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蔷薇千层派 和平的两人

  1

  就在刚走出校门口时,有人从旁边传来一声大喊。

  「志摩子!」

  虽然被大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但是和志摩子一起放学走路回家的乃梨子也跟着一起转过头。

  马上就知道这么大声嚷嚷的人是谁了。对方穿着白色日式厨师装,头上绑着三角巾,脸上还带了一副墨镜,这看起来一整个不协调的服装搭配,女性穿就已经够引入注目了,更遑论对方还是一个削着五分头、身材结实强壮的男性。这已经超越了刺眼,而是到了「诡异可疑」的程度;其年纪看起来约莫是三十岁左右。

  「啊……」

  志摩子同学轻声呢喃。看来对方并非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而且既然对方都直呼她的名字了,那表示至少对方明确知道在那里的美少女就是「志摩子」。

  「我有话跟你说。」

  那名可疑男子越靠越近,然后一把抓住志摩子同学的手腕。

  「喂!你在做什么呀!」

  乃梨子赶紧介入两人之间,然而志摩子却制止住她的行动,自行将对方的手甩开。

  「有什么事?」

  「站在这里不方便讲……总之,你先跟我过来。」

  「我正要回家。有事要说的话,我会边走边听你说,不如就跟我们一起过来吧?」

  「这可不行。我没有时间,就算有时间,也休想叫我儍儍地跟你走回家。要是被那老爸逮住可就惨了。」

  「那就随你便吧。」

  志摩子一副「我可没义务陪你」的态度,转身背对那名日本厨师男之后,继续往前迈步离去。

  「这样好吗?」

  乃梨子追了上去,同时一边崇拜着自己姊姊那毅然决然的态度。别看志摩子同学外表一副柔弱梦幻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可是能干而有原则的人呢。

  可是,那个厨师男并没有因此放弃。

  「没办法了,我本来是不想动粗的。」

  才刚刚听到他这么嘀咕,就见他从身后抓住志摩子同学的双手。

  「啊!」

  双手被人限制住自由的志摩子同学扭动身子抵抗,而乃梨了当然也不可能默不作声。她大喊「快放开志摩子!」,然后伸手要揪住那个厨师男。

  就在这当下——

  「你们两个都停下来!」

  志摩子大叫出声。

  乃梨子吓了一大跳,身体就像话中所说的,动也不动,而那个厨师男也不白觉地松开了手。

  「算了,不要紧的,乃梨子。」

  「咦?」

  不知道她是说什么「不要紧」,乃梨子只是呆楞着,这时志摩子同学转而正视厨师男并说道:

  「……要我跟你去哪里?」

  「志摩子!」

  不好了!志摩子打算跟他一起走啊!

  「没关系的,而且我也不想要在校门门吵闹引起骚动,那样会给许多人添麻烦的。」

  志摩子转身环顾四周。

  公车看来像是才刚开走不久,站牌附近现在没多少学生,眼睛里可以看到的范围内,也没有警卫先生的踪影。

  不过要是再继续这样吵下去,恐怕到时候连学生们也会注意到,说不定警卫们也会出来看看校斗外头的动静,而志摩子就是担心这点。

  「你说不要紧,可是……」

  「总之,你先一个人回去,今天晚下我会打电话给你,」

  「志摩子!」

  最后。志摩子坐上看来是那名厨师男开来的厢型车里,不知道被他带到哪里去了。

  不过她毕竟是志摩子,要是觉得有丝毫危险性的话,就算会引起大骚动恐怕也会坚决拒绝对方吧。

  所以既然她都说「不要紧」了,那应该就是她判断真的不要紧才这么说的。

  可是……

  (难道志摩子就不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吗?)

  相信志摩子与担心那厨师男会不会做出要不得的事情,可完全是两码子事呀!

