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O 4 爱的证明 意志-Dead End Complex Ⅲ

  01/

  回想起来,他从以前就跟别人不太一样。

  究竞哪里不同,她有很长一段时问始终搞不清楚。这恐怕是因为她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缘故吧!在她对那种感情有自觉之前,世界就以他为中心运转著了。

  他总是保持冷静。从没见过他慌张。

  不只如此,他甚至没有流露过任何的情感。

  没有任何事物能动摇他的心。换言之,也可以说一切的事物都无法感动他。

  举例来说,在路边看到小狗的尸体时也是这样。被放在瓦楞纸箱里的那只弃犬,最後就在没有人捡去养的情况下死去。

  她觉得小狗这样实在是太可怜了,於是抱起纸箱替它做了一个坟墓。

  看到这种情形的他开口问道:

  「为什么要做一个坟墓呢?」

  她不是很明白这个问题。

  即使被问到理由,她也只能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有人数过她造墓有什么意义,而且她也幼小到还不晓得灵魂或供奉等词汇。

  所以,什么都无法回答的她说了句「因为大家都这样做」之後,就把小狗连同纸箱一起埋人了上中。

  他无言的帮著她。

  ***

  「真累」

  坐上长椅的瞬间,这句话自然而然地从我口中流泄而出。

  背对著下楼的手扶梯,以一定问隔横向排列的长椅与医院候诊室的椅子不同,使用了相当好的缓冲材质,因此坐起来的感觉并不差。即使如此,若以让疲惫身体得到休息的层面而言,没有靠背可以说是它的致命缺陷。如果现在有一张按摩椅的话,就算要把上面的人踹下来我也要坐。当然,这并不是指我真的会这么做,只是要形容我已经累到了这种程度而已。

  累得不成人形的我位於大阪某大型百货公司的三楼,有如中暑的强尸般全身无力。

  虽然在众目睽睽下无法做出这种举止,倘若在自己家中,我一定跟游上陆地的海狗一样在长椅上瘫平了吧!

  那么,说到我为何会出现在百货公司嘛,非常遗憾虽然为什么遗憾,谁又应该觉得遗憾,完全是一个谜与平常的状况有些不同。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一定是被某人硬拖出来,然後觉得不情不愿甚至感到麻烦吧!可是,这回我却是自愿来到了这个场所。是的,以我的自由意志。

  我有一种感觉,为何每次我采取主动时,就一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呢?

  我一边在脑海中加上多娜多娜(注:ShalomSecunda(乌克兰人)等人於一九四零年所发表的一首童谣。在一九五六年由ArthurKevess等人将这首歌译写为英文,後来透过美国歌手JoanBaez的演唱,大受欢迎。并於一九六六年由安井かずみ作词,岸洋子演唱,成为深受日本人喜爱的一首童谣)的背景音乐,一边含恨地望向从我的所在位置数过去的第三个专柜。说得更精确些,是望向跟我一起来这里的两名同伴。

  第一名同伴是鸿池绮罗拉。她是我所就读的大学的四年级生,也是我原来打工地点的前辈。现在则是奸朋友兼不知何故老是带来一堆烫手山芋的问题,又试图将我卷入各种事件的麻烦制造机。她的身形虽然娇小,但体格与表情却充满不允许一丁点软弱存在的活力。足以与十名恶作剧小鬼头(官方数据)匹敌的活泼娃娃脸上挂了一副银边圆眼镜,隐藏在眼镜後面的那对野猫般的圆眼睛,更是散发著强烈到吓人的光辉。

  真是的,长成这副模样,居然还比我年长,这个世界实在太深不可测了。就算被拔掉指甲,我也不敢在本人面前说出这种如同超级禁句般的意见,但在心理吐嘈一下应该没必要接受任何人的批判吧!就连压在背上的胆小鬼三个字,在她面前感觉起来也没那么沉重。

  另一名同伴,是比鸿池学姊更娇小的少女支仓志乃。与开心的学姊正好相反,以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眸凝视著商品的志乃,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套漆黑水手服而是便服。这身外出打扮的上半身是以绣有卡通兔子徽章的些许褪色的粉红无袖上衣配上牛仔外套,下半身则是同样以单宁布缝制的裙子。而且戴得低低的帽子在顶端两处不自然的凸了起来,看起来简直跟猫耳朵没什么两样。

  那副健康的可爱模样,让我忍不住像某些危险分子一样思思思地点起头来。我有一种莫名的确信,将来与某人结婚生子後,我二正会溺爱小孩吧!

  那么,说到我为何要像这样从远方眺望两人嘛,并不是因为体力不足的关系。我的确很累。跟女人一起购物主要是逛街需要有相当程度的体力与精神力。一般而言,所谓的购物必然有其目标,纵使会对价格与性能差异感到烦恼,但明明没有要买,却一直逛那些完全不相关的商品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吧!

  真要说起来,来到这问百货公司的理由并不是为了购物。

  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要参观在六楼展览会场只举办三天的特别活动以「生与死的迷宫」为主题的个人艺术展。

  我当然用不著提,学姊对艺术没什么特别的造诣,而且也不感兴趣,志乃大概也是。在学校课程中虽然看过各种艺术品,但除此之外我从未去过美术馆或个人艺术展之类的场所。

  即使如此,学姊会邀我们来这里参观,以及我之所以会下这个决定,全是因为发表这场个人展的艺术家,名字叫作「市井垣忍」。

  市井垣忍这个名字对我们来说有著重大的意义。他在网路上成立名为「DeadEndComplex」的自杀网站,与该网站有所牵连的一连串事件,都跟我们有著密切的关联。

  不,这并不足过去式。就算是此时此刻,这些事情也以某种危险的形式与我们有著极大的关联。志乃玷污了市井垣忍的死,而那些人正打算要她的命。虽然使用了玷污这个字眼,但那只是他们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实际上,她只是做了报警处理遗体这种符合常识的行动,在这起事件中,没有任何理由能加以责备志乃。

  可是,他们仍然以任性的理由威胁著志乃的安全。开车从志乃的旁边快速掠过、丢掷玻璃瓶甚至还在志乃的家门前,悬挂小狗的尸体。除此之外,还不断地重复各式各样低级的阴险行径。

  该说是幸运吗?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对志乃造成实际的伤害。然而以我的立场而言,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还得持续好一阵子。

  在这段时间中,个人展开始了。

  就这个时问点来说,在我们所居住的大阪采取这种毫不掩饰的大胆行径,当然会让我们有所警戒。虽然以为那帮家伙会设下某种陷阱

  「不过,什么都没发生嘛!」

  我们在展览会场待了大约半小时左右,结果却没有出现任何具体行动。现场展出的艺术品,都是一些不晓得在画些什么的绘画与莫名其妙的雕刻作品,而且数量还很少,只能说是一场无聊至极的个人展。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大概只要待个五分钟就会腻了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因为志乃的这种主张,以及我认为一大群无关之人聚集的公共场所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判断,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结果却扑了个空。

  没有发生任何的危险最好,所以不应该感到遗憾才是但我总觉得心里无法释怀。

  到最後,我们判断再继续待下去也不是办法,於是就离开了现场。

  我的悲剧就是从此时揭开序幕。

  就时间上来说,我原本以为直接吃个饭之後就会马上回去,想不到这个想法却是大错特错。学姊以「机会难得嘛」这种似是而非的理论,就这样领著志乃进入了购物模式。

  即使如此,倘若是逛其他的商品倒也无所谓。例如杂货类的商品,这类的商品连我也可以逛得很开心。总是陈列许多稀奇古怪商品的百元商品店,或是专门卖折扣商品的小杂货店,让我也曾经忍不住在店里逛了一大圈。

  就算不是这种店,如果能帮志乃买几套洋装,我也会很感激。志乃虽然拥有如同玩偶般的可爱容颜,但是对流行的敏感度却低到让人担心她到底是不是现代小孩。而且,她还拥有在没有其他衣服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可能会穿运动服出门的人格。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一定要有人买衣服给她才行。很不巧,我并没有达成这种任务的资产与美感,所以学姊在这方面可说是帮了大忙只不过,唉学姊的癖好有点那个所以,我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欢迎她啦!

  不过,话虽如此,那个东西也让我太困扰了。

  所以,我再次将视线望向两人的方向。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重复把脸转过去之後再将视线别开的举动。因为,那家专柜散发出某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无言压力。也可以把压力换成氛围这种字眼吧!总之,这种力量只针对男性进行精神攻击的可能性不容质疑。

  哎再继续卖关子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就开门见山的说出答案吧!那家店就是贩售女性内衣的专柜。

  我没办法待在里面吧?

  没办法待在里面,对吧?

  我既没有感到遗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我毕竟不是那种能满不在乎站在那种死亡地带的猛者。被学姊带到那间专柜中的我,看到比男人的玩意儿还要鲜艳百倍的众多商品的瞬间,立刻假借休息的名义从里面逃了出来。

  (插图)

  不过说到这里,志乃好像还没有开始穿内衣。我记得,她奸像有穿过小可爱吧!

  最近的小学五年级生,还没穿内衣的人应该不多吧?我总觉得,她肉体上的发育似乎明显地比其他的女生慢了许多。精神上明明比我还要成熟,但肉体却跟不上精神成长的步调。

  关於这种不协调感,学姊说:「女生都是这样啦!」身为男人的我无法得知这种说法是否正确,但小学时代的同班女生,不管在精神或肉体上看起来都比男生成熟许多

  话虽如此,这个年纪还真是尴尬呢!我心中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感慨。

  截至目前为止,我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志乃是一名女孩子,但我终究是将她当成小孩子看待。

  都是因为志乃没有防备心。她虽然不是那种会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孩子,但没有那样做并不是因为觉得害羞。因为,我以前曾经不小心我坚持那是一起意外事件看到志乃的身体时,她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在这种以後应该要多注意一点以避免尴尬,却又因此感到有些落寞的状况下,究竟该以何种方式应对才好?我的态度要有所改变吗?

  我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一边体验著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父亲心态,我将视线栘回正面。毕竟,那不是可以一直盯住不放的东西。虽然我的视线不是在内衣上面,而是在女性内衣专柜里买东西的同伴身上,但就算我一直盯著专柜那边也没必要被称作变态吧可是该怎么说呢,一般而言,远离女性内衣专柜这种作法还是比较恰当吧!

  因为觉得无聊,我将手探进了裤袋。里面有明显的异物感存在。那是前几天才刚弄到手的手机。我就是这么不习惯携带手机,这种情况对现在的年轻人、大学牛而言相当罕见吧。

  话说回来,直到数天前,我才体会到手机的重要性或许该说是必要性吧而不得不申办了一支手机。我选择的手机是0圆的旧机种,费率也是最便宜的方案。应该说我没有选择权吧!我只是因为情非得已才办了手机,绝对不是为了要拥有手机而投入不必要的资金。

  因此,手机买来後我连碰也没碰。虽然手机可以使用网路,但我却只使用过一次。当然,我也没有下载来电答钤或待机画面。电话簿里的第一个电话是自己家里的电话这是为了要确定到底能不能打第二个电话是志乃的行动电话,第三个则是鸿池学姊的手机号码。其他还有志乃双亲跟她家里的电话,以及打工地点与大学朋友们的电话,加一加大概有二十几组号码。虽然手机最多可以记忆三百组电话号码,但我想自己一定无法把它填满。看到这种状况让我产生某种奇怪的真实体验,想不到自己生存的世界竟如此狭隘。

  将手机从口袋中取出,从主选单中选出简讯的画面。我只有在必要之时才会使用手机联络,因此并没有经常收到简讯。信箱中没有任何新的简讯。为了小心起见,我使用了确定有无新简讯的功能,但传回来的讯息仍是0封。

  换句话说,对方还没有回信。

  这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封新讯息。

  是一名认识的女性朋友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用这种方式形容凉风真白传来的新讯息。那是一封没有标题、内容也仅有一行文字的简洁讯息。

  「感到迷惑的时候,就问你吧。」

  这是什么啊?

  银发少女不知为何竞与志乃有著相似的气息,因此我根本无法明了她内心的想法。她到底打著何种主意,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行动,我无法确定。

  她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举动吧这么想的我回了一封「这是什么意思啊?」的简讯,却始终没有得到她的答案。

  唔~我歪著头沉思著。我从今天早上就开始无数次的重复这种举动。坐在隔壁的欧巴桑以狐疑的眼神瞄向我这边。

  因为感到有些尴尬,我站了起来并将视线望向那间专柜,却没看到志乃与鸿池学姊两人的身影,看样子她们应该已经进去里面了。

  似乎还要等上好一阵子

  与男生不同,女生的内衣不但种类繁多而且还要试穿,应该会花上不少时间吧。既然已经站起来了,那么我就这样顺势走向洗手间吧。

  ***

  我大概去了洗手问十分钟左右吧。我并没有在里面待很久,只是有点迷路罢了。这都是因

  为指示牌标示的方式太不清楚了。

  然而,当我回到原地时还是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她们似乎还在买东西。

  相对的应该这样讲吗?

  我与一名男性四目交对。

  是我不认识的人吧!之所以不敢百分百的肯定,全都是因为我是那种不会过度相信自己记忆的人。老实说,我很会忘东忘西。

  那名男性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他穿著相同色系的西装,胸口处别著一个名牌。

  「可以麻烦您跟我过来一趟吗?」

  这句话只有措词礼貌,口气与表情都充满著带刺的敌意。不,应该说那是在一种莫名紧张的情况下,试图压抑心中情绪的口气。

  「啊,呃为什么呢?」

  「在这里有点不太方便」

  看样子他似乎要带我去别的地方。既然没有理由拒绝,於是我听从了对方的指示。

  那名工作人员带我前往的地方,是位於顶楼六楼里面的房间。我还以为自己一定会被带到办公室之类的场所,但这里很明显的不是那种地方。

  室内空间约有十张杨杨米大小。房问中央的摺叠式桌子两旁各摆著五张摺叠椅,墙壁上的空间则是被铁制置物柜所填满。看情形,这个房间的用途似乎是更衣室兼休息室。

  「咦,学姊」

  在房间内的人是鸿池学姊与志乃。她们肩并肩坐在撂叠椅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事也没有!」声音中带有明显的不悦:「我们被当作是顺手牵羊的小偷了。」

  「什么?顺手牵羊?」

  无法立刻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我,以自己也明白的愚蠢表情反问了回去。

  所谓的顺手牵羊就是那个偷窃商品的犯罪行为。

  进一步地询问详细的情形之後,原来是工作人员在鸿池学姊的包包里发现了还没有结帐的

  商品。再也没有比人赃俱获更可靠的物证了不过,我却只感到整件事情非常地荒谬。

  因为,被怀疑的是这两个人。

  是支仓志乃与鸿池绮罗拉学姊两人。

  志乃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孩子。这绝非我护短的想法。

  虽然听说有人会将扒窃当作游戏一样玩乐,但这对志乃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倒不如说,如果她是会因为做这种事而感到快乐、得到满足的小学生,那我辛苦的程度应该可以轻上一百倍吧。与寻求遭受虐杀致死的尸体或猎奇事件的癖好相比,顺手牵羊是多么可爱的举动啊!

  另外,她也不可能会像小孩一样单纯地因为想要东西而行窃。物质执著心异常薄弱的志乃,根本没有那种想要这个想要那个的物欲。我问志乃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後只回了一句:「安静。」当时的我,因为这个答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对不起,我不应该打扰你做功课。啊啊,真是太可恨了!

  顺带一提,之後不知道是哪里的某人出的鬼主意,让她向我要求某个名牌对戒十八万圆当作礼物,那时我又哭了出来。

  学姊也不可能会顺手牵丰吧!这个人,唉虽然是那种有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弄到手的人,但应该不会做出违法的行为不,如果真的是有兴趣的东西,我想学姊会毫不在乎的犯法吧!可是,她应该不会使用扒窃这种不入流的姑息手段。鸿池绮罗拉这名女性,是会为了掌握某犯罪证据而闯空门的人。

  因此,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什么误会存在,但是如果要说明原由却又很困难。店员百分之百认定两人是顺手牵羊的小偷。哎这也是可想而知的事,毕竟对方确实从学姊的包包里找到了未付帐的商品。

  「我就说没拿了嘛!」

  「可可是,我发现商品了啊!」

  所谓的无依无靠,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我半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然後望向那名工作人员。

  他大概快三十岁了吧。只不过,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这种年纪应该有的镇定。而且他还有点娃娃脸,如果换上其他的衣服,或许看起来年纪会跟我一样大。

  他胸前的名牌上写著「佐佐壁」三个字,至於名字的部分因为没有写出来,所以我也无从得知。

  再这样下去,他会将我们交给警方吧?虽然我们是无辜的,但他如果要这么做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因为,志乃也在这边。

  她就读的私立小学相当有名,所以对这种事情当然很严格。如果警察联络校方的话,他们必定会做出某种处分。与公立学校不同,搞不好还有被退学的可能。

  一定要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哎虽然本人看起来不太在乎啦!

  我偷瞄志乃的侧脸一眼,她完全不将学姊与佐佐壁的激烈争吵当作一回事,看上去甚至有点想睡觉的样子。

  「志乃,你熬夜了吗?」

  最近志乃几乎都住在我家因为那件事情,所以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因此,我应该有看到她像小猫一样卷缩在房间角落里睡觉的样子。

  「并没有。」

  「是吗?不过,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想睡觉的样子耶」

  「是吗?」

  「还是你睡不好?」

  「也没有。」

  「不然我唱摇篮曲给你听好了。」

  「」

  她生气了。虽然我早就晓得会是这样的情形。

  一边感受著无言的强烈怒气,我只能苦笑著保持沉默。

  此时,我才察觉到学姊与佐佐壁讲话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了。

  「啊~这个呀!思,虽然有点难以启齿啦!」

  「怎么了?」

  「可以不要在别人吵架的时候,在旁边你侬我侬好吗?」

  曝露在两人毫不掩饰的责备视线下,我又苦笑了出来。

  呃话说回来,你侬我侬这句话早就退流行了吧?

  「啊~受不了。真是败给你了。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叫负责人出来吧。」

  「不,那个」

  「有第三者居中做协调,事情才能顺利谈下去吧?」

  在这种情况下,那名负责人可以称的上是第三者吗?虽然感到疑问,但考量到我们不能被送进警局的立场,或许这是一个妥当的方案。

  这么一想,我才发现佐佐壁的脸上出现极为尴尬的表情。

  他暧昧的含糊其词,拒绝叫负责人过来处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巨大的金属声响彻整个室内,我立刻发现那是警铃的声音。撇开电影或电视剧不提,我最後一次实际听到这种声音,是小学生时代的防灾演习吧。不知怎地我莫名的感到有些怀念,因此虽然被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心里并没有涌现出恐惧或紧张之类的情绪。如果这就是防灾演习的成果,那这种训练未免也太荒谬了。不过,就能够保持冷静这点而言,或许可以说是成效惊人吧?

  不管这种训练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总之习惯会让人头痛的声音之後,再来就没什么好慌张了。

  「是火灾吗?」

  ,「大概吧」

  学姊也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房间的位置略靠里面的关系,所以这边完全听不见店内的声音,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根本搞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要怎么办呢?」

  「反反正一定是恶作剧啦」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但声音却微微发著抖的反应是怎么一回事啊?

  话说回来,我也认为事情或许就如同佐佐壁所说的一样。火灾按钮这种东西,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莫名魅力。它以绝妙的方式挑逗著人类的本能,就算有略微缺乏自制力的中、小学生恶作剧乱按也不足为奇。

  纵使事情并非如此,大概也是误报。或许是某个人躲在厕所里偷抽菸吧!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

  事後回想起来,实在是太愚蠢了。

  所谓的警钤,就是在「紧急状况」时会发出声音的东西。

  灯光怱然熄灭了。

  不是日光灯管要坏掉时那种怱明怱暗的方式。

  是突然消失。

  「咦?」

  刹那问,视野完全消失,我立刻将手伸向坐在旁边的志乃。那只手叠上了柔软的触感。从

  指尖传回的感触判断,我知道那是她的小手。

  「志乃?」

  「」

  无言。相对的,她紧紧地握住了手掌作为回应。

  应该是没问题的意思吧!

  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此时喀嚓声响起,黑暗於同一时间突然被切了开来。话虽如此,照射的范围并不足室内全体,而是只有厚重黑暗中的一小块圆形。即便如此,亮度仍强烈到让试图收集仅有光源而放大的瞳孔感到刺痛。

  一边用手挡住眼睛小心翼翼地不要直视光线,我将视线栘向光源处:

  「你总是随身携带手电筒吗?」

  「这可是淑女的高雅嗜好哦!」

  这种淑女,就算翻遍三干世界也不存在。

  哎事实上,也托这名世间少有的淑女(自称)之福,现在才能看得到东西。

  「喂,你也拿一支。」说完之後,学姊将某样东西交到我的手上。与她的不同,那是一支又细又小的原子笔型手电筒。

  我因为事发突然而无法动弹,但应该说学姊不愧是学姊吗?停电之後,她立刻起身来到我的身边。而且坐在旁边的志乃也不愧是志乃,发生这种事仍然不动如山,以一对看不出焦点在哪里的眼眸凝视著佐佐壁。

  「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搞不好,根本不是火灾之类的小事。」

  「还有比火灾更严重的事情」

  是地震?不,如果是地震的话,应该会感觉到才对。

  想到此处,我「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这么一说,都还没有听到任何的广播呢?」

  一般而言,发生这种状况,都会有广播声引导人群冷静疏散。

  「如果主电源也断电的话,想这样做也没办法吧!」

  总之,先出去再说。学姊说完之後,便带领著我们走出这问休息室兼更衣室的房间。佐佐壁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他看起来非常害怕,视线也不安地左右游栘著。

  虽然步出通道,仍然看不见半点灯光。

  「连紧急照明都失效了吗?」

  到处都看不到那个眼熟的EXIT(注:紧急出口)灯光。在普通的情况下,那些东西与其他电灯会使用不同的断电器。因为不能在紧急时刻派上用场的紧急照明,就跟破洞的锅子一样没有任何价值。

  因此光就这点来判断,也可以知道现状究竞有多危急。

  「好好握紧。」

  「咦?」学姊的声音让我的心脏猛跳了一下。

  「先握好小乃乃的手。」

  被学姊提醒,我才想起这件事。这么一说,我从刚才就一直握著她的手了。我将视线移向旁边,多少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看见了志乃的白皙脸庞。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面容宛如浮游在空中的面具似地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惧,但是我仍然可以透过掌中的触感知道她就在身边,这让我略微松了一口气。

  这都是因为对黑暗以及因此所衍生出的孤寂的恐惧让我迷失了自我。照亮道路的手电筒光线有如萤火虫般地脆弱又不可靠。视觉情报的缺乏,让平常习惯仰赖眼睛生活的人类,产生了动物性的危机感。

  只不过,我并不觉得对大学生而言,害怕停电实在太逊了才找这种藉口我要在这里特别强调,真的不是藉口我心中产生的安全戚不只这个原因。

  支仓志乃这名少女非常适合黑暗。也许一头的长黑发与黑色大眼睛,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黑暗吧!她的属性不是阳光,而是朝反方向大大地倾斜。穿上明亮色系的服装会产生不协调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害怕这种场所。我连现在也被不可思议的错觉袭击,就好像一放开手,她就会融入四周再也不会回来一样。

  所以,肌肤互相触碰的温度让我有了安全感:

  「现在很危险,不要离开我身边哦?」

  志乃依旧无言,但我微微地看到她点头了。

  我们一行人就这样穿过通道来到了大厅。

  「看样子不是火灾呢!」

  一边将视线望向四周,我开口说道。投射在眼底的景象是空无一人的馆内,也难怪完全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直到刚才为止还在收银台面露微笑的店员,与快乐地眺望著陈列商品的客人们都不在现场。人潮拥挤到让心情烦躁的空间摇身一变成为寂静世界,明明没有掉入异次元,熟悉的光景如今却散发著某种空洞感。

  「至少,没有东西烧起来的味道。」

  「或许吧!没有烟雾也感觉不到热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连学姊也对这种状况感到迷惑,这个事实让我有点放心。虽然学姊跟走在後面的佐佐壁一样露出明显的害怕表情会让我失去冷静,但像志乃一样毫无反应也会让我以为吃惊是不正常的举动而感到困扰。

  「说起来,没半个人在是怎么一回事啊?足某种整人花招吗?」

  「没有大手笔到这种无意义程度的整人花招吧?」

  「谁晓得啊!因为最近的电视节目很喜欢乱花钱啊,说不定会做出包下整问百货公司,然後请临时演员装成客人这种程度的恶作剧。」

  虽然我也觉得电视台有可能会真的做出这种整人的恶作剧,但至少我不认为让我们大吃一惊可以提高收视率。

  「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之先下楼再说吧。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说的也是,我表示赞同。与其说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说我想立刻走到明亮之处。我可不想长时间待在气氛差到奸像会随时跳出强尸或其他怪物的地方。

  虽然没有回应,但志乃与佐佐壁的意见也相同,於是我们就这样靠著学姊手中的手电简走向最近的手扶电梯。就算因为停电而无法运作,但作为楼梯仍然可以发挥十二分的功能。

  可是不久後,我们抵达的场所没有手扶电梯存在。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像是铁卷门的墙壁。

  「这附近应该有手扶梯吧?」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的确有一个可以下楼的手扶梯。就算这里再怎么昏暗,靠著手电筒的灯光,方向感与距离感应该不致於会发生太大的误差才对。

  仿佛要证明这个想法似地,学姊沉重地喃喃说道:

  「防火闸门好像全放下来了。」

  看来楼梯与手扶梯之类联系各楼层的区域,都被防火闸门完全隔离了。这是为了要在火灾时,防止火势延烧的措施。它是在警报声响起的同时一并放下来了。

  「这不可能发生吧这里还有那么多人在耶?就算因为突然发生火灾而放下闸门,就安全层面而言也太危险了。」

  「可是,你看看那边」我指向被丢在防火闸门前方的手提箱:

  「大概是在逃跑的途中,被放置在那里的吧?」

  它的主人应该相当慌张。

  「可是,要怎么办才好呢?这样根本出不去嘛!」

  「没错。就算是我,也没办法空手对付这种玩意儿。」

  以耐火性金属制造而成的防火闸门,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它是那么地牢不可破。能空手对付它的人,大概只有赛亚人或强化系念能力者之类的强者吧!这种事虽然用不著提,不过我两者都不是。

  「反正,你既是一般人又是普通系啦!」

  有谁可以说句公道话!

