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你好,姐姐! 回响!倾倒!!融化了!?

  1

  礼拜二。

  今天预定前往圣马可美术馆和比塞塔。

  因为美术馆那边人潮会比较多,所以大家早上八点便离开了饭店。

  昨天下午经过的那些熙来攘往的街道,因为还没到开店时间而显得冷冷清清。途中经过圣母百花大教堂时,在无人且飘荡早晨寒气的氛围中仰望而视,觉得它看起来似乎跟之前不太一样。但是当然,这也只不过是装饰蛋糕与冰淇淋蛋糕般的差异罢了。

  众人于八点半抵达圣马可美术馆时,刚好接近开馆的时间。有两、三组不知何时就已经在那边等待的观光客聚集在入口附近。要不是有人排队,这座美术馆大门不起眼的程度,恐怕会叫人认不出来这是入口。不过这也是理当如此的,因为这座美术馆是设立在修道院里。

  大家走在回廊上,一边看着美丽的中庭一边向前进。

  爬上位于美术绾深处的阶梯后,就是安基利柯的『天使报喜』图(注17)。

  这幅图是绘于墙壁上的湿壁画(注18),这幅作品完成至今已经有五百年了,然而到现在还保存着美丽的色彩。虽然许多画家都尝试绘制过『天使报喜』的题材,可是当佑巳拿起图鉴比较时,她最喜欢的还是安基利柯的作品。首先,天使的翅膀运用了十分鲜艳的色彩,好看又相当出色,不过最主要是圣母接到天使告知时那副圣洁的表情,十分美丽动人。

  佑巳突然想起在读幼儿园时,她参与圣诞节的戏剧表演,里面有一幕耶稣诞生的过程。当时,手持百合的大天使降临圣母玛莉亚身旁。

  「你不需感到害怕。」

  然后天使接着告诉玛利亚,在她体内怀着救世主。

  遇到这种事会害怕也是正常的吧?不过,与众不同的圣母玛莉亚接受了这个令人无法置信的事实。不,该说正因她本来就是会接受这种事的女性,所以上帝才会选中她吧。

  「真美丽呢……」

  就像志摩子同学伫立在梵蒂冈美术馆『最后的审判』前一样,佑巳站在这幅画前久久不能离去。因为这作品跟其它裱在画框里的油画不同,无法「出借」给其它的美术馆展览,是只来到这里才能亲眼看见的东西。可是反过来说,只要这幅画还有存在的一天,只要来到这里就能够再次欣赏它。

  「佑巳同学,我们要走啰。」

  因为由乃同学拉住自己的手腕,于是才能再次有所动作。

  佑巳心想,要是哪天真能和这位圣母玛莉亚见上面就好了。

  附带一提,佑巳在幼儿园的戏剧上所扮演的角色,是前往祝贺耶稣诞生的东方三博士之一,不过她现在已经记不得任何一句台词了。

  看过教士所绘的湿壁画离开美术馆时,正好有辆大型游览车载着旅行团来到这里。

  2

  从圣母教堂车站搭地铁约莫一个钟头,众人来到了比萨中央车站。

  时间也正好来到正午,所以大家便在车站里的快餐店里填饱肚子。

  这不禁让人实际体会到,赫赫有名的汉堡连锁店,果然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啊。这群日本年轻人吃着汉堡和薯条,互相诉说着「好怀念呀」。嗯……这种情况可算是相当美国化了。

  公交车停在车站前,这公交车没办法投现金搭乘,得事先在贩卖机或是烟贩那里买好车票才能搭乘。一上车后,就要把票插进机器里,机器便会喀喳一声地打好洞。这制度跟搭火车是一样的。

  或许是因为大家刚才在吃饭,所以没能赶上公交车的时间,又或是上一辆公交车刚走不久的缘故,总之全班得以挤上同一辆公交车里。

  在公交车里摇摇晃晃了约莫十分钟后,大家抵达了比塞塔所在的教堂广场前。

  下了公交车的二年松班,几乎是全员同时喊叫出声:

  「好厉害,真的是倾斜的耶!」

  估计所有来到这里的人,即使语言不同,也都会叫出同样的内容吧--塔真的是斜的耶--像这样。

  不过,所有人应该都是在知道塔是斜的情况下,才会前来参观的。但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会被那倾斜的幅度给震慑住,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真亏这座塔斜成这样还不会倒呢。

  「虽然我曾以为比萨就只有斜塔……」

  「是啊,没想到还能看到不少其它的建筑物呢。呃……等等……另外好像还有主教堂、受洗堂、美术馆之类的地方喔。」

  同学从包包里取出旅游导览书,为大家解说着。据闻比萨这个地方从古罗马时期就存在了,是一个海运王国呢。

  等大伙来到斜塔旁的草皮上之后,鹿取老师让队伍停下并回头说:

  「好了,从现在开始到三点半都是自由活动时间。虽然我想你们应该都清楚,不过总之要记得小心一点喔。如果发生什么事,就来这附近找我,我应该会在这一带逛逛的。还有就是有申请要上去比塞塔的人,请在一点四十五分到斜塔前集合。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解散。」

  松班学生听到老师拍了下手之后,纷纷以小组为单位带开。因为茑子同学率先说了声「往这边走」,所以佑巳一行人也跟在她后头离开。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名符其实的「观光景点」,从路旁一字排开的纪念品摊贩,贩卖着比塞塔的摆饰品、比塞塔的明信片和比塞塔的T恤等等。还有就连与比萨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皮诺丘人偶、印著名画的领带之类的东西,也都摆在商品里头贩卖。

  「你们觉得那个是有版权的商品吗?」

  由乃同学笑着指向一件T恤,上面的图案是世界第一有名的老鼠角色,撑着快要倒下的比塞塔。

  「比起有没有版权,先想想看,有可以撑起那个比塞塔的巨大老鼠存在的事情吧。」

  真美同学碎碎念道。

  「……」

  那还真是有一点恐怖呢……不是有一点而已,而是相当恐怖吧。不知道跟哥吉拉相比,哪个比较大只呢?

  「就在这里拍照吧。」

  茑子同学要大家先停下脚步。

  「既然都来到比萨了。我还挺想拍些愚昧的照片的。佑巳同学,麻烦帮我一下。」

  「是可以啊……」

  佑巳站到茑子同学指定的位置上,依照她的指示摆了姿势。茑子同学要佑巳做出面向侧边并伸出双手,一只脚弯着膝盖,向前倾斜的姿势。这不就是……

  「没错,这张照片名为『红蔷薇花蕾,独立支撑斜塔』。」

  「确实很愚蠢呢。」

  真美同学在一旁调侃着。

  「愚蠢才好呀,反正是只有在当地才能拍到的照片,所以可不能害羞喔。快点,我稍微做点调整,你再重新摆一次姿势。」

  「好好好。」

  在此之后,茑子同学也让由乃同学摆出同样的姿势,最后更是趁势拍了张以『两位花蕾撑一斜塔』为题的照片。一开始说「愚蠢」而有点不屑的真美同学,在看着别人拍照的同时也觉得羡慕了起来,最后亦加入拍照的行列,而且她还是里面表情最认真的。

  「要是志摩子同学也在的话,就可以拍到『红白黄蔷薇,三人同踏登台』的照片了……真可惜。」

  什么同踏登台,又不是大相扑的千秋乐(注19)--正当佑巳想这样揶揄的时候,眼角出现了一个人。

  「如果是志摩子同学……她在喔。」

  现场其它三人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四处张望着。

  「你们看,就在那边啊。」

  佑巳指着惬意待在草皮上的人群,随后冲了出去。

  「志摩子同学--」

  「哎呀,是佑巳同学。」

  志摩子同学本来坐在草皮上,她见状便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地迎向佑巳。两人为相见感到开心,总之还是先互相打招呼说声「平安」。

