应该晓得是不是那种声音吧?”

  “……我不敢百分之百肯定,但满接近的。”

  “真不爽快。”

  “曲矢主任,不能诱导回答。”

  新恒警告他。

  “而且唯木搜查官听见的,极有可能不是犯案当时发出的声响吧?”

  “为什么?”

  “你仔细观察一下遗体。”

  “我从刚才就一直……”

  曲矢话还没说完,就露出了“糟糕”的神情。

  “尸僵吗?”

  “遗体全身都出现了。”

  “咦……?”

  俊一郎跟唯木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换句话说,熊井先生遇害,是在距今六小时到八小时以前。”

  “警部检查遗体是在快六点五十分时的事,所以──”

  俊一郎往回推算。

  “熊井遭到杀害的时间,会落在昨晚十点五十分到今天凌晨十二点五十分之间。”

  “那我在五点五十六分听见的声音是?”

  唯木提出的疑问,没有人能回答。

  “我目前能想到的是……”

  但俊一郎还是主动打破沉默──

  “可能是凶手发出的声音。”

  “在杀完人好几个小时之后吗?”

  曲矢立刻回应。

  “如果不是被害人,就只会是凶手。”

  “不过凶手留在房里又没事做?”

  “如果是──在把这间房布置成密室呢?”

  “你说什么?”

  曲矢低吼,新恒指着跟床不同侧的小茶几桌面。

  “这间房间确实是呈现密室的状态。”

  桌上摆着一副钥匙。曲矢试了一下,确定这把真的是熊井房间的钥匙。

  “备用钥匙只有一副,在我手上。”

  “一般情况下,这时应该要怀疑新恒警部,但这当然不可能。”

  俊一郎的话,就连平常最爱吐嘈他的曲矢,此时都沉默聆听。

  “凶手离开时,还将原来那把钥匙留在房间里。”

  “你是说,他在犯案好几个小时后才离开吗?”

  曲矢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猜想。

  “如果要玩这种花样,怎么想也是在刚犯案完的时候吧。”

  “可是,他有没办法这么做的理由,因此凶手只好选择在几小时之后回来。反正这段时间内,他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来找熊井。”

  “逻辑上是合理的。”

  新恒出声赞同。

  “那他要怎么把房间弄成密室?”

  但面对曲矢的质问,俊一郎却回答不出来。

  “……没意义吧。”

  这时外公淡淡说了一句。

  “咦?什么没意义?”

  俊一郎惊讶问道。

  “把杀人现场的这个房间布置成密室,没有意义。”

  “你是说这个啊。”

  “更何况特地在犯案过了好几个小时后跑回来弄成密室,有什么意义吗?”

  “……好像,没有。”

  俊一郎宛如坠入五里雾中,新恒和曲矢在彻底调查过熊井的房间后,就走出去,锁上门。

  “既然有一般民众遭到杀害,就必须报警了。”

  得知新恒不打算让警方介入城崎的死亡,俊一郎的心境很复杂。

  “现在手机不能用,该怎么报警?”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这个问题。

  “没问题。”

  新恒语气坚定道:

  “曲矢主任跟唯木搜查官,请你们去后面的观景台发射照明弹。”

  “要用这招通知在岛外监视的船只出事啦。”

  新恒果然有准备出意外时的对策。

  “唯木,你去──”

  “绝对不能单独行动。”

  曲矢擅作主张的指令,遭到新恒制止。

  “可是,警部,不过是发射一枚照明弹──”

  “一定要两个人一起去。”

  新恒的语调并不激动,神情也不带一丝怒气,但连俊一郎都看出来,曲矢心惊了一下。

  “……了解。”

  眼见曲矢不情愿的模样,平常俊一郎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但此刻走廊上飘荡着不容玩笑的气氛。

  “我可以一起去吗?”

  “去观景台?”

  俊一郎点头。

  “当然,三个人去,更让人放心。”

  “那警部你呢?”