  话说回来,既然敢讲出这种话,那自己又是什么货色啊!

  「我也一样啊!是极普通的一般人」

  不容多说,我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打电话给了JAR0(注:JapanAdvertisevmentReviewOrganiNation;日本广告审查机构)。

  就在我们鬼扯的时候,我的手突然被拉了一下。拉我手的人既非走在前方的学姊,当然也不是佐佐壁。

  「志乃?」

  「声音。」

  「咦?」

  「安静,有人的声音。」

  我因为没头没尾的话而对志乃发出疑问声,但回覆的却是学姊的声音。食指如同裏拳(注:空手道或拳击中,所使用的攻击技巧)般快速挥出并竖立在嘴唇前方。我遵从学姊的指示屏住气息,意识自然而然地朝向更大范围的声音集中。

  断电器本身似乎也故障了,四周没有任何电器的声音。日光灯、收银台以及空调在切掉开关後,连残余的待机电力都消失了,现场只剩下如刺耳般地沉默声。

  在这种环境中,仅仅只有些微的声音夹杂在里面。其中大部分是我们一行人所发出的声音:呼吸声、衣服磨擦声,还有鞋底与地面磨擦的声音。不过,我也终於发现有不是我们发出的声音掺杂在里面。咚咚咚地踏著地板的声音与风声相似的独特声响,还有不是我们所发出的人的声音。

  「声音很接近吗?可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我要关掉灯光。」

  话才说完,唯一可以依赖的手电筒光线就消失了。我手中的原子笔型手电筒灯光也被志乃的手给遮住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的明亮消失,纯正的黑暗再次向四周扩散。

  「等一干嘛突然这样?」当我想要抗议时,发现了一件事。

  视线的角落出现一道蒙胧的灯光。如同手电筒般的光源,应该不是电灯的光源吧。这个光源更弱、更红像是火焰一样的光。

  虽然我在脑中立刻闪过火灾的念头,但这只是杞人忧天吧!因为那道光芒实在太微弱,更重要的是它还在移动。

  原来如此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没有光线是无法进行移动。为了找出光源的所在,所以才关掉手电筒的吧。

  学姊再次打开手电筒,将光线朝向刚才那道光源的位置射去。

  那道光芒里,有好几条人影。

  「喂!」

  走在前面的人影发现我们之後举起了手:

  「啊啊,太好了。还有其他的人也在这里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蓝色套装。她大概三十几岁吧,友善、端正的脸孔浮现极为安心的笑容,也因此给人有些稚嫩的印象。在她身後是有点年纪、身材略为发福的欧巴桑,以及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

  那名身形比我略为高姚,体格也很好的青年,不论是服装、发型或是鼻环看起来都很叛逆,是那种在街上擦身而过时会让我有些担心的类型。当然,这毕竟只是以貌取人的判断,其实他也有可能参加了某个义工同奸会,而且还是每个星期日都会去附近的老人中心照顾老年人的优秀青年。

  再来是三名女性。

  一名是年纪比鸿池学姊还大上一点、身穿套装的女性,与长相有如恶作剧小鬼头般的学姊正好相反,她有一张成熟的五官。而且行动举止也非常地沉著冷静,可以从她身上感受到身为社会人士的威严。

  在她後方躲躲藏藏的人,是一名看起来还在念高中的女孩子。她不安地在我们之间飘移著视线,看上去应该是个性满软弱的类型。

  然後,站在最後面的人,我想应该是一名与我同年龄层的女性。她将脸别向一旁斜视睥睨著这边。这句话中的「这边」并不是专指我一人,而是除了她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那对眼眸不知为何,竞带有某种类似敌意般的情感。

  「你们也是被困在这里的人?」

  「跟你们一样罗!唉,真受不了。我上厕所时才想说自己是不是听到警铃声,结果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种事,就算问我们也没用啊!

  不过,哎,是有一个可能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人在这边啦!

  此时,我不禁将视线移向身为百货公司职员的佐佐壁。除了志乃之外,在场所有的人都跟著我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啊当我在心中暗叫不妙时,怒骂声已经响了起来。

  「你你给我好好解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年长的女性使劲揪住了佐佐壁。不知为何,我竟然想用重战车来形容这种威势。

  「你是工作人员吧!快点说明一切!」

  「等等等,我也不晓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请等一下,藏野。我了解这种心情,不过还是请你冷静下来。」

  「久川」

  阻止两人的是身穿套装、名字似乎叫作久川的女人。欧巴桑应该叫作藏野。被久川压住双肩後,藏野缓缓地离开了佐佐壁的身边。只不过,她的双瞳仍然恶狠狠地睥睨著他。

  面对这种强烈的敌意,让佐佐壁那句「混帐,搞什么鬼啊」的咒骂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无力。思,如果随处可见的欧巴桑突然发动攻击,连我也会感到害怕呢!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如果不想办法找到出口就麻烦了。」

  既然从其他方向过来的久川他们也这样讲,那么被防火闸门隔离的地方就不只这里了。

  「说的对。我想,大概所有的防火闸门都放下了吧!」

  对吧?我徵求其他人的同意,但点头的人只有藏野与同样穿著套装的女性。与我同年龄层的男女两人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就像拒绝交谈似地。而那名个性软弱的女孩,则是一副连该不该回应都很烦恼的样子。

  身穿套装的女性以沉著的语调说道:

  「这里有十个人。看来这就是全部的人了。」

  「确认过了吗?」

  「算过一遍了。」她以漠不关心的口吻点了点头

  「没有在这种状况下玩捉迷藏的傻瓜吧?」

  「说不定,还有人躲在某处就是了。」

  「谁晓得啊?有碰到这种事还很兴奋的小孩子在也不错。」

  小时候,我曾经有过一次停电的经验,当时我的确有点开心。虽然多少有些怕黑,但没有电力可用的非日常状况却十分有趣。蜡烛的火光让家里看起来就像是庆生派对一样,我还记得当时的兴奋心情。

  只不过,那些事情都发生在熟悉的家中,而且心里还有双亲陪在身边的安全感。

  「总之,一定要想办法下到一楼才行」久川说道。

  「不过,这扇铁闸门可不是用那些工具就能破坏的哦!」

  就算不破坏它也行吧例如操作某处开关让它收起来,或是用某些方式把门抬起来,请你想一些类似的手段啦!

  「这些方式都要使用电力,所以行不通。佐佐壁,断电器在哪里?」

  「我怎么会知道那那种东西啊!大概在一楼吧!」

  大概吗思,毕竟平常根本不会有人去注意断电器这种东西的位置。所以,他会不知道或许也无可奈何吧!

  「如此一来,意思就是我们很难自行脱困罗!该怎么办才好呢?」

  「你说该怎么办才好,总之也只能跟外界联络请他们帮忙吧?」

  我口中理所当然的意见似乎有误。

  「收不到讯号。」

  「啥讯号?」

  被志乃纠正後我慌张地拿出手机确认,结果发现原本有天线符号的地方,明白显示著「范围外」三个字。我没有看错,这是我买手机後初次见到收不到电波的符号。

  大家好像都确认过了吧其他人都露出「你现在才发现啊」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明明到刚才为止,都还收得到讯号」

  在被佐佐壁误认为是顺手牵羊的小偷之前,以及在我休息的时候手机确实都还收得到讯号。这点应该没错才对

  「因为室内停电,所以基地台也不能使用吗?」

  「可是,一般来说,那种东西应该会使用不同的电源吧!」

  「连紧急照明都不亮了。哎,或许有人使用了电波千扰器。」

  电波干扰器怎么觉得充满SF的感觉?

  「不,这种东西非常普通哦!如果是限用於极近距离的机种,连市面上都有贩售呢!」

  据说这种玩意儿的出现,全是为了防止有人在电车内讲电话。刚听到时,我觉得这种道具很方便,可是一想到社会已经变成连这种小事都很难开口警告的环境,我的内心就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那么,从这里开始,我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可怕的共识。如此一来,有个让我在意到不行的物体从刚才就一直摆在旁边要不要确认看看是什么东西?」

  学姊边说边转头,在她的视线前端是一只手提箱。是先前我认为是某人留下来的那个手提箱。不过,仔细观察曝露在手电筒灯光下的那个物体,可以发现盖子没有完全盖紧,而且连拉链都开了一半。

  「那个手提箱,怎么了吗?」

  「你不觉得这种状况很明显地非常奇怪吗?紧急铃声才刚响起电灯就突然熄灭、人群在不知不觉间全部消失、出口被堵住、手机又收不到讯号就常理而言,这些事情不可能同时发生吧?」

  当然,这种事根本用不著说出口。这种状况与某人意志有关的程度甚至高到让我觉得整件事情真的是一场整人秀。

  「我们现在可是处在这种状况下哦!那个手提箱被丢在一眼就可以发现的明显场所,不太可能跟整件事情无关吧?」

  被学姊如此一说,我也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能与我共同分享这种预感的人也在现场,而他们全都露出了僵硬的表情。

  接受无言的同意,学姊慎重地接近手提箱,然後缓缓拉下拉链。

  没多久,学姊从里面取出了一只大箱子。

  那个箱子的形状像是重箱(注:日本人用来装料理的器皿;形状有四角形、圆形、六角形或八角形,此种器皿可以层层叠起,最多叠至五层。日本新年、赏花、运动会等场合时,经常被拿来使用)。表面漆黑的它带著半点光泽感,没有任何装饰。不过,上头有用刀子或某物刻划出来的「DEC」字样。

  「十二月?」

  学姊微微歪著头露出不解的神情。DEC是December,也就是十二月的缩写。印象中,还有各种单字使用这个缩写,说到这里

  「说不定是REC的笔误?」

  「这个手提箱看起来不像是录音设备吧。」

  不管怎么说,如果上面有贴纸或标签也就算了,从发现它被尖锐物体刻下文字的那一刻起,就代表它不可能是尚未卖出的商品。

  打开刻著那种文字的盖子,确认里面的内容物。

  里面大致可分成三个区域。

  首先,是上半部。那里排列了两瓶一公升保特瓶大小的半透明筒状物体。里面似乎装有液体,手电筒朝它射出的光线折射四周。

  下半部被分成左右两边。右侧有三根以淡褐色工业用胶带捆成一堆的圆柱体,而那些圆柱体上方均有电线拉出,并且接到了左侧的长方体里面。在那个长方体上面,还以透明胶带贴了一张摺成四摺的纸片。

  在更上面的地方,有一个像是时钟会有的数位数字显示板。

  数字是四位数。从左至右分别是「7」「0」「3」「9」不对,变成「8」了。最右边的数字以一定的间隔不断递减。

  「间隔正好一秒」学姊一边确认手表,一边以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这下子不会有错了。」

  「什么东西不会有错?」

  当然就算是我,也不是完全无法想像这是什么东西。上半部的存在虽然是个谜,但至少下半部的那些东西那个计时器究竟代表何种意义,具有一般想像力的人类应该都能理解。

  只是,我实在难以承认这个事实。

  在场所有的人都有相同的想法吧!连吞口水的声音也能清楚听到的寂静中,学姊的脸上浮现出略带痉挛的笑容,一边漂亮地完成了宣布这件事情的重要任务:

  「这是定时炸弹。」

  02/

  回想过去的每一天。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起伏变化。虽然笑容随著成长过程渐渐增加,但相对的却有如戴上面具似地,将情感隐藏了起来。

  (插图)

  升上小学、中学後,两人虽然各自交了不少朋友,但他总是与他人保持著一段距离。乍看之下,与班上的朋友们轻松聊著天,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只是适当的回应著别人对自己讲的话。她直到最後一刻都没见过,他主动对他人说话的样子。

  即便如此,她仍然是他唯一会主动说话的对象。这让她觉得既高兴又骄傲。真实的他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自己能独占。这种感觉甚至让她产生了优越感。

  那是中学时代的事。

  她听说别校学生自杀的消息。那所学校就在隔壁校区,是以前上同一所小学的朋友所就读的学校。所以,详细情报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名学生在学校被欺负。他遭遇过许多悲惨的事。每个人都视而不见。这起事件稍後在学校成为禁忌话题。有奸几个学生被校长找过去谈话,不过却没有任何人在乎这件事。学生们甚至因为学校临时停课一天而感到高兴。同班同学不得不去守灵而觉得麻烦。学生们期待自己因这起事件可能会上电视。

  各式各样的情报传了进来。朋友们彼此谈论,互相嘻笑,没有人在意这件事。她也一样。话题甚至围绕著这所学校搞不好也会有人自杀,讨论的内容全是某班的某人看起来好像会死掉之类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她自然而然地对他提起了那个话题。

  想知道他的想法。

  「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将这句话理解成无所谓、毫不在乎的意思。

  所以接下来的话让她惊愕万分。

  「你为什么要活著呢?」

  这句话像是在否定自己的存在,这让她非常慌张。

  她觉得这句话简直像是在说下次该死的人是自己。

  产生这种错觉的瞬间由於过度恐惧,她哭了出来。

  直到刚才为止的欢笑就像是骗人的一样,现在的她害怕得无法释怀。

  他对这样的她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然後,他道了歉。

  她感到安心。到头来,她根本没有试著去了解那句话的含意。

  ***

  定时炸弹。

  无法理解这个单字的日本人大概不存在吧!学校明明没有数,但每个人都知道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实在太有名气了。它,在这个日本可是得到了很大的市民权。

  可是,仅限於电影或小说之类的幻想故事中才会发生。

  安静到连一根针掉落都听得见的世界里,没有人做出任何举动。学姊的话就是沉重到了这种地步。所有的人都无法立刻产生反应,他们恐怕要像咀嚼便宜的牛胃一样,必须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理解这个单字的意义。

  正因为现场一片寂静,所以无法得知第一个会做出动作的人究竟是谁。简直像是按照剧本排练似地,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最初传人耳中的是叹息声。然後,任谁也能猜想得到它立刻会变成惨叫声。他们,恐怕连我自己也一样,彷佛像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而制造出来的机械似地,本能性的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声。

  「冷静下来!」

  阻止脱序行为的是学姊的怒暍声。

  如同按下暂停的按钮般,全体人员立刻停止了动作。

  「从上面所显示的数字来看,到爆炸前至少还有两个小时左右。要脱困或是被救出,时间都绰绰有余吧?」

  是是的,时间还很足够。

  而且这个空档宽限时间还足够让我们被救出去才对。

  虽然不晓得能够向外界传达多少这里的现况,但刚才在百货公司里面随便算一算也超过一千个人,大批群众一起逃出去必定会引起大骚动。既然如此,警方与消防局当然也会接获通知,到他们前来确认还有没有人没逃出来为止,应该不需花费太多时间才对。

  不晓得其他人能否接受这个意见,但他们已错失陷入恐慌状态的时机,看上去稍微冷静了一些。

  确认完所有人的状况後,我撕下贴在上面的纸片。B5尺寸的纸张上,排列著无趣的电脑字体。

  「这是定时炸弹。显示时问归零後炸弹会爆炸,之後藏於内部的致命性毒气会向四周扩散。有效范围为半径两百公尺,十至三十秒内即会产生效果。」

  「毒气?」

  我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半径两百公尺,意思就是说我们无处可逃了。就算百货公司再大,单一楼层的宽度也没有四百公尺,即使是对角线两端,顶多也只有两百公尺左右吧。

  而且,後面还有文字。

  「在倒数时间内,本人将给予你们行动自由。但是,禁止离开此楼层与联络外界的行为。当本人判断诸位违反规定时,将会无视剩余时间强制引爆炸弹。」

  然後,是最後一行。那不是列印出来的字体,而是一个漂亮的签名。

  那个名字是

  「这这是什么意思?」

  乖巧柔顺的少女以一副让人不禁想要守护她的表情问道。

  然而,在我出声前抢先一步答覆的话语却是「你是白痴吗?」这种打从心底把她当作笨蛋看待的严苛女性所发出的声音。

  「也就是说这里装了感应器,如果我们想要逃出去,炸弹就会自动引爆啦!」

  意思就是,这里布满电影中常见的那种红外线感应器吗?然後主角会戴著可以看到红外线的特殊护目镜,一边灵巧地穿过红外线所构成的网。在这种场合下,谁应该负责这项任务呢?应该不会是我。对弯下腰指尖只能勉强摸到地面的我要求这种柔软度,实在是太为难了。

  哎,虽然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啦!

  「怎样啊!」

  自己的意见遭受否定的严苛女性,以那对充分显现出个性的双瞳狠狠地朝这边睥睨。不过,我却没有望向那样的她。基於某种确信,我将视线栘向了鸿池学姊。

  「安装感应器吗?你觉得要准备几台才够啊!」

  这里有三个手扶梯、两架电梯、两处楼梯。再加上禁止出入的规定,所以窗户也要算在内吧。百货公司楼层内的窗户虽然很少,而且没有一扇窗户可以自由开启,但是在必要的情况下还是能够击碎玻璃逃走,因此每扇窗户都要监视才行。一台感应器能够监视的范围有限,所以应该需要不少数量吧。

  「而且,对方禁止我们与外界联络。光靠机器是无法确认这一点。」

  「那你说说看对方是怎么监视的啊!」

  「是有一个方法」低声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跟我同年龄层的青年:「简单来说,对方只要待在能立刻知道有没有人逃出去或企图联络外界的场所,一切就没问题了吧?」

  「那种地方在哪里啊?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人跟警方有关系吗?」

  「不对啦!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场所就是『这里』。」

  那名女性无法马上对这句话做出回应。会有这种反应也很正常吧!就一般常识而言,犯人不可能待在炸弹会引爆的有效范围之内。既然炸弹会释放出毒气,也许那名青年认为对方准备了防毒面具不过,我想大概没有这种东西存在。

  「DEC」文字,那不是十二月的缩写。

  我能确定。

  最後信上的签名是「市井垣忍」的名字。

  换句话说,「DEC」是DeadEndComplex的略称。

  既然如此,那么犯人肯定就在我们之中。如果是那伙人,一定能满不在乎的办到这种事。连自己的死都能化为数字。

  我知道这件事。

  ***

  「好像变成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呢」

  我连後悔只能说出这种感想的从容态度都没有了。我与志乃,还有学姊远离其他人之後,确认了这事件的确与DeadEndComplex有关。

  想不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来这里时,本来就觉得多少会有一些危险但结果却远远超出了我的想像。

  「定时炸弹,而且还带有毒气吗实在太乱来了。」

  再见了,我的常识。这个世界里,就是会有人净想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就理论上来说,效果不错呢!要让这种规模的建筑物倒塌的炸药虽然极难弄到手,但要精制出能污染整层楼的毒气却很容易。VX(注:维埃克斯毒剂,英国於一九五二年所研发的神经

  性毒剂,毒性高、稳定性强,是目前各国主要使用的化学武器丫沙林毒气(注:德国人史赖德於一九三八年在研究有机磷化合物时所发现的神经性毒剂,其学名为甲氟膦酸异丙酯)等化学武器,或足细菌兵器之类的东西,甚至被称作是穷人的核武呢!这些玩意儿不但到处都能制造,而且以相同费用所能得到的效益也截然不同。哎虽然它们也不是以个人身分就能轻易取得的东西啦!」

  这是当然的吧!我可不记得自己活在每个人都能随意弄到那种物品的幻想世界里。

  「不过,所谓的效果嘛在这种状况下会更佳。」

  这里几乎没有隔间,能开启的窗户也很少,而且楼梯附近又全部被防火闸门封锁。室内的空间虽然很大,但这里可以说是一问密室。换言之,毒气的效果会因此而更容易见效。比起安装一大堆炸弹,这种方式更有效率。

  「与其把心思花在这种事情上面,倒不如想想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吧!」我心情阴郁的低声说道:「这实在太离谱了。」

  「个人对於常识与非常识的看法,不可能完全与他人共有。」

  志乃的达观意见让我心中的阴郁扩散得更加快速。我并不期待她能说出让心情变为开朗的有趣笑话,但至少也说一句能安慰心灵的温柔话语吧!

  不,说不定她出乎意料的希望被我安慰?

  有没有什么俏皮话可以讲啊?

  「差不多也该从混乱的状态中回复了吧!」

  「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太苛求了。」

  倒不如说,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还比较冷静呢!虽然用了比较级的讲法,但这句话里并没有特定的比较对象,终究只是从一般的角度来看罢了。在这种状况下,即使产生更大的恐慌也不足为奇。

  「事到如今还会轻易陷入恐慌状态的人,早在警铃响起的瞬间就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了吧!」

  或许吧!平常就算警钤响起,我也不认为真的会发生什么紧急事故。这是因为沉著冷静,或者单单只是情感起伏变得迟钝?也许,只有这种人会留到最後一刻吧!