  「原本藤班也来这里了啊。」

  「是啊。佑巳同学你们是先去过圣马可美术馆,才过来这里的吧?我们班是先来这里的喔。」

  「原来是这样啊。」

  佑巳的视线不经意地往下一落。大概是因为她心里纳闷「志摩子同学是一个人来的吗?」而四处张望着。

  结果,佑巳便不意与一直坐在旁边的一般观光客对上了视线,正当她还在想着「奇怪?这个人好像在哪看过?」时,对方就先向自己打了招呼。

  「平安,佑巳学妹。」

  「犬蔷薇学姊!」

  追着佑巳赶过来的三个人,比佑巳还早一步大声喊出那个人的名号。没错,就是这个人!才正想说是谁,没想到会是犬蔷薇,也就是蟹名静学姊。

  「静学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佑巳在草皮上蹲下来,不由自主地拍了好几下静学姊的肩膀--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呀。虽然静学姊的头发变长了,可是除去这点,眼前确实是半年前还在莉莉安女子学园就读的静学姊没错。

  「当然是为了见你们才来的啊?」

  也是啦,除非静学姊是住在这个广场里,不然实在不大可能在这里偶然见到面就是了。

  「不过您居然知道我们的行程耶?」

  「因为我有提供消息给我的笔友啊。」

  「笔友?你该不会是指……」

  圣学姊!?--佑巳、由乃同学、茑子同学还有真美同学,所有人都这么想了。可是从静学姊嘴里吐出的人名却是……

  「就是志摩子学妹啊。」

  志摩子同学则微笑地说了声:「没错。」

  「笔友!?你们两个是笔友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因为……」

  静学姊和志摩子同学,在学生会干部选举时发生过不少事情。不只是如此,要说两人将圣学姊夹在中间并有着微妙的关系也不为过。再说,在新闻社主办的情人节企划中,静学姊还找到了志摩子同学所藏的白色卡片,两人甚至进行了为时半天的约会。总之,这两人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解释的。

  所以说,就算被反问「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大家确实也答不出来哪里奇怪。只是会忍不住纳闷,静学姊和志摩子同学两人感情有这么要好啊?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真美同学举起手发问。

  「我是新闻社的山口真美。听说圣学姊来到了意大利,虽然目前这还只是谣言,不过关于这件事,静学姊您知道些什么吗?」

  被问到的静学姊没有回答,反而看向志摩子同学。

  「你有听她提过吗?」

  「没有喔?」

  「我也没有听说呢。如果她真的有来,为什么不和我联络呢?我有把我家的地址和电话都给她呢。」

  所以果然是假消息吗?真美同学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看来她原本瞬间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想说要是顺利的话,还能做一篇放有圣学姊、静学姊与志摩子同学三人照的报导,在莉莉安快报上发表呢。

  「你们三个都是刚刚才来到这里的吧?有要到塔上吗?」

  静学姊拍拍裙襬,站了起来。

  「是的……基本上是这样。」

  佑巳越说越小声。其实在学校登记登塔申请时,佑巳一不小心就太兴奋,举手连声喊着说「我要」。反正她本来也觉得机会难得,可是等她现在看到建筑实体后,才真的感觉到那有多恐怖,内心浮现「没想到这塔有这么大呀」,还有「这塔居然有这么斜啊」的想法。

  「什么时候要去?」

  「我们是排在两点。」

  「所以还有时间啰。大家愿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受洗堂看看?」

  「其实我直到刚才都在等佑巳同学你们来,所以也还没有进去过呢。」

  听说藤班的自由时问只到两点,所以静学姊和志摩子同学刚才正好聊到,要是再等一会儿松班都还不出现的话,就她们两人自己去受洗堂就好。

  看看时问,现在是一点二十分,于是便迅速地买好票,前往受洗堂。

  「可是为什么要去受洗堂呢?」

  志摩子向静学姊问道,看来静学姊似乎也没有跟志摩子说明理由。静学姊要带大家去的地方既非主教堂也非美术馆,而是一定要去受洗堂,这其中势必有什么理由才对。可是静学姊只是嘴角微微地上扬,说因为那是她喜欢的场所,接着就没有多说什么了。

  站在门前迎接我们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又漂亮的金发大姊姊。这个女生大概可以用「意大利美女」来形容吧,再加上她穿着像是警察还是守卫的制服,看起来十分地帅气。