  曲矢问。

  “我去找服务人员问话。”

  新恒一回答。

  “不行啦,不能放警部一个人。”

  俊一郎乍听之下还以为曲矢在报复刚才的事,但从他的神情能看出,他是真心在担忧新恒的安危。

  “不,我──”

  “警部,你是指挥官。他没有第一个对你下手才奇怪吧。”

  接着,曲矢在迟疑片刻后,看向唯木。

  “你去辅佐警部。”

  “我知道了。”

  曲矢方才肯定是在犹豫要留下自己还是唯木。

  “那么就请曲矢主任跟弦矢去观景台,我跟唯木搜查官去餐厅。”

  新恒下了新的指令。

  “骏作老师,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叫那个起床,告诉她这件事。”

  外公口中的“那个”,指的就是外婆。顺带一提,外婆在跟俊一郎讲话时,也都是用“那个人”来称呼外公。但两人绝非将对方当成外人,俊一郎反倒认为“那个”和“那个人”听起来十分亲密。

  等待新恒去房间拿照明弹来给曲矢后,俊一郎便从一楼北侧的后门出去。

  天空依旧乌云密布,不过昨夜那场雨,早上似乎就停了。只是灰蒙蒙的乌云仍然笼罩住涛岛的上空,只有这座岛的上空。一出这座岛,云朵就是洁白的,云层缝隙中还斜斜射出早晨的阳光,看起来分明是个大晴天。如果将这个画面绘成一幅画,看到的人肯定会说“不可能有这种事”。然而,此刻他眼前的景象真的就是如此不可思议。

  后门那条路一开始必须先穿过草坪,路况很快变差,简直像左右都让杂草覆盖的山路,蜿蜒曲折地通往小山丘。

  “你刚才为什么选我?”

  俊一郎朝走在前头的曲矢背影发问。

  “唯木经验还不够,跟菜鸟侦探组成一队,是要我担心死吗?”

  “从这一点来说,新恒警部倒是跟谁都没问题吧?”

  “什么意思?”

  “跟资深好手新恒警部一组,对唯木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而对个性恶劣的边缘人曲矢刑警而言,和身为精英的优秀警部一组,也会获得求之不得的宝贵经验。”

  “我看把这颗照明弹射你身上好了。”

  “你不要浪费,照明弹很珍贵。”

  “没关系,反正有两发。”

  “那应该把第二发留给你自己。”

  “为何?”

  “万一有一天唯木先升官,成为你的上司,你可能会对现实彻底绝望,想要射自己一发。”

  “你想像得这么真实干嘛。”

  “喂喂,真有这个可能吗?”

  “毕竟那家伙的确很优秀啊。”

  “那倒是毫无疑问,不过……你呀,也该反驳一下吧。”

  两人像平常一样拌嘴个没完没了,爬上山丘。

  “真的都没看到黑搜课的船耶。”

  俊一郎绕着观景台走了一圈,不光岛屿北侧,连东侧和西侧都看过了,却完全没见着可能是黑搜课的船只。

  “这情况不管怎么想都不对劲。”

  对于俊一郎略微不安的发言,曲矢的口气透着一丝不耐烦。

  “哪里不对?”

  “别说黑搜课的船了,根本连一艘船都没看到,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一艘都没有吗?”

  “嗯。虽然我不晓得这座岛附近到底有没有航线经过,但这里又不是位在太平洋正中央的孤岛。”

  “你的意思是──从这边看过去我们看不到船,他们从船上则是看不到这座岛吗?”

  “或者是……可以看到岛本身,但完全看不见岛上发生的情况。”

  “照你的意思,那就算发射照明弹──”

  “可能……也看不见。”

  “从这里发射吗?”

  曲矢回头看向观景台,神情带着犹豫。

  “还是上去射?”

  “照明弹不就是设计成即使从低处发射,对方也能清楚看见吗?我们都已经在山丘上了,从这里射就可以了吧?”

  “你说的也对。”

  这种时候的曲矢出人意料地好沟通。

  “我要射啰。”

  他说完,便朝北方射出一发照明弹。

  “如果黑搜课的船看见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应该会立刻从岛的北边绕到南边,直接从栈桥上岸。”

  “要去等等看吗?”

  俊一郎的提议获得支持,两人走下山丘。

  走回后门时,他们判断直接穿过前院,会比从屋里走还快。出了别墅后,一口气走到栈桥。

  然而,不管他们左等右等,连船的影子都没看到。

  “该不会是遭到黑术师的毒手了吧?”