  「真讨厌,感觉自己好像很迟钝呢!」

  「事实就是奶此吧?」学姊冷冷地吐嘈了我一句:「总而言之,必须冷静地想想接下来的行动才行。」

  「犯人果然是那个网站的人没错吧?而且,那个犯人就在这群人里面」

  「除此之外,大概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市井垣忍」的名字会出现不可能只是偶然。再加上「DEC」的刻印,这件事绝无可能

  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所为。这里面明显透露著某种企图。

  「被他们摆了一道,这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市井垣忍个人展啊!」

  「这件事也是连杀害我们的行为都是他的作品吗?」

  或许应该说,这种事才是他真正的作品。我喃喃低语,脑中如此想著。

  将污辱已神格化的他的大罪人志乃杀害的同时,将那个思想生命无意义的想法加以实体化。不同於展览中那些意义不明的画作,这种行动就是他们想向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展示的东西。

  在人群出入频繁的百货公司里,实行无差别恐怖攻击。不光是日本,他们的名字甚至会流传至世界的每个角落。这会引发许多人的好奇心,网站也会成为热门的搜索对象。一旦浮上台面,现在仍是地下网站的它当然会受到监控管制不过那种作法根本不具任何意义。

  网路上存在的只是情报罢了。

  所以,市井垣忍不会消失。

  他不会消失。纵使网站遭到删除,也会在某处被复制而无限增殖下去。

  这便是无限之生。

  「我以为那些家伙的目的只是小乃乃而已。说正经的,我实在是太粗心了。」

  学姊难得用这种既抱歉又软弱的语调说话。她恐怕是指找我们来这里的事情吧!

  明明没有必要感到内疚。

  平常虽然是一副旁若无人、唯我独尊的模样,其实骨子里却是比任何人都还要讲道理、重义气。

  「学姊」

  「与你无关。」志乃打断了我的话头:「打从最初,全部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而安排的计画。对我展开攻击,同时却又一直避免直接伤害的举动,也是为了将我引进这种状况里。这就是统率他们的目的。单一个体极难避开有著明确目的并接受统率的组织行动。是今天行动、明天行动,抑或是明年行动,一切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而且最重要的足,我自己想跟对方一决胜负。」

  所以,学姊根本无须负责。

  志乃如此说道。这番话让我非常、非常高兴。

  正因为志-对没兴趣的人根本毫不在乎,所以这些话语的份量比我说出口的要重上太多了。如果,她认为学姊是「无关紧要之人」的话,就绝对不会说出那种话。这就是她表现亲密的证据。

  「谢谢你,小乃乃。」

  学姊也明白这件事吧!开心的她脸上浮现出真正的温柔笑容,轻轻地抚摸著志乃的头。而志乃也接受了她的抚摸。

  多么美妙的光景啊!可能的话,我想要一直欣赏下去。

  然而现实这种东西却不会尽如人意。

  喀的一声,鞋底敲击地板的声音强制地令我们抬起了视线。

  「初次见面,大家好。」

  视线前方,是一名以沉著冷静的动作缓缓接近的女性身影。

  是刚才与久川他们在一起的那名女性。

  看起来像是才刚买的暗灰色套装,有著稳重氛围的打薄发型,宛如女演员般优雅的行动举止,不知为何让人联想起刚步下舞池的公主殿下。

  只不过,真正的公主殿下应该不会露出那么冷淡的眼神。

  有如居高临下俯视般地望著这边的那对眼眸,渗出冷彻猛禽般的色调,彷佛故意炫耀从容态度似地所浮现的微笑绝非亲密表现或任何友善象徵,那是强者睥睨弱者的神情。

  那对眼瞳,该不会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说不定她就是准备那颗定时炸弹,并且将我们关在这里的犯人。

  我拚命克制住感受到危机感而想要退缩的双腿,然後违反本能的走到志乃前方。虽然我觉得对方应该不会突然袭击

  「停在那边!」

  举著手电筒的鸿池学姊插进那名女性跟我们的中间。

  这本来应该是身为男人的我应该实行的任务吧!虽然朦朦胧胧地想著这种事,但身体却无法动弹。

  而且就算能动,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那名女性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胆怯、没有恐惧。她并没有停下脚步,简直像是自己没有任何危险、感受不到生命危机似地、如同冻结冰原般的平静。任谁也无法阻止她。以看穿我们极限般的沉著姿态,她优雅高贵地迈著步伐,然後跌倒了。

  被在通道上略微凸出的商品箱子绊到脚,她正面跌了个狗吃屎。现场传出巨响。

  「喵呀!」小猫般的悲鸣声传入耳中。

  「」

  沉默支配了整个世界。

  该怎么说呢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沉默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先动的人就输了!

  四周笼罩著奇妙的紧张戚。不,虽然不明白其理由,总之就是这种感觉。然而,也许是没有意识到周遭莫名的紧张氛围吧,制造出这种诡异气氛的始作俑者缓缓起身,说了句:「呜呜~好痛哦~」泪眼婆娑地磨擦著鼻头。方才那种如同猛禽般的气势,从这种动作与表情中连一奈米(注:尺寸或大小的度量单位;一奈米大约是4倍原子大小、万分之一头发粗细)都看不出来了。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她都像是一个有点傻里傻气的女孩。

  在无止尽的寂静中,好不容易才从口中挤出声音的人是学姊:

  「什么啊,这个有趣的生物是?」

  虽然觉得使用生物这个字眼有点过分,但有趣这点我却无法否认。这个人的确有趣。虽说有趣,我却又觉得这样的形容不是很正确。

  也许是我们困惑的表情让她感到害羞吧,那名女性故意咳了几声之後高高地仰起了脸。哎不过由於鼻子还微微泛红,想挽回刚才的形象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了。

  「初次见面,大家好。」

  「啊,你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重来一遍吗?」

  「我叫高柳美咲。」

  她虽然打算无视刚刚所发生的糗事,但脸颊微微抽搐的样子实在是破绽百出。

  「鸿池绮罗拉。请放心,我不是敌人。」

  「我们在哪儿见过面吗?」

  「不。只是因为你很出名而已在我们之间。」

  光看表情就能明白,高柳这番话并非是在夸奖学姊。

  可是,红著鼻头的人还用这种口气讲话啊!我总觉得,这只能说是勉强做出来的演技。这么一想,装腔作势的台词与优雅的姿态全都带有话剧剧本的气息,感觉起来实在有点滑稽。

  「然後,支仓志乃也一样。」

  「」

  连一向冷静的志乃,似乎也因为吃惊而露出了空洞的眼神。她沉默不语,以宛如安於现状般的视线凝视著高柳。

  接著高柳将视线栘向我:

  「然後,你是」

  在这边,她停了下来:

  「咦?」

  呃,这声「咦?」是怎么一回事难道?

  「思思你是山田太郎吧?」

  「根本不对!」

  (插图)

  什么啊,居然用这种一看就知道是临时编出来的名字称呼我!

  高柳慌张地将手伸进挂在肩上的包包里。

  「应应该在这边才对啊咦?咦咦咦?我的确放进去了啊?因为那份资料很重要,我为了不要忘记还检查过。而且我还因为半夜太担心,所以爬起来确认了三次耶!」

  这到底是什么啊,居然跟明天要远足的小学生一样做出这种行为。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出差嘛!我第一次来大阪耶!我明明计画好要快点完成工作,然後去看吉本新喜剧(注:吉本兴业的主要节目之一,吉本兴业是日本知名的搞笑艺人演艺公司)耶!」

  呃,也用不著露出那种泫然欲泣的表情吧!她翻阅杂志调查观光景点开心笑著的姿态浮现在脑海中这让我感到头痛欲裂。

  「学姊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我如果认识这种迷糊姑娘,早就介绍给你了。」

  「呃,只因为是迷糊姑娘就介绍给我,那我会很为难耶!」

  在我们交谈这些对话的期间,「啊啊!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多出了面纸跟手帕!是吗,原来如此,是妈妈搞的鬼啊!妈妈您这个笨蛋!」耳中还传来这种悲鸣声。虽然不知道她的年纪到底有多大,但一想到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母亲照顾,我不禁觉得有点悲哀。

  「总总而言之,鸿池绮罗拉、支仓志乃还有山田太郎」都说我不叫这个名字了。「我是来与你们见面的啦!」

  伸指比向我们,高柳如此宣言。

  宣布完之後,她又说出「啊可是,想不到我会在这种地方与你们碰面」的藉口。有点害羞的语气,让刚才所营造的气势全都白费了。

  「很遗憾我的身分现在还不能曝光,不过我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是你们的敌人。」

  「虽然不是敌人,可是也不是同伴吧?」

  「可以这样讲吧!」说完之後,她点了一下头:「话说回来,引起这起事件的犯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所以敌人的敌人也能说是同伴吧?」

  「这点我赞成。以我们的立场来说,值得信赖的好牌越多越好。可是,我们还不晓得你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信任呢!」

  学姊脸上浮现出狡猾野猫般的笑容。相对的,高柳也报以微笑答道:「说的也是。」

  换言之,学姊要求她尽可能地提供足以证明自己值得信赖的情报。

  「我来这里的理由与你们相同也就是说,我是为了市井垣忍的个人展而来到此地。」

  「我们在哪儿见过面吗?」

  「不。只是因为你很出名而已在我们之间。」

  光看表情就能明白,高柳这番话并非是在夸奖学姊。

  可是,红著鼻头的人还用这种口气讲话啊!我总觉得,这只能说是勉强做出来的演技。这么一想,装腔作势的台词与优雅的姿态全都带有话剧剧本的气息,感觉起来实在有点滑稽。

  「然後,支仓志乃也一样。」

  「」

  连一向冷静的志乃,似乎也因为吃惊而露出了空洞的眼神。她沉默不语,以宛如安於现状般的视线凝视著高柳。

  接著高柳将视线栘向我:

  「然後,你是」

  在这边,她停了下来:

  「咦?」

  呃,这声「咦?」是怎么一回事难道?

  「思思你是山田太郎吧?」

  「根本不对!」

  「市井垣的?」

  「我工作的目的,就是要查明他成立的网站『DeadEndComplex』以及因此而诞生的组织全貌。」

  高柳在这里停了一拍,「话说」然後接著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掌握它的存在了。那些在网路上记载著助长自杀的内容、说明自杀的方式以及仲介集团自杀的危险网站,一直都在我们的监视下。可是,那时毕竟只是监视而已。说句老实话,我们不可能全面性地调查每一个网站的内容。然而曾几何时,他们已经开始脱离自杀网站的范畴了。」

  「意思是指出现了组织性的架构吗?」

  「是的。与目前其他类似的网站不同,它并非足以自愿自杀者集会场所的形态来经营,而是以思想或是理念为基础聚集独立个体,然後形成了组织架构。」

  为了保护自己不受到以「善意」为名的攻击、为了自我辩护,他们寻求市井垣忍的思想。会让人产生生命无意义错觉的网站「DeadEndComplex」是最适当的选择。

  「一般而言,经由集团自杀网站而自杀的人,大多会选择不造成其他人麻烦的方法。例如,在某处的深山或车子里烧炭自杀之类的方式。当然,即使如此仍然会引起很大的麻烦可是藉由这个网站而自杀的人,似乎不担心会将别人卷入麻烦之中。不,与其这么形容,倒不如说这些人会积极地吸引他人的目光。对他们来说,这恐怕算是某种布道活动。」

  「现况就是这个样子呢!」

  「咦?啊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市井垣忍的个人展啊!真是的,居然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这些不想活的人连自杀的方法都要造成一堆麻烦呢?实在是无药可救。

  高柳莫可奈何地咒骂说道:

  「无法评定自己的生命有多少价值的人,会做出很恐怖的行动呢!你们也曾在电视上看过自爆恐怖攻击这个词汇吧?与这种行为相同,不,或许本质更加恶劣。原因无它,因为他们全是自愿自杀者,死亡就是他们的目的。在他们的行动中不但没有丝毫的犹豫,甚至全是为了自我满足。」

  那天为了报仇而闯入的强暴犯们家中,有一名少女。我虽然没有直接与她碰面,事後也只看过照片而已可是我在学姊的无线电里听到了她的声音。

  自己的死亡就在眼前,却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种少女至今尚有好几名。

  「换句话说那群人有可能会做出大规模的恐怖攻击罗?」

  「不管再怎么说也只是可能,不过我们可以从过去的事件中学到,这种可能性绝不只是玩笑话而已。」

  过去的事件?

  志乃对不明白高柳所指的是什么事件而露出困惑表情的我轻声说道:

  「大概是地下铁沙林毒气事件。」

  「啊!原来如此!」

  一九九五年三月二十日,於东京地下铁丸之内线、日比谷线以及干代田线同时发生继二次大战之後规模最大的无差别恐怖攻击事件。犯人锁定早晨通勤的尖峰时刻在电车内散布剧毒的沙林毒气,是一起造成十二人死亡、五千人以上轻重伤的惨烈事件。

  犯人是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新兴宗教团体。虽然从以前开始就因为种种事件而登上新闻,但几乎都是在生活情报单元里,被当成从事怪异活动的宗教组织。看到电视报导的我或是任何一人,根本无法想像那些人会做出这么大规模的恐怖攻击行为。某人为了个人利益而以毒气攻击非特定多数目标或是特定对象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想过。

  可是,这种乐观想法却被轻易地击碎了。因为已经有了前例。

  「因此有必要调查是否有这种可能性,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危险也要加以回避。作为调查的一环,我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查与市井垣忍相关的事,同时想顺便请教你们一些问题。」说完之後,高柳的表情立刻扭曲起来:「可是,看样子似乎是慢了一步。」

  是的,现状真的是太可怕了。

  将毫无关系的人卷入的自杀形式。源自无聊思想的报复行为与背离现实的布道行动,这不就是最糟糕的模式吗?

  「原来如此,我懂了。在这种状况下,就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太好了。因为我也不想死在这种地方。」

  语毕,两人紧紧握了手。

  「思,我大概也知道你的立场了。明明不能曝露身分却又对内情了若指掌,想到需要监视或搜查的工作大概就是那个了吧,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你你在说什么?」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讲哦!毕竟我得尊重你拚命想隐藏自己身分的努力嘛!」

  相对於豪迈大笑的学姊,「我我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高柳也豪迈的陷入了慌张的状态。

  不,该怎么说呢这个人实在太不乾脆了。

  ***

  那么对话停顿了一会儿。

  「我们的胜利条件有两项。第一是拆除炸弹,另一项则是找出犯人。这两项条件中,必须优先找出犯人是谁。纵使在这种情况下,无法拆除炸弹也没关系。或许应该说」

  「不确定能否拆除炸弹吧!」高柳说道。

  「不确定的意思是?」

  「考量到对方的目的,我可不认为他会刻意给我们机会。」

  意思是说谁也无法阻止可以直接引爆的炸弹吗?

  但是如此一来,事情尚有疑问。

  我们像这样进行讨论的时间到爆炸为止的两小时不是一个很充分的机会吗?如果不给我们这种余裕,一开始无须多言直接引爆炸弹的话,就能确实杀掉我们了。

  「思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啦小乃乃有什么想法?」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一名少女身上。

  或许有人认为在这种状况下,徵求国小女生的意见很荒谬,这样讲虽然没有错却也大错特错。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这么做。站在希望志乃能够当一个普通的小学生,平平凡凡地长大的立场来说,我可不想把她优秀的脑袋,使用在定时炸弹与安装的犯人身上。

  只是在这种情形下,我们知道她这张王牌的存在比鬼牌还要强大。虽然不知道高柳的认知到何种程度,但至少我与鸿池学姊都有相同的见解。

  不话又说回来,就真实意义而言,我们的见解其实并不相同。学姊或许仅仅只是将志乃当作一名拥有优异思考能力的天才儿童,但我却更加深入地明白她的本质。

  在大人们的注目下,少女毫不怯懦地默默开口答道:

  「所谓的规则,从定下的那一刻起就会束缚在场所有人。这一点即使是犯人也不能例外。另外,这种限制的存在也证明了犯人在精神与能力层面上的脆弱性因此就任何角度来说,对方都给了我方选择权。」

  「也就是说,我们有机会成功的意思罗?」

  志乃微微颔首。

  志乃平常就是一个不太会使用暧昧表现的孩子,所以纵使觉得丢脸,但她在这种时刻可以说是比任何事物都值得信赖的後盾。

  「好那么我们得快点行动才行,毕竟时间有限。」

  「在这种状况下,这句话的份量也不一样了呢!」

  高柳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事情正如她所言,时间就是金钱,或者应该说时问就是性命。

  「那么,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思~不晓得能不能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说得对。只要联络上我的同事,就可以得到犯人的详细资料。」

  线索愈多愈好,就算只有一点也无所谓。而且只要与外界取得联系,连炸弹也能加以拆除吧!在电影中经常出现,一边用电话或无线电听从外面除弹小组的指示,一边进行炸弹拆除的仪式。

  「话说回来,学姊不会拆炸弹吗?」

  「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你到底把我想成是哪种人啊?学姊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呃,我只是有一点点期待。心想平常就随身携带手电筒或防身道具的「淑女」学姊,说不定意外地拥有拆除炸弹的技能嘛!

  「我是会做简单的炸弹,而且因为是自己做的炸弹当然也能破坏。不过在这种攸关性命的时刻,我可没办法能确实地拆除别人所做的炸弹。」

  学姊耸耸肩,然後问高柳:「那你呢?」

  「是懂一些关於炸弹的知识,但是我没有实际拆除炸弹的经验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定时炸弹。」

  「哎一般来说,当然是第一次罗!」

  明明不是从事相关职业,却在人生中亲眼看见过两、三次定时炸弹的话,那个人的一生必定会非常短暂。

  「正因为如此,不依靠外面的专家我们什么也办不到。而且,炸弹的事得先搁置一旁。如果不先找出犯人,在进行炸弹拆除的过程中也是会被砰的一声炸上天吧。」

  「啊,原来如此。说得也是。」

  在被监视的状态下,无法拆除炸弹也无法做任何事情吧。如果不能先制服犯人,就算拆除炸弹的职业好手在现场也毫无意义。

  「总之,我与高柳先去那边绕一下。」

  「我吗?」

  「那我们呢?」

  我与高柳同时发出疑问。

  「既然对方的目的是小乃乃,当然会注意她的行动吧?带著她同行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找出犯人的破绽嘛!」

  学姊无奈的解说。

  虽然无法带著志乃一起行动,但话又说回来也不能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留下。既然如此,就一定要有人留下来陪她才行。那么说到谁最适合这项任务呢,除了我以外大概也没有别人了吧!

  我觉得学姊留下来也无所谓,可是这么一来我就要与高柳一起行动事情就是这样。乾脆直接告诉我,说我不可靠好了,反正事到如今我也不会特别介意。

  因为这种理由,所以我没有继续反驳。我在原地坐下,目送两人离去。

  爱讲话的两人不在之後,寂静突然袭上四周。

  「不过还真是被卷入了一件麻烦事呢!」

  无法忍受沉重的静默,我向蹲坐在二芳的志乃搭话。

  可是,我得到的却是比沉默更加凝重的话语。

  「没问题。在最坏的情况下只要你能够活下去就行了。」

  「」

  宛如没入黑暗夜晚中的口吻,让我的魂魄不是身躯也不是心灵,而是我这个存在倏地一震。

  银色少女曾说过的话。支仓志乃的本质。本性。

  尚未与学姊共享的资讯。

  现在的我能够预测到陷入最坏的情况时,她会采取何种行动。

  志乃大概会杀掉除了我以外的在场所有人吧!高柳当然不用提,有必要的话连鸿池学姊也一样。为了打破无法找出犯人而限制时间却又不断逼近的僵局,志乃会做出将身分不明的

  犯人连同无辜被书者一起消除的选择吧!这么做的确有可能在炸弹爆炸前逃离此处。至少,我一个人能确实、安全的存活下来。

  那一刻来临时,也许她能冷静且确实地完成这件事吧!假设银色少女所言属实,任何人至少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阻止志乃。

  不,即便如此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插图)

  仿佛要说给自己听似地,我摇了摇头。

  居然变得那么胆小。

  我一定还没有从异常的状态中完全回复过来吧!

  实在太没用了,我用力地赏了自己一巴掌。

  是的。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

  志乃绝对不会杀人。

  我也绝不会让她杀人。

  「不会有最坏的情况哦!」

  我虚张声势地说出肯定的意见:

  「不会有最坏的情况。我们一定会找出犯人,也会拆除炸弹,然後活下去。我们不可能会在这种地方败北。」

  对吧?我直勾勾地凝望著志乃的眼瞳。虽然看不到里面有丝毫的情感存在,但我却单方面地相信自己的心情已经传达给她了:

  「所以,我想说的不是这种事而是这起事件居然会演变成这么严重的事。」

  最初,是鸿池学姊带来的麻烦事。为了替打算参加集体自杀却被强暴的学妹报仇,过程中我使用免费的电子邮件与假名暗中调查了那个网站:

  「那时,我连想都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应该说,根本无法想像才对。之後,在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强暴犯家中发生了自爆事件,还有在同一时期发生的卡拉0K集体自杀事件。顺著那些线索追溯源头,得到的是某个青年的死。

  那些事件居然会演变成这种大事件。

  在没有预知能力的情况下,未来总是充满著不确定性,我们比小说更加离奇难测的现实,远远超过拙劣的预测能够判断的范围。但即使如此,事情也该有个限度吧?像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过火了。

  「请问」

  声音忽然传人耳中。那是一道非常细小,好像马上就会消失的软弱声音。

  我转移视线,眼前出现的是刚才与高柳在一起的少女。

  「呃」

  「那那个,我叫作古河桥。古河桥友香。」

  有如对隐形敌人使出头槌似地用力鞠躬的少女是古河桥友香。此时,我才想起我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因此,我们也简单地报上了姓名。顺带一提,虽然志乃以低沉的语调说:「我叫作支仓志乃。」但那对充满小学生无法想像、拥有魄力的漆黑色眼瞳似乎震慑了古河桥,让她像一只小动物似地害怕起来。

  哎呀,对志乃而言,这是很普通的语气,早已习惯的我甚至觉得这种口气很柔和。但是,对初次见面、个性又内向的人而言,或许难以承受吧!

  古河桥有如逃避似地对我报以暧昧的笑容。

  然後,说出了炸弹宣言:

  「两位是父女吗?」

  「」

  悲叹河(注:希腊神话中的地狱冥河)般的沉默降临四周。

  不,等一等。给我等一下!

  她说了什么?刚才这个人说了什么?对不起,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听错了。杂讯跑进来了。字幕有误,在此向各位致歉!

  「啊呃,我弄错了吗?」

  这不是搞不搞错的问题。话说回来,我看起来到底像几岁啊?志乃再怎么看也是个小学生或许看不出是国小五年级生有这种年纪的小孩也不足为奇的年龄,换言之就是三十岁左右罗?

  至今为止虽然次数不多,但我也好几次被人说过我是娃娃脸,更何况我从来没有被说过看起来很老耶!这个打击重重地往我的双肩压了上来。

  「对对不起!我还以为你跟刚才的那个女人一定是夫妻」

  炸弹宣言PARTⅡ。

  那个女人肯定是指鸿池学姊吧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竟然说出这么恐怖的事!

  我宛如察觉印度豹气息的汤普森瞪羚(注:世界最著名的羚羊之一。分布於非洲的稀树大草原和广阔草地,特别是肯亚和坦尚尼亚的色伦盖提国家公园)似地慌张的向四周张望。如果刚才的发言传到学姊耳中,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程度的浩劫。那恐怕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吧!肯定会被写进数年後的社会课本里,绝对如此。

  幸好,视线范围内没有连暹逻猫也会闻风逃跑的暴虐成性的笑容,我松了一口气。

  「那个人叫作鸿池绮罗拉,是我大学的学姊。还有,这孩子志乃是附近邻居的小孩,跟我就像兄妹一样。」

  「是这样吗太好了。」

  什么东西太好了啊?

  虽然不觉得这些话能产生任何令人心安的要素,但我认为太过深入追究将会触及一些不好的内容,所以我决定不去触碰那方面的话题。

  「那么,有什么事吗?」

  「啊,不那个,有一点事」

  古河桥一边含糊其词,一边将视线转向她走过来的方向。在那一侧,应该还有另外五个人才对。

  哈哈,原来如此。她是来这边避难的啊!

