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心框—Frame of Mind— 第九章

  「你能帮我看看这张照片吗?」

  那是一张失焦的照片,跟至今摊在桌子上大家看过的照片比起来,这张照片可说是很诡异,以茑子同学拍的照片来说,可说是非常粗糙的一张作品。

  「你认得出来里头的人是谁吗?」

  「咦?」

  虽然佑巳有很多想问的事,但茑子同学却像是不让她多问似地说了一句:「撇开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佑巳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盯着那张照片,而除了佑巳以外的其他人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能注目起看着照片的佑巳的一举一动。

  「虽然里面的人挺像我认识的人……但毕竟拍得很模糊,我也无法确定,还有就是……虽然背景很暗我不是很肯定,但应该是在我们学校里拍的吧?但上面的人又穿着便服……日期是……前年夏天吗?那应该就不是了吧?」

  「什么东西不是?」

  茑子同学问道,想问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所以我就说是搞错人了嘛,不是我以为很像的那个人。」

  佑巳本来已经打算把照片还回去了,但茑子同学像是在说「你再仔细看看」似地把照片推了回去。

  「撇开先入为主的观念。」

  既然她都再三这么说了,佑巳也重新整理一下思绪,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人脸上。

  「长得很像我的朋友。」

  「那个人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

  既然茑子同学这么说,她内心有底的任务,恐怕跟佑巳现在所想到的人士同一个人吧?佑巳说了声「嗯」点了点头之后,茑子同学便喃喃地说:「果然是这样吗?」

  「怎么了吗?」

  「其实这是水奏同学给我的照片。」

  从茑子同学口中冒出来的是佑巳同班同学的名字。

  「咦?啊?原来如此,原来里头的人是水奏同学呀?」

  水奏同学的体型纤细,留着短头发,看到她那很像男生的长相配上粉红色的T恤,第一眼会觉得不太搭,但只要听过水奏同学娇嫩的声音,也就能同样这张照片里的人是她了。

  「如果脑子这么想,再去看的话,大概就会得到这种结论吧。」

  也就是说,上头的人其实不是水奏同学吗?她会重复强调要「撇开先入为主的观念」,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吧?

  「但她却说这张照片是灵异照片啊。」

  「灵异照片?」

  「她说是拍到了分身的证据照片,我本来以为这只是水奏同学自己拍出来的失焦照片而一笑置之,但不知为何,从去年的秋天起我就 一直放不下这张照片的事。」

  「放不下?」

  「对,就像这张照片一样,有一种很朦胧暧昧的感觉。」

  茑子同学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怀疑起这张照片,心想「这真的只是水奏同学自己拍出来的失焦照片吗?」茑子同学开始心想——该不会只是当时看漏了,其实这上面拍到的东西,跟她所想的完全不同呢?

  「虽然不是常常想到这事,但我偶尔回想起这件事,前阵子,我突然想透了!而且总觉得这个推测还比较合理,然后我就想说得请佑巳同学帮我看看才行——」

  「这样啊……」

  确实如此,茑子同学所想到的大概就是那个任务,而佑巳也认为比起茑子同学,那个人物确实跟她比较熟识。

  由乃同学和志摩子同学看到这张照片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大概是因为茑子同学事先指名了佑巳来看,再加上听到「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所以才以为是跟她们毫无关系的人吧?

  所以佑巳也决定把这件事埋藏在心底就好,要是茑子同学的推理是正确的,而且还把这件事公诸于世的话,那个人大概会陷入有点……不,是相当糟糕的立场,因为那个人趁着大半夜,女校进行校内合宿时偷偷溜进了女校里啊。

  跟长得很像男生的女生——水奏同学很相像的,长得很像女生的男生,

  要是事情公开的话……不管怎么说,他本来就不可能穿着男生制服光明正大地走进莉莉安女子学园里吧?

