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Game Over 模拟演习

  千也•雾岛在开战前一定会把驾驶舱的电力调整为省电模式,在灰暗的空间中闭上眼睛。他格外喜爱这段时间,可以自己营造出暴风雨前的宁静,并沉浸其中。

  「哼……这次的世界真的是很过瘾,亲手锻炼世界,然后亲手毁灭世界。虽说像是一场闹剧,不过也是很新鲜的体验。」

  他自言自语说著,亢奋之情写在脸上。

  「自己开发的武器和自己的最高杰作黝黑绣球花对决……简直是研发人员至高无上的幸福。」

  他脱下眼镜拿手帕擦拭,同时呵呵窃笑。

  「当然就性能来说黝黑绣球IM(Imitation Mars)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嗯,毕竟我是配合这个世界、遵从这世界的法则去开发对付邪神的袭骑,所以两者的文明程度本来就不在同一个次元……!但是我反而——反而更好奇袭骑对付IM时能有多大的能耐!」

  他越说越慷慨激昂,戴回眼镜后握起拳头。

  「旧武器对付新武器时能有多大能耐,低成本的量产机能与高成本的特规机平分秋色到什么程度——我在与这世界的研发人员对话的同时,也开始理解了他们的这种浪漫!不,不小心就迷上了!不可能不迷的!所以!」

  『警告,前方十一个敌人高速接近中,切换至运转系统的自动模式。』

  在他的自言自语演变成演讲的时候,黝黑绣球花的辅助AI以冰冷的声音报告了侦查结果。他倏地伸长脖子凝视著主镜头的影像。

  「呵呵,呵呵呵呵,研发部门的家伙成功说服他们了。这些人有社交障碍所以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不过他们看到自己制作的袭骑能重见天日肯定是欣喜若狂。」

  他握住操控杆,灰暗驾驶舱的灯光便亮了起来,黝黑绣球花开始苏醒。

  「但是雅俐奥这丫头竟然只派了十人过来吗?我都跳楼大放送了,应该可以有五十套试验量产型同时出击的啊……剩下的人是留在街上防卫或加入救援活动了吗?天真也要有个限度,那是专门用来对付邪神的武器,不让它们在模拟演习中大放异彩怎么行?」

  脸上的眼镜闪闪发光,他拉近了影像中急速靠近的雅俐奥修。

  雅俐奥修装备的是专用袭骑『至尊女武神』,而且是决战邪神版。决战版和人类对战版的差异在于脚部和背部的拋弃式大出力推进器,也就是鹤翼般的一双翅膀,决战版的翅膀更为巨大。除此之外,她的两肩还装备辅助武器「魔式爆裂加农炮」,加农炮的「快速装弹射击枪管」长长延伸到腰间。背部的翅膀中存放了广域武器,这些武器都应用了黝黑绣球花变形翅膀的技术,因为是重武装、超加速,所以完全不适合精细的动作呢☆

  乍看之下她的装备不是动力服而是战舰,雅俐奥修本人就像是穿著铠甲的船头雕像。看到一直线飞向自己的雅俐奥修,他发自内心地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不过……嗯,红色还真是有模有样呢,我并不讨厌冒牌货想成为真英雄的心态——但是……」

  他把操控杆大幅往上拉,让原本前屈的黝黑绣球花挺直背脊,他张开背上无数的变形翅膀,并将瞄具对准雅俐奥修率领的全体部队。

  接著他将双手放在腰间,此时时空产生扭曲,武器也传送了过来。

  那是一管巨大的炮,与他平时装备的磁轨加农炮不同,是所谓的荷电粒子炮。

  「如果只会模仿的话……雅俐奥,如果你是真英雄就超越本人吧!超越最终头目的老大千也•雾岛!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夸张地放声大笑,一边充电,炮口也开始发出亮光。

  他打算从超远距离狙击,虽然粒子炮不会扩散,但是这个炮是由黝黑绣球花的黑洞引擎直接供给能量,对手如果只有十人,他可以一击歼灭。

  雾岛撩起浏海,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再来只需要发射就好。

  「本人就来代替巨人种!你就心怀感激吧!雅俐奥修•焰形……」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喝!』