  怎么办……果然还是要去找一个值得信赖的大人商量比较妥当吗?正当乃梨子这么想的时候——

  「我想应该不要紧喔。」

  她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有什么根据?」

  乃梨子转过身,便看见一名面容姣好的女性站在该处。

  「我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皮夹克配上牛仔裤,还有在她大大的侧背包里头。可以看到几本大学用的教科书,对方是莉莉安女子大学的学生。

  「要我告诉你吗?」

  尽管已经转过身,不过见对方一副卖关子的态度,乃梨子又再次转身背对并往前走。

  「不用,反正志摩子说她晚上会打电话给我。」

  那名女大学生并没有追上来。

  「这么勉强呀,这样你就得在她打电话给你之前,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度过这几个钟头了,真是可怜。」

  「……」

  「就算你问那个人是谁,志摩子也不会生气的。」

  虽然觉得转回去就好像自己输了一般,让乃梨子感到不快,不过她还是转身了。不,实际上她就是输了嘛。

  看到乃梨子走回来,那名女人学生就像是在奖励把飞盘接回来的狗狗似地,以一副饲主的态度「好乖、好乖」地摸着乃梨子。

  「那么……虽然不太好意思。不过能否换个地点呢?」

  乃梨子如此提议。

  「咦?」

  「我们去比较没有人的地方吧,」

  「喔~~这是在邀请我吗?」

  「才不是呢,志摩子都已经表示不想把事情闹大了,要是我们太引人注目岂不是一切都徒劳无功?」

  那本来只是像称赞狗狗好乖一样的摸头动作,越来越形夸张,不只是开始磨蹭乃梨子的肩膀和手臂,如今根本已经是从背后抱住她的状态了。

  走出校门的高中部学生们,看到这边的情况都纷纷窃窃私语着。

  「说的也是~~」

  女大学生从乃梨子身上离开,接着说了句「跟我来」后便迈出步伐。

  看着她的背影,乃梨子茫茫然地思考着。

  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十五分钟前,志摩子同学才刚刚说了那些话呢。

  2

  最近我一有空,就发现自己在想一件事呢——志摩子同学这么说道。

  那只不过是才十五分钟前的事情而已。

  两人一起站在玛莉亚像前,就像平常经过这里时一样,双手合十祷告。

  两个人祷告的时候……不,就算同行的还有其他人好了,多半都是乃梨子最先结束祷告,而直到最后都还双手合十的则是志摩子。

  终于志摩子睁开了眼睛。然后确认过乃梨子祷告完了之后,便微笑表示「我们走吧」。

  在两人来到玛莉亚像之前,记得原本是在聊乃梨子计划要进行的参观佛像之旅的事情吧?也不管之前是在讲什么,当两人再次迈出步伐时,志摩子马上这么说了:

  「最近我一有空,就发现自己在想一件事呢。」

  「什么事?」

  乃梨子问道。从志摩子的语气听起来,虽然大概不是什么严肃的内容,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要说些好笑的回忆之类的事情。

  「我们还真是和平呢。」

  「咦?」

  「我说的我们,是指我和乃梨子。」

  「和平……」

  实在是无法猜测志摩子想要说些什么,乃梨子只是重复了她说的话语。

  和平。

  的确,如果要问「我们是不是很和平?」,那么答案应该算是「和平」吧。打从出生起到现在没有经历过战争,每天也都能温饱,还像这样能来下学读书。在全世界的小孩之中,算是生长在相当幸福的环境。

  可是,既然志摩子把条件限定在「我和乃梨子」,应该不是在讲这么大的议题吧。当然,两人确实身处在整体来看相对和平的世界中的这个事实,也是不会改变的。

  「既然『我们』是指志摩子还有我的话,那除此之外的人是谁呢?」

  「像是佑巳同学,再来就是由乃同学。」

  「这还真是……」

  还真是举了相当亲近身边的人当例子呢。不过列出了这么具体的名字之后,乃梨子总算有些了解她想说什么了。

  「毕竟那两位最近很惨烈嘛。」

  志摩子以缓慢的步伐走着,同时点点头同意。

  「然而,就只有我们两个过着这么安稳的生活,这样好吗?」

  志摩子所说的事情就是——

  和志摩子同年级的福泽佑巳学姊和岛津由乃学姊两人,最近为了认妹妹的问题,似乎都身心俱疲的样子。

  而和志摩子同样被称为「蔷薇学姊」,比她还要高一年级的小笠原祥子学姊和支仓令学姊两人,也开始进入必须认真准备升学的时期了。

  而且红蔷薇和黄蔷薇这两个家族,还有名为「毕业」这个非跨越不可的巨大难题等在前方。

  然而,唯独被称作白蔷薇姊妹的两人,现在却没有半点需要烦恼的问题。这样子好吗?志摩子有着如此的疑虑。

  「有何不可呢?」

  没有半点需要烦恼的问题,总比有堆积如山的问题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得好吧?乃梨子心里是这么想的。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呀。」