  那里有著将笨蛋这个词汇当作基本配备、个性严苛又难相处的男女两人这么一说,我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晓得还有搭载著歇斯底里机能的藏野。别说要跟他们开心地谈话了,性格软弱的她连靠近都办不到吧!完全陷入垂头丧气状态的佐佐壁,现在的氛围看起来大概还不是可以搭话聊天的对象。虽然久川应该会友善的回应

  「那个叫久川的人去厕所了。是陪那个叫藏野的人一起去。」

  是吗?如此一来,意思就是说她到现在为止都一直与个性完全相反的那两人待在一起罗!她当然会想要逃开。即使是我,也不想夹在那两人中间当夹心饼乾。既然一个人走开会感到不安,自然而然会过来外表看起来让人心安的我们这边。

  不,话虽如此也许她是用这个藉口过来监视志乃。就算是她,也极有可能是犯人。

  唉

  「怎怎么了?」

  虽然,这名因为我的注视而莫名地脸红害羞的女性,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种大事件的人物

  即便如此,这种表现仍有可能只是演技。乍看之下,她虽然像是那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先露出笑容再说」的软弱之人,但人类拥有戴上假面具不让他人轻易发觉自己真面目的能力。纵使心里打著什么坏主意,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单单只想了这些事,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停止继续思考下去。

  不行。一旦开始怀疑就会没完没了。现在还不是应该怀疑别人的时候。

  「我们到底会变成怎样?」

  「不要紧,船到桥头自然直罗!」

  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句安慰话,但我也想不出其他的答案了。

  古河桥也了解这一点吧!她点头表示了同意。

  「这么一说,古河桥你」

  「啊,叫我友香就行了。」

  「那我就叫你友香。友香是一个人吗?」

  「咦?啊,是的。我是一个人。」她点了头:「我刚刚结束打工的工作。我在地下一楼的日本料理店打工然後,我打算工作结束之後买个东西就回家,想不到却碰上这种事」

  一个字比一个字听起来更加阴郁的话语。

  放著不管,似乎会就此无止尽地消沉下去。

  「我都说没问题了。因为犯人一定会被找出来。」

  「被你吗?」

  不,我想大概不是我。

  是坐在隔壁的可爱的女孩子。

  「那那个我想犯人就在那此一些人群里吧?」

  「大概吧!」

  我避重就轻地说道,但心里对这个答案却有百分之百的确信。

  犯人绝对就在这群人之中。

  「那个我觉得佐佐壁说不定就是犯人。」

  「佐佐壁?咦?为什么?不,话说回来,你以前就认识他吗?」

  「啊,不是的!我并不认识他。虽然碰过面,却没有讲过话。」友香慌张地摇著头,然後继续说了下去:「只是因为那个人很出名而已。」

  「出名?」

  「那个人好像曾经偷过店里的钱。虽然我也只是听说,不太清楚详情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他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处罚。不过,大家都认为事情绝对是那个家伙所为,因此对他很有戒心所以,我想他说不定想报仇吧!」

  的确,找不到犯罪证据却遭受怀疑,因此想要复仇并不是什么夸张的想法。而且,就复仇的意义而言,使用炸弹或毒气也是可以理解的行为。

  这么一想,佐佐壁确实可疑。此外,他的言行举止也很不自然。

  看来或许有必要找他谈一谈。

  ***

  之後我们说了不少话,就这样暂时等了一会儿。

  不久,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黑暗的另一侧,出现在手电筒光线之中的人影是鸿池学姊。应该跟她在一起的高柳却不见人影。

  「啊啊~不好意思,我们有些话要讲方便吗?」

  这是对友香说的话。表达方式虽然婉转,却用不著怀疑有疏远她的意图。当然她并没有拒绝这种要求的精神力,只好带著困惑的表情离去。

  我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也用不著这样讲吧」

  「这也是不得已的吧~因为这些话不方便让其他人听到啊!」或许自觉做了不好的事情吧,说完之後,学姊搔搔头:「你也无法置身事外吧!如果我们跟这起事件有关的事情一旦被发现,可是会遭受众人的责难哦!更不用提小乃乃完全是当事者,被卷入的人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学姊接著表示,当然原本谁都不能责怪小乃乃。

  是的。这不是志乃的责任。她一点错都没有。应该受到谴责的人,只有做出这种行为的犯人而已,她无庸置疑是事件中的被害者。

  可是,就算明白这一点,在自己的生命曝露在危险的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会想将责任推给别人。如果犯人在现场,当然将责任推到犯人身上,如果不知道犯人是谁,就把责任推给相关人士。虽然这种行为并不正确,但我也能理解这种心情。

  所以,到一切都结束为止可能的话到一切都结束之後也一样,必须隐瞒志乃与犯人之间的关系才行。

  就这层意义而言,学姊的作法是正确无误。

  「那么?有什么进展吗?在那之前,高柳怎么了?」

  「她滑了一跤流鼻血,现在正在止血中。」

  请恕我无法表示意见。

  「哎,总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得到讯号。」

  虽然走遍每个角落,结果却仍是行不通。

  「对方大概使用了千扰电波吧!不光是建筑物内,连周围一带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形。外面一定乱成一团了。从这件事来判断,这是一个超出我们想像的大规模作战计画。老实说,我太小看他们了。」

  正如学姊所言,我们完全把他们给看扁了。我们连想都没有想过,区区一个集团自杀网站会做到这种地步,而且也被对方开始狙击志乃後所展现的露骨游戏心态完全蒙骗。我们完全误判了对手的能力与规模。

  「如此一来,手边的情报就变得很重要了。」

  「是没错可是老实说,并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啊,说到这里,拘留所那边不是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我们曾经非法闯入市井垣忍的家中,在那边发现他的尸体後,我们通知了警方。这个行动上好引起信奉者们的反感,并因此造成我们目前的处境。老实说,在通知警方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为了避免卷入麻烦的事件,我们足以匿名的方式通报警方。

  所以,会知道我与志乃在现场的人很少。说明事情经过的鸿池学姊、告诉我们市井垣忍家中地址的以网路代号克洛斯自称的少年,另外还有在那里遇见的杀人犯,总共只有这三个人知道我们在现场的事。

  会是这三人之中的谁,将我与志乃的存在告诉DeadEndComplex的关系者。前两个人都是认识的人,所以不可能会做这种事。因此,能够想像得到的仅剩一人。与现在被拘留在横浜拘留所里的犯人有所接触的人应该确实存在。

  「不,并没有取得那种程度的详细情报。只不过,向辩护律师打听之後,得知仅仅只有一次,有一名女性前来会面。」

  「女性吗?知道那个人的长相或是名字之类的吗?」

  「不,无法打听到这种程度,因为不晓得诉讼案到底跟什么事件有关,所以对方很小心。不过刚才听高柳说,现在很活跃的『DeadEndComplex』系的网站中,担任最大网站管理员的人似乎也是女性。」

  「两者都是女性吗?」

  「她的名字叫作八幡好美,二十五岁。一个人独自住在横浜市内的公寓雅房中。她没有家人、亲戚,双亲都死亡了。隶属於一间名叫IntelligenceAssociatePlanning简称I.A.P.的派遣公司,现在在通信销售公司担任一般事务。

  「知道的很详细嘛!」

  「哎,考虑到高柳的身分,当然会知道这种程度的情报。其实应该有更详细的情报才对,但因为忘记带资料的关系,所以我只能得到她记得的资料。」

  她把这些资料记下来了啊!

  明明忘了我的名字。

  明明忘了我的名字!

  「思,八幡好像受到严密的监控,如果企图做出这么大规模的计画,高柳他们事前应该会晓得才对。说不定,那名管理员意外的与这件事无关。」

  而且也不见得会亲自来这里吧?学姊如此表示。这么一说,之前在志乃的家门前出现的人是男性,而且我听说开车袭击她的也是男性。想到这里,如果直接断定犯人就是女性似乎有些危险。

  「话说回来能够知道如此详细的情报,高柳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思?啊~终究只是猜测啦,不过我想她应该是公安吧!」

  「公安是那个公安吗?」

  「我不晓得是哪种公安啦!」

  哪种公安,意思是公安有两、三种以上罗?

  「大致上,就我所想到的可分为两种哦!」

  听到公安这个名词,你会有什么样的想像?被这么一问,我脑中出现了某种概念。所谓的公安就像是间谍或是秘密警察,他们使用诱捕、窃听或偷拍之类的手法达成任务,还有与反社会组织进行枪战,大概就是这种印象吧?

  哎,虽然上述的内容过於虚构,但也改变不了它是除了虚构情节外,根本不晓得它是在做什么事的组织的事实。就我所听说过的非虚构部分来说,他们到现在还在监视赤军派(注:共产主义者同盟赤军派;日本的新左翼党派)分子。这么一想,那些人似乎比警察还要可怕。

  「一言以蔽之,公安有独立情报机关的公安调查厅与警察厅警备局的公安课也就是所谓的公安警察有两种。因为做的事情很类似所以常被搞混,但总而言之公安调查厅的主要工作是负责收集政治情报。当然,国内外触犯破坏活动防治法(注:日本於一九五二年所公布的属於治安立法的一种法律;针对以暴力主义进行破坏活动的团体所制定的刑罚条款,略称破防法)的团体也都

  在调查的范围内。不过他们毕竟只能进行调查再通知相关部门处理,因为他们没有逮捕权。」

  「不能逮捕犯人吗?」

  「因为他们不是警察。再怎么说,公安调查厅只是独立的情报收集机关罢了。而且,他们主要负责的是与政治有关的工作。倒不如说,他们现在应该为了北方那个集权国家而忙得团团转吧!那么,另一方面公安警察则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的安定所成立的组织,因为他们是警察,所以当然拥有逮捕权。一般人们口中的公安,指的应该就是这些人。」而且,他们也有配枪。补上这句话之後,学姊继续说道:「公安警察会包办所有光怪陆离的诡异事件。像这次这

  种宗教事件,换言之就是与思想有关的事件,或许就是他们的专门吧!」

  「那么,高柳就是公安警察罗?」

  「我哪晓得啊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要追根究柢比较好。毕竟那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组织。如果随便打听消息被他们盯上的话,会很麻烦吧。」

  是指电话会被窃听吗?那种事我可敬谢不敏。

  话说回来,只要她是我们的同伴,应该比普通警官更值得依赖吧!想到这里,我脑中浮现她迷糊的模样,不禁感到全身瘫软。

  没问题吧?真的没问题吗?

  ***

  之後,与中途复活的高柳会合,我们回到了原先的手扶梯附近。

  所有的人都在那边。

  人就是在这种时候会自然而然聚集在一起的生物。虽然说是聚在一起,却没有相处融洽的感觉。大家没有对话,视线也没有交会,但至少彼此的距离都没有超过十公尺。

  悬疑推理小说中,被困在山庄或西洋式建筑物中的人,不知为何都会想要独处,像这种现象说不定意外的只是小说家胡乱捏造罢了。

  对於我的意见,志乃表示「如果有自己能够充分掌握的有限空间存在,人类就会有这种倾向。然而在没有这种空间的情况下,人们就会试图藉由他人的理解来掌握空间内的事物。

  呃,也就是说如果这里有可以上锁的房间,大家就会躲在里面。但是因为没有那种房间,因此大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聚在一起监视周遭的环境。

  原来如此。从这种角度来看,每个人看起来的确非常介意彼此。虽然含有互相怀疑的意味在里面,但同时也是藉著对方的表情与态度来确认自己的视线死角有无危险存在。

  学姊走人这个集团的中央。她伸开双臂,集合所有人的目光:

  「哎呀,大家怎么了。总之,先来自我介绍吧。大家还得待在一起将近两个小时,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也不舒服吧?」

  没有反对的声音传出。甚至可以说,现场流动著一股肯定的气息。

  大家果然都这样想吧!

  「那么不好意思,就先从我开始吧。」久川站了起来:「我的名字是久川满,今年三十四岁。是跟这问百货公司有所往来的银行行员。」

  「是银行行员啊,有名片吗?」

  「咦?思,当然有罗!」

  说完之後,她从怀中取出名片盒,然後递了出去。写在名片上头的银行名称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是一间连我也听过名字,以大阪为营业重心的地方银行。话说回来,她说话时没有关西口音,是哪个地方出身的呢?

  接下来因为没有什么人想要报上姓名,所以学姊举起了手:

  「我是鸿池绮罗拉,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大学生。」

  学姊友善的露出微笑并且行了一个礼。真希望她不要毫不客气地使用;曰通」这个字眼。

  「我叫高柳美吠,在东京某家公司上班。」

  这一位也是睁著眼说瞎话,我本能性地想要吐嘈几句。

  也许是发现了我的愕然视线吧,高柳露出微笑说道:「要不要拿名片出来?」

  意思就是说这种程度的伪装,她当然准备得很完美吧!

  「支仓志乃,小学生。」

  接在意料之中的简短自我介绍後面,我也向众人打了声招呼:

  「我是」

  「他是山田太郎。」

  「我都说过不是了。」

  这家伙想要主张到底表示自己没错吗?

  我怒目而视,但她却有如打马虎眼似地避开了视线。

  接著报上姓名的人,是个性软弱的少女友香:

  「我是古河桥友香,今年十九岁。在这问百货公司的日本料理店工作」

  「咦?十九岁?」

  「是的怎么了?」

  我还以为她肯定是高中生呢,还真的是一副娃娃脸啊!我感叹地眺望著对方的脸,视线交会时,不知为何她竞害羞脸红了起来。

  接著报上姓名的人是佐佐壁:

  「我叫作佐佐佐壁冬弥。」他的口气异常地胆怯,果然是被藏野充满杀气的视线笼罩的关系吧!不,不光是藏野,所有人的视线都狠狠地扎刺在他的身上,就算身为旁观者也能一目了然。

  就在冷峻的氛围渐渐充满四周之际,学姊抢先一步指名了下一个人:

  「呃~那你是?」

  「板垣琢磨,二十一岁。是打工族。」

  外表有点可怕的青年不耐烦地报上了名字。看样子他的年纪比我还大。不过,二十一岁还是打工族的事实,是代表他没有念大学罗?也许是某问专门学校的学生吧。就我所看到的感觉而论,实在不太像是会来这种百货公司的类型。

  「我叫江藤钤,在家里帮忙做家事。」

  夹杂著叹息声报上姓名的人,是看起来很刚强的女性。没有报上年龄,果然是因为会介意这种事的关系吧,我失礼的想著。也就是说,她现在止处在一个尴尬的年纪。

  然後最後报上名字的人定

  「我是藏野春子家庭主妇。」

  有如躲在久川後面似地,藏野报上了名字。

  这就是在现场的所有人。犯人,就在这里面。

  「那么,自我介绍也做完了,接著来谈重要的事情吧。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打破僵局。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需要所有人的合作。所以,我提议先检查大家的随身物品。」

  虽然早在预料之中,但这回却引起了众人的强烈反弹。反对意见以板垣与江藤两人为主,其他成员似乎也抱持著否定的意见。

  「哎,我能体会大家不想被检查随身物品的心情,我也很讨厌这样啊!可是,为了不让犯人因一时兴起而引爆炸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吧!」

  「你有什么权利做这种事!」

  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唉,就是感觉的问题吧!正如江藤所言,身为极普通大学生只是自称的鸿池学姊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对方当然不可能说「好,我知道了」就同意这种作法。

  「可是,这也是你们在意的地方吧?我又没有要进行搜身,只是梢微看一下包包跟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而已。当然,男女会分开检查,如此一来就没有理由拒绝了吧?除非心里有鬼,对吧?」

  这是在许多场合下经常被使用的理论。就常识而言只要问心无愧,让人检查所有物品也无所谓的想法可以说是强词夺理。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这完全是模糊焦点的说法。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这样说还能拒绝的人并不多见。在只要问心无愧就能让别人检查的条件下,就会擅自产生不能让别人检查就表示心里有鬼的论调。光是拒绝接受检查,就会陷入被怀疑的目光所注视的窘境。不论是谁,都会想避开这种事吧!

  哎,不过

  「大家没有意见吧?」

  「怎么可能没有!」

  「当然有啊!」

  像这种时候,那个理论对感情用事的人是没有用的,而且基本上这是在反对者仅有一人

  时,才会拥有强大威力的理论。

  男女两人的怒吼声响了起来。

  ***

  我略微离开被喧喧嚷嚷骚动声转移注意力的众人身旁,对佐佐壁开口说道:

  「方便跟你谈一下吗?」

  不管佐佐壁是否答应,我迳自地将他带出了人群中。我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是想跟大家拉开距离而已,因此我们抵达的地方是不太适合谈接下来的话题的家俱卖场。

  学姊他们的声音仍然在四周回荡,如果用普通音量讲话应该听不见吧。为了主动担任讨人厌角色的学姊,我想快点把事情解决。

  「有有什么事吗」

  看著那对左右游移的不安眼神,恐怕他本人也知道接下来会被问到什么问题吧。话说回来,如果他本人没有自觉,我也会感到很困扰吧。

  我劈头就质问他:

  「是谁叫你这么做?」

  「你你在说什么啊!?」

  「在这种状况下,你很难装傻蒙混过关哦!不管怎么想,佐佐壁你的行动都太可疑了。」

  先是说学姊她们偷东西,然後又不知为何没带她们去办公室,而是带到了更衣室,接著又在那边拿出没有偷的商品。在这个时间点上,顺手牵羊的指控只能说是藉口,事实上背後必定隐藏了某种意图。

  再者,当警铃响起时看起来明明足手足无措的样子,却又拒绝让我们离开更衣室。

  一般来说不可能会有这种举止。

  「我我不对,不是我!」

  「我并没有怀疑你。虽然不是完全清白,但我认为你应该不知道内情。不过,你无疑与犯人有某种程度的接触,对吧?」

  「有信寄到我家。」

  「信?」

  (插图)

  「上面写如果看到你们,就随便编个理由把你们关起来,里面还有照片。虽然没有写要关多久,但对方在信中交代到时候或许会发生一点骚动,要我绝对不能放你们出来」

  「你就老老实实地听从这种乱七八糟的指令吗?」

  「里面还有放钱,一共是十万圆。信里面写著,等事成之後会再付我九十万圆。」

  原来如此,是用金钱啊!光是把人关起来就可以得到合计一百万圆的报酬,这实在是超过行情了。只要以顺手牵羊当作理由就可以自圆其说,而且事後也可以用这个理由作为藉口。这种提议其实很有魅力,不管是谁都有可能会忍不住答应。

  然而现实并没有那么美好,所有不劳而获的好事,背後必定都有某种目的。

  「如果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不会听从对方的指示了。」

  佐佐壁虽然以快哭出来的声音忏悔,但我却无法同情他:

  「那么,那封信是从哪里寄来的呢?寄信者的名字是?」

  「不,虽然说是信,但信封上并没有贴邮票,看起来好像是对方直接送过来的样子。信封上也没有寄信人的名字里面的文字也都是电脑打字。」

  本来就没有抱持多大的希望,但果然还是无法取得有用的情报。

  代替垂下双肩的我,志乃小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信上写了些什么?」

  「咦?我不是说过了吗,就是把你们关起来」

  「把正确的内容回想起来。」

  口气虽然没有特别的激动,却有著不容许拒绝的魄力,让佐佐壁困惑地垂下视线:

  「我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不过,信上写著在那个叫作市井垣忍的画家举办个人展的期间,如果有看到你们就把你们关起来」

  「没有指定日期吗?」

  「没有。都是因为这样,害我浪费了不少时间可是,对了。信上的确写著在那段期间内会把你们带来」

  「咦?」

  我还以为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不,或许事实上真的停止了。不光是呼吸,连时问、世界都冻结了。

  把我们带来?

  这确实是最保险的作法。想当然尔,如果能直接把我们送进陷阱里那再好不过了。

  可定,这种事情

  03/

  两人独处时,他总是会谈论很深奥的话题。关於生命、关於生死、关於人类、关於善恶、关於灵魂或鬼魂之类肉眼不可视的存在、关於历史、关於神话或宗教、关於文化风俗。

  对学校、老师或双亲的不满,漫画电玩或是体育、音乐之类学生经常会谈论的话题,他从来不说。

  那已经不是会话了。是他单方面的演讲,是在上课。

  即使如此,她仍然感到快乐。比跟班上的朋友聊天还要快乐。

  只有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才会明显的表现情感。他会拿下笑脸的假面具,改变惯有的表情,有时甚至会流露出慷慨激昂的神情。

  这让她觉得很开心,所以她总是缠著他要听他说话。跟同学之间的那种对话,她不需要。

  他说的话太过艰涩,因此她并不是十分能够理解。这不全然是因为她无知的关系,而是他的说话内容经常没有脉络又支离破碎。

  他把想到的事物就这样直接地说出口,而那些内容几乎毫无章法可言。

  所以,她在不知不觉问学会了即使不懂也要装懂的演技。她附和著他的每一句话,表示同意与同感。

  这绝非是什么愉快的工作,但她并不在乎。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大概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吧!