  「……剑啊啊!?」

  在他呼喊雅俐奥修的瞬间,主镜头突然出现一个铠甲男子的超大特写,雾岛翻了白眼。

  紧接著驾驶舱开始剧烈摇晃,使黝黑绣球花大幅倾斜。因为他的头部直接吃下了炎格尼特的斩击。

  地面吱吱作响的同时,黝黑绣球花也倒在地上。

  「什……什……」

  雾岛的眼镜滑落,他花了几秒才终于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雅俐奥修等人已经咻咻地从黝黑绣球花上方飞过。

  「什么————————!?」

  雾岛的惨叫在驾驶舱内中回响,他嘴巴大开,双手握拳敲打主镜头的萤幕。

  「我、我被无视了……竟然无视本人……?雅啊啊啊俐奥,你这种安排一点都不浪漫啊!」

  『哇哈哈哈哈哈!活该吧四眼田鸡!真的是很遗憾,你的对手是本大爷!』

  辅助AI特地收进了这个聒噪的声音。黝黑绣球花挺起上半身,主镜头照到哈哈大笑的炎格尼特。

  雾岛满腔怒火用力拉动操控杆,黝黑绣球花像人类一样跳了起来,光是这个动作就让地面龟裂,并扬起大量尘土,雾岛用黝黑绣球花的手指指著炎格尼特。

  「我真的只能说你这家伙完全不理解这次的作战主旨……!」

  『你说什么?我很理解啊,但是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吗?力量平衡很重要吧?』

  「这是一场试炼!放水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我才不会放水,我一直都是全力以赴,我永远都站在弱者这一边。』

  雾岛愤怒得脸上阵阵抽搐。

  「啊,说得也是……你就是这种人……弱者先于世界的命运,自己的快乐先于弱者……!」

  『对啊。』

  「对你个头啊啊啊啊啊!」

  他怒吼的同时发射出充完电的荷电粒子炮。

  炎格尼特正面挥下了刀,把粒子炮砍成两半,结果粒子炮分成两路击中校园要塞的结界,让雅俐奥修展开的结界遭到部分破坏。

  炎格尼特本来因为自己把粒子炮砍成两半而得意洋洋,不过他也注意到结界被破坏,喊道「唉呀,糟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蠢蛋!如果你不快快打倒我回去,邪神手下就要血洗校园要塞了!」

  『你的手段太骯脏了!』

  「你才没资格说我,你很清楚我的爱机黝黑绣球花有多强!你可是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分出胜负喔,那所安逸的校园能够撑多久呢?」

  『嘿!反正这样也正合我意!感谢你营造的危机,四眼田鸡!』

  「听到你的道谢我就恶心想吐!快点开始吧,没用的勇者!」

  雾岛丢下粒子炮改用磁轨加农炮,他连续发射加农炮并奔向炎格尼特,炎格尼特则是把刀扛在肩上,打从心底愉快地跳跃攻击黝黑绣球花。

  ☆

  SORA在眼球种外五公里处待命。

  她站在泥泞的地面上闭上双眼。

  她的背后有一座大炮,炮口朝向天空,几条管线连接到SORA身上。

  SORA清点防卫线上配备武器、植物种、有翼种的数量。植物种五百只,有翼种两千只,对空雷射炮台一百座,独立型浮游炮塔三百架。

  追踪目标型超速雷射炮一座,这是在防卫线上用来阻挡邪神去路的。

  「……来了。」

  SORA张开双眼仰望天空。守备天空的浮游炮塔摄影机将影像传送到SORA的视网膜。十一位骑使组队靠近。

  雅俐奥修小队的前方有森林,再加上地势稍微倾斜,所以应该很难发现这里的防卫线。他们的队伍呈现三角形阵型飞翔,带头的不是雅俐奥修而是装备试验量产型的骑使。雅俐奥修位于三角形的后方,这个阵型是用来保护作战核心人物的雅俐奥修。