  走进建筑里,发现受洗堂的内部毫无隔间,十分宽敞。而正中央有一个类似浴缸的八角形物体,据说这就是受洗台。

  「觉得怎么样?」

  被静学姊这样一问,佑巳便老实地说出她的感想。

  「这个嘛……很像巨大的澡堂呢。」

  「拜托,佑巳同学。」

  真美同学用手肘顶了顶佑巳的手。说她讲话太不小心了。然而静学姊却表示:

  「不愧是佑巳同学呢。」

  「咦?」

  「我刚才所提出的问题的答案,就是我为什么会喜欢这里的理由。就是因为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澡堂喔。」

  「这样啊……」

  虽然静学姊说这是答案,可是这番话却教人越觉得迷糊了。有谁能帮自己解说一下的吗?--佑巳张望四周,却只见所有人都一副纳闷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受洗堂内突然变得昏暗,至今一直开敞着的门扇,砰砰地一一关上。

  好像有什么要开始了,观光客都窃窃骚动着。而刚才那位意大利美女这时则走到正中央,对着大家做出「嘘--」的动作,要大家保持安静。

  等整个受洗堂都安静下来之后,那位意大利美女便拍了两下手,接着,

  啪--啪--

  拍手声有如空谷回声般缭绕于受洗堂内。

  (啊!)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回音啊。

  由于不能出声,所以佑巳只是看着静学姊。所谓巨大的澡堂就是指这件事吧?静学姊微笑点点头,看来佑巳答对了。

  那位意大利美女接着发出「啊--」的声音。她的声音很好听,而在第一道「啊--」声尚未消失前,她又朝着天花板发出「啊--」的声响。第三声、第四声,还有别的声音。然而这些声音形成了和声,即便相互重迭也不会显得混乱刺耳,而是与其它音符合作演奏出美丽的乐声。

  所以,这里是可以将一个人的声音化为几重奏的地方。

  在她唱完一小节后,听众们纷纷鼓掌,而那些掌声也同样从天花板回响,形成比在场人数还要多的掌声。

  在那位意大利美女要打开受洗堂的门前,静学姊走近她,并用意大利语向她说了些什么,而那位美女则摆出类似「欢迎」的动作,接着静学姊便走到刚才那位美女所站的位置,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下一个瞬间--

  「啊--」

  一道要冲破天际似的声响,回荡整个受洗堂。

  然后是第二声,美丽的和声。

  鸡皮疙瘩全都竖了起来。

  不知道是圣歌还是咏叹调的一节,总之是佑巳没有听过的曲子。那是一首澄澈地让人联想到蓝天的曲子。

  在回响的余韵当中,静学姊深深低下头致意。而从各地而来的观光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演献上盛大的喝采,甚至还有人要求与静学姊握手。

  「这是什么曲子呢?」

  「是我即兴演唱的,因为我刚才一时想不到有什么现成的曲子能形成美丽的和声。」

  必须不干扰到还在回响的前一道声音,接续发出第二道声音才行,要是不这样做,就白白浪费了回音。这就跟踩脚踏板弹钢琴时的道理一样。

  「我一直很想试试看在这里唱歌呢。」

  静学姊吐了吐舌头。

  「你们算是我的白老鼠。」

  瞧她又说这种话了。其实明明就是为了从日本远道而来的学妹,才想送上歌声当作礼物的吧。

  3

  等离开受洗堂时,已经是一点四十分了,所以大伙与静学姊和志摩子同学道别,好朋友(?)四人组一同走向斜塔。

  由于攀登斜塔时,规定两手不能携带任何东西,所以大家就把东西寄放在附近的置物柜里头,接着准备登塔。茑子同学将相机收进包包里,接着改拿了一台小型的相机放进口袋。她究竟是带了多少台相机来啊?