  他的个性古怪又令人无法理解,总是待在那儿对自己露出了不让任何人看见的表情。她想著一定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然而,正如他总是挂在嘴边的话一样,一切的事物都是有限的存在。

  如梦般的时间终将结束。

  他的双亲与她的双亲,就是在那个时候一起死亡。

  双亲是在外出旅行时,丧失生命。他们开著租来的车,却在路上被酒醉驾驶的卡车狠狠地撞到保险杆飞了出去,接著越过路边的护栏直接翻落十公尺的悬崖下方。刚加满油的车子就这样爆炸燃烧。肇事的卡车司机直接逃逸,等到被其他的车辆发现,报警处理得到救援为止,已经超过了三十分钟。

  所以,她并没有见到双亲的遗体。她的母亲是唯二名脸部勉强留下原形的死者。确认死者身分的人是他,据说他看到习惯尸体的警察都不敢直视的尸体时,只有点一下头而已。

  守灵与葬礼,然後是火葬。

  虽然几乎失去了时间的感觉,但他们还是把双亲的後事处理好了。因为没有任何的亲戚,所以一切的琐事均交由葬仪社包办。住在附近的人们与双亲公司的同事们一一前来致哀慰问,但那些话没有半句传达到她的心中。

  汽车出租的公司与肇事的卡车司机的雇主虽然前来会面,但那些琐事已经无关紧要了。她记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律师,在多次协商後得到许多慰问金,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事後,她确认了汇款存簿里所记载的数字,但汇款的金额数目却只令她觉得生命如此不值而感到心寒。

  不久纳骨的时刻来临。两人独自去了坟墓。

  将小小的陶器埋入相同大小的洞穴之中。

  这样就结束了。

  这种结局,与死在瓦楞纸箱中的小狗没什么差别。

  「为什么要埋在墓里呢!」

  他如此说道。与以前说过的话不同,这句话不是问句。

  所以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即使那句话是问句,她也无法回答。

  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怎么样也说不出这种答案。

  ***

  「可是,老实说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啊!」

  说完从佐佐壁那里听来的情报後,我对学姊露出苦笑。

  寄给他的信中那句「带来」的话乍看之下,似乎是指」带」我们来这里的鸿池学姊但我可没笨到为这种事起疑。

  「如果我是犯人,的确能百分之百做到这些事。」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啊!不管怎么说,这种作法根本称不上是误导嘛!」

  「我应该对这种信赖感到高兴,还是该觉得自己微妙的被当成了傻瓜呢」

  虽然被不信任的眼神瞪视,但我讲这番话时可是出自於好意。学姊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可能性,甚至低到连幽浮信奉者都难以想像而捧腹大笑。

  「可是,如同你所说的,如果对方打算藉此欺骗我们的话,这种手法也太可笑了吧!不管怎么想,这一招疑心生暗鬼根本不能有效地离间我们。」

  学姊耸耸肩笑道,我也不觉得这件事是你所为。

  是的。纵使世事难料,事物的变化程度仍是有限。或许这句话对於处在极限状态的现况而言没什么说服力,但只有这点我确定绝不可能发生。

  然而,志乃的声音却冷冷地插进了我与学姊两人的笑声中:

  「这里面没有欺骗的意图。我认为对方只是单纯地为了增加计画的成功率。」

  「咦?成功率?」

  「为了提升佐佐壁把我们关起来的机率,所以让他对犯人的身分产生错觉。」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番解释让学姊恍然大悟拍了一下手心:

  「也就是说,佐佐壁误以为我跟你其中一个是寄信的人。」

  那又代表什么意义呢这么一说,事实上这里头大有文章。

  如果犯人仅仅只是下达有某某人出现就加以监禁的指示,那佐佐壁或许有可能会因为学姊的激烈反抗而屈服。原因无它,因为他理所当然会产生罪恶感。因此,倘若对方激烈抵抗,佐佐壁可能会产生放对方一马也无所谓的想法。如此一来,对方的反应多少可以成为不守信的藉口,而且以他的情况来说,既然已收下了十万圆的预付款,应该也不想再承担没必要的风险。以这种意义而言,透过利诱手段达成的合作关系可说是极为脆弱。

  然而,如果要求监禁他人的主使者就在现场的话,结果又会如何?学姊的反抗与我冷静又成熟的应对态度只是虚张声势而已看起来都会像是继续执行计画的暗示,而放对方一马的藉口也就无法成立。

  换言之,犯人最初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要离间我们。

  呜实在太丢脸了。

  「不过,对方考虑得还真周详呢!光是使用言语就能摆弄别人的心情」

  「说的是,对方可不是傻瓜。」

  犯人本来就是统合一个网站聚集在那儿的无数个人的对手,一个笨蛋当然是无法胜任。

  「即便是这次的作战规模也好,对方可是相当冷静又沉著得进行著一切的计画,这件事不会有错。」

  说这句话的人是至今为止一直保持缄默的高柳。

  「对方来这里之前,必定也做了充分的准备,恐怕也预料到我们会采取的所有手段。」

  「如此一来,对方也不可能轻轻一戳就露出破绽罗?」

  「不过,对手毕竟也是人类,一定会有失误的瞬间或者也会犯下错误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虽然有近乎完美的人存在,也有对我而言可说是完美无缺的天才,但即使是那样的天才应该也有可能会在某处发牛失误。这名犯人虽然优秀,但是我们必定还有胜算。

  「我是如此这般地相信。」

  「为什么没办法在那里下断言呢?」

  高柳也思思思的点头表示同意。

  是我多心了吗?居然连志乃看起来都像是在点头。

  「你也得认真一点才行。」

  「认真我当然很认真啊!」

  我可不记得自己拥有可以随便开玩笑抛弃的生命。更何况,赌上的不只是我的性命,是志乃、学姊、高柳,以及那些被卷入事件的不相干人等的生命。因此,一定要找出犯人才行。

  是的,我坚定的做出宣言,但学姊却摇摇头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算了。现在说这种事也没有用!」

  虽然非常在意学姊这句话里到底有何种含意,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讲这种话的时候。

  既然对手很优秀,那我们更要绷紧神经全力以赴才行。

  与学姊她们就这样分开之後,我们再次展开行动。

  ***

  最近不管是哪里的厕所,都是使用自动感应式的冲水马桶。因此,它们无法在如今天这种停电的状态下使用。

  当我发现这一点之後,已经上完小号并且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情非得已的我只好没冲水就离开,但这回发现洗手台也是感应式水龙头,我慌张地进入厕所间一看,那里虽然有把手式的冲水马桶,却没有可以洗手的地方。

  便利的感应式系统意料之外的盲点让我垂下双肩,我不得已只好拿出面纸擦擦手後就离开了洗手间。

  在出口处等我的人是志乃,还有先出来的久川。

  与学姊她们分开後,我们在进行下一个行动前,去了洗手间。在时间有限的状况下,我明明才下定决心要绷紧神经全力以赴。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却也拿这种生理现象没办法。顺带一提,当我问志乃「要不要上厕所?」的时候,她瞪视我的冷淡视线简直可以冻死人。

  途中,我们偶然碰到了同样也是来上厕所的久川与藏野。

  我一边苦笑一边对久川说道:

  「没有水可以用呢!」

  「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因为我很介意。」

  说得没错,那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话说回来久川你很冷静嘛!」

  「怎么了?突然这样讲」

  「呃,因为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的样子。」

  「这样说的话,我也觉得你很厉害,完全不会慌张?」

  「是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害怕得发抖呢!」

  这是我的真心话。虽然比起别人对危险的忍耐力多少强了一些,但我可没有处在不知何时会被夺去生命的状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铁瞻。

  「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有害怕的表情。」

  「这个嘛有很多理由啦!」

  说完之後,我将视线移向志乃。

  我不想让这名少女看见自己手足无措的蠢样

  不知道这种心情能传达到什么地步,久川发出轻笑声後取笑说道:

  「当哥哥还真是辛苦呢!」

  「还好啦,这是我主动承担的责任,所以也没有什么怨言。」

  「既然如此,一定要想办法逃出这里才行。」

  「这是当然罗!」我下了断言:「我一定会找出犯人。」

  「真可靠呢!没错气势就是要这么强才行。」

  她似乎很佩服地点著头,这反倒令我感到不好意思。如果是学姊,一定会吐嘈:「即使你装帅,看起来也不会比较像样啦!」不行啊,我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成那种没有人吐嘈就会活不下去的人。谁应该为这种情况负起责任呢?

  「久川的家人呢?」

  「思?不久之前,重要的人死掉了,所以我现在没有家人。」

  「那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问题。」

  「别在意。而且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自暴自弃。」

  率直的冷静视线让我感到安心:

  「啊,不过既然如此,你与藏野是什么关系呢?」

  「跟她?不,我跟她互不认识。我今天才第一次兄到她而已为什么这样问

  「你们不认识吗?咦?可是你们总是待在一起呢!」

  因为两人结伴一起去洗手间,所以我以为她们的关系一定很亲近。

  「停电後,我第一个碰到的人就是她,这大概就是原因吧!」

  这就叫心理印记效果(注:在行为生物学中指的是一种不可逆的学习模式:通常在一段比较短的,由基因决定的时期里(敏感时期),环境的刺激会被长久地植入个体的行为中,之後看起来就好像是先天习得的一样)吗

  不,这种情况应该称作吊桥效果(注:由加拿大的心理学者达顿(译名)与艾隆(译名)於一九七四年所发表的典型的生理影响心理的理论。一个男生会对经过吊桥时所遇见的女生比较容易产生好感。因为过吊桥时的生理反应与喜欢一个人的反应(心跳加速、血压升高等)相同,进而心理做出一样的认知

  判断)才对吧。哎,虽然久川与藏野之间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之後,我们与上完厕所的藏野一同回到了休息处。

  我们去厕所的时间明明不到十分钟,但是在这段期间内,那里却演变成不得了的状态。

  首先,是板垣趴在地上,压在他背上的人是鸿池学姊。看样子学姊扭住了板垣的手腕,并且完全压制住与她之间有著体重差异的板垣。学姊一点都没变,仍然是武斗派。而友香则是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奸的表情呆立站在二芳,在更远处高柳与佐佐壁紧紧架著一脸凶恶的江藤。

  我大致能从这幅光景中,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觉得有点头痛,却也无法装作没看见:

  「发生了什么事?」

  「打架。」

  (插图)

  回答的人是学姊,直截了当的回答简直跟志乃一模一样。

  「打架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因为这家伙太白痴了!」

  江藤打断学姊的回答大声怒吼道。让人怀疑是否要挑战人体极限似地高高吊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板垣的方向。

  「少开玩笑了!你才是白痴吧,这个臭女人!」

  被这种敌意攻击的板垣也抓狂了。就某种层面而言江藤也很可怕,但板垣光是长相就已经够吓人了。哎,不过能像没事一样地轻松制服他的学姊更恐怖呢!

  「光是对骂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嘛」

  「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事情似乎是从板垣向友香开始搭讪时所发生的样子。他表示自己看不下去友香因为大家互不讲话只能无聊的发著抖,所以才跟她搭话或许这种解释有好意过头的嫌疑,但不管理由为何,都比杀气腾腾的气息要好多了。板垣的行动不该受到任何人的责备。

  然而,他用来搭讪的会话内容却太差劲了。他选择了谁才是犯人的话题,而且最有可能的犯人就是江藤。

  讲这种话题时,当然不会让当事人听见,可是在没有任何对话的情况下突然开始交谈,况且还不时瞄向江藤的方向,因此江藤会有所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干嘛啊」

  「啥?」

  「你有什么不满吗?」

  「我那晓得啊,这与你无关吧。」

  「你不是一直在看我这边吗!」

  「我才没有。你是不是自我意识过剩了?」

  大致上就是这种感觉,漂亮的发展成吵架事件。

  虽然我并不期望所有的人都能和睦相处,但更少也希望大家能稍微尊重彼此。

  「你已经歇斯底里了吧,吵死人的家伙!我才不会害怕这种事啦!」

  学姊不要光是扭住手腕,请你乾脆连他的嘴巴都塞住吧!

  一边半开玩笑的想著换句话说,一半是真心话总之,先劝解双方再说。

  抢先一步在现场撂下的冷淡言语令我毛骨悚然。

  「我才不怕死。」

  那是江藤的声音。

  她挥开高柳与佐佐壁抓住自己的手臂,卷起袖子露出手腕。

  完全没受过日晒的肌肤十分苍白,正因为如此,任何人都能清楚看到那个东西。

  描绘著圆滑曲线的手腕上方,爬了好几条如同搔痕般肿胀的赤红痕迹。没有规律性的直线以纵向横向的形式被随意刻划在肌肤上,看起来就像是松弛的网子似地。

  不论是谁,都不会认为这种伤痕有可能是化妆或是偶然造成的吧。更何况,曾经亲眼见过相同伤痕的我更是一目了然。

  那是割腕所造成的伤口。

  「我才不怕死。倒不如说,我希望立刻死去。」

  我在瞬间与学姊四日交会。

  判断仍需保留。

  我又将视线移向志乃,她也抱持相同的意见。

  「什么?那又怎么样啊!我最讨厌像你一样的女人!那种行为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吧!」

  「你你说什么!」

  「你只是想藉著这种举动让别人担心,然後吸引男人的目光吧!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毕竟你除了做这种事情以外,根本没有魅力嘛!」

  我在心中暗叫不妙。

  这是一颗连迟钝如我都知道的大地雷。只要稍加冷静思考,必定能察觉这是一句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禁语。

  噗滋!我觉得自己似乎听见漫画中神经绷断的效果音。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

  「大家都去死吧!」

  撂下这句狠话後,所有的人都无法阻止,江藤就消失在黑暗的另一侧了。

  ***

  极度无声的大厅中,学姊无奈的开口说道:

  「你啊一定没有女人缘吧?最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词。」

  「少罗嗦。」

  咒骂声有气无力,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发言太过分了吧!

  虽然不知道板垣是不是那种受欢迎的类型,但不管怎么说,刚才的发言只是因为太过愤怒才脱口而出,所以他看起来多少有在反省。可是话虽如此,他仍然不想老实地道歉。更何况,我觉得就算道歉江藤也不会原谅他吧!

  然而即使如此,现在还有必须优先考虑的事情。那是奔离现场的江藤的事。就现况而言,她是最可疑的人。因为,曾经有过割腕经验的她,也许看过与自杀相关的网站。

  说不定「DeadEndComplex」就在那些网站之中。虽然现在已经无法搜索到那个网站,但不久前它还热门到关键字排行榜中名列前茅的程度,所以这种可能性很高。

  我将视线栘向鸿池学姊徵求意见,她以眼神给了我肯定的答覆。应该是G0的意思吧!

  「我去跟江藤说一下话,不能丢下她一个人独处。」

  我与志乃一起离开了现场。在被夹杂著期待与好奇的视线目送下,我们朝著她离去的方向前进。

  虽然担心寻找她会花费不少时间,但看样子这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她缩小身躯坐在离休息场所不远处的地方。从刚才的暴怒模样中,根本无法想像这副虚弱的姿态,这大概更接近她原本的样子吧!

  「江滕」

  「干嘛,有什么事?」

  冷淡的反应。只是,口气与态度虽然明显地表现出拒绝的意图,却没有把走近的我们赶走也没有自行拉开距离。

  从这个反应中也能理解,板垣说得没错。她并不足真心想要寻死。当然,话虽如此也不代表这样就没事了。毕竟,她真的把自己弄伤了。

  想起爬在白皙肌肤上的伤痕,我感到心情阴郁:

  「你割过腕吧。」

  「没错,不行吗?」

  那张脸庞带著自豪,就好像那些伤痕是在战场上得到的荣誉勋章一样。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你是白痴吗?做这件事当然是想死啊!」

  「那么,你为什么会想死呢?」

  人为何要自杀?关於这个问题,某个人的回答是因为「逃避」,银色少女表示:「因为有其意义存在。」然後,真正自杀的少女则是不屑的说:「活著才是异常现象。」

  到底哪个才足正确答案,我不晓得。我也觉得答案是「逃避」,但或许真实并非如此。

  对於我的疑问,江藤反而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她极为困惑的移开了视线:

  「没没为什么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吧。我只是想死而已!」

  「那就去死吧。」

  说这句话的人是志乃。那对漆黑色眼瞳直勾勾地望著江藤,然後将冷彻无情的话语硬生生地摆在她的眼前:

  「如果想死,就去死吧。如果有那种想法,你就像那样死去吧。没有人会阻止你,你也不会被任何人批判。最好忘掉你渴望被别人阻止、被别人批判的幻想,一切都会按照你的期望走向终结。」

  这番话完全肯定了江藤想死的念头另一方面,也是不带任何救赎意味的全面否定。听到这些话的我当然不用提,迎面狠狠落下的残酷话语令江藤脸色发青:

  「你你你你你这种小鬼居然敢说这种话!你又能理解我什么啊!」

  我慌张的插进两人中间,一边勉强压制住因情绪过度亢奋而将手举高的她,同时回头望向身後的志乃。真受不了,明明有其他的讲法。

  「总之,请你冷静下来吧!不要紧,我们一定会帮助你。」

  「什么啊,这个臭小鬼!」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冷静下来好吗?一个人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那一边也已经平静下来,而且板垣也在反省了。」

  「那种事跟我无关啦!放开我!」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之後我拚命地安抚,奸不容易才让她待在视线范围内,总算解决了这件事。

  真是受不了,实在不想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不禁想向从未相信过的神明祈祷,希望不要再发生骚动,就这样平安无事的结束一切。

  04/

  双亲死了。

  就在纳完骨的那一晚。

  她抱住了他。抱紧那副躯体,哭泣。

  「为什么哭呢?」

  被这么一问,她感到困惑。

  她觉得因为难过才哭。

  「为什么难过呢?」

  她不懂他问这个问题时的心情。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活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我不知道人活著有什么意义。我不晓得人的生命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总是不明白他的话语。

  因为不明白,所以她一直装懂。

  「我不懂生命的重要性,不懂守护生命的意义为何。生命的诞生以及失去生命的瞬间所产生的所有情感,我连一点共鸣也没有。」

  在极近的距离下,所看到的他的眼眸没有半点泪水。

  乾枯到无法想像才刚失去双亲的程度。

  回想起来,她从未见过他哭泣的模样

  「我一直是这样。我不懂那些事。明明不能不懂,明明大家都知道,但我还是不懂。一直以来,为了知道那些事,我学习了许多知识,然而不论再怎么努力,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人为什么想要活下去。」

  她觉得这样的他很可怜。

  在别人面前总是笑颜以对,绝不摘下那副面具。

  藉著这种行为,藉著使用面具掩饰自我的行为,来隐藏与他人不同的自己。

  在她面前他会变得多话,有时甚至会非常激动。

  这就是他与这个世界的磨擦。是磨擦时所发出的悲鸣声。

  察觉这件事,让她感到悲伤。

  她觉得这是一件悲哀的事。

  然而,她仍是爱著他。

  所以

  「没错,我也不是很明白呢!」

  ***

  事情结束後,学姊叹了一口气:

  「倒数计时破三千了」

  「剩不到一个小时了呢!」

  眺望著不受周遭环境制约持续变动的数位数字,我发现自己低声说出的话有气无力。

  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会死亡。如果再找不到犯人,我们就没救了。

  被化学武器毒气杀死到底有多痛苦?考量到效果以及使用目的,我对这种东西就只有残酷虐杀的印象。多亏了这一点,我的心情实在坏到极点了。

  当然,我们很努力的不让这种事发生,不过

  「看样子很难解决呢!」

  「没错。情况愈来愈严苛了。」

  我们并没有在游玩。

  然而,却缺少关键的一击。

  如果犯人有什么积极的动作那也就算了,基本上,留在原地的人都很安静。他们既不慌张也不吵闹。因为江藤与板垣才刚吵过架,所以也没办法用平静这个字眼来形容现场的氛围吧。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得展开正式行动才行。」

  正如高柳所言,时间差不多达到极限了。

  剩余时间,不到一个小时。再拖下去,就算展开行动也有可能赶不上时间。为了找出犯人,我的确希望将时间使用到最後一分一秒,但我们却不能这么做。

  知道谁是犯人,一切仍然没有结束。

  还得考虑之後如何质问犯人、如何使犯人失去抵抗能力。

  想到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莫可奈何。

  此时,有跑步声朝这里传了过来。

  将视线移向发出声音的位置,只见友香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有有人!有人倒下去了!」

  如同悲鸣般的声音让我慌张得站了起来:

  「妳說有人倒下去是什麼意思?」

  「我我不晓得可是,总之请你们过来再说!」

  要求已陷入极度混乱的她进一步说明事发的经过似乎太过苛求了。

  总之,我们从她身後跟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聚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茫然的神情,呆立在原地。他们围成了一个不自然的圆圈,一边凝视著中心点。

  我们将视线移向人群中心。

  倒在那里的人是佐佐壁冬弥。

  ***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从人群中退开一步,慎重地将视线栘向众牺牲者们脸上的表情。他们僵硬的脸庞上,各自浮现出明显的恐惧情感,感觉起来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然而,这些面容中,有一张脸肯定是在说谎,只是假面具而已。

  袭击佐佐壁这件事不是她做的,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她的确寄信给佐佐壁并且利用了他,不过从那边能得到的情报是少之又少。之後,在警方的详细调查下,或许有可能会发现致命性的情报,不过到那个时候自己早就死掉了。

  所以,她放任著佐佐壁不管。她确定就算放著不管,佐佐壁也不会成为多大的阻碍,进一步展开行动除掉他的风险还比较高。

  这该不会是支仓志乃他们的计谋吧?

  这么一想,感到没有这种可能性的她摇了摇头。对支仓他们而言,就算攻击佐佐壁也不具任何意义。这种程度的事情他们应该明白,因一时冲动而做出暴行之类的可能性也不存在,更别说是袭击到出血的程度了。

  如此一来,是其他人所为罗!

  (开始崩坏了吗?)

  不被允许逃离的死刑场。就算完全了解这个事实的人只有志乃他们,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有可能无法得救的不安。在这种状况下,人类的社会性无法长时间维持下去。

  然而,这也是她想避免的事。一个人的爆发,会诱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

  如果可能的话,她想避免这种事情发生。陷入恐慌状态的人类很难预料会做出何种行动。

  光是因为疑神疑鬼而发生暴动倒也还好,一旦所有的人不顾一切想要逃走或试图联络外界,即便时机尚未成熟,她也只能强制引爆炸弹。

  这就是限制时间为两小时的意义。时间太长很有可能会产生愚昧的思想,而且人格崩坏的机率也会相对提高。倘若时间太过短暂,则无法充分完成自己的目的。在这种两难的矛盾情节中,诞生的就是两小时的时间限制。这就是她的极限。

  (冷静)

  拚命地压抑鞋子里试图夹住某物而蠢动的脚指,她在心中对自己如此说道。

  就算发生意料之外的状况,自己也重复过无数次能妥善应对的沙盘推演了,不是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提高警觉。到目前为止都进行得很顺利。最好的情况就是就这样直接迎向倒数计时结束的时刻。

  当然,她也明了事情恐怕不会按照这种方式演变。考量到剩余的时问,对方也应该有所动作了。或许,他们会利用这起突发事件也说不定。

  提高警觉,提高警觉,提高警觉。

  她在心中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

  「佐佐壁!你不要紧吧,佐佐壁!」

  「不要移动他!」

  学姊将跑过来用力摇晃他身躯的我拉了开来:

  「他被打到头可如果不慎重处理,状况只会持续恶化。」

  佐佐壁的後脑勺微微肿胀,而且有著湿润感触。用光线一照,我看见手指沾上了红色液体。那是什么东西的白痴问题,根本用不著提。

  「看样子是从背後被攻击。」

  我一边用面纸擦拭手指一边说道:

  「该该不会死掉了吧?」

  「不,不要紧。他只是因为头部被狠狠地殴打而失去意识而已,并没有生命危险。」

  「可可是,他流血了耶!」

  藏野带有悲鸣的声音刺耳地在四周回响。或许是对这种声音感到生气吧,板垣大声怒喝:

  「吵死人了!」无视互相怒目瞪视的两人,学姊低声说道:

  「说真的,应该尽快送到医院去才行。」

  「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吧!」

  对方可是想用炸弹炸飞一切的犯人。纵使有人或许受伤了,也不会特别网开一面放伤患一马吧。

  「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样让他倒在这边。把他搬去别的地方吧。」

  「我记得这层楼有家俱卖场吧?就用那里的床吧。」

  呃,毫无顾虑的使用商品好吗

  「发生紧急状况,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吧!」

  对这个时候的学姊讲什么都没有用。她甚至是那种越反对就会越强硬的天邪鬼(注:日本妖怪的一种;恶鬼神或小鬼,也写成河伯、海若)类型。而且,我常识性的意见很遗憾没有任何人赞成。结果我与久川、板垣三人抬起佐佐壁,然後慎重的将他搬到了家俱卖场。

  将尚未睁开眼睛的佐佐壁放到床上让他躺好,我们就这样留在家俱卖场里。

  不能把佐佐壁独自一人留在此处是其中一个理由。至於另一个理由则是,这里摆放的不是休息处的长椅,而是舒适的沙发与床铺。

  我弯下腰坐上的是,又轻又柔软的加大尺码床铺。这里不愧是百货公司,准备的商品都是好货色。如果睡在这种床上面,肯定可以作一场美梦吧!不过遗憾的是,我那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根本摆不下这种尺寸的床,而且更重要的是标签上的售价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位数,对我而言简直有如梦想般遥不可及。

  志乃轻巧的坐在旁边。就算身处这种状况,她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反倒是我有一种被逼人绝境的感觉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一点羡慕起她来了。

  也许是这种想法表现在脸上了吧,志乃的视线扎了过来。

  我慌张得露出一个笑容想要蒙混过去,但这个假动作一定没有任何效果可言。

  就在这个时候。

  「是谁啦?」

  那是一道有如硬挤出来,又极像是悲鸣般的嘶哑声音。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干的啦!」

  没有人回应这个问句。

  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楼层中不断地延伸扩散。

  发出叫声的人是藏野。站起来的她虽然以布满血丝的双眼看著大家,但却没有任何人回望。每个人都低垂著头不与她视线交会,就连这种时候总是率先制止她的久川也是满脸困惑地一动也不动。

  或许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吧,因为所有的人都抱持著相同的心情。只不过,这回是由藏野作为代表罢了,事实上大家都想要大声质问。

  殴打佐佐壁的人究竟是谁?