  「炮塔散开,雷射炮,开始装填。」

  她背后的大炮发出了重低音,炮塔则在空中排成一片墙。

  SORA无法操控生物,所以只能让邪神自由行动,而这次因为没有巨人种,所以由SORA亲自迎击填补这个缺口。

  「雅俐奥,如何应战?以前教过的,你能实践吗?」

  在训练中,如果队伍飞入巨人种攻击范围内的空中,她就要施展重重防御魔法,让伙伴掩护她强行通过,如果彼此掩护合作无间,就能够在牺牲最小的情况下通过。

  但是SORA故意准备了导引雷射炮全力扰乱这个战术。下回出现的邪神,威胁度是有史以来最高,也可能会有新种出现,如果连这点程度的意外都不安排,这场模拟演习就没有意义了。

  「装填率百分之八十,已确认植物种射程内有敌机入侵,塔炮——先发制人攻击。」

  SORA对球状的浮游塔炮下达命令,先行向三角队伍的雅俐奥修等人发动攻击,同时植物种也开始散播种子。

  炮弹直直飞向队伍。

  紧接著三角队伍的骑使同时四散。

  回避——不对。

  「?」

  SORA瞪大眼睛,原本在三角阵型后方的雅俐奥修并没有一同散开,而是留在原处。

  雅俐奥修在原处完整吃下了她的攻击。

  但是SORA看见炮弹击中雅俐奥修的瞬间,她的身体变成粒子,烟消云散。

  「是魔力诱饵?SORA没有感知魔法的功能,那么雅俐奥在——」

  在哪里?

  她话还没说完,有个东西划破空气通过SORA身旁。

  是雅俐奥修。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SORA和飞过的雅俐奥修对上了眼。

  (——她独自低空飞行穿过了森林?点燃拋弃式火箭推进器,以最高速度在树林间穿梭——)

  ——嗡!在雅俐奥修飞过她身边后,产生了巨大的爆炸,植物种都被炸飞了。

  SORA站稳脚步耐住冲击波,眯著眼睛立刻把雷射炮对准雅俐奥修。

  导引雷射可以追上她这样的速度。

  她想直接从雅俐奥修背后击落她,所以让大炮对著她身后,SORA也看向雅俐奥修行进方向。

  但是随后,SORA就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真厉害,雅俐奥,SORA都没有预测到。」

  巨大的火箭推进器滚到她眼前。

  雅俐奥修在飞越SORA后立刻丢掉了决战版的拋弃式火箭推进器。

  丢下推进器不是因为她不需要了,是因为这是她的武器。

  接著她从距离几百公尺的地方转过身来,一边倒飞一边透过光荣利亚斯发射魔弹。

  魔弹直直射中巨大的推进器,让燃料尚存的推进器产生大爆炸,引爆SORA所准备的雷射炮。雷射炮中装填好的能量又引起更大的爆炸,植物种、有翼种和炮塔都被卷入其中,整个防卫线被夷为平地。

  被爆风卷到空中的SORA见到四散后立刻离开防卫线的雅俐奥修同伴。

  接著她不假思索拍手:「漂亮,惨败,加油~雅俐奥~」

  看到雅俐奥修在绝对防卫线上没有牺牲任何一人顺利通过,SORA真心称赞她。

  ☆

  突破防卫线后,她不再低空飞行,往上升并重新开始呼吸。

  「顺利成功了……!太好了,通过了……!」

  她双手握拳,大汗淋漓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雅俐奥修原本的作战计画就是甩掉最终头目。虽然装备量产型试验袭骑的部队跟著她,但是他们毕竟没有受过对付邪神的训练。

  把他们当诱饵也许才是正确的策略,但是这是她最不待见的方法。她已经说要拯救所有人,当然要彻底避免牺牲并肩作战的伙伴。

  既然如此,只要考虑如何避免正面冲突,思考怎么甩开他们就好。

  雾岛就交给炎格尼特,SORA的防卫线就由自己冒险出击,虽然是千钧一发的情况,但是她并非全无胜算。

  丢弃最后一个推进器是她临场的判断,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这样下去我或许能赢……问题是接下来,要对空飞——」