  「开始有点紧张了起来呢。」

  就像是搭云霄飞车前,心里那股莫名的紧张感一样。

  松班决定登塔的人数总共有十六人,没有超过半数。这个数量该说是多还是少呢?附带一提,听藤班的志摩子同学说自己没有登塔,理由是因为「很高、很恐怖」,只能说这真是相当明智的意见。

  虽然佑巳没有特别问过祥子学姊,不过她猜想祥子学姊去年来比萨时,恐怕也没有登上斜塔吧。但祥子学姊的个性好强又爱唱反调,肯定不会说什么「因为很恐怖」,而肯定是说「爬上塔有什么好玩的?」或是「我看不惯那塔倾斜的样子」之类的予以拒绝。

  到了登塔的时间,众人陆陆续续地进到了斜塔内部。

  里头是石造的楼梯,而且墙壁也很厚实,因此实际上并不如在外头看到后所想的可怕。但因为楼梯是盖在圆筒状建筑里的东西,所以只能一径地爬楼梯,没办法看到外头的景色。

  只是,尽管不恐怖,却是很难爬。谁叫斜塔是斜的,难爬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不过人脑的构造实在是太过发达了,将眼睛所接收到的讯息重新加工改造,就能认为这栋建筑物是笔直的。所以即使脑袋知道自己爬的是倾斜的阶梯,凭着感觉还是会垂直地踏上每一阶。不过因为现实中,脚是踏在斜面上的,所以身体受到重力的影响而变得歪歪的,感觉很不舒服。随着行进的地方不同,墙壁一下子贴近身体,一下子远离身体,这也让人好不习惯。

  「没想到令学姊还真的允许你爬斜塔呢。」

  石阶经过岁月的磨损已变得平滑无比,所以就算塔不是斜的,想爬上那样的高度也是相当辛苦的。虽然这样讲有点不好听,但是对由乃同学过度保护的令学姊,似乎是很排斥由乃同学趁自己不在时,做一些莽撞的举动。

  「反正我才没有跟小令取得什么允许呢。」

  由乃同学喘着气说道。

  「只能说是她自己误解我的意思嘛。我告诉她,『佑巳同学她们说要爬斜塔,真是很有胆量呢。』……」

  「--」

  我说啊,这种讲法不只是令学姊,任谁听到都会以为由乃同学没打算登塔吧。

  「由乃同学,你居然还敢把手伸进真理之口呢。」

  「我又没说谎。」

  她这么说道。真是的,还讲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嗯……不行、不行,我没有办法伸出去。」

  在半路的几个点上,都有一些外头像露台般的洞口,真美同学试着要头探出去,不过却是直发抖。

  「光是走在里面就觉得很不安了吧?更何况是外头,根本连站都站不了,毕竟地面是倾斜的啊。」

  正确来说,塔才是斜的。

  「更何况又没有围栏。」

  就算塔不是斜的,没有围栏同样也是「不行、不行」吧。大概是因为这建筑属于世界遗产,所以才尽量不在外观上做任何改变。如果是在日本,恐怕那些可以探到外头去的洞,都会被加上铁窗之类的东西以免有人出去吧。

  「总之,先试着走到上头吧。」

  茑子同学鼓励着突然委靡不振的真美同学,引导她继续向上。因为后面还陆陆续续有人爬上来,除非是继续往上爬或是走到外头,否则动线就会卡住。

  正当佑巳心想已经爬到满高的地方了呢,这时石阶的宽度开始变窄,接着终于来到比较宽敞一点的地方。看到前面先爬上来的人纷纷瘫在那里休息的模样,想来这里应该差不多是终点了。

  「如果把塔分成三层来看,这里应该是最上面的小圆柱和细长的第二圆柱之间的连接点吧。」

  众人手撑在地板上,几乎足以四肢在爬行移动的。根本就很难站起来,想站起来也只是徒增恐怖感而已。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总之地板是斜的,要是不小心失去平衡跌倒的话,很有可能就这样跌出斜塔,这个地方就是如此地危险。虽然这里基本上有设置围栏,可是栏杆很细,而且栏杆之间的间隔很宽,一个人可以轻易地穿过去。佑巳的生存本能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相信这栏杆。

  四个人战战兢兢地穿过人群之间,终于找到可以坐下的地方。往上看的话,还有一个小圆搭在这个大圆盘上头。意思就是说,有二十多个人挤在这个甜甜圈状的地方。

  遥遥下方是倾斜的地面,而视线移向远方则可看见足球场。

  从被狂风吹拂的斜塔上头望向地表,感觉真是很不可思议。只要换个角度和高度,世界就会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模样呢。所以人际关系也是如此,只要往前再踏个一小步,又或是能以同样的视线却是转个身来看的话,人们说不定就能更加了解彼此了。由于身处在高耸的地方,不禁也让人思考起彷佛很了不起的事。