  在这种状况下,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是像高柳一样跌倒受伤的吧!

  而且在无法自由出入的情况下,犯人就在我们之中。

  不论是谁都会疑神疑鬼。这是与截至目前为止的恐惧感全然不同的现实危机感。

  因为这既非炸弹也不是毒气,而是具体的被害者。

  虽然能预料到这种情况,但这独特的紧迫氛围如果继续恶化下去对心脏可不好。这种时刻,如果用比喻的方式来表现的话,就像是吹到极限的大气球登场一样。这绝不是会让人露出微笑的玩意儿。光是像这样坐在这里,胃部就有如针扎般地刺痛。

  「我我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

  这句话让所有的人一起抬起脸庞。

  在这个瞬问,恐怕所有人的心中部产生了相同的恐惧。

  因为他们明白,这句话代表了何种意义。

  眼中已经没有我们的藏野转身奔离现场。

  「喂喂!少开玩笑了!」

  板垣在第一时间起身追了过去。

  因现场状况展开得过於激烈而目瞪口呆的我也连忙从後面追去。

  不断地穿梭飞驰,出现在前方的是

  手扶电梯。

  现在虽然因为防火闸门放下而无法使用,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最近、最确实的逃生之路。

  不过,那同时也是通往破灭的阶梯。

  就算是藏野,应该也了解这种事才对!

  咚咚咚的沉重声音传人耳中。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啦!我受不了这种地方了!」

  那是藏野的惨叫声。重重地回荡在四周的是她捶打闸门的声音。

  这幅光景让我脸色惨白,这是最坏的情况。

  我全力冲向前方。总之,一定要立刻阻止她才行。

  跑在前面的板垣扑向那副身躯。男性的体重加上冲刺的力道,绝非身为女性的藏野所能承受,因此两人有如纠缠似地同时倒在地板上。然後,板垣就这样顺势骑在藏野身上。

  然而,令我感到安心的时问却是如此短暂。

  「你这家伙!居然想要自己逃走,少开玩笑了!」

  混乱一旦爆发,不会那么简单就平静下来。

  犯人禁止外出的行为。打破这条规则炸弹就会爆炸,然後毒气就会向四周扩散。

  这就表示我们全体都会死亡。

  明明知道这一点,她还是想要逃出去。

  我不晓得犯人会如何评断藏野的行为。厚重的防火闸门不管如何捶打都无法破坏,因此她的行动既无任何意义也不具现实感。

  所以,我不知道犯人是否会允许这种行动。事实上,她就算牺牲所有的人也想要获救,也许这种想法会被犯人判定成违规行为。

  然而,她破坏的规定不只这项。

  她违反了我们之中互有默契的规定。

  不擅自逃跑。

  不舍弃别人。不见死不救。

  遵守犯人设定的规则。

  这些就是我们的规定,而她却打破了。

  可以称之为野蛮行为的藏野的举动,让板垣的怒火爆发了。

  拳头高高举起。如同石头般紧紧握著的方式,不管是谁都能看出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藏野看似害怕的交叉著手臂试图保护脸部。

  即使是我也能够理解他的怒气。就算牺牲我们,藏野也想要独自获救。虽然不是直接下手,但是她却想要杀死我们。她当然没有这种打算,但就结果而论却做出了可能会造成这种後果的行径。

  所以,我能体会板垣的心情,也能理解他无法原谅这种作法的心情。

  不过,我却无法眼睁睁地看著藏野被殴打。更何况,现在的板垣看起来像是要将她活生生打死一样。

  我顺著冲力勉强飞进两人之间。就像板垣先前所做的一样,我使劲地撞上板垣高高举起的手臂将两人分了开来。

  感觉听见了某人的尖叫声,但我却没有余裕去意识这一点。我可没有习惯打架到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冷静。几乎陷入恐慌状态的我,就这样按照著身体的感觉压制住板垣的手腕。

  可是,我太天真了。对方比我更会打架。

  「别小看我!」

  脸颊传来的强烈冲击与怒吼声同时窜出。

  铁锈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原本以为已经压制住的手腕被挣脱了,才会挨了对方一记肘击无法承受冲击一屁股跌坐在地面後,我才察觉到这件事。痛楚让我紧蹙双眉,此时,我才发现板垣如野兽般的血红双眼正睥睨著自己。看样子,他似乎将目标转移到碍事的我身上了。

  到头来不管打的人是谁都无所谓吧!

  他也已经濒临极限了。他只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实际上对这种现况感到很恐惧。板垣累积在心里的压力,只是藉由藏野的行为爆发出来罢了,他不过是想对某人宣泄怒气而已。

  我感到过热的情绪一口气冷却下来。极度冰冷的脑袋,冷静的产生了「啊啊,接下来就要挨揍了」的确信。唉,比起藏野被殴打要好多了吧。这种事依照惯例本来就是男生的工作。

  我怀抱著近似觉悟的情感注视著板垣挥落的拳头。

  然後我目击到事情的经过。

  高高举起的拳头受到从旁飞入的某物直击而弹开。

  喀!笨重的声响传人耳中。

  映入视野中的是飞扬的裙摆,还有从裙摆里能够窥见的雪白肌肤。那对如同棍棒般纤细到

  无法称之为大腿的物体是何人所拥有,根本无须思考。只不过,那副幼小躯体竞能产生如此鲜明的画面,这就是我无法立刻接受眼前事实的原因吧!

  「干得好。」

  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以华丽的回旋踢将成年男性的拳头踢飞的志乃,气息一丝不紊、沉著地不,比平常更悠然地站在我面前。

  呃,你到底是

  「不要紧吧?」

  在随後赶到的学姊开口说话前,我始终仰望著如同帅气英雄般的小女孩:

  「没什么大碍,只是嘴巴里面破掉而已。」

  脸颊虽然还觉得刺痛,应该不至於会肿起来吧!嘴巴里的伤口几乎都被塞住,现在也已经止血了。以疼痛指数而言,板垣反而比较严重吧!

  志乃的踢击力道集中,而且似乎命中了手腕的重点部位。看著他在地上痛苦挣扎,差点被殴打的愤怒与恐惧感忽然消失,/心中甚至还浮现一种近似同情的感慨:

  「谢谢你,志乃。」

  我站起来轻轻抚摸著她的头。一边感受「是吗?」这种不带感情的措词中隐含的温柔,我将视线移向藏野。

  被板垣推倒的她连起身都无法办到只能坐在原地哭泣。

  斗大的泪珠不断地滚落,她像个少女似地嚎啕大哭:

  「我已经受不了啦谁能救救我」

  输给恐惧而迷失自我的她,悲哀到旁人无法给予任何安慰的话语,看著眼前的景象我感到胸口郁闷。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也没有犯下任何错,却突然要跟炸弹关在一起。

  倒不如说截至目前为止,她都还算是比较冷静的人。将被理性与道德观压抑下来的负面情感全部释放的行为,并非解放,只能说是坠落。现在,在她的眼中,恐怕正映照著一片漆黑的世界吧!

  「藏野请你冷静。」

  「你叫我冷静吗!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办到!」

  大概是看不下去了吧!久川温柔的说著话,并且轻抚藏野的背部安慰著她。然而,连这些举动也无法传达到她的心中。藏野拒绝了总是与她待在一起的久川:

  「我我们反正难逃一死啦!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反正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从口中吐出的话语,有如切割自身肉体般地痛苦。

  所有人都噤声,并且接受了这番话。

  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是的,这就是人生的缩影。」

  这道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平稳。

  太过平稳,甚至令人无法了解其中含意。

  「虽然是态意抽出的捏造之物,但将其意义还原至极限,人的生命、所有生物的一生从诞生的瞬间起,就与不断读秒倒数计时的定时装置极其类似。」

  人生是什么?关於这个问题的答案堆得跟山一样高,我并非一无所知,却也不晓得哪个答案才是正确。不过,我突然想起「人们出生,痛苦,然後死去」这一句话。我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这句话。我好像听别人提过,这是以前读过的某人著作中的一段文字。

  某人想要学习人类的历史,因此让学者收集了五百本书。可是,这么多的书根本没办法看完,所以就把内容加以整合归纳。结果,五百本关於人类历史的书,就以这种可称为虚幻无常的短文作为完结。

  将人生中所有延伸发展的感情故事加以排除,或许人生真的可以用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作为结论。

  每刻每秒不断倒数的数字。

  持续缩短的存在。

  不停劣化的事物。

  这即是活著的时间。

  我们的人生。我们的寿命。

  迈向零秒的旅程。

  不管是谁皆是如此。

  每个人出生,然後在某天死去。

  到那时为止的时间中,活著。

  到那时为止的时问,就是生命。

  在这其中的一切苦恼与努力,全都毫无意义。

  这是无法回避的过程。

  正如藏野所言,正如志乃所言。

  我们也许无法得救。

  ***

  现场的氛围比之前还要凝重、郁闷。

  板垣与藏野各自在彼此之间拉开了一大段距离,其他人也分散开来,仿佛要与这两个人保持距离似地。当然,人群中没有任何对话。没有人谈论佐佐壁被殴打的事,连对彼此的戒心都松懈了。

  大概,觉得这种事已经无关紧要了吧!

  现在,每个人都只能回顾自己的人生。

  我们远离了这样的他们。虽然向众人解释我们是要去确认佐佐壁的状况,但这种藉口太过拙劣,不管是谁都会发现吧!感受著背後无言的视线一边往家俱卖场移动,我们开始了应该是最後一次的作战会议。

  总之,现场的气氛沉重异常。

  连高柳与学姊都说不出话来。

  志乃刚才的言论形成凝重的压力。

  也许炸弹不会停止,无法被阻止。

  没有那种方法。

  那是一个从引爆的瞬问开始就绝对不会停止,持续倒数计时刻划每一秒的存在。倘若这便是人生的缩影,那么就像所有的生物一样,我们没有抗争的手段。

  一场没有胜算的战斗。

  不,这根本连战斗都称不上。

  是只能接受的事实。仅能认同、面对,然後被迫理解。

  原来如此,这就是DeadEndComplex吗?

  实在是太恶劣了。

  「不对,不是这样。」

  「咦?」

  「纵使这就是人生的缩影,即使试图加以假设,还是有可能成功超越。市井垣忍的思想就在前方的那一端。」

  「前方的那一端?」

  「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一点,连犯人也」

  「志乃?」

  「所以,让一切落幕吧!」

  这句话有如要划开所有黑暗似地,强而有力的在四周回响。

  05/

  不断流逝的光阴,一旦放手就不被允许再次触碰。

  双亲死後,两人抛弃了原本的生活。不去上学也不与任何人见面,一直待在彼此的身旁。以这种方式一起从时间的洪流中脱离的两人,就这样在摇荡、虚幻的世界中,感受著明确的崩坏过程。

  怠惰的日子失去意义,也丧失了价值。

  在那里,除了她与他之外已空无一物。

  除此之外的一切全部消灭,染上了黑暗色彩。

  「一起死吧?」

  直接碰触的肌肤既温暖又冰冷。

  「停止活下去的行为吧。」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都已经无所谓了。

  因为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他以外,一切事物均无意义。

  所以,这样就行了。

  死法由他决定。

  他先用刀刺她,之後再刺自己。

  最後,两人互相交叠入眠。

  连流出的血都混合在一起。

  就这样,两人真正合为一体。

  他反握著从厨房拿来的菜刀。

  在仰躺的她的胸膛上,对准目标。

  不要失手哦,她笑道。

  我知道啦,他也笑著回答。

  连在那个时间点上,她也没有丝毫的恐惧。

  就算看著映照在视野中的金属的笨重光辉,她也没有任何想法。

  忽然,窗外传来声音。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是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们的声音。

  察觉到这件事的瞬间,不知为何她竞害怕了起来。

  她不知道理由,什么都不晓得。

  只是一股脑儿的恐惧。

  菜刀的光芒、他的眼神。

  那个存在。

  「不要!」

  挥落刀锋的瞬间。

  说出那句话的本人最无法置信。

  她无法想像,那种话竟然会由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连为何会说出那种话的原因都无法理解。

  回过神时,他放下了菜刀。

  然後,温柔的微笑。

  对她而言那是一张假面具。

  「是吗」

  他一定感到绝望吧!因为被她否定了。

  不对,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我没有否定、没有背叛。一起死吧,这样就够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一切就足够了。就算死也没关系,就算不活著也无所谓。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不怕。我才不会害怕可是,我却怕得不得了。

  梦,结束了。

  从那之後,他就不曾说过一起赴死的话。

  静止的时间再次运转。

  两人又开始上学、升学、进入社会,走上极普通的人生道路。

  他笑著,戴著假面具。

  她也笑著。她接纳他的一切。

  她对他付出所有。

  得知他成立了集团自杀网站时,她也没有阻止。她爱那个网站。她选择去爱那个网站。察觉他丢下自己独自朝死亡加速前进时,她支持他的作法。她一直守候在停止进食日渐消瘦缓缓失去肉体的他身旁。

  然後,最後一天。

  她吻了极度衰弱连意识也朦胧的他。

  我会一直、一直守护著你。

  那是誓约之吻。

  「谢谢。」

  这是他说出的最後一句话。

  是对否定自己的她,表达感谢的话。

  ***

  「你就是犯人!」

  被指的人足在另一侧的高柳。

  看到这幅光景,令她感到困惑。

  这是藏野情绪爆发後不久所发生的事。为了去看佐佐壁,支仓志乃一行人从彼此虽然拉开了趴离,但却仍莫名地聚在一起的众人身旁离开。现在,他们回来了。

  集合大家的目光後,鸿池绮罗拉接著说道:「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这件事她一点也不惊讶。即使装出吃惊的模样,但她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去看佐佐壁的情况如何,很明显这只是一个谎言。况且,她也明白就时间与情势而言,差不多该做个了断啦!

  终於要一决胜负了。她很期待这一刻的来临,可是

  结果却让她大为失望。

  竟然还把高柳当成犯人。

  没发现犯人就是她,这无所谓。

  为了掩饰这件事,她也尽了最大的努力。

  即使对方没有察觉到,也只是证明她很优秀罢了。

  然而这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因为,这是支仓志乃他们的陷阱。

  一切都是谎言,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演技。

  这种行为,反而令她感到困惑。

  眼前不断展开的推理剧完成度如此拙劣,与幼稚园的话剧表演相比可说是伯仲之问。先不提自己无法想像脸上出现表情变化的支仓志乃,与表情莫名其妙充满活力展开推理的鸿池绮罗拉,连担任犯人角色的高柳,演技也差劲到可以用绝望来评价。在旁边看著一切的「他」,也明显流露出不安的表情。三流演员这种贬抑字眼,根本无法形容面前的惨状。

  (插图)

  这可以算是陷阱吗?

  谁会因为这种笨拙的话剧而自取灭亡啊!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一点。

  她根本没有隐藏困惑的表情。没有那种必要。因为在场所有的人都露出了一样的表情。纵使不是身为犯人的她,也能一眼看出正在上演的推理戏码只是一场闹剧。

  他们认为自己会因为这种闹剧而露出马脚吗?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真的会极度吃惊。

  沸腾的怒火不断涌现。

  只能说,自己被当成了白痴。

  她感到自己的辛劳、努力,以及至今所花费的时间全部遭到嘲讽。

  然而,她还是勉强地压抑住这种情绪。或许,这才是他们的陷阱。

  她注视著支仓志乃的动向。从那名少女身上无法窥见任何情感。虽然今天才初次与支仓直接碰面,但这名少女的本性却远比自己所听说的更加高深莫测。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有气无力、缺乏情感的人偶,但是为了保护「他」,竟然有如此大的举动,她简直无法理解那种思考模式。极为矛盾的生活方式不知为何竞让她感受到跟自己重要之人有些类似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所以,她下了决定。

  虽然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但肯定是为了揪出她所做出的明确行动。

  既然如此,自己也应该让一切结束了。

  志乃他们发现自己是犯人的可能性不低。至少,有这种可能。为了避免这种事态发生,她当然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觉得自己做得很好。自己应该充分发挥了练习的成果。而且,留下来的祭品们也帮了不少忙。

  他们恐怕还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所以之後应该也会准备某种陷阱来加以确认。那么,拖到最後一刻才行动就太危险了。既然对方毫不掩饰的展开行动,就有必要迅速地决定胜负。

  她再次确认志乃与她同伴们的样子,然後慎重地将手伸向那边。

  为了终结一切。

  那时,脑海中浮现的是他的身影。

  被自己否定的亲爱之人。

  被自己伤害的重要之人。

  从那一瞬问开始,证明他正确无误的事情就成了她的生存意义。

  她一直追寻著那个目标。

  为了让所有人类明白他的思想。

  藉著这种行为,替一切划下休止符。

  她缓缓地伸手碰触那个物体,然後献上了最後一句话。

  我马上就过去那边了

  在模糊的天国印象中,与他一起生存。直到永远

  她想像著如梦境般幸福的时刻。

  在那边,自己不会否定他。

  也不会伤害他。

  就这样抚摸彼此,相互交叠,然後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这只是无聊的幻想而已。

  咦自己几乎发出了声音。

  回过神时,只见支仓志乃正看著这边。

  那对漆黑眼瞳,直勾勾地凝视著她。

  她只觉得脑中一片灼热。支仓志乃的眼眸,烧去了一切思考。

  这不是在开玩笑,简直像魔法或超能力似地,思考遭受以视线为媒介的力量干扰。

  她只有这种想法。

  为何在现在的这个瞬间看著自己?就算试著思考,但陷入混乱的大脑却无法产生答案。自己就是犯人的事实不知为何地竟被看穿,而且身体几乎本能性的理解这种状态非常危险。

  勉强晃动著因恐惧而无法动弹的身躯,她以手指按下引爆开关。

  她与志乃他们之间仍保有足够的距离。即使他们立刻展开行动,自己按下开关的速度还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事到如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改变胜负。

  然而,这种确信也被跨越了。

  她忘了一件事。

  「呜哇啊啊!」叫声从背後传出,她虽然试图回头,却赶不上对方的动作。由於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朝前方集中到了志乃他们身上,所以连这种可称之为滑稽的叫喊声都来不及反应。

  咚的一声,背後传来强烈的冲击。

  映照在视野中的人是佐佐壁冬弥,他不是头部被殴打昏死过去了吗?

  为什么!?

  这回,她才陷入了真正的混乱状态。她压根儿就没设想过,佐佐壁会在这种状况中登场。对她而言,佐佐壁冬弥只是用来禁闭志乃他们的棋子,并不是什么危险的存在。讲得更直接一点,事成之後,他的存在与否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

  受到撞击的背部,传来被某物压住的触感。瞬问,激烈的冲击袭向全身。连自己到底被怎么样了都不晓得的她,只能本能性地逃开。朝身後一看,只见佐佐壁手中握著一个手掌大的黑色机械。

  那是被称作电击器的物体。

  一边承受超越痛苦的冲击折磨,她奋力叱暍著快要虚脱的自己。

  还早呢她慌张地确认手中的触感。电击的确带有强烈的冲击,却没有大到让自己失去意识。而且流窜全身的电流让肌肉瞬间收缩,反而避免了开关因为撞击而掉落的愚蠢失败。

  志乃他们恐怕正试图抓住自己吧,她连看一眼那些身影的空档都没有。

  使尽最後一丝力量,她用力按下了按钮。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为了让毒气活性化而保留的些微时问差结束後,那些气体就会伴随著极大的爆炸声响向四处飞散,接著杀死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任何人能逃出去。也许警察或救难队听到爆炸声会立刻冲进来,即使如此能存活下去的机率仍是趋近於零。就算因为不该有的奇迹而获救,也会终生受到後遗症所苦。这么做就能让可恨的支仓志乃死亡,并且让最爱之人的思想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每个人都会倾听他的敦诲,然後心灵感受到震撼。

  欢喜情绪涌现的同时,她抬起脸庞

  「到此为止。」

  看到站在眼前的鸿池绮罗拉露出胜利的表情,她才领悟到自己的败北。

  ***

  一切都结束了我总算可以呼吸了。打从佐佐壁撞向犯人的瞬间到现在为止,我一直都无法呼吸。就实际时间而论,事情的发生经过虽然仅有寥寥数秒,但是我却觉得将近过了五分钟左右。

  我就是紧张到了这种程度。我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冈为,这是一场赌注。

  为了联系外界,学姊与高柳去找寻能收得到讯号的场所,结果却无功而返。之後,我们召开一场简单的作战会议。那场会议的内容简单明了,就是「自力救济找出犯人」的方法。

  既然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也得不到更新、更详尽的情报,那么我们只能靠自己从其余的六名嫌疑犯身上套出情报,然後再想办法推理。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没有犯人被问到「请问你是犯人吗?」就会回答「是的,我就是。」

  哎,这种比喻虽然乱七八糟,但实际上犯人绝不会爽快地提供让自己陷入困境的情报。以正常的方式询问,即使经过一百年也不可能找出犯人。

  而且,如果在场的所有人都与这起事件有关,那么便能从中得到情报加以推理,但不巧的是其他人都与这起事件完全无关。唯一例外的佐佐壁虽然可能握有犯人的情报,但只有这样的证据仍是太过薄弱。事实上,从他的口中并没有得到多少的线索。

  既然如此,不论是谁都会想从犯人那边骗取情报吧!我也一样。我认为应该先欺骗犯人,然後等对方露出马脚。

  不过,志乃却反对这种意见。

  「既然嫌疑犯的范围有所限制,使用消去法才有压倒性的优势。」

  最初,我们对她的意见感到困惑。

  现实世界中,很难使用消去法找出犯人。

  在审理案件时,证明义务总是在原告这边。这也是因为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不容易找到,而且也极为困难证明的缘故。值得怀疑时被告就不应受罚,这并非是针对法院的讽刺,而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然而,志乃继续说道:

  「犯人既然身为犯人,就无法完全隐瞒身为犯人的事实。从他们身上得到的所有情报,绝不是毫无意義。」

  之後,我深深地体会到这句话的含意。

  ***

  「为什么」

  犯人看上去一副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模样。带著确信按下的引爆开关,完全毫无效果。

  不过,我们当然不感到吃惊。

  一般而言,人们都会认为用电击器压住身体,就能使对方失去意识,但实际状况并非如此。为了隔著衣服也能确实导电发生效用,因此电击器的伏特数(注:电压的国际单位)的确很强,但安培数(注:电流的国际单位)却比想像中要低了许多。

  瞬间通电仅能使对方受到冲击,却没有强到能让对方失去意识,甚至是肌肉麻痹的程度。要达到这种效果,就必须将电击器压在对方身上数秒钟只不过时间太长,就会超过防身道具的领域以上。

  不过,这些都只是跟人体有关的事。

  所谓的电流,当然是会流动的能量。不会停滞某处的它,性质与水十分类似。换言之,它会先从高处优先往低处流动。

  举例来说,有这种例子。某人骑自行车时遭受雷击。由於打雷拥有电击器所无法比拟的强大能量,在一般的情况下,那个人应该会死亡吧!可是,那个人却得救了。因为他刚好在用耳机听CD。

  直击头部的雷并没有直接通过全身,而是从耳朵通向耳机,然後再流到CD随身听里。闪电流向比人体更容易导电的随身听本来就是以通电为目的所制造出来的东西电气用品里了。

  因此,那个人只受到了灼伤。

  我们的目标也一样。

  话说,我们一直到最後的最後,都还是没办法找出引爆开关。因为,我们完全无法预测它的形状。这是一个能将极短距离的无线装置做得比手机更加微小的时代,甚至能装在原子笔内部。当然,检查随身物品的作法一点意义都没有。

  然而,找出引爆开关却是我们不可或缺的胜利条件。即使犯人因推理而被逼入绝境,但只要按钮引爆,我们一样会出局。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得找出引爆开关,并且让它失效。

  话虽如此,却无法使用蛮力制服犯人。

  不管怎么说,犯人很有可能一直监视著我们。

  要袭击心存警戒的对手很难,在不允许失手的状况下更是如此。不管是我们,或是最初就跟我们很亲近的高柳,连绕到犯人的背後都很困难,只要一个不小心,这种举动很有可能会让炸弹被引爆。

  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反将对手一军。一定得想出犯人无法预测到的方法才行。

  完成这项任务的关键人物就是佐佐壁。对犯人而言,他是除了我们之外,唯一必定会出现在现场的角色。是犯人自己所利用的牺牲者。真要说起来的话,他算是自己人。而他竟然会成

  为犯人自己的死神,这种事到底有谁能够想像?