  「对我什么?」

  此时她的全身血液冻结。

  这个冰冷的声音她已经听过好多次,每次都让她嗅到死亡的味道。

  在雅俐奥修哑然失声往上看的瞬间,对方的攻击已经从天而降。

  这是很适合称为空袭轰炸的异能之雨。

  空飞就在遥远的上空,眼球种的正下方。多到足以笼罩整片天空的各种异能全数都落在雅俐奥修身上。

  雅俐奥修只能用肉身承受异能的攻击,来不及施展防御魔法了,她为了提升推进器的出力已经使用过多魔力,如今所剩无几。

  (啊,对喔,我刚刚是超加速飞来的,所以转眼就到这里了……)

  头脑异常冷静。袭骑的翅膀断裂,她开始坠落。

  (我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松懈了呢……)

  她没有办法再闪躲,伤痕累累的身体急速往下坠。

  雅俐奥修最后看了空飞一眼。

  空飞依然在攻击,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的表情如此悲伤?

  ☆

  ——俐奥小姐!——醒——奥小姐!

  有声音。听著让人莫名感到不安。

  多亏了这个声音,让雅俐奥修在没入黑暗之前勉强熬了过来。

  她拋开不想再看见任何东西的念头,睁开沉重的双眼。

  「雅俐奥小姐!太好了,你还活著!」

  向日葵在她眼前哭泣。

  「向日葵……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听不太清楚,这附近一直有类似空袭轰炸的声音。

  雅俐奥修浑身疼痛坐起身来,察觉轰炸声的真正来源。

  空飞的异能轰炸始终没有停歇。

  但是她却还安然无恙。

  「■■■■!■■■■■■■!」

  因为异形以肉搏的方式反弹了空飞所有的异能。

  瞄准雅俐奥修的攻击,都被异形执拗地以拳头、爪子、尾巴全数反弹。她以非比寻常的速度在空中飞舞保护雅俐奥修,口中发出的不知道是话语还是超音波。

  即便语言不通,她也能感觉到异形对空飞大动肝火。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她的愤怒保护了雅俐奥修。

  雅俐奥修见到他们两人战斗的身影,虽然意识模糊,却还是握住掉在身旁的光荣利亚斯准备站起身。

  「雅俐奥小姐,不可以乱动……你的伤已经……」

  向日葵的手搭在踉跄的雅俐奥修肩上。

  「不行……我一定要战……一定要赢……」

  「不能再继续了,我会去说服空飞先生。」

  难得向日葵语气这样坚定,雅俐奥修诧异地看著她。

  「我以前也做过同样的事,虽然不知道会不会顺利,但是我应该有办法阻止他。我不想再让他这样下去……!也不想看到雅俐奥小姐受伤……!」

  「…………」

  「所以!」

  「拜托你不要插手。」

  雅俐奥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向日葵。

  她无视哑然失声的向日葵,以剑代杖站起身。向日葵满心悲伤望著雅俐奥修的背影。

  「为什么要这样蛮干呢……?空飞先生也是,雅俐奥小姐也是……拯救世界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啊……」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现在的空飞应该不会听你的劝。我不赢,他就不会收手,我长久接受他的锻炼,所以我知道。」

  「……」

  「就当是为了我……也为了空飞,拜托你不要阻止我们。」

  她拱著背,气喘吁吁检查自己的身体和光荣利亚斯。袭骑的一片翅膀断裂,修正轨道用的辅助推进器也故障了。

  但是一般的推进器没有问题,这样她还可以升上天空。

  「嘿,嘿嘿……虽然魔力已经空空如也,不过靠著意志总会有办法的。」

  她颤抖的手举起剑架在眼前。

  踏入战场前,要先激励自己的灵魂。

  她眼眸中濒临熄灭的光芒重新开始闪烁,洋溢著生气。

  雅俐奥修在奔赴最后一战前,对向日葵说:「向日葵……我希望你好好地看。」

  「……看什么?」

  「看我……变成英雄的瞬间,仔细看好。」

  雅俐奥修挺直背脊,仰望天空。

  「我和你一样,不知道怎么成为英雄。我被空飞杀了好多次,看到英雄残酷的现实后吓得动弹不得,也有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根本当不成。」