  「好像还能继续往上爬的样子……」

  茑子同学按下快门后把相机收回口袋里,同时向众人询问下一步要怎么做。大家往上看,现在四个人所靠着的圆柱好像还可以延伸到天际似地,而且似乎已经有人在上头。

  斜塔的顶端是类似像钟楼的东西,形状与其说是圆柱,不如说是圆筒。圆筒的外围部分是极为狭窄的道路(而且还是斜的),非常人能够爬得上去的,大伙光是要坐在这里就已经耗尽全力了。

  「不可能、不可能。」

  「放弃。」

  「我也是。」

  等真美同学、由乃同学和佑巳都宣告弃权之后,一开始先询问众人的茑子同学也喃喃表示「啊,幸好。」大概是在担心若所有人都说要往上爬,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这样,所有人一致同意只爬到这里,然后大家便决定下楼了。

  4

  大家注意着步伐以免滑倒,谨慎地走下石阶。等大伙抵达出口时,看到静学姊正在附近等待。

  「老师,那么我先走一步了。」

  静学姊礼貌地向鹿取老师敬礼,随后离开老师身旁。对喔,记得鹿取老师去年也是带二年级学生,自然是认得静学姊的嘛。

  「我还以为您已经先回去了呢。」

  待佑巳一赶到静学姊身边,她使如此说道:

  「因为刚才没能和你好好说些话呀。」

  所以才在这边等自己吗?噢,静学姊真是讲了令人高兴无比的话呢。佑巳也觉得如果刚才那样就算是道别的话,确实有些遗憾。

  「佑巳同学,我们要去洗手间喔。」

  由乃同学从置物柜里取出手提袋交给佑巳,并且问她要不要去。

  「我就不用了,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几个就去吧。」佑巳如此回答。

  「不去好吗?」

  静学姊问道。

  「没关系,我在车站的快餐店里已经去过了。」

  佑巳和静学姊目送三人走向主教堂后面之后,接着来到草皮上坐下。该怎么说呢,好久没有这样的平静与安稳了,感觉真好。

  「静学姊您住在这附近吗?」

  面对佑巳的问题,静学姊表示「也不是真的离这里很近。」她从包包里取出记事本,在上面流畅利落地写了几行文字和数字之后,啪地把纸张撕下来递给佑巳并说「我住这里喔」。就算是拿到了地址,但毕竟是外国的,一时之间也无法马上明白那地点究竟在何处。不过听静学姊的解说,她似乎是住在比较偏佛罗伦萨的地方,而她现在则寄居在亲戚阿姨和她意大利老公家里打扰他们(静学姊这么说的),然后一边上意大利文和声乐的补习班,一边为大学考试做各种准备。

  「若是住亲戚家,家人也会很安心吧。」

  「是啊。不过她们老是打电话过来,打到都要让人嫌烦了。不过听到她们问自己有没有什么变、过得好不好,或是说想听听我的声音时,果然还是会觉得很开心呢,觉得他们真的有在关心我。谁叫他们作的这么明显,让人轻易地就能了解他们的意图。」

  「那静学姊你都不主动打电话的吗?」

  「因为国际电话很贵,所以我主要只负责接电话。」

  静学姊从手册里头取出某样东西。

  「啊!」

  是比塞塔的明信片。上面已经写上收件人名和内容,连邮票都已经贴好了。

  「因为我爸妈不太会用计算机,所以根本不可能写电子邮件。如果只是为了报告近况,就算多花一点时间也无所谓。再说,用明信片会留下实体吧?所以说,每次等我来这类观光景点时,我就会买那边的明信片寄回家里喔,不过寄明信片也是要用国际信件寄就是了。」

  「请问,明信片是在哪里买的呢?纪念品店吗?还有邮票呢?我可以跑去买一下再过来吗?」

  在梵蒂冈美术馆没能实现的事情,或许能在这里办到。佑巳一想到这里,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还不等静学姊回答便站起身。

