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充满鼓掌声。
冬COMI顺利结束。虽说安全回到家里才算活动结束——但总之算是告一段落了。
悠斗跟锦的社团成员都聚集在同一个地点。
白砂则是自己一个待在角落滑手机。
编辑永井的视线虽然往白砂那边瞄去，但也没有特别说什么。
「优斗老师，顾摊员们就由我跟二色老师带去参加庆功宴。」
「抱歉……还得麻烦你。」
锦挥挥手。
「嗯，就交给我吧。」
「……我还以为锦会一起来这边。」
「她拜托的是优斗，然后优斗也想帮上一点忙对吧？这样就算我跟过去也没用啊。」
「……是这样没错。」
关于新手的指导，应该是他比较擅长就是。
永井向悠斗致意。
「那么，优斗老师……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今年也承蒙你的照顾了。新年快乐。」
其他顾摊员们也都开始祝贺新年。接着他们前往预约好的店面，准备举办庆功宴。
悠斗则带着白砂另外行动。
乃乃香露出忧愁的表情，这时派森用手勾住她的脖子。
「NONONO妹妹！」
「呀啊！」
「呼呼呼……你就来成为姐姐们配酒的下酒菜吧。」
「要、要变成鱼吗！」
「听说你跑去优斗老师家里帮忙是吧？这可要仔细讲给我们听喔～～呵呼呼呼！」
「那是……！」
困惑的乃乃香对悠斗投以视线。
而他则是回以苦笑。
「不过我们没有做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喔……应该是这样……才对……所以……没问题啦。」
「嗯……说得也是，不过不能一起参加真是遗憾……」
「抱歉，她似乎有些理由很复杂的事情想要说。」
「没关系。」
虽然这么说，乃乃香看起来还是很在意这位初次见面的对象。
看着手机的白砂抬起头来。
「啊，那个……难道说，我妨碍到你们了吗？」
「不会不会。」
乃乃香摇摇头。
悠斗这边再次向顾摊员们祝贺。
「今天很谢谢各位，也祝大家新年快乐。」
接着他们就解散了。
乃乃香被派森拉走。
虽然有些不安，但是跟有相同兴趣的朋友关系良好是件好事情。
顾摊员交给锦跟永井，悠斗带着白砂去找别间店。
†
白砂在用LINE传送讯息。
其实今天傍晚她原本约好要去参加绘师群组的尾牙。
如此一来会变成临时取消，所以她要跟主办人联络一下。
缺席的理由是身体不舒服……这似乎马上传遍整个群组，好几个人都很担心地传讯息过来。
最快的就是露翁诺塔。原本想说联络完主办人接下来就要通知她，结果对方立刻就传了讯息过来了。
对白砂来说，他们都是很久不见的伙伴们，所以真的觉得很遗憾。
即使如此，现在还是想找优斗商量。
两人一起走出COMIKET会场。
「前辈，要去哪里呢？」
「嗯……该怎么办才好呢？夏天就算了，冬天有营业的店就很少呢。」
现在是除夕的下午四点。全国大半店家都没有营业。
优斗带她进入一栋大型的建筑物里。看起来像是办公大楼，但这里会有餐厅吗？
白砂瞄了一眼招牌。
——咦？怎么好像写着什么Hotel？
她看了看优斗的侧脸。明明是这种人畜无害的外貌，应该不会吧？
但是他跟刚才那个看起来未成年的顾摊员女生好像感情特别好……？
这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搭电梯上去后，就是间看起来很高级的店面入口。
「MADAM XENLON」。
看来是一间中华料理餐厅。
「啊，好像能进去。吃中华料理没关系吧？」
「那当然！」
「太好了。我画了灭蟹者的同人志，所以一直很想在庆功宴时吃个螃蟹呢。」
「灭蟹者？哦，那个儿童向的动画……你喜欢那种的吗？」
「哈哈……只要画起来有趣，我什么都喜欢。」
「这样啊……既然优斗前辈喜欢的话，那我也找时间看看好了～～」
进到店里后，就能从窗户俯瞰周围的风景。连成为热门话题的丰洲市场也能看见，真不愧是二十楼。
内部装潢也很有气氛，毕竟是东京市中心饭店里的餐厅，这也是理所当然。
这让人有些怯场。
「我还是只喝茶就好了……」
「怎么了吗？」
「哈哈哈……因为这里看起来还满贵的嘛。」
「也不是那么贵的店就是了……白砂还是学生吗？」
「现在念短大一年级。」
「那今天这餐由我来出吧。」
「咦？但是我跑来麻烦你的……」
「不用那么在意啦。不管是什么理由，请你来这里的人都是我。」