  雅俐奥修凝视著在空中等待的空飞,她的红发在风中摇曳。

  「但是现在的我跟你不一样了喔,我要战斗。我不害怕了,哪怕会死,为了这个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雅俐奥小姐……」

  「我先走一步啰,等你未来要拯救自己的世界时,希望你能想起我……所以我希望你好好看著。」

  「……」

  「希望你想起我之后能继续努力。」

  雅俐奥修没有迷惘,向日葵一眨眼,从她的背影看到了雅丝加堤的影子。

  她双手握住的光荣利亚斯发出淡淡的光辉。无论是代代英雄的遗志,或是为了新一代英雄的诞生、为了新新一代英雄诞生而牺牲的人所留下的遗产,这一切,毫无疑问都由雅俐奥修继承了下来。

  而此时,向日葵也对这一切的碎片——

  「…………我要来了,空飞!」

  雅俐奥修沉沉地弯下腰,并点燃脚部推进器。

  虽然喷射气流撩乱了向日葵的发丝,她却没有片刻撇开眼睛。

  停止迎击的异形来到向日葵身边,手放在她肩上。

  「■■■■。」

  没问题的。

  向日葵觉得异形似乎说了这句话,一行清泪从她脸颊滑落。

  ☆

  「你来啦。」

  空飞逮到了急速上升的雅俐奥修。

  她目不转睛直视前方,眼神凌厉地凝视空飞。

  「不拐不弯正面迎击——好啊,来吧。」

  空飞使出所有异能轰炸她,雅俐奥修施展出防御魔法。

  不出空飞所料,她的战法是『一往直前』。

  但是她并没有自暴自弃,她的必杀技是防御,使出浑身解数施展的防御魔法挡下了空飞的全力攻击。她不需要闪躲,对雅俐奥修来说,防御就是她唯一的攻击手段。

  因此空飞也正面攻击。她如果正面来,他只要正面痛宰她就好。

  不需要再扮演邪神了,只要当最终头目攻击她就好。

  他相信雅俐奥修,相信她可以成为拯救所有人的英雄。

  所以他完全没有放水的打算。

  (让我瞧瞧——)

  他对原生世界的英雄绝望。

  (不对,有种就当给我看——)

  所以才成了最终头目。

  但是这样的结果实非他所愿。

  (我——)

  还有救的话当然是出手去救最好,世界、朋友、心爱的人,如果有个一切都能得救的完美结局最好。

  如果这样的结局真的存在,他就可以哀叹当初自己的目标为什么不是这个完美结局。

  他就能发自内心后悔,这次的拯救活动也会变得更有意义。

  (我想知道「拯救一切」在我的世界有没有可能发生——!)

  这场战是为了他自己,不是为了世界,也不是为了雅俐奥修。

  他也不必再啰哩叭嗦解释「为了别人就是为了自己」,他已经揶揄自己揶揄到烦了。

  这是为了自己、为了找出答案的一战——!

  「雅俐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奥奥修!」

  他咆哮的同时双手蓄积并释放『梅塔特隆』的能量。

  『失落的数字』虽然有最强大的破坏力,但是穿透力并不特别出色,『梅塔特隆』是极致浓缩的光束,足以穿透最坚固的盾。

  空飞的轰炸和无坚不摧的矛同时逼近,猛力撞击无穷结界『捍卫』。

  结果盾毁了,盾被矛刺穿了。也许她在一路上消耗太多魔力,所以防御的密度也变薄了。但是雅俐奥没有停下来,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了矛继续上升,这个过程反覆多次,她不断不断往上飞。