  「怎么了吗?佑巳学妹冷静点,你先坐下。你想寄明信片回日本吗?」

  「是的。」

  「是要寄给祥子同学的吧?」

  佑巳缓缓点头后,静学姊打开刚才那本笔记本的其它页面,接着又拿出了些什么。

  「这个给你。」

  静学姊递给佑巳的是跟刚才图样不同,但依然印有此萨斜塔照片的明信片,而这张当然是还没用过的。

  「咦?」

  听静学姊说,自己因为这个习惯就多买了好几张。因为她有时也会寄明信片给人在日本的朋友,但是通常都是用不完这么多的。

  「我也有邮票喔。」

  「这怎么行,不、不然……请您卖给我吧。」

  「佑巳学妹,你还真是不可爱呢,这种时候只需要乖乖地说声『谢谢』就好了。」

  还记得在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被祥子学姊说过类似的话。就是在令学姊参加剑道友谊赛的会场上,两人争执是否要付三明治钱的时候。

  「可是……」

  静学姊又不是自己的姊姊,岂有免费收下东西的道理,但这时佑巳觉得要是顽固地拒绝的话,反而会显得有些失礼。

  「我只是想尝试当学姊的感觉而已,不过没关系,我就只收你邮票钱吧。」

  「好的。」

  彼此各退一步,成交。佑巳在静学姊递给自己的明信片上,以签字笔写上祥子学姊的地址和姓名。

  「嗯……」

  不过等到要开始写内容时,佑巳却顿时烦恼了起来。首先,她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才好,如果是新年贺卡的话,只要写「新年快乐」或「恭贺新喜」就好了。如果是季节贺卡,也有「捎上夏日问候」等固定例句可循。要是写上「敬启者」或是「前略」等词,感觉也有点奇怪。虽然马上就写下要写的内容也无所谓,但仍是想要一个……是叫做「开场白」吗……?总之就是简单的问候语。

  「请问『平安』的意大利文要怎么说呢?」

  「『平安』?我想你的意思若是指『早安』的话,说要用『Bongiorno』。不过如果是写给祥子同学的,我想用『Ciao』也不错吧?」

  「恰欧……」

  「对,如果是要写『平安,姊姊』的话,就是『Ciao,sorella』喔。」

  日文的姊妹,在英文称作『sister』。在法文称为『soeur』,而在意大利文里则是『sorella』。佑巳请静学姊教自己怎么写,然后自己再用于米兰机场买的签字笔写下大大的『Ciao,sorella』,然后下面以原子笔写上『我现在人在比萨,旅行很快乐。』这样的字句。

  「佑巳学妹,你还没认妹妹吗?」

  等佑巳写完明信片,盖上笔盖的那当下,静学姊如此问道。

  「是啊,还没有。」

  「祥子同学都没有念你吗?」

  「现在还没有。」

  「这样啊。但我想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开始唠叨这件事了吧。」

  静学姊她淡淡说出的预言,和佑巳她心里忐忑的预感不谋而合。

  「所以,趁着现在多撒娇也没关系喔。」

  因为有静学姊的这句话,再加上听闻她关于双亲常打电话来的插曲,佑巳偷偷在明信片最下面加了一笔『我想和姊姊见面』之后,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赶紧收到手提包里。不只是静学姊,要是被从厕所回来的那群人发现自己写了这种话,肯定会被奚落一番的。