白砂撩起头发。
「嗯——既然优斗前辈无所谓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可能是现在还没到用餐时间，所以客人并不多。
他们就坐后，打开菜单。
「白砂，点套餐可以吗？」
「嗯，就交给前辈点了。」
「那请给我们这个套餐两人份，麻烦你了。」
明白了——男性店员向他们行个礼。
白砂往他说的菜单页面瞄了一眼。
——好贵！
「难不成……优斗前辈其实很有钱？」
「咦！不不不……因为除了吃东西以外也没地方花钱。而且没办法出门的日子也很多，这种时候就得奢侈一下才行。」
「原来如此～～」
从季节性的前菜开始，接着马上就有加了蟹肉的鱼翅汤登场。然后是鲜嫩多汁的韭菜鲜虾饺、蚝油炒牛肉、八宝菜跟干烧虾仁……
不管那一道，白砂光是吃一口就能明白这跟以前吃过的中华料理不同。
「好、好好吃……！」
「嗯，很好吃呢。有来真是太好了。」
「前辈，你们每次庆功宴时都是吃像这样的东西吗？」
「嗯——……都这么努力了，如果不给自己一些奖励，下次就没办法努力下去……大概是因为有这样的感觉吧。」
「这点我懂～～」
餐后的甜点也很棒，让人获得充分的满足感。
——真幸福。
白砂叹了口气。
这时悠斗好像突然想起来，于是说：
「对了，关于你在会场说的事情……」
「是、是的！」
白砂慌忙向前探出身体。
「话先说在前头……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自己的做法而已。虽然我认为自己跟玛莉相处得算是融洽，但也不清楚白砂有没有办法一样顺利。」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听。」
——优斗前辈把小仓老师称为「玛莉」啊。
虽然听说小仓老师很中意他……
难道说，他们是超乎插画家与作家以上的关系吗？
虽然不禁想些多余的事情，白砂还是赶跑了这些想法。
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你刚才是说，角色设计稿被退回重画好几次对吧？」
「是的。」
「你有带过来吗？」
「图档是有放在手机里。」
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秀出自己的角色设计稿。
把手机摆在桌子中央后，优斗也探出头来看。两人的刘海碰在一起。
这样让人有点害躁。
无意间看到他的表情，判若两人到令白砂有点吃惊。吃饭时那种不太可靠又温和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无踪。
现在的表情非常认真。
「角色是高中生的男孩子与女孩子……这两个人是主角级对吧？」
「对，这是一开始画的稿子。」
「嗯……这样看起来像是山手线电车上会见到的普通孩子呢。」
「小仓老师的感想是『好无聊』——所以在画二稿时，我试着设计成好像有在玩乐团的浮夸装扮。」
「原来如此。」
「结果又被说『好无聊』。我就想说这是不是不符合小仓老师的兴趣……接下来就设计成像是文学青年与太妹少女的感觉。」
「嗯。」
他们接二连三地看下去。
优斗点点头。
「有十种左右的类型啊……共通部分就是少年很理性又温和，少女比较爽朗这样吗？」
「是，这点也有指定。」
「这种构成要素是玛莉的作品很常见的特征，《猫奏》也是一样。与其说是男主角与女主角，更多是以两名主角为主轴的故事。」
「是的。」
他操作起智慧型手机，再次看着角色设计稿。
「我觉得这画得很好。而且能够清楚了解到白砂很认真也很努力。」
「真的……吗？」
「关于绘画方面，我可不会讲客套话喔。这是很棒的图。」
「……！」
最近努力与不甘心的记忆全在一瞬间涌现。他的话语，直接刺入孤独在黑暗中痛苦挣扎的心灵。
情绪激动到连自己也惊讶。泪水从眼里流下，让她慌忙擦拭眼角。
优斗焦急了起来。
「白、白砂！你怎么了吗！」
「不……对不起……不是……」
自己明明真的没有想要哭泣，但情感却不断涌现。
「……小仓老师……跟编辑……都不肯……说我画得很好。」
「这画得很棒喔。」
「真糟糕……我的妆花掉了。」
「呃，嗯……我也觉得周围看过来的视线很难受。」
年轻又相貌堂堂的男人，让感觉有点花枝招展的女孩在饭店的餐厅里哭出来，想必很容易引发他人的好奇心吧。