  最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防御盾数次碎裂之后,雅俐奥修终于飞到空飞眼前。

  她的魔力已经不足以变出魔法剑身了,所以她举起实体剑向空飞发动攻势。

  但是空飞是拥有一千种异能的男人,他用『位置切换』瞬间移动到雅俐奥修身后,揪住她的脖子往上提。

  「呕……!」

  「……你的力量就只有这样吗!」

  他怒吼,在抓住她脖子的手上使出异能,这是能让触及之处爆炸的异能No.190『手榴弹』。

  「你已经没戏可唱了吗,雅俐奥修•焰形剑……!」

  结束了,彻底结束。

  雅俐奥修落败,我胜出。

  这样也无妨,我只要继续否定英雄,继续当我的最终头目。

  一切照旧,世上没有这么好康的事,想要改变残酷的结果就只能使用残酷的手段,我以后也只要畏畏缩缩,悲惨地活下去就好。

  然而……

  「不,在你碰到我的时候就已经输了,空飞。」

  在他即将发动异能时,雅俐奥修信誓旦旦地说。

  为什么?他疑惑地发动了异能。

  虽然爆炸威力并不是很大,但是这种威力已经足够炸飞活生生的人头了。

  然而爆炸的却是空飞的手。

  「——!?」

  空飞露出痛苦的表情稍微离开了雅俐奥修。

  他右手的爆炸呈现右手的形状,就像是他戴著坚固无比的橡胶手套,直接在手套内引爆一样——

  「竟然在我的皮肤表面施展防御魔法——!」

  这是防御魔法的应用,也就是雅俐奥修在表层包裹了一层魔法,她在飞到空飞眼前的过程中盾牌会碎裂并不是因为魔力已尽。

  是为了要用这个魔法封住空飞。

  空飞被她摆了一道,没想到防御魔法也能以这样的方式攻击。

  「这招叫『反射皮膜』……我参考了你一开始对我用的异能。」

  雅俐奥修说完让脚部推进器喷射向前。

  接著她施展防御魔法『捍卫』,让球状的魔法包围空飞的周身。

  空飞已经动弹不得了,在足以防御『失落的数字』的魔法之中,就算空飞使用异能也无可奈何。

  被封锁的空飞哑然失声,雅俐奥修在脚边施展魔法站稳脚步。

  接著……

  「我说过我不杀人类了吧……」

  「!?」

  「我要杀的只有邪神……!」

  她在脚边使出跳跃魔法,单手挥剑。

  供给推进器的魔力已经用尽,所以最后的跳跃只是普通的跳跃。

  但是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朝正上方掷出了剑。

  「……送上去……」

  剑回转几圈——刺进眼球种的瞳孔。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眼球种发出了婴孩一般刺耳的惨叫声,流出了一滴一滴的体液。

  接著他开始萎缩,最后——

  眼球种与笼罩天空的云层一同化作魔力的粒子散去。

  「…………」

  空飞抬头看著眼前的景象,静静地眯起了眼睛。

  他看到的是可能性。

  她也许没能拯救所有人,她也许不完美。

  但是她抱著「拯救所有人」的心愿,拯救了她能救的最多人。她没有杀害任何人,甚至连空飞都得救了。

  雅俐奥修仰倒下来,直接往下坠。

  气力用尽的她已经无力飞行,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坠落。

  看到结束一切往下坠的她,空飞毫不迟疑用无伤的左手抓住她的手。

  雅俐奥修一动也不动,也无法抬起头,她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空飞对著即将昏迷的她,说出了这一战的结果。

  「……我输了,雅俐奥。」

  雅俐奥修听到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小名,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最终,雅俐奥修•焰形剑完成了劳师动众的模拟演习,一举成了英雄。

  ☆

  睁开眼睛后,雅俐奥修看到摇晃的树叶。

  林荫间洒下的光点让她眯起了眼睛,她感觉身旁有人,于是转过头。

  空飞背靠著树干,一脸困倦地打呵欠。

  「………………空飞的伤势怎么样?」

  她的脑袋可能还一片混沌,才会问出这种奇怪的问题。

  「不会吧……你太夸张了,竟然还替我操心啊?真的是疯了。」

  他大吃一惊,嘴角开始抽搐。雅俐奥修本来想坐起身来却完全使不上力气,结果还是躺在地上,她凝视著空飞。

  「看什么看,有事吗?」

  「…………我赢了吗?」

  「啧,对啦,你赢了,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

  「你也成为名正言顺的英雄了,太好了呢。」

  他说完,雅俐奥修看向正上方,悲伤地皱起眉头。

  「……我才没有成为英雄呢,我没能阻止空飞杀人。」

  她指的应该是圆形竞技场的惨剧吧,她哀悼那些被空飞用异能炸飞的人,兀自懊悔不已。

  空飞当时确实对雅俐奥修说「都是你的错」,但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耿耿于怀……毕竟这件事怎么想都是空飞的错。