  虽然志摩子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有点无法接受的样子。

  「我总觉得自己没有紧张感。」

  紧张感……难不成只是过个校园生活,也得时时维持着紧张感才行吗?但是,至少现在的志摩子似乎是认为自己缺乏紧张感。

  「我总觉得这样子是不行的,该怎么说才好呢……」

  「和平傻瓜(注6)?」

  「……对,你找到了一个相当贴切的词呢。」

  相当贴切呀……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话语,乃梨子却也对和平傻瓜这句话感到诧异。

  「为什么就不能当个和平傻瓜呢?」

  「也不是说不行……我没办法很明确地解释。我只是举个例子喔,这世上总有一些事发生在学园里的话,就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是发生在战场上,那就无法被允许,对吧?」

  「也就是说,志摩子是想讨论——周围的人正忙碌与辛苦的时候,自己却没有任何问题这样好吗?」

  「可能……是吧……」

  虽然不是完全正解,不过应该是相当接近了。

  「可是……」

  乃梨子说:

  「我想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毕竟志摩子没有今年就要毕业的姊姊,又已经有我这个妹妹了,当然是不能跟红蔷薇与黄蔷薇她们相提并论啊。」

  「是这样没错。」

  ※注6:平和ボヶ。此词为描述日本在经历太平洋战争之后,在国际社会上已经和战争等事相当脱节,因此这字眼是讽刺日本在处理国际外交政治上,显得还于理想主义舆和平主羲的词汇。

  志摩子微笑点头。

  「可是。无论是祥子学姊和令学姊,在去午的这个时候都已经有妹妹了。但她们两个可没有变成和平傻瓜呢。」

  「是这样吗?」

  「祥子学姊似乎对她自己第一次拥有的妹妹……也就是佑巳同学感到不知所措的样子。而令学姊除了比赛之外,还骨由乃同学的那个事件,当时两人也是满辛苦的。」

  这是乃梨子所不知道的去年。虽然她有听过一些传闻,但有一些心情或许只有当时身在事件中的人们才有办法真正理解。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志摩子总该不会希望我们发生什么事件吧?」

  「那是当然呀,所以你千万别把玫瑰念珠还给我喔。」

  两人笑了出来。去年晚秋时节掀起的黄蔷蔽革命,正是从由乃学姊将玫瑰念珠塞还给令学姊的这个导火线所引发的。

  「我啊……其实是很想为大家做些什么的,可是又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

  选妹妹和未来出路问题,都是只有本人才能处理的事情。虽然大家都是伙伴,不过毕竟不是舆自己直接相关的事情,志摩子肯定是感到焦躁无措吧。

  「结果我们顶多也只能帮忙茶会的事呢。」

  志摩子同学低下头又再次说道:

  「只有我们继续过得这么安稳,真的好吗?」

  正因为她才刚说过这番话,结果没想到几分钟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3

  那名女大学生带乃梨子去到大学里的咖啡厅。

  她把热咖啡放到了桌上,然后紧贴着乃梨子坐下。接着突然用手指戳了下乃梨子耳朵的凹洞,结果因为看乃梨子没有任何反应,她很失望似地说:

  「你该不会是冷感吧……」

  这还真不是普通的招呼语。先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冷感,乃梨子向她确认着:

  「您是佐藤圣学姊吧?」

  「你怎么会知道……」

  这位女大学生……不,是佐藤圣学姊整个身子大大往后一仰,那副模样甚至让人不禁出现「用不着这么夸张吧」的冷淡心情。

  「一般人都会知道的吧。」

  实际舆她交谈过后,要说就如同传闻一样才好呢,还是跟过去所认为的印象有点不同呢?不过虽然是这样,遇到眼前这个人就只会有「喔,这人应该就是佐藤圣了吧」的想法。

  「毕竟您讲志摩子的时候是叫『志摩子』,而且之前交流比赛的时候,您不也从远方向我们打了招呼吗?」

  「啊……对喔。」

  圣学姊用拳头敲了一下手心。只不过……这个人真的是志摩子的姊姊?真是教人不敢置信!如果是一大群同伴都在的时候还可以理解,难道就连只有志摩子和她独处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吗?志摩子到底是怎样跟她相处的呀?

  「啧!我本来还打算不报上名字就走的。然后让你一直思考『那个人到底是谁呀』,想等以后再来揭开谜底的呢。」

  「我没办法做出跟佑巳学姊一样的反应,还真是不好意思。」

  「就是呀,实在是可惜,不过她那是天生的也没办法嘛。」

  圣学姊站起身,从乃梨子旁边的座位换到对面座位去。看来她并不是不管谁都可以黏着呢。纯粹只是想看看乃梨子的反应而已。

  「我叫二条乃梨子。」

  「好的,志摩子平常麻烦你照顾了。我是佐藤圣。」

  由于乃梨子只隔着一大群人远远看过她,还没有正式打过招呼,所以便姑且报上自己的姓名且低头鞠躬。

  「然后呢?」

  把头抬起来之后,乃梨子马下接着问道:

  「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那个人?」

  圣学姊一脸「谁啊?」的表情看着斜下方。

  「就是那个厨师男呀,您不是说要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吗?还是您那时候该不会只是——」

  乃梨子将身体凑向前,揪住圣学姊的夹克衣领。

  「我才不是随口说说的,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啦。」

  乃梨子放开手之后。圣学姊先是整理一下农领,然后要乃梨子喝口咖啡,接着将手肘拄在皇面说道:

  「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谁吗?」

  「像谁?」

  乃梨子一边把奶精包里的牛奶加进咖啡里,一边试着思索——经她这么一说,要说像某个人确实是有点像某个人,不过……到底是像谁啊?由于那个人身上的日本厨师模样实在太过冲击,反而让人无法仔细想起他的长相,不过那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确实很像在哪里碰过。

  「志摩子的父亲。」

  「啊!」

  听她这么一说,乃梨子也出现「对喔!」的想法,那个人是志摩子的爸爸,比起正经地穿着袈裟、作为一名好和尚,他在学园祭上与拓也先生一起恶作剧时的打扮,反而还给人比较强烈的印象。

  不过长得像是长得像,但那个人又不是志摩子同学的爸爸,感觉好像又更加年轻一点。

  「所、以、呀~~」

  圣学姊说了。

  「那个人是志摩子的哥哥喔。」

  「咦——!?」

  「志摩子不是独生女吗?」

  「她有说过她是独生女吗?」

  没有。

  确切来说,乃梨子根本不记得有没有问过她。

  「可是……」

  「他们年纪相差很多,而且也没有住在一起,所以志摩子才没有在聊天时提过吧。」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所以,虽然他看来是个怪人,不过应该不会对志摩子做什么坏事的。别看他那副样子,其实好像还挺疼志摩子的。怎么样,安心了吗?」

  「喔……」

  乃梨子安心是安心了,不过却还无法从原来志摩子古哥哥的惊讶中摆脱;不过,那震惊或许是来自于自己竟然不知道吧。

  「感觉很不像呢。」

  「嗯,很不像呢。」

  圣学姊自己的杯子里明明就还有咖啡,她却喝了一口乃梨子杯子里的咖啡后又说道:

  「但是,他们应该确实是有血缘关系的喔。」

  4

  「安全上垒还是出局?」

  下车后冲了出去的哥哥,率先跑进一栋建筑物里头,然后放声「噢噢~~!」地大喊起来。

  「……出局了?」

  打扰了——志摩子脱掉鞋子后也眼着进屋,这里是幼稚园的校舍。

  「管它是安全上垒还是出局,我的自信杰作消失了啦!」

  哥哥就在这间温暖得不像是餐厅厨房,而像是家庭厨房的空间里头。只见他蹲在地板上,错愕地看着打开着的炉盖。

  他在车上就一再重复地说自己是烤蛋糕烤到一半过来的,所以安全上垒还是出局,就是在讲烤焦或是刚好赶上的意思。但既然整个消失不见了,那也就是说——

  「贤文先生。」

  这时,有一名看来刚步入老年的女性叫着哥哥的名字,而在她手下的盘子里,放着一块还冒着热气的奶油蛋糕。

  「因为你的什么自信杰作已经开始变成狐狸色了,所以我就把它先拿出来了。我们的烤箱太老旧了,又没有计时器,拜托你要多注意呀。要是再多烤个几下,就要从狐狸变成熊猫了啊……哎呀~~」

  「初次见面您好,打扰了。」

  因为刚好对上了视线。志摩子于是低下头打招呼。

  「这是我妹妹。」

  哥哥如此介绍,不过却没有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妹妹会在这里。

  「真的吗?好漂亮的一位小姐呢,该不会其实是女朋友吧?」

  那名女性的脸庞凑近志摩子的脸,摘下眼镜仔细端详着。

  「你以为像我这种人有办法跟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大小姐交往啊?就算我真的有办法跟她们交往,那也是犯罪啊。」

  两人年纪差很多,五官也长得不像。再说从以前就算两人待在一起,也没什么人会把两人看做是兄妹,因此早就习惯旁人会说「骗人的吧?」这种反应了。

  「我叫做藤堂志摩子。」

  志摩子把学生手册递了出去。至少这可以证明自己跟哥哥同样都姓藤堂吧。

  「哎呀~~还真的是呢。真是失礼了,我是这所幼稚园的固长,你哥哥可是对我们……」

  「应该是说他受到你们的照顾吧?」

  「哎呀。算是彼此互相互相啦。」

  园长一边把盛着奶油蛋糕的盘子递给哥哥,一边笑了起来。

  「园长,味道怎么样?」

  哥哥问道。

  「你在问什么?」

  园长歪着头纳闷起来。志摩子在一旁听着,也跟着担心了起来。

  「别装傻了。你吃了我的自信杰作对吧?」

  「哎呀,说的这么难听。」

  「那你嘴边的蛋糕屑又是怎么回事呢?」

  「啊,糟糕!」

  看到园长用手擦着根本什么也没沾到的嘴边,哥哥对着志摩子眨了下眼。

  「我只是套你话而已啦,谁叫蛋糕变得比我原来做得还小。」

  「不好意思。」

  志摩子替哥哥向园长道歉,可是园长别说是生气了,反而还放声大笑。

  「没事的,我们平常就是像这样愉快地相处呀。」

  接着园长邀请两人去她房间坐坐,而两人在礼貌地婉拒后,便隔着厨房的桌子面对面交谈。在园童都放学回家的幼稚园里,安静得几乎像是要让人忘记这里是幼稚园一般。偶尔会从某些地方隐约传来物体的声音,而那似乎是老师们处理剩下工作所发出的声响。

  「我没有听说你在幼稚园找到工作了呢。」

  志摩子一边喝着哥哥倒的茶一边想着,不晓得自己的双亲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我并不是在这里工作。其实是这里面有间寺庙,现在就是这点很麻烦,毕竟我还算是在修行中的人呀,总之,这家幼稚园是住持经营的。他们现在人手不足,所以我才来帮忙的。」

  「做蛋糕也是吗?」

  「喔……蛋糕是我自己试做的,想说不知道给园童当点心合不合适。你知道吗?我念书的时候可是曾在蛋糕店里打工过喔。」

  「蛋糕店?」

  志摩子现在才晓得这件事。她还以为是自己那时年纪太小没印象,结果听他说是因为不想被父亲知道才瞒着家里。哥哥好像是骗家人说自已是在兼差当家敦……不过如果是那个爸爸的话,应该早就看穿一切了吧。