白砂好歹也能察觉到这件事，于是从包包里拿出化妆包并且离席。
在化妆室的镜子前——
她让心情平稳下来，重新画好眼角的妆。
然后注视着映在镜子上的自己。
「我有够白痴的耶。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解决！像那样哭的话，搞不好还会被觉得我很好骗……啊，不过这样也许还不错？优斗前辈好像意外地值得信赖耶？」
如果有期待感的话，男性也会亲切对待自己。
白砂练习一下平常的笑容后，就回到座位上。
†
回来以后，优斗重新开始说：
「关于角色设计，我认为这草图很正确，配色也很确实。白砂的画工已经有充分的水准。」
「啊，真的吗？好高兴喔～～」
讨论关于绘画的事情，这当然也是白砂所希望的……不过感觉还是有点奇怪。
如果是一般人，当女生快要哭出来而离席接着又回来的时候，不是应该要担心一下并出言安慰吗？
——这代表他对我个人并没有兴趣吗？那样的话未免也太酷了。
「这么多张的角色设计稿，每次退稿重画时你都有整个重画呢。姿势跟角度都有微妙的变化。」
「毕竟都说要重画了嘛。」
「一般来说都只会修正必要的部分而已，所以我觉得白砂是个认真又努力的人。」
「哈哈哈……」
其实只是不想让被退稿的图留下来，才整个重画而已。受到这样的评价，让她觉得有些心痒难搔。
「关于图画的品质方面，我认为并没有问题。」
「既然如此，为什么没办法通过呢？她总是只回『好无聊』这种感想……要我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猜中小仓老师对角色的印象，这根本不可能办到。」
「我不是玛莉，所以没办法讲出绝对正确的答案。不过……」
「啊，这么说起来，前辈在会场也有说过呢！那是什么意思！」
『她对角色会有什么既定印象吗？』
优斗把手摆在额头上。
「嗯……我先确认一下。虽然《猫奏》跟新作《奏曲闭月》可能不是完全一样，但是有很多角色的描写吗？」
「我没在看其他轻小说耶。」
「咦？这意思是……」
他好像想说些什么，不过大概觉得话题会偏离，因此改问别的问题。
「……上头有没有写『角色的外观描写就搭配插画』这样的内容？」
「有啊，我还想说原来可以这样喔～～」
「嗯嗯……这样一来就跟《猫奏》相同，想成她在《曲月》也要求相同的事情应该没问题。」
「！」
小仓麻里这是在要求些什么吗！
白砂猛力探出身体。
优斗如此断言：
「玛莉对于角色的外观没有任何既定印象喔。她不会去思考小说里没写出来的事情……说起来，玛莉也不会边想边写。她就是这样的类型。」
白砂疑惑地歪起头来。
「为什……？没有想的话，应该也没办法写小说才是？」
「插画家应该也都有过在什么都没想的情况下动笔画画的经验吧。」
「如果是随笔涂鸦的话。」
「玛莉就是用这样的感觉在写小说。」
「啥！但这可是工作……而且又那么畅销……」
「跟那些无关喔。」
当然有的人会不断采访取材跟考察来细心创作，借此获得很高的评价。不过在这个业界，也有灵机一动或恶搞之下写出来的作品反而大卖特卖的情况。
很遗憾地，正经又认真地思考，不一定会提升作品的评价。
白砂紧握双手。
「请等一下……既然什么都没想的话……那为什么我的角色设计会被退稿呢！」
「那是因为……」
她又开始激动起来，声音也颤抖着。
「明明没有正确答案，为什么还要那样抱怨！」
「呃……我想玛莉想要的不是正确答案，而是有趣的设计吧。」
「又来了！什么叫作有趣啊！我的图到底哪里『无聊』了！」
优斗双手交叉在胸口沉吟。
「嗯～～～～……我有时候也只是凭着感觉在画就是了……」
「意思是……靠才能吗？」
「我没有在讲那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道不符合他外貌又充满魄力的声音，让白砂感到畏缩。
这让她很清楚，眼前这个人是很认真在讨论这件事情。
白砂深呼吸一下让脑袋冷静下来。
「对不起。」
「嗯？不……白砂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是我太不擅长说明了。这种时候还是锦……啊，就是刚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穿着皮夹克的人比较会说明……」