  「厕所要付钱呢,要付钱给入口的阿姨才行。」

  不过因为这是日本无法体验的事情,所以由乃同学似乎显得很开心。

  「还会找钱给我们这点算是挺有良心的。」

  「加上是要付钱才能使用的地方,厕所还不算太脏喔。」

  听到茑子同学和真美同学的报告,虽然「挑战者佑巳」觉得自己也该体验一下使用付费厕所的过程比较好,不过寄明信片给祥子学姊也是一种挑战,所以就算扯平了。

  「话说我们三个走回来的时候聊了一下,你想不想吃吃看义式冰淇淋?」

  「听说在我们登塔时,逸绘同学她们都吃过了。」

  「而且在西班牙阶梯时,我们也没能吃到。」

  被这么一邀请,根本就没理由拒绝啊。不,应该说佑巳才是想抢先吃的那一个,毕竟她是重度的甜食爱好者。

  「义式冰淇淋店啊……从这里直直走过去,就会到有一整排咖啡店和餐厅的地方喔,那里就有。」

  「我想应该满好找的。」静学姊后来补充了一句。

  「咦?那静学姊你呢?」

  「反正我也跟佑巳学妹讲到话,也差不多该走了。我得回家预习明天要上课的内容才行。」

  「这样啊……?」

  「再说今天天气挺温暖的,我就算了。」

  佑巳对她最后加的这句话有些好奇,但并没有深入追究。不晓得天气暖和是能促进念书的效率,还是比较容易发声?总之就是有像这一类的考虑吧。

  「对了,佑巳学妹,要不要我帮你拿明信片跟我的一起寄出去?虽然到处都有邮筒,不过临时要找时却常常都找不到呢。」

  「啊,可以麻烦吗?谢谢您,真是帮了我大忙。」

  纵然佑巳这么说,但是她心想要是被看到『我想和姊姊见面』这句话,还真是相当难为情。然而事到如今也不可能说「还是算了」之类的话,于是佑巳将明信片翻至有比塞塔照片的那面,将明信片交给静学姊。

  「那么,再见了。」

  「谢谢您的明信片。」

  「要是认了妹妹,记得写封信跟我说一声喔。」

  「我会的。」

  佑巳一行人目送静学姊走向出入口的方向离去,然后便走向义式冰淇淋店。

  在意大利点双份大小的冰淇淋似乎是正常的,大家往展示窗里头瞧,看到里头排列着许多种类的冰淇淋,有像巧克力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的冰淇淋,也有那种加了些水果,乍看之下还真看不出是什么口味的冰淇淋。然而众人也没有可以听懂店家说明的语言能力,只好随便乱指并用肢体动作表示「我要这个」,最后终于买到。

  大家走向路边,赶紧吃了几口。

  「好好吃。」

  可是,跟日本普通的冰淇淋店相比,这里的冰还真是相当地柔软。真美同学喃喃念着:「这个国家连冰都很松松散散的呢。」大伙听了都不禁失笑。

  「话说犬蔷薇学姊她呀……」

  由乃同学一面舔着义式香草冰淇淋,一面说道:

  「她想必是在顾虑我们吧?」

  佑巳原先也有这么想过,而就在由乃同学这么一说后,佑巳心里的想法就从揣测变成确信了。正当佑巳茫然地思考这些事情时……

  「啊--!佑巳同学!你的冰要滴下来、要滴下来了!」

  义式巧克力冰淇淋开始有些融化,顺着甜筒淌落,流过手指往下滴落至地面。

  「哇啊!」

  虽然佑巳赶紧舔了几口,冰淇淋仍是迅速地化为液体中。

  佑巳直到现在才终于理解刚刚静学姊说「因为今天天气挺温暖的,我就算了」的意思了。明明只要事前提醒我一下就好了呀……佑巳的心里满是抱怨,不过谁叫静学姊从以前就是有点爱使出「恶作剧」捉弄他人的人。看来即使人去了国外,或许本性还是不会改变的,这回算是大意的佑巳输了。

  「佑巳同学,请往这边看一下。」

  听到这样的话语,身体就会下意识地产生反应而抬起头,接着就是快门喀嚓一声。

  「哇啊!……中招了。」

  而且自己刚才的表情还很丑。

  「我收下了。」

  就连早一步吃完冰淇淋的茑子同学,也稍稍捉弄了一下佑巳。

  *注17:本名为桂多迪彼得罗(GuidodiPietro)为14至15世纪的意大利画家,偏好画圣母与耶稣的宗教画作,由于其作品给人圣洁的感觉,而获得了安基利柯(FraAngelico)这个绰号,意为天使般的教士。

  *注18:湿壁画(Fresco),原意是新鲜,是一种十分耐久的壁饰绘画,泛指在铺上灰泥的墙壁及天花板上绘制的画作。

  *注19:大相扑是日本相扑协会中,每年最盛大的一场活动。千秋乐指日本戏剧、相扑活动的最后收尾的一天。而在这天,会由相扑位阶前三名(去掉横纲)的力士上台踏土裱,此活动称为揃踏(严格说法是三役揃踏),也就是同踏登台之意。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