  「而且当时老板还问我愿不愿意放弃当和尚,在店里当正式员工咧。对方说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考证照,以后会慢慢会让我升上当店长的。」

  「是这样吗?」

  虽然不知道他这番话里有几分是真的,不过志摩子也不觉得他会无中生有编出这堆故事。总之,当时他打工应该做得不错吧?哥哥和父亲很像,话都喜欢随口说,所以他们的话都只要听一半就好了,

  「要吃吃看吗?」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哥哥用菜刀豪迈地切了一块奶油蛋糕下来,摆到了志摩子面前。

  「哥哥比我还会烤蛋糕呢。」

  尽管只是个外表看来普通的奶油蛋糕,但舌尖上有股淡淡的甜味融化开来,同时余味彷佛在口腔内扩散,是只要吃过一口就难以忘怀的滋味。比起给小孩子,感觉反而会更受大人的欢迎。哥哥那双粗糙大手能做出这么细腻的味道,感觉真是很不可思议。

  志摩子尝了下味道后,哥哥一脸认真地说道:

  「听说你有了男人,这是真的吗?」

  「男人?」

  志摩子感觉自己吃到一半的蛋糕,差点就要卡在喉咙里了,她赶紧喝茶将蛋糕冲进胃里。

  「你从哪里听来这种事?」

  「刚才我朋友打电话给我。那家伙说什么……看到你跟一个男的走在一起的样子。」

  「我和一个男的?什么时候?」

  「好像是夏天那时候,在一个佛像展上。」

  「喔喔~~」

  志摩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既然是在佛像展,那应该就不是认错人,他朋友看到的应该是自己没错。

  「看你的反应,所以是真的?」

  「是啊,不过不只是我们两个人,那位男性是父亲熟识的朋友唤,就是志村先生,你应该对他的名字有印象吧?」

  他们在暑假时受到乃梨子的邀请,三个人一起去看了佛像展。大概是乃梨子去洗手间或是做其他什么事情时,志摩子被人看到与拓也先生在一起的情形吧。

  「志村先生……那不就是老爷爷嘛!」

  哥哥有些生气似地说道。看来他朋友只有说是个「男人」,完全没有提及容貌或特征。或许是因为哥哥的反应很有趣,才故意这样整他的吧。

  「原来如此,不过因为我没想过你会对佛像有兴趣……该怎么说,想说你的约会居然是去看佛像,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我对佛像并不是完全没有兴趣喔。」

  志摩子微笑纠正。

  「是这样吗!?」

  哥哥露出震惊的表情反问。因为两人只有偶尔才会见面,所以在哥哥心里对志摩子的印象,就始终转停留在最后一次见面那时吧。

  「我这阵子受到某个人的影响……」

  「是志村先生吗?」

  「不是,是我的学妹。刚才不是有个女生企图拦住哥哥吗?」

  「喔,那个很有活力的……」

  「是啊,我认她当妹妹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哥哥弯细了眼睛,并喝了口茶,

  「你身上的颜色也开始变柔和了,」

  「颜色?」

  「如果说你以前是法式蛋白糖霜脆饼(Meringue)的话,那现在就是鲜奶油了。」

  「连比喻都是用甜点呢。」

  不遏,哥哥想表达的意思明确地传达给了自己,哥哥他看得相当透彻,

  「每天过得很安稳的样子呢。」

  「太过和平了,几乎让人觉得恐怖。」

  志摩子半开玩笑地朝哥哥笑了笑,结果哥哥却用一脸认真的表情盯着妹妹。

  「怎么了?」

  感觉有点不太舒服,志摩子于是开口询问,然后……

  「你该不会是不喜欢和平或安稳吧?」

  「没这回事……」

  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的——志摩子本来是想这样解释的。可是哥哥却在她开口之前先说:

  「你不会是以为只要你离开家里,我就会回去了吧?」

  还以为他想要说些什么,原来是这件事。

  「是这样吗?要是我离开。哥哥就愿意回家了吗?」

  「当然不是。」

  哥哥全然地否定了。

  「我是个没用的儿子,所以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愿意嫁给一个优秀的和尚,代替我继承家业就好了。」