  他原本只是想要刺激她而已,现在反而觉得她有点可怜。

  「我先说好,我认为这场模拟演习的伤亡者是零喔。」

  「…………………………咦?」

  「该说是零呢?还是说他们死了却还活著……」

  雅俐奥修脸上写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空飞搔搔头说出了真相。

  「我用了训练中用过的『生死咒』让所有人复活了。」

  「!?可是他们尸骨都不剩耶!」

  「我杀了之后立刻让他们复活然后传送到地下避难所,他们现在应该和避难的人一起挤在里面,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吧。」

  雅俐奥修脸上写著「这怎么可能」。

  「我可以啊,因为这次没有惩罚限制。」

  「……邪神的重现魔法呢?」

  「邪神肯定有攻击人,但我想堕天使也没有痛下杀手,你回去确认就知道了。四眼田鸡和幼女也没在街上攻击,假勇者和异形也背叛我们支援你。其实如果你死了,我的备案是让假勇者代你成为英雄……算了,本来就不可能好好利用那个混蛋。他们没一个照我的计画行动……所以难易度比预期中的低了很多,不过算是成功让这个世界有危机意识了,所以也没差啦。」

  空飞慢条斯理站起身伸展四肢。

  「确实……不知道他们是生是死……可是为什么……?」

  「因为杀了无关的人会被扣分,那些混帐神……是采扣分制。」

  「……?」

  「听不懂就算了,不必硬要听懂,反正也没有人死,你不需要自责,你已经拯救世界了,未来也能拯救的。」

  空飞把手插进裤子的口袋,斜眼看著雅俐奥修。

  接著他哼哼浅笑。

  「真是鸡飞狗跳的一场闹剧啊。辛苦啦,你就从中记取教训,好好努力吧。」

  雅俐奥修看著他,发现他的全身发出微光,身体也变透明,透出另一侧的风景。

  空飞观察自己的手掌,一切已经了然于心。

  「看来时间差不多,我们姑且算是救成功了。」

  「……你已经要走了吗?」

  「任务结束,跟以前一样,中场休息一下又要去下个世界了。」

  「…………」

  「掰,保重啦。」

  空飞就这样闭上眼睛,在消失之前不打算多说一句。

  「……我真的……能成为英雄吗……」

  他感觉有微弱的声音震动他的耳膜,于是张开了眼睛。

  雅俐奥修凝视著洒落林荫间的阳光流泪。

  「模拟演习上有炎格尼特和异形小姐帮我,空飞还特别留意不要杀死人……到时候……我真的能成为英雄吗……」

  「…………」

  「邪神根本没办法沟通,我……真的能成为理想的英雄吗……?」

  她说的毫无疑问是丧气话,空飞等人即将离开,所以不安才会突然涌上她的心头吧。

  空飞低头看著雅俐奥修,分析她的不安。

  邪神降临后要零牺牲结束这一切,恐怕是不可能的。

  零牺牲拯救世界是不可能的。

  但是……

  「只要你不放弃拯救所有人的意念,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英雄。」

  「……可是。」

  「邪神降临后的情况肯定会比模拟演习更严峻……但是我保证,你一定能成功拯救世界。」

  他说著轻轻抚摸雅俐奥修的头。

  虽然摸来摸去感觉很粗鲁,他的手却不可思议地温柔。

  「加油啦,雅俐奥修——你可是我唯一认可的英雄。」

  雅俐奥修终生不曾遗忘空飞消失之际留下的话。

  她一点都不喜欢空飞,而且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但是三年后邪神降临时,这句话成了雅俐奥修的心灵支柱。

  ——三年后,雅俐奥修率领大批部队成功歼灭邪神。虽然很可惜无法避免众多的牺牲,但是她成为众人认可的英雄,名垂青史。

  她在大战中幸存,到她八十七岁过世之前,从来没提起过最终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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