「…………」
的确，悠斗似乎不擅长说明。
可是面对初次见面的白砂，还是努力地想要让她了解。
于是白砂默默等待。
不久后，他深深点个头。
「嗯……玛莉想要的是提案吧。」
她无法立刻理解。
「提案？我听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要有不是模仿也不是创作的发想来当成提案……啊，白砂。你有画过原创的角色吗？」
「那当然，我有画原创角色，也有画二次创作。」
「角色设计其实不属于两者的任何一边。」
「咦？不是二次创作的话，应该就是属于原创的吧？」
「这是我以前从编辑那边听来的——轻小说的插图在著作权上是被当成二次创作。」
不过他又补充说，各间出版社之间在解释上好像会有些差异。
白砂瞪大双眼。
「这个工作是二次创作吗！」
「插画本身是这样。不过，设计就算是一次创作。」
「咦？咦？」
「也就是说，角色设计会被要求的事物，就是对小说的角色加上插画家自己原创的要素。这就是所谓的提案。」
这跟从零开始的一次创作，还有模仿原物的二次创作都不同。
「提案……」
白砂思索着。
「……虽然可以理解……但我认为自己也有放入许多原创性的特征进去。这代表还是不合乎小仓老师的兴趣吗？」
「不……白砂的角色设计虽然非常优秀，却有不足的部分——我可以感觉得到。」
她不禁紧握住手机，瞪视着角色设计稿。
「不足的部分……是什么呢？」
「是对作品的理解。」
「可是可是！我已经读过好几次原稿！设定也全都记起来了！」
优斗微微摇头。
「不，我不是指那些……」
白砂忍不住站起来，优斗则是继续笔直注视着她。
「是爱不够。」
「什么！」
「就是对作品的爱。像是对登场人物和世界观的喜爱……刚才你给我看的角色设计稿当中，并没有把白砂喜欢这个角色的什么部分传达给我知道。」
「喜、喜欢是……」
「嗯。」优斗沉吟一下刚才自己讲的话，然后再次问道：
「关于有把原创性的特征加进去这一点……你的设计有办法说明自己是喜欢这个角色的哪个部分吗？」
「…………」
「虽然这么说，我也画过满多无法说明的设计就是……但至少只有这一点可以很清楚讲出来喔——我很喜欢《猫奏》。」
白砂感到身体变得沉重。
口中有股苦味扩散开来。
「我……并没有……那么喜欢轻小说。」
「毕竟你也说自己不太看了嘛。」
「……插画家们都很喜欢轻小说吗？」
「很难说耶。我想，也是有人不看吧，毕竟跟动画和漫画比起来这要花比较多的时间。但如果不喜欢的话，不是也没办法提案了吗？」
内心十分苦闷。
可是，这样也能理解。
白砂像在述说独白般，讲出自己的想法。
「嗯……这就像是……喜欢可丽饼的女生们在讨论配料要怎么点，才能搭出最赞的口味时，一个根本不喜欢可丽饼的家伙跑来插嘴。说真的，这样的确很微妙。」
「嗯，大概像那样吧……？」
思绪在白砂的脑袋里不停打转。
自己对动画和漫画都不甚了解，顶多就跟同年纪的一般人相同程度。会在社群网路上观看有话题性的影片跟图片，却不会去接触剧情。
也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讨论过喜欢登场人物的哪个部分。
即使会去绘制动画或游戏的二次创作插画，也不代表是喜爱那部作品。
真没出息。
好不甘心。
白砂叹口气，并且说：
「……要设计角色的话，首先得要喜欢上那名角色才行呢。」
「这是其中一种方法。」
优斗重复说着一开始讲过的话。
「我得向小仓老师道歉才行。」
「咦？」
「因为如果用刚才那个比喻来说，我就是个明明不喜欢可丽饼，却还在那边说『这样点呢？』『还是那样点吧？』之类啰唆八唆的人嘛！这不是超烦的吗！」
「也是有这种思考方式啦。」
白砂站了起来。
「我要再看一次《曲月》。这次要边读边找出喜欢角色的哪些地方。」
「嗯……一定会找到的。」
「小仓老师的作品，评价都说很有趣嘛。」
「……这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我想白砂应该可以乐在其中吧。」
「哦？为什么会这么想？」
优斗搔搔头。
「只是直觉而已。」
噗！白砂笑了出来。
「呵呵……前辈好温柔喔～～」
「不不不……我说真的。」
「优斗前辈，谢谢你！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