  但这终究只是茑子同学和佑巳的想象,也许照片里的人真的是水奏同学也说不定,因为水奏同学是漫画研究社的社员,才会故意拿漫画的梗来开玩笑。

  所以说……花寺学院的某学生会成员来帮忙准备学园祭的时节正好是去年秋天,这只是单纯的巧合,而茑子同学以为一直搞不懂的事情终于有了着落,也只是她的错觉,只要这么想,那就没事了。

  「话说回来,你本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茑子同学向真美同学问道,她大概是在路上听小笙说的吧。

  「我本来是找你有事,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美同学如是说。

  「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请你像去年一样,帮大家拍拍约会的照片,但已经无所谓了。」

  「啊,那还真是太好了。」

  茑子同学说因为那天已经跟人约好了,就算拜托她也没用。听她这么一说,佑巳也回想起来了,约会当天,也就是下周日,茑子同学决定要帮网球社拍照,所以会来学校摄影,而她也是刚刚才决定好这件事的。

  「不过你特地来这里找我,让你空手而归也不太好。」

  茑子同学把手伸进手提纸袋里,从里面找出某个信封袋,说了声「给你」之后,把它交到真美同学手上。

  「里面的照片,你就挑你喜欢的登在『莉莉安快讯』上吧,我已经事先取得被拍者的同意了。」

  「喔~~!谢啦!真是帮了我大忙。」

  那个信封袋上写着「情人节活动」,那里头肯定装了不少茑子同学趁寻宝大会时到处奔波所拍到的照片。

  (嗯?那里头肯定……?)

  佑巳纳闷起来……就在刚才,似乎有件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茑子同学发出「啊!」的一声,她大概抢在佑巳同学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是什么事,而其他几个人似乎也早就察觉到。

  「写在东西上头的字,不一定是持有人的名字。」

  「……就是啊。」

  就像那个信封袋上写的「情人节活动」一样,也有一些名称,是为了让看的人马上知道里头放了些什么东西,为了发挥索引的机能而写上的。

  「也就是说……」

  这个胶卷里头的照片是——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茑子同学身上。大家也真是太大意了,居然知道刚才都没想过这个可能性,没想到平时除了上课以外,相机从不离手,一找到机会就立刻按下快门的茑子同学,居然也会成为被人拍的对象。

  茑子同学自己也露出了「开玩笑的吧!」的表情,但是等过了五秒之后,她的表情变成了像是在说「该不会是……」。

  茑子同学缓缓移动了她的视线,在她的视线抵达目标的位置前……大概是坐不住了吧?坐在那里的人突然用力低下头。

  「对不起!」

  「咦!?小笙!?」三位下任蔷薇学姐加上真美同学都发出了惊叫声。

  「果然是这样啊……」

  只有茑子同学一个人露出终于揭开苦战许久的拼图似的表情,苦笑了起来。

  「这个是小笙你的东西吧?」

  她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起来的「这个」东西,就是上头写着「Wu Dao Niao Zhi」的胶卷。

  胶卷—A Roll of Film—

  叽叽叽——油性麦克笔发出独特的味道快速划过。

  刚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摄影用胶卷(二十七张),侧面上写的文字是「Wu Dao Niao Zhi」。

  只不过是在上头写几个罗马字母而已,没想到会搞得这么紧张,虽然因为空白的地方不够所以放弃了,但如果不是写罗马字母,而是写上更熟悉的汉字(武嶋茑子),真不知道我会怎样,也许会因为太过紧张而茫然失措,害自己当场跪倒在地上。

  不行、不行,虽然每天都有负责打扫的人把这里整理得干干净净的,但这里可是学生厕所,得小心不要靠到墙壁上才行。

  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呢?为什么我会躲在放学后空无一人的厕所里做这种事情呢?——一切都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

  那时因为我不是「Wu Dao Niao Zhi」,内藤笙子才是我的本名。

  我明明就不是Wu Dao Niao Zhi,却在上头写了Wu Dao Niao Zhi,而且还不在名字后面加上「学姐」这个尊称。到底该怎么说明我的紧张感才好呢?大概就像是在相合伞下,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喜欢的人旁边,不然就是在喜欢的男生的姓氏后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之类的。哎呀,真害羞。

  说到头来,一切的起因都是三年级的姐姐(学姐)们的一句话。

  「小笙你也会在摄影展上公开作品吧?」

  「咦?不、不,我怎么行。」

  虽然姐姐们说是摄影展,不过那只是配合「三年级生欢送会」所举办的合作展示会,大家都能自由参加、发表作品,我所隶属的摄影社很早就表示会参加展览,并事先订好展场位置了。