  「殴打佐佐壁的人是我。」学姊露出狡猾的笑容:「是为了反将你一军。」

  「嘴巴上这么讲,其实也带有一点报复心态吧!」

  为了让佐佐壁反将犯人一军,所以有必要让他尽早脱离这场戏。为了达到他在全员集合的状况下,纵使不在现场也不会有人觉得不自然的目的,因此我们订下了他遭到殴打後躺在床上的剧本。

  只不过正如学姊所言,实际上他确实遭受了殴打。虽然佐佐壁不知道内情,但学姊的铁拳制裁,仍然会降临在为了金钱而出卖志乃的他身上。哎,话虽如此,顶多只是头上肿一个大包,根本没到会流血的程度。或者应该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没讲过附著在他後脑勺上的「红色液体」是「血液」。

  哎,不过我们倒是没料想到藏野会因此发狂呢!

  总而言之,让佐佐壁代替我们以电击器对犯人展开袭击的计画成功了。

  犯人手中的引爆开关当然要使用电力。即使不知道藏在哪里或做成了什么形状,电击器都能让它失去作用。

  「所谓的无线装置,果然还是精密机械呢!就算是对人体没有影响的瞬间电流,也会对引爆开关产生致命性的破坏吧?」

  按照志乃的指示,我们各自收集情报。话虽如此,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工作。只是理所当然的跟别人打招呼,理所当然的说话而已。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方法。除了与别人交谈,然後尽可能从中获取情报外,我们没有其他的手段。

  听完所有人讲过的话之後,最後阶段是在家俱卖场的作战会议。

  志乃从仅有的些微情报中,导引出答案。

  「前提一犯人有隐藏自己是犯人的必要。」

  「呃,这是当然的吧?」

  对方当然不会做出主动承认自己是犯人的举动。

  我虽然夹杂著苦笑说出意见,但却遭到志乃轻描淡写的忽视。

  思唉,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

  「前提二犯人不见得希望手动引爆炸弹。」

  「这是什么意思?小乃乃,对方的目的不就是要杀掉你吗?」

  「这无疑就是犯人的目的。然而,两小时的限制时问,反过来讲,也表示犯人想有效地利用这段时间。只要有人违反自己设定的规定,犯人就会毫不犹豫的引爆炸弹,但对方同时也想尽可能的延长这段时间。在没发生意外的情况下,犯人是不会引爆炸弹。这是犯人以何种目的为优先的问题。如果只是要夺去我的生命,根本没必要订下这种计画。犯人渴求的并不是单纯的杀戮。对方想要折磨我,将我逼至极限,然後期待我在那时所表现出的情感。」

  「是虐待式思维?」

  「不对,是自我满足。」志乃摇了摇头:「犯人寻求的不是我的痛苦,而是给子我痛苦的自己。所以,犯人比任何人都还要享受现在的状况。」

  想要尽量延长快乐时间的想法,无论足谁都一样。小时候,上游泳课或是体育课打篮球时,我总是希望上课的时间能够一直延续下去。上其他的课时就我的情况来说,特别是英语课和音乐课明明希望下课钟声愈快响起愈好,但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却觉得钟声比任何事物都烦人。

  犯人现在正在品尝这种感觉吧!看著被关进密室的我们拚死挣扎的模样,对方一定会发出嘲笑声吧!

  「前提三正因为身为犯人,因此必须知道只有犯人才知道的事情,同时也不能知道犯人不会知道的事情。」

  这也是想当然尔的事情吧!犯人跟其他被卷进来的人相比,差别就在於拥有情报数量的不同。现实生活里不可能像SF的世界一样,能依照当时的情况随意消去或植入记忆,因此犯人绝对无法忘记自己是犯人的事实。

  犯人既然是犯人,就会知道我们所不知道的情报。而且,这点也能成为决定性的证据。

  「依据上述的三项前提,可以先将板垣琢磨与江藤铃排除掉。他们强烈地反对检查随身物品的提议,不符合犯人的行动模式。」

  「为什么?这才是正确的作法吧?因为如果开关被发现,一切就结束了啊!」

  志乃否定了这个看法。

  「前提三正因为身为犯人,所以对方晓得会有不特定的人士被留在现场,而且因为无法联系外界,因此对方也晓得我们会做出犯人就在内部的推理。从这种状况稍微加以推想,不难预料我们会对随身物品进行检查。既然如此,犯人当然会采取因应对策。

  「换言之,犯人会把引爆开关藏起来罗?」

  「哎,这是当然的吧!难不成对方会拿著有骷髅头标志的按钮走来走去?」

  骷髅头标志,那是哪个时代的东西啊!

  不过,我知道学姊想要表达的意思。举例来说,就算我是犯人也会把可说是生命线的引爆开关确实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我绝对不会拿著一个可疑的按钮走来走去。我一定会使用所有的加工手法,让别人无法发现引爆开关,即使发现了也看不出来。

  「根据前提一的判断,犯人有隐藏自己是犯人的必要。可是,在初次见面又处於人数少的空间下,与其隐瞒自己身为犯人的事实,让他人认为自己不是犯人的方式才具有压倒性的效率。就这层意义而论,犯人反而应该积极地接受随身物品的检查。因为藉由这种行为,可以更加确实地向在场的所有人表明自己的清白。」

  这是学姊使用过的逻辑。

  犯人持有引爆开关。既然如此,没有引爆开关的人必定不是犯人。为了得到证明,犯人会积极主张自己是无辜的事实。

  「基於这个理由,更能明确地排除江藤的嫌疑。我们知道此事件的犯人与『DeadEndComplex』的自杀网站,或是集团自杀网站有所关联。而且犯人也同样地明白我们知道这件事。在这种状况下说出自己想死,明显地是让他人对自己起疑心的行为。如果她就是犯人,未免也太粗心了吧。」

  也就是说,犯人绝对不会做出让自己被怀疑的言行举止罗!

  因此,可以排除江藤就是犯人的可能性。她对我们说出了自杀愿望虽然根本称不上啦也对我们展示割腕後所造成的伤痕。这种言行,已经足以让我们联想到那个网站。

  事实上,我也只有怀疑她一点点而已。

  志乃继续推理:

  「基於前提二,板垣与藏野都能加以排除。不希望以手动引爆炸弹的犯人,不会希望现场发生混乱。因为一个人的混乱会波及到其他人,最後招来全体的混乱。」

  藏野的混乱发展成暴走状态,而且也对板垣造成了影响。当时的事态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如果处理不当的话,也许所有的人都会陷入暴定状态。这么一想,这种行为的确对犯人没有好处。

  「以做出无益行为的角度而言,高柳小姐与古河桥的嫌疑也能加以排除。」

  「我也被算在里面吗?」

  志乃没有恶意,而且也确实加了敬称。

  「如果是犯人,没有必要给予我们情报。另外,那些情报的正确性也不会产生任何好处。因此,可以排除高柳小姐是犯人的可能性。」

  「哎呀,如果你是犯人还做出这种事,那就好笑罗!」

  「请不要讲那种不吉利的话。」

  「可是,我可以明白高柳不是犯人,但为什么可以排除那位小姐呢?」

  的确,从友香那边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的情报。

  我虽然觉得她的个性不像是犯人,但这应该不构成将她从嫌疑犯中排除的理由。

  「前提三犯人不能知道犯人不会知道的事情。古河桥跟我们说了佐佐壁盗领店内收入的事情。」

  「为什么那件事」

  话才刚说出口,我就察觉到了。

  是的,这一点很奇怪。犯人应该不知道这一点才对。

  因为,如果犯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

  「那犯人应该不会要求他把我们关起来。」

  想想看为何犯人会认为盗领工作场所营业收入的人,不会盗领素未谋面的人送来的钱呢?

  在这次的计画中,他所扮演的角色很重要。因为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们很有可能会直接跟其他的客人一起离开百货公司。他对犯人而言,可以说是跟生命线一样重要的存在。

  犯人会选这种人当共犯吗?

  「不,可是啊,说不定反而有这种可能哦?犯人也有可能知道他盗领收入的事情,然後以此作为威胁吧!倒不如说,这种方式还比较确实。」

  不单单靠金钱的力量,还加上犯罪证据驱使对方行动。

  这种方式的确更加确实。

  可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跟我们说自己知道这件事就没有任何的好处,甚至只会有坏处而已。因为,我们从佐佐壁口中得知犯人以盗领现金的事威胁他的可能性极高,因此知道佐佐壁的事就能成为身为犯人的证据。」

  友香虽然说佐佐壁盗领营业收入的事「还满多人知道的」,但那终究只限於在百货公司工作的人。对毫无关系的我们而言,绝对无法得知那项情报。

  而且,现场与百货公司有关的人,只有她与佐佐壁两人。

  犯人绝对不会说出这种事吧!

  「不过也有可能一切的事情都在犯人的预料之中吧?」

  我觉得高柳的指摘一定没错。

  没有人可以始终采取正确的行动。在其他人这种不确定要素存在的情况下,不论是谁,都有可能误判现场气氛或状况而做出错误的选择。

  既然理解这一点,那么犯人也有可能刻意提供不利於自己的情报,然後藉由犯人绝不会说出这种事情的观念来取得信赖。

  「不可能有这种事。」这个想法被志乃否定:「因为犯人设定了限制时问。两小时的短暂时间里,能付诸的行动有限。给予许多不利於自己的情报,的确有可能取得信赖,却有必要跨越最初的不信任阶段。两小时的时间很难做到这种事。另外,将时间花费在这种事情上面,也不是犯人的目的。两小时、单一楼层、毫无相关的人们,在这些制约条件下与其获得对方的长期信赖,取得一时的信赖才具有压倒性的效率。」

  时间限制在这里起了作用。

  志乃在最初说过的话

  「所谓规则,从定下的那一刻起,就会束缚现场的所有人,连犯人也不例外。」

  犯人设定了两小时的时间限制,而自己却也受限在这条规定里。

  「犯人打从一开始就想寻死。对方的目标不是完美的犯罪行为。犯人的脑海中只想著一件事,就是如何不被怀疑是犯人,然後平安的度过这两小时。对方需要能够自由按下引爆按钮的環境,因此绝对不会做出具有挑战意味的言行举止。」

  艰例来说,犯人绝对不能像江藤,或是像佐佐壁与藏野那样,处於被监视如果有必要甚至有可能被拘束的立场。

  在每个人都疑神疑鬼的情况下,轻举妄动只会使自己直接面临风险。

  犯人绝对有必要一直处於不被怀疑的立场。

  「不过,光是靠这些线索还是无法断定谁是犯人吧?」

  就性质上而言,消去法无法得出决定性的答案。因为,人类就是会在某处犯错的生物。

  可是,志乃却对这种指摘摇了摇头

  「给我纸笔。」

  「思?啊,怎么了?要做什么?」

  当然不会是要画图吧!

  学姊从包包巾取出笔记本与原子笔,然後递给了志乃。

  她无言的接过纸笔然後选了一页空白页面,在那儿开始画上复数个四角形相连在一起的图形也就是方格。纵向八列,横向四列。最左上角的格子空了下来,然後在纵列的地方分别填入板垣、江藤、藏野、佐佐壁、高柳、久川、古河桥等姓名。同时,又在横列的地方写入一到三的数字。

  这是嫌疑犯与先前的三大前提。

  「我果然也被懷疑了。」

  她真的没有恶意啦!纵使我出言安慰,听起来也不中听吧!

  打从最初志乃就没有任何想安慰对方的想法,只是无言的在格子上填入O与X的符号。

  不符合前提的行动就打X,然後在所有嫌疑犯的格子上都填入了符号。

  不久,表格完成了看著那张表格的我露出了困惑神情。

  「这张表格怎么了吗?」

  我不太明白这张表格到底代表了什么。这只是将刚才的那些会话总结整理出来的图表而里头应该不会出现重大的新证据。

  果然没办法用这种方式找出犯人。

  可是,我错了。

  「这太异常了。」

  「没错,像这样整理成表格来看就很清楚了。这真的很异常。」

  学姊与高柳用著一模一样的紧张表情点著头。

  「足什么异常?

  「你自己看。」

  学姊指著其中

  只有那一列全部都是0。

  我确认了其他列。没有一列跟它一样。

  只有这一列,有著明显的「异常」。

  「這是」

  「这起事件需要花时间准备。」

  「没错如果有门路,要弄到炸弹并不难,不过把我们引到这里的企画准备、馆内勘查、电波千扰器的设置、掌握警铃与防火闸门系统,还有调查像佐佐壁一样可以利用的人

  一定得花上一个月吧!」

  此外,还要附加有数名人员组成小组配合的条件。而且,在一举一动均被高柳他们那些公安盯住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明目张胆的展开行动。因此,不论怎么做,暗中准备计画都需要时间。

  「在那段期间内,犯人行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完成这项计画。在日常生活中,犯人会不断地思考到底该以何种方式才能让事情顺利进行。对方应该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模拟状况。我们会采取的所有行动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在何种状况下采取何种行动、被问到何种问题该以何种方式答覆,犯人就是一直在思考著这些事。」

  这不是冲动性的犯罪。一切都经过详细的策划。

  犯人一定连在梦中,都还在思考著如何行动才能确实地杀掉我们吧!

  「犯人照著自己的沙盘推演展开行动,而且也进行得很顺利。这名犯人相当优秀。」

  可是就是这点异常。

  虽然有路可逃,却不允许逃出去的规则。还有强迫接受这种规定所产生的死亡恐惧与伦理观。这里并非封闭的空间。只要打破窗户求救,顺利的话就能毫发无伤地获救。然而,自己却无法这么做。因为这种做法,会造成被留下来的人死亡。

  「被伦理观这种强迫观念束缚的状态下,无法一直维持冷静。更何况,除了我们之外的其他人都是初次见面的人,那些怀疑与不安会给予人类精神极大的压力。」

  我自己说过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就出现在眼前。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圣人。任何人的内心都有邪恶的一面。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将那些行为断定为「邪恶」的想法,未免太不近人情。

  因为,人类有时候就是无法压抑情感。

  所以,一定会犯错。然而只有那个人的行为完美无缺。

  这就是盲点。

  这名犯人太完美了。

  完美地站上了绝对不会被怀疑的立场。

  犯人看穿了我们的想法,而且完美的避开。

  明明不应该有这种情形。

  因为如果有人能在这种状态下保持完美形象,那一定是完美得知悉所有细节的人。

  ***

  「换句话说,只有犯人做得到这种事哦久川满小姐。」

  就这样,我们与「她」正面相对。

  她虽然跪在地上无法站起来,但仍是仰起头狠狠地瞪了回来。在那儿已经没有先前冷静、成熟的女性气息,有的只是鬼气逼人的高涨敌意。

  只不过,有这种感觉的人似乎只有我而已。

  「就算你这样瞪人,结果也不会因此而改变。你输了。」

  「没错。如果你乖乖地合作,我们会很高兴的哦!」

  先不提拥有一副铁胆的学姊,就连高柳那个迷糊姑娘看起来都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而志乃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没有任何反应到令人吃惊的地步。

  真是的我不禁替胆小的自己感到有些悲哀。

  哎,先不提这些事,总之事件就这样解决了。

  之後只要联络外界,然後等待警方与救援人员冲进来就行了。

  放心之後,我感到身躯一口气瘫软了下来。至今为止紧绷的情绪全部被释放出来,我不禁

  产生一股想直接瘫坐在原地的冲动。只不过看到高柳那副「你不要紧吧?」的从容表情,我无

  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举动。

  就是那一瞬间的空隙。

  学姊为了联络外界而移动位置,高柳看著我这边,连志乃看起来都有一点松懈。

  趁著这一瞬间的空隙

  「不准动!」

  久川站了起来。

  不只如此。

  看到她手中的物体,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结合黑色金属与塑胶的硬块,而且拥有独特的造型。

  那是手枪,不会有错。

  在这种情况下,总不会拿著一把模型手枪吧!那是真货。

  不,可是怎么会有这种事?这种事不可能会发生。因为在检查随身物品时,根本没有发现那种玩意儿。如果是小东西也就算了,比手掌还大的物体应该无法瞒过我们的眼睛。

  「我把它藏在洗手间,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们会检查随身物品了。在检查完毕之後,我去将它拿了回来。」

  是一起去洗手间的那个时候吗?

  她恐怕是把手枪藏在马桶的水箱里面吧!只要用塑胶袋确实密封,那里就是一个完美的隐藏处。

  实在是太失败了。

  我们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武器可能不只是定时炸弹。

  仔细想想,有这种东西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能准备炸弹与毒气的人,不可能弄不到手枪。

  形势逆转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成语。

  「不准动!」

  这种事用不著说我也晓得。

  一边在心中吐嘈,我略微慢了半拍才发现,那句话并不是久川也不是对著我们说的话。我慌张的将视线移向声音的主人。

  站在那儿的人是高柳。她的表情比之前更加严肃紧绷,双手直直地伸向前方。在她掌中的物体与久川一样,是手枪。

  那副姿态,让我在一瞬之间甚至觉得感动。学姊说她也许是公安警察的猜测,果然是正确答案。虽然不晓得平常从事何种活动,但跟秘密警察差不多的她也算是专家中的专家。纵使期待她能打破目前的僵局,也不是什么愚蠢的想法吧!

  然而,我的微小希望却立刻被打碎了。

  「不要做傻事。快放下枪,投降!」

  高柳虽然双手紧握著手枪直直地瞄准目标,但身体却跟声音一样在发著抖。举枪的姿势虽然凛凛生威甚至带有一种美感,但表情却明显得扭曲著。

  即使平时的训练充足,但她从未用枪口对准人过吧!

  高柳的眼瞳因可能会杀人的恐惧而动摇著。

  我觉得这种情绪反应非常正确。正因为理解枪械的恐怖,才会产生这种反应。

  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她能将这种情绪隐藏起来。即便是虚张声势也罢,我希望她能让犯人见识到毫无踌躇的姿态。

  「傻事?你说说看什么才算是傻事?」

  久川笑道。既然连我都看得出来,她当然不会漏看高柳的这种反应。高柳的存在不会构成威胁的事实,一眼就被久川看穿了。

  「在这里互相残杀的事情是傻事吗?思,这种事的确很傻。因为就算不做这种事,你们跟我也会全部死在这里。」

  纵使引爆开关失效,但并不表示拆除了炸弹本体。照这样下去只要时间一到,结果仍旧是不会改变。这就是她的目的。

  确实,像现在这样继续互瞪僵持下去,就会变成那种结局。

  「支仓志乃你污辱了忍。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什么都不晓得,却以独断的理论将忍的身躯出卖给警方,贬低了他!」

  不是的!

  这么做的人是我。

  志乃了解一切。她能理解市井垣忍的思想。

  所以,她什么也没做。

  「回去吧,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志乃如此说道,并且做出让一切维持原状的选择。

  应该被责备的人是我。

  我开口想说出这些事,却被志乃出手阻止。在不知不觉问,纤细的手指紧握住我的手

  一边把我向後拉,她走到了前方。

  「干嘛?你也怕死吗?」

  流露出嘲笑似的双唇错了。

  目不转睛瞪视著久川的漆黑眼眸中,没有恐惧。

  就算不看也知道。她不会害怕死亡。

  「太愚蠢了。生存这种事明明没有任何意义,每个人都只是想活下去罢了。简直就像是理所当然似地,为了活著而努力。为了活著而学习、为了活著而工作、为了活著有时会做坏事,却从来没有察觉这种行为根本毫无意义。你不觉得很荒谬吗?为什么没有发现呢?不论多么想延续生命,人必然会面临死亡。人想活下去的意志,只有死亡能够终结。」

  不论是谁,总有一天必然会死亡。

  永远的生命不存在於任何一处。

  这种事实在太过悲哀,所以我们无法接受。

  我们无法理解这件事。我们害怕去理解。我们只能别开目光假装没发现,有如理所当然似地活著。

  「确实愚蠢。」

  如此回答的人是志乃。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真的太愚蠢了。」

  然而,志乃却对一脸满足的久川摇了摇头:

  「不对,愚蠢的人是你。到头来,你根本完全不了解市井垣忍的想法。」

  「什么少少开玩笑了!我可是一直待在忍的身边耶!只要是忍的事情我都晓得!忍这样说了!他对我说:『谢谢!』我是被忍认可的唯一存在,只有我能守护忍的思想!」

  在那些言语中、在那道声音里、在那副表情中。

  我感受到强烈的思念,然後察觉了一件事。

  或许,她爱著市井垣忍。

  谈话时,听到的「重要之人」指的就是市井垣忍吧!

  「不,你曲解了市井垣忍的思想。」

  「不对!只有我知道真实!我知道忍是正确的!」

  「如果那就是真实,那么你注定失败。」

  「我没有失败。你们会死掉,我也会死掉,这样就能让忍的一切得到认可!」

  言词交锋的同时,志乃放开了我的手,然後开始缓缓地拉开距离。

  为了让我尽可能的远离枪口。

  发现这件事我立刻紧紧地抓住了那只手。

  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简直像是感到迷惑,又像是害怕似地。即使如此,志乃仍然没有移开视线,或许这就是她焦躁的表现。

  这件事令我感到惊愕。

  我慌张地将视线栘向她的侧脸。

  然後,在那对漆黑眼瞳中,我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恐惧。

  那种感觉太过模糊,现场大概没有任何人发现吧!

  在这些人当中,只有我明白。

  在这些人当中,只有我察觉到。

  其他人无法感受到,只有我才能够了解的情感。

  她为何会如此害怕?

  到底有什么好恐惧的呢?