  「可是我……」

  「我知道的,比起释迦牟尼,你更爱耶稣吧?」

  哥哥做出合掌后又划了个十字架的动作。其实不要这么做还比较好吧?志摩子心里这么想着。

  「然后呢?你现在还是想当修女吗?」

  「我不知道。」

  「这样啊……那就好了,」

  哥哥摇晃了下肩膀。看来他似乎是对志摩子「不知道」的这个回答很满意。

  的确,如果是以前的话,志摩子会很肯定地回答「想当」。而透过这件事,也让志摩子察觉到自己的心境与想法多少有了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转为昏暗。黄昏钟响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因而可以知道这邻近处就有座佛寺。

  再不赶快回家的话,双亲会担心的。志摩子把盘子和茶杯放到流理台里。

  「哥哥。」

  「嗯?」

  「就算哥哥娶了老婆,然后回到家里来,我也不会马上就离开家里的,所以……」

  「我才不会娶什么老婆呢。」

  哥哥说了一句「我送你回去」,然后拾起刚才扔到桌上的车钥匙。

  「总之,在老爸他还活得好好的这段时间,我没有必要回去吧。虽然对你很过意不去,但就请你连我的份一起孝顺他们吧。」

  「……」

  志摩子心想——

  或许自己的家人,净是些这么自由奔放的人们,这也是让人感到自己什么都没做的理由之一吧。

  5

  「梨~~」

  堇子姑婆在客厅沙发上大叫着。

  「快接电话~~我正在弄指甲没办法接;」

  乃梨子关上水笼头后,清楚地听见了电话铃响的声音。

  「好、好、好。」

  堇子姑婆也真是的,就算她没在涂指甲油好了,最近这阵子只要乃梨子在她身旁,她就不接电话。这种时候,房东和房客的权力关系就一览无遗了。

  「我现在就去接了~~」

  乃梨子停下手边收拾晚餐餐盘的动作,赶紧跑去电话那里。她早就预料到会是谁打来的电话

  「喂!」

  『喂、喂?乃梨子?』

  是一通自己等了很久的电话。

  晚上,志摩子依照约定打了电话过来。

  就像圣学姊所说的,那个日本厨师男果然是志摩子的哥哥。

  因为两人相差十几岁以上,再加上从志摩子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读住宿制的学校了,所以几乎没什么一起生活的印象。

  『别看他那样,他好歹也是一名僧侣喔。』

  电话筒那端传来志摩子的笑声。看来要是不加上「别看他那样」和「好歹」这两个词的话,实在没有办法为那身厨师服加上太阳眼镜的奇妙打扮说话吧。

  「你哥哥说了些什么?」

  『这个呀……』

  志摩子不禁苦笑。

  原来是她那急性子的哥哥在听到朋友说的话之后,似乎以为拓也先生与志摩子是情侣,于是担心起自己的妹妹而跑来找人。其实像这件事如果有在当场直接讲出来的话,乃梨子就可以直接向他说明「我那时也在场」了啊……乃梨子心里这么想着。

  『说的也是,不过他那时候好像在赶时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烤蛋糕烤到一半跑出来吧。』

  「……你哥哥是和尚没错吧?」

  从来没听过有人在寺院里修行时还烤蛋糕的,还是说那是他的兴趣?

  『所以我刚才不就说了吗?』

  志摩子同学说道:

  『他的身分得加个「好歹」才行呀。』

  她压低了声音,大概是爸爸或是谁经过身旁吧。看来关于她哥哥的事情,在家里似乎是个禁忌的话题。

  「话说回来。我见到志摩子的姊姊喔。」

  乃梨子改变了话题。

  『啊?真的吗?你们说了些什么?』

  志摩子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

  「没什么,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啊,她还有请我喝咖啡。」

  『有好好道谢了吗?』

  「有是有,不过那个人……真的是志摩子的姊姊……没错吧……?」

  『圣学姊吗?是啊。』

  她是个很棒的人吧?听见志摩子同学这么说,害乃梨子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该不会……)

  志摩子应该不会也被那个人像那样到处乱摸身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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