  「我才刚加入社团没多久,要是让我展出作品,只会玷污摄影社的名声。」

  「哎呀?你不是让小茑亲自传授了不少技巧给你吗?」

  就是呀——五个三年级生聚在社办里还真是有魄力,让人有种「原来我们社有这么多成员呀!?」的感觉。不,因为我有看过社员名单,所以知道在场的人还不是所有成员就是了。

  「什么亲自传授我,没这回事,我只是小心不要扯她后腿,尽量跟着她学习罢了。」

  我一边露出客气的笑容一边往后退,光是差两个年级,大家就已经散发出一种「成人女性」的感觉了,这下是不可能跟她们争胜负的。

  「哼……算了,不过你得参展,虽然我们三年级生也会参展,但主旨毕竟是『三年级生欢送会』,欢送我们踏上新的旅程的心意才比较重要,我们这么疼爱你,想请你用能够亲眼看见的『作品』这种形式来祝贺我们啊。」

  「这样啊……」

  虽然姐姐们嘴上讲的很好听,但其实她们只是把我当做新玩具把!比她们第一个年级,自称「摄影社的王牌」,天不怕地不怕的茑子学姐的姿态无懈可击,让她们找不到捉弄的方法,因为捉弄不到茑子学姐,她们才会找上她的跟班(是她们这么认为)——我来捉弄,一下时安抚我一下又是戳我让她们乐得很,但我也知道那是她们变相的爱情表现啦。

  今天也是这样,放学之后她们说要洗照片,就把二年级生们全赶出了社办,却只对走在走廊上的我说了一些花言巧语(小茑也回来喔,进来吧),就把我拐了进去,可是等我走进社办之后,才发现她们根本没有在洗照片,而是在暗房外头开点心派对……真是的,害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管拍得好不好,最重要的是心意……对吧?」

  我有些战战兢兢地向她们确认。

  「那当然啦。」

  姐姐们微微一笑之后,又补上了一句:

  「但是不准拍不好喔,因为是心意嘛。」

  为了以防万一,我才向她们确认的……不愧是老奸巨猾的三年级生。最后不管我怎样挣扎,事情都会朝她们的目的前进,像是要我确认她们为「姐姐们」,也是她们的兴趣。

  「啊!对了。」

  打扫时「姐姐们」的其中一人叫住了我。

  「虽然说要你拍得好,但不准找小茑帮忙喔。」

  「咦?」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这么做,但是她慎重地警告我不准仰赖茑子学姐之后,让我内心产生了动摇。

  「放心啦!冲洗照片这点事我们会一起帮你,你只要靠自己的力量拍照,之后再把胶卷拿来这里就行了。当然了,必须是让我们,不,是让所有看照片的人都能认同是你自己拍出来的作品才行喔。」

  她把一个尚未使用过的胶卷交到一脸不安的我手上。

  「可是,我该怎么……」

  要怎么做才能证明那是靠我自己的力量拍的呢?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你仔细想想吧,现在至少就已经有一个方法啰。」

  「咦……?」

  她把一个饼干塞到我张大的嘴巴里。

  「啊!」

  我一边嚼着形似蔷薇馆二楼房间门扉的东西,一边三步并两步地离开社办,走出了社办大楼。

  我走到大学的商店,买了一支油性麦克笔,然后走回高中部校舍,躲进学生用的厕所,打开刚刚收到的胶卷盒。

  叽叽叽——油性麦克笔发出独特的味道快速划过。

  刚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摄影用胶卷(二十七张),侧面写上的文字是「Wu Dao Niao Zhi」。

  从今天算起的连续几天,我都要在相机里装着那个胶卷走在学校里。

  我打定主意要在那个胶卷里拍满那个人的照片,所以才在上头写了「Wu Dao Niao Zhi」几个字。

  得小心不然茑子学姐察觉到才行。光是这么想,就让人感到兴奋难耐。

  因为……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任务会这么困难呀……

  而且,我根本就没想到等拍完之后,那个胶卷会给我带来一场这么大的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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