  “这也是值得担心,不过从一艘船都没看见的情况来推想,应该还是黑搜课的船看不到照明弹的可能性更高。”

  “继续等只是浪费时间,回去吧。”

  两人走回别墅,新恒在一楼休息厅的问话正好结束。

  “也太快了。”

  曲矢讶异地说,新恒便开口解释。

  “昨晚十点过后,所有人都已经回到房间,一直到早上都没有人离开。从十点五十分到今天的午夜零点五十分之间,没有人听到声响。今天早上的五点五十六分也一样。每个人回答的内容都如出一辙,所以一下就结束了。”

  “串供过……吗?”

  “我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警部这么说,那就错不了。”

  “只是……”

  新恒难得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觉得呢?”

  曲矢询问后,唯木也难得欲言又止一阵。

  “……这样说对警部有点不好意思,但我的感觉是他们全都在说谎。”

  “串供的可能性呢?”

  “我认为有。”

  曲矢的表情满是疑惑,转向俊一郎。

  “以身为警察的能力来说,当然是警部经验老道,可是唯木也绝不逊色,只要多累积经验,假以时日肯定能赶上警部。现在两个人意见相反,这有点棘手。”

  新恒听了苦笑道:

  “你这些话在本人面前说妥当吗?”

  另一方面,唯木的反应则是──

  “谢谢肯定。”

  不晓得是否因为被平时嘴巴坏的曲矢称赞,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关于凶器的那条绳子呢?”

  俊一郎发问后,新恒回答。

  “已经知道是被害人的物品,用来绑行李的。”

  “凶手用被害人的物品下手,倒是考虑得很周全。”

  “所以他才会没把绳子拿走,直接保留原样吧。”

  “真是出大事了呢。”

  这时,外婆跟在外公后面走下来。

  “你睡到现在吗?”

  俊一郎不假思索问道。因为外婆平日习惯早起,根本不可能睡这么晚。

  “自从来到这座岛上,我的状况就不太对。”

  然而,她却说出了俊一郎最害怕听见的回答,他一颗心直往下沉。

  新恒先描述熊井遇害现场的情形,再由曲矢报告发射照明弹后,照理说在岛北侧待命的船只却没有出现在栈桥,最后是俊一郎表明自己怀疑涛岛已形同孤岛的担忧。

  接着,新恒询问外婆。

  “那些服务人员果然被黑术师操纵了吗?”

  “如果新恒警部跟唯木警官,两位相互矛盾的意见都是对的,那就只有这种可能了吧?”

  “外婆,你什么都没感觉到吗?”

  “毕竟我才刚昏倒过。”

  “昨天在餐厅呢?”

  “不小心喝太多了,根本顾不到别的事。”

  “我说你呀……”

  可不可以有一点紧张感──俊一郎正要这么说时,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你昨天晚上卯起来喝酒,是为了自保吗?”

  “你看出来啦。要是我稍微露出一点想要探查的意图,黑术师肯定会出手阻碍,所以我才干脆装出一个酒鬼样。”

  “什么装啊?你真的喝了不少吧。”

  “欺敌之前,要先骗过自己人──你没听过这句话吗?”

  虽然感觉外婆在敷衍自己,但俊一郎阖上双眼问:

  “所以咧?装成喝醉的样子,检查服务人员的情况了吗?”

  “结果也是很奇特。”

  外婆神情认真。

  “除了真由美,其他人身上都有一种跟之前的城崎警官类似的感觉……”

  “没办法搞清楚那是什么吗?”

  外婆点头。

  “城崎警官身上的咒术看似十三之咒,实则不然,只是要扰乱我们。但那些服务人员,就令人搞不懂了,身上肯定有什么玄机,却看不明白。”

  “爱染老师的状况不好,跟你的死视预测错误,应该有什么关联吧?”

  “这样说起来,那趟暗黑神秘巴士之旅时,我的死视能力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听见俊一郎的嘟哝后,外婆回:

  “那个情况不一样。这次应该是,我们疏忽了什么关键。”

  “对了──”

  外公突然朝新恒发问。

  “被害人说不定是宗教信徒这件事,结果如何?”

  “这种事牵扯到个人隐私,似乎没人知道。只有真由美表示──熊井看起来实在不像有虔诚信仰的人。我追问其他人后,大家的意见也几乎都跟她差不多。”

  “这样一来,被害者奇特的姿势,或许就是凶手特地让他摆的了。”

  “这是代表……”

  俊一郎还没讲,外公就先说出口了:

  “毫无意义的行为,又增加了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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