  明明没有那种必要。

  不,当然就常识而言,这种状况的确值得害怕。如果是普通的小学生,一定会躲在大人的背後发著抖,就算放声大哭也不足为奇。比起沉著冷静的面对,这种表现要正常的多了。

  可是,不对。她不一样。

  她与我们不同,跟普通的小学生不一样。

  她一定不会害怕死亡。

  她认为肉体不具任何意义。

  她甚至可以接纳市井垣忍的思想。

  也能否定眼前的久川。

  所以,她必定不会感到害怕。

  可是,为什么

  「少开玩笑了!」

  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我无法压抑。

  我只是不管怎样也无法容许这种事这大概就是抓狂的感觉吧!我出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体验。至今为止看到电视上那些「抓狂的年轻人们」,我总有「真幼稚啊!」「跟白痴一样」或是「别以为每个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好吗?」之类的想法,不过我终於明白了,这真的是一股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的强大情绪。

  对声音产生反应的久川将视线栘向这边。

  我听见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我不晓得是谁发出声音,但不管是谁都无所谓。

  「少开玩笑了」

  「什什么?」

  我出乎意料的反抗恐怕令久川感到些微的胆怯。枪口有如表现出那种情感似地对准了我。

  我对那个物体的恐惧并没有消失。滑稽到极点的小洞穴如此黑暗,就因为这样我强烈地意识到沉眠於深处令人感到恐惧的杀意。可是,即使如此,那股杀意仍然没有比志乃的漆黑色眼瞳还要恐怖。

  我真的生气了。一句话梗在胸口不吐不快。

  「感到迷惑的时候,就问你吧!」

  我忽然想起那封简讯。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我却觉得她好像知道一切。说不定,她连这种状况都预测到了。

  可是,事到如今,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我只是无法容忍,只是感到愤怒。

  所以,我放开了志乃的手。

  然後迈向前方。

  站立在黑色枪口的前面。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因为这种愚蠢的行为而屏住了气息。其他人用无法理解的方式表达恐惧,久川因意料之外的行动而慌了手脚,高柳终於将手指放在扳机上,学姊探出身躯接著志乃也有了某种的觉悟。

  正因为如此。

  「不准动!」我下了「命令」。「志乃不要动。如果动的话,我就不原谅你。」

  这句话让她全身僵硬地停在原地。这句话肯定有这种效果。

  我明白。我从某处发现到这件事。用不著他人指摘,也无须银色少女提醒。

  如果我真心要求,她就会服从我的意志。

  所以,我不想对她下达命令。不管我有什么希望,都不想强制她遵守。所以连叫她帮忙做个家事,都必须找藉口。虽然犯过无数回同样的过错,或许就因为我有那种期望,她才会做出当一名「普通的少女」这种有如走钢索般的危险选择。

  即使如此,我仍然希望她能做回原来的自己,并且得到幸福。

  不是我所期望的,而是只属於她的独一无二的幸福。

  我想让她找到那种存在。

  如果可以许愿,就在眩目的光芒中。

  如果可以实现,就在我的身边。

  「志乃。我啊,真的只是想一直跟你待在一起哦!当然,谈到理想的话可是会没完没了。而且,我也有很多希望你不要再做的事情跟困扰的事情,但纵使如此,我绝对不会强制你要服从我。我做过许多的错事,至今为止也硬逼你做过很多事,以後恐怕也是如此,可是我绝对不会否定现在的你。有些事情虽然已经无法挽回,但我还是希望明天的自己能不要做出那些行为不过,你现在想做的事情很明显是错误的,是毁坏自己抵达未来的举动。所以,我非常生气哦!」

  说完之後,我转过头。

  对志乃露出了微笑:

  「很可惜现在没有时间了,不过之後我可要好好训诫你一顿,要有所觉悟哦!」

  ***

  挺身而出的我,甚至让久川感到恐惧。

  空手的我与拿著手枪的久川,彼此之问的强弱关系明确到用不著重新确认。她明明没有必要感到害怕。

  那种姿态,不知为何让我发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她跟志乃不是站在同一侧的人。

  志乃的否定果然没错。

  她与市井垣忍不同,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而已。

  「不准过来!我真的会开枪哦!」

  当然,这句话没有半点虚假。

  她一定会对我开枪。正因为她感到恐惧,所以这件事必然会发生。

  然後,挨枪後我就会死掉。

  不,我不会死吧?

  印象中,虽然被枪射中就会自动死亡,但实际上直径仅有数厘米的子弹纵使贯穿身躯,造入致命伤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如果对方是城市猎人或是骷髅十三(注:指日本漫画家齐藤隆夫的作品《骷髅十三》中,登场的狙击手角色)的话就另当别论,但是外行人却很有可能不会射中目标。

  哎,在这种距离下,很难想像没办法命中我这么大的目标,所以我应该会被击中吧!一定会很痛吧。对一个连打针时都会忍不住闭上眼睛的胆小鬼来说,这种可预测的未来实在是太残酷了。我只有在这种时候会特别羡慕单细胞生物。真是的,想像力这种东西真是残忍。

  话虽如此连这种恐惧的力量,也无法停住我的脚步。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晓得你在期望什么。我不懂DeadEndComplex是什么玩意儿,也无法理解想自杀的人是抱持著什么心态。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这种行为到底正不正确。即使你觉得我是白痴或是愚蠢的人都无所谓。因为,我觉得这种想法大概没有错吧。我连都没有想过自己是一个聪明的人。

  「你在说什么」

  「可是,我还是觉得你错了。不论那个思想有多么地正确、不论那个思想有多么地高尚,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支持这种想法你还是错了。用枪对准小孩,令她感到害怕,你以这种作法所主张的一切,都必定是错误的行为!」

  「而且」接著说下去的人是志乃:「如果你错的话,也就表示市井垣忍错了。如果他将一切都托付给你,那么你所有的言行举止都将代表市井垣忍。你的错误,就等於足市井垣忍的错误。真正污蠛他的人是你。」

  就这样,结束了。

  她的话破坏了久川的一切。

  是将支持她的信念,从基础彻底击溃的巨大力量。

  在最後的最後,还足以志乃的话作为结束才是最完美。

  我如此想著。

  「已经够了,停手吧,久川。你与市井垣或其他人不同。说真的,你是跟我们站在同一侧的人。」

  久川的表情崩坏了。

  支持她的所有信念全部被击碎四散。

  「啊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

  「久川!」

  「不是的!忍!」

  悲痛的呐喊声。仿佛马上要哭出来似的不,是宛如一直在哭泣的稚子之声。

  同一时问,我也听到其他声音。

  砰砰的巨响。

  声音听起来简直跟玩具一样,因此我无法立即理解它的意义。

  强大的冲击窜过腹部,一瞬间我失去了意识。

  将如雾般散去的意识拉回现实世界的,是猛烈的痛楚。

  视野缓缓地摇晃。当我察觉时,视野已向旁边倒下。

  悲鸣与怒吼声有如穿越厚重的玻璃似地,听起来是那么的暧昧且遥远。

  啊啊这完全出乎预料之外。

  超越了想像的范畴。

  虽然仅有一点点这种想法,但认为只要有所觉悟、只要撑下去,说不定就可以忍耐疼痛的我,实在是太丢脸了。会有这种想法真是太愚蠢了。都是因为看太多电影跟漫画的关系。

  这种感觉不是开玩笑的痛。应该说,是我截至目前为止所不曾体验过的疼痛。

  从舌头上散开的独特味道中,我知道从喉咙深处涌出的东西不是胃液。虽然试著想将堵住喉咙的东西呕出,但这种简单的行为却让我产生强烈的痛楚而感到头晕目眩,我只能让它延著嘴角慢慢流下。

  与自我意识无关满溢流出的泪水扭曲了视野。在那个视野中,我看见同样趴伏在地面的久川。高柳制服了右手流著血的她。

  听见两声枪响并非只是我的错觉。看到久川对我开枪,高柳也射出了子弹。

  一边忍耐著痛楚一边确认现场的状况,我安心了。

  「总之如此一来,事件就解决了吧?」

  声音软弱到连我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

  不知不觉问,志乃来到了身边。

  她坐在倒下的我身旁,以极度灰暗的眼眸注视著这边。

  我将手伸向她的脸庞。虽然对血的赤红弄脏漂亮的雪白肌肤感到罪恶戚,但我还是想这么做。我抚摸著光滑细腻的脸颊。不知为何,柔软的感触让我开心了起来。

  啊啊,可是这种模式,我怎么觉得很像是死亡预兆呢!虽然在电影里看到这种画面真的很动人心弦,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这却是最不想遇见的一幕。更何况我还是剧中角色,感觉更是如此。

  「哎,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

  「志乃这种肯定的话让我好高兴呢!太好了」

  「可是」不过她摇了摇头:「炸弹危机还没有结束。」

  「咦?」

  「不会有最坏的情况。我们一定会找出犯人,也会拆除炸弹,然後活下去。我们不可能会在这种地方败北。」

  这是我说过的话。

  仅仅只是抓到犯人,然後活下去是不行的啊!

  要让炸弹装置停止运作,才算完成一切。

  超越一切,我们才能抵达心中希望的未来。

  「说说的对。不会有最坏的情况。」

  这真的是我的极限了。我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连这种余裕也没有了。

  我缓缓地阖上眼睑。

  (插图)

  ***

  就这样支仓志乃站了起来。

  难以置信的是,存在於「支仓志乃」体内所有的她,全都朝向同一个方向集中。

  所有的意志都支持这个决定。

  所有的意志都朝向那个方向加速前进。

  所有的意志都如此希望。

  当所有客观的意志都朝向同一个方向集中时,在那儿已经没有所谓的客观存在。

  在那里的只有,如假包换的「唯一志乃」。

  她开始行动。

  没有任何踌躇、没有丝毫迷惘。

  问题的重点是,久川对状况预测到何种程度,且有没有加以准备。虽然因不甚了解但为了得到确信而花费了不少时问,然而只要知道了那件事,就有可能性存在。

  她很优秀。她考虑了各种的可能性,设想了所有会发生的状况。

  既然如此,应该有那个东西存在才对。

  停止定时炸弹的装置。

  那是必须存在之物。

  举例来说,志乃他们如果因为某种理由而没有出现在百货公司,那么计画就得立刻终止才行。佐佐壁并非绝无失败的可能性,而且不论准备得多么地周到,必定还是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故。

  因此,为了预防万一,绝对需要能立刻停止定时炸弹的装置。

  然而另一方面,当计画确实开始运作後将志乃他们禁闭後就无法一直把那种东西带在身上。把停止爆炸的装置带在身上的行为相当危险,必须确实加以销毁。

  如果是志乃,就会那么做。

  如果是市井垣忍,就会那么做。

  不管是谁,都会那么做。

  然而这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志乃能够确定,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如果是她的话,就绝对没错。在最後的最後,死前的那一瞬间。

  她会确实地选择生存。

  即使如此,她还是会选择生存。

  如果有突发状况,也许她会选择死亡。有这种危险性存在。

  可是,纵使如此,她内心仍然有活下去的渴望。

  她并不是真心想自杀。

  只是为了肯定对市井垣忍的爱情而寻求志乃,追寻死亡而已。

  那么,她必然会留下那个东西。

  因为,她无法抹杀活著杀掉志乃的这种「万分之一的希望」。

  明白这件事之後,志乃跑了起来。她的目标早已决定。

  久川自己说过把那个东西藏在哪里的话。她说了将自己的重要之物藏在何处的话。

  脚步轻盈、身躯轻盈,一切都是那么地轻盈。

  不会有最怀的情况。他这么说过,他这么希望著。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如此希望著。

  既然如此,一切都会实现吧!超越所有的存在

  志乃奔驰著。

  朝向希望的未来。

  06/

  在梦里。

  我在一个非常温暖的世界中。

  映照在眼底的是一片赤红。与鲜血相同颜色的世界。

  空气带著粘腻戚,却不会觉得不舒服。

  给人一种坠入梦乡瞬间般的安全戚。

  在那儿,我独自漂浮著。

  不,真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吗?我不是很清楚。

  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独处,却又很像是一个人独处。

  一个让人摸不著头绪的世界。

  一切净是那样的朦胧,所有的事物都在扭曲著。

  歪曲的世界持续地改变著形态。

  在那个世界的底部,有著黑色的果实。

  我不晓得为何自己会认为它是果实。

  没有固定形体的它,是不定形世界所诞生的影。

  只要碰触它,大概就可以得知世界的真实吧!

  有如亚当的苹果似地。

  虽然会失去许多事物,

  但相对的也能理解所有的真理吧!

  所以我别说是触碰,连看也没看那个物体一眼就浮上去了。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想活下去的愿望成为浮力,我选择了「生存」

  ***

  就这样,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前天的事了。

  场所当然是医院的单人病房。

  子弹埋进我的左下侧腹部。它出乎意料的没有贯穿我的身体。人类的肌肉与脂肪比想像中还硬,而且骨头更是坚固。子弹在直击肋骨时消耗了大部分能量,所以成为一个金属块停留在背部附近。

  只不过,这件事并不幸运,甚至可以说很倒楣。为了取出子弹还得无益的延长手术时间,而且碎裂的骨头也伤害到了内脏。如果子弹直接贯穿身体,似乎还比较容易治愈。

  多亏了这一点,我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才会完全痊愈。我连自行撑起上半身的动作都办不到,只能一直躺在床上。

  连翻身都无法做到的我,就这样在纯白色的病床上仰望著纯白色的天花板。现在意识虽然清醒,但刚醒过来时却感到一片茫然。这大概是麻醉造成的影响吧!

  话虽如此,就某种层面而言,我现在也是一片茫然。

  与自己房间差不多大小的个人病房除了电视机以外,没有任何可以让我打发时间的设备,而且因为无法移动身体,我甚至无法走出去外面散个步。无事可做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与其这样,倒不如住在四人病房算了。能跟隔壁床的人聊天,我也会比较开心。不,这么一来,或许我就无法专心疗伤了。

  回想起来,这是我有生以来初次住院。

  虽然体能不佳,但我始终算是一个健康宝宝。有时纵使会有小感冒,却也没有骨折过或是罹患重病。所以这是我成为大学生之後,才第一次知道住院原来这么辛苦。

  我才醒过来第三天而已,一想到还要待那么久,我就觉得厌烦。我的预定出院时间不顺利的话要拖至三个礼拜,顺利的话也要两周左右。「像你这种年轻人说不定只要一星期而已哦只要忍耐各种疼痛与不舒服戚就行了。」虽然对爽朗笑著说出这番话的主治医生感到些微不安,但现在的我确实希望能尽早出院。

  话说如此,就算感到无聊,我也不能勉强身体。因为我也无法违逆同样爽朗笑著说出「不能勉强自己哦当然,如果你想一边吐血一边死掉的话,我也没差啦!」的护士。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排解无聊,我开始回想从清醒後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事。

  头一个想起的事情,果然还是鸿池学姊的脸。

  她当然很生我的气,而且还气得要死。明明前阵子才因为独自蛮干地解决事件而被学姊责骂过,这回她的怒火更是远远超越了上次。学姊虽然非常凶恶,却也无心鞭打伤患,所以我并没有挨她的拳头。但相对的,责骂的言词却如同子弹般猛袭而来。我总觉得,学姊好像连珠炮似地骂出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辱骂话语。如果把那些话写成台词,必定会变成一篇写满XX的意义不明的文章吧!只不过我想不太起来她辱骂的内容,或许是因为有一点心理创伤吧!话又说回来,我也不愿回想起那些事。忘了吧思,恶梦还是忘掉最好。

  哎,我站到枪口前的举动,的确是彻头彻尾的愚蠢行径,所以我老实地反省了这件事。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其他事情跟那种行为一样既危险又无意义了吧!不管是好孩子或是坏孩子,都绝对不可以模仿哦,

  只是,对我而言虽然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但更重要的是那个瞬间,我有一种非这么做不可的感觉。我照自己所想,做出了自己想做的事。这肯定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甚至只能说是一个错误然而当时的我,却相信这么做有其意义存在。所以,我没有找藉口。

  结果,说教持续了快一个小时左右。

  然後在最後,学姊低下了头:

  「对不起」

  「学姊?」

  「我真没用啊!在真正重要的场合,居然派不上用场。

  如果学姊没用的话,那我又算是什么呢?我虽然试著思考了一下,却想不出最适当的形容方式。那么,我这种生物一定毫无价值可言不,俗语说匹夫不可夺其志,所以我大概会变成某种无机物吧!

  这次的事件中,她没有必要承担任何责任。

  我从这样的学姊口中,听到了後来发生的事情。

  虽然我自己也藉著房内准备的电视机取得了各种情报,但她那边的情报却更加详尽。

  首先,是关於犯人久川满的事。

  「那个名字是假名。警方虽然确认过户籍,却找不到那个名字,而且向名片上的公司提出询问,也没有任何叫作久川满的职员存在。她的本名叫作八幡好美,就是高柳之前说过的她是最大纲站的管理员。」

  被高柳击落手枪後遭到制服的她,就这样连消极的抵抗都没有就被赶来的警方逮捕,然後被送至警察医院。那一枪大概只是垂死的挣扎只是软弱到无法承认自己犯了错而暴走的行为罢了。

  警方预定让她就这样在医院疗伤,同时侦讯事件的详细经过。

  非问不可的问题堆积如山。当然,其中也有跟犯罪动机与DeadEndComplex相关的问题。然而,最重要的问题是取得炸药与化学武器的途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调查个水落石出,然後斩断其犯罪的根源才行。

  可是,这件事现在已经无法实现了。

  她在医院里自杀了。她好像使用窗帘上吊了。

  这是意料中的事。学姊与高柳都跟警方表明过犯人可能会自杀。因为,除此之外她已无路可走。遭到逮捕的她已失去向志乃复仇的机会,所以只能在最後以自己的身躯贯彻信念。

  不,比这更重要的是

  自己的错误被硬生生地摆在眼前,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原谅自己。

  所以,大概没有人能阻止这种行为吧!媒体虽然以这件事为由对警方大肆批判,而且我也觉得这种指责并没有错,但我多少能够体会她的心情,因此也没办法无条件的责怪警方。

  死亡,就是她的救赎。

  既然如此,就没有人能阻止这个未来。

  结果,真实仍存在於黑暗中。想到此我不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但学姊却对这样的我轻松地挥手说道:

  「啊~不,其实啊,虽然还没有对外发表,但警方已经知道她取得毒气的途径了。」

  「咦?是真的吗?」

  「思。该怎么说呢,打从最初一切都是谎言。」

  「都是谎言这是什么意思?」

  「定时炸弹,还有炸药与毒气,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货。」

  我失去意识後,随後冲进来的警方立刻接管志乃亲手令限制时间停止的定时炸弹,接著便在现场进行拆除作业。然而,结果却让每一个人感到惊愕。

  以为是塑胶炸药的茶色筒状物中塞满了粘土。而被认为是化学武器的液体,只不过是染色的自来水。当然,两者都没有任何的危险性。不只如此,甚至连看起来像是接在一起的电线,实际上并没有接好,而且配线与构造乱七八糟的程度,甚至让拆除炸弹的专家撂下话说:「这根本不是炸弹,只是一团废物罢了。」

  「此外,从八幡家中的个人电脑里,发现了一大堆关於这次事件的资料。那些资料里,也还留著关於购买炸弹的交易邮件。」

  顺著电子邮件的地址追查源头,警方找到了制造炸弹的人。

  对方是一名高中生。身为久川八幡网站常客的他,在那个网站里自称是二十八岁的工程师。他并不是想自杀,只是一个想让自己看起来很了不起的小孩而已。

  会聚集在集体自杀网站的人,当然几乎都是渴望自杀的人,而且多数也都是抱持著某些大问题的弱者。他们是私生活有问题,在现实社会中受苦的人们。在那群人之中,他伪称自己是国立大学毕业并进入有名的公司工作的精英分子。藉著这种行为,他得到自己比网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伟大的优越感。

  我不是很了解这种心情,但总之八幡注意到了他的言论,於足便暗中接洽起这次的计画。

  如果那个时候,他有报警处理就好了。

  他赞成这种残忍无比的犯罪行为。面对警方的侦讯,他的回答是:「因为好像很有趣。」就为了这种自私的理由,他制造了一颗炸弹。当然,由於他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关於制造炸弹的知识与技术,所以他只是从过去在电影里所看到的爆裂物为蓝图随意假造,然後将炸弹交给了八幡。他因为这件事得到了五十万圆的报酬。

  整个计画当然还有更多人涉案,而且也得持续查到真相大白为止,但至少关於炸弹的事情已经告一个段落了。

  「真过分呢!」

  「哎,虽然生气,但炸弹是假的结果也不坏吧!」

  考量到八幡的目的,即便没有与那名高中生相遇,她也会拜托其他人做出类似的东西。她或许无法弄到毒气这种夸张的玩意儿,却有可能收集到一大堆炸药。

  这么一想,可以说一名高中生的虚荣心阻止了恐怖攻击吧?不,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我有一种错得离谱的感觉:

  「可是如此一来,我不就白挨一枪了吗?」

  「纵使炸弹是真的,也改变不了你白挨一枪的事实。」说得真过分啊!「不过,到头来我们只是被玩弄在股掌之间罢了。结果大家都是小丑,也包括犯人在内。」

  正如学姊所言。

  可是,就算是小丑也罢,我们贯注在这起事件里的全是真正的情感。我的情感、志乃的情感、学姊的情感、其他人的情感,还有八幡的情感。即使全部都是一场闹剧,但投注的心情是真实的情感。在现场所持有的心情,绝无虚假。

  我如此想著,不论是好是坏。

  另外,高柳也在学姊来医院探望我之後前来采病。表示等一下就要启程回东京的她,手中提著装有大阪上产的纸袋。不论是之前说想去看新喜剧的发言也好,这个人到底把出差当作什么了?

  虽然想如此这般地吐嘈,但不管怎么说她仍然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忍了下来。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开枪,八幡就无法立刻被逮捕,我也有可能会死掉。她有勇气的决心救了我一命。

  我由衷地向她道谢:

  「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你的枪法真的很棒呢!」

  「报告书。」

  「什么?」

  「报告书!」

  「你说的报告书是」

  「我要写报告书!」

  换言之,开枪让她的立场很不妙吧!哎,即使是普通警察,在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开枪也会造成问题,或许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被骂。」

  「难道会有什么处分吗?」

  「我想应该不会。因为那也算是有必要开枪的状况,而且我还有买土产哦!」

  我觉得带土产回去,长官才会更生气吧?

  「唉,算了。我们的工作,就是守护国民的幸福与安全。」

  说完之後,高柳露出微笑。不过,「权利」这个字眼没在这句话中出现,让我感到不寻常的恐怖感呢

  「呀啊!」

  临走之际,看到她撞上门框跌了一跤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一点感动。

  哎,能让这么了不起的迷糊姑娘工作的地方,一定很值得信任吧!

  「请你小心罗!」

  我语带数种含意的说道。虽然不晓得高柳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但她仍按压著红肿的鼻头一边点了头:

  「是的。」

  你先把鼻血擦一擦吧!

  ***

  就这样,事件划下了休止符。

  只是,这是对我们而言。

  对整个社会来说,一切才刚开始。电视与杂志还有网路,所有的媒体都因为这起意外事故而掀起了大骚动。毕竟谁也无法想像,某个自杀网站竟然会引发这么大的事件。

  电视制作了专题报导,心理学者与曾当过刑警的作家等有识人士,以及言词辛辣的有名主持人一字排开,每个人每一张嘴都高喊著自己的见解。自杀网站是反社会的产物。形成网路社会後,人与人之间不再互相接触。会有这种现象,是因为看不到现实的缘故。是因为整天打电玩、家庭出了问题的关系。这全然是政府的错。各式各样的意见与形形色色的说法满天飞舞。节目甚至收集了一堆观众寄来的电子邮件与传真,而那些东西的内容也都是大同小异。

  然而,在无数的见解中,唯一共通的意见就是「应该管制网路」。他们认为,任何人都能取得危险情报的现状不能持续下去。

  这个想法一定没错。

  同时,也有著错误。

  因为无论管制得多么严格,都无法消灭情报的本体。

  被复制而持续增殖的情报体,至今已经没有人能够消除。就算相关网站的数量因为警方的要求或是伺服器端主动删除而不断减少,但之前上过那些网站的众多使用者,早就将那些资料储存在私人电脑里,然後一个接著一个的把资料上传至国外的伺服器里。

  在日本大阪这个大都市里,而且还是在人潮聚集的闹区中发生化学武器虽然实际上是伪造品恐怖攻击事件的新闻早已传遍世界每个角落,身为「真凶」的市井垣忍与DeadEndComplex,如今也必然会成为不论是男女老幼都晓得的单字,出名的程度甚至会让缺乏常识的人推选它参加流行语大赏吧!

  或许,这就是八幡心目中的结局。

  市井垣忍的思想会被翻译成各国文字,或许还会升华为真实的无限存在。

  所以,一切的阻挡措施均无意义。不论如何高声疾呼,都无法完全管制非生物的情报体。

  不过,先把那些事搁置一旁,至少在日本国内已经针对那些情报进行严格控管,以八幡为首的共犯们,之後也将会一一遭到逮捕,连跟这次事件无关的人都会受到监控。

  如此一来,志乃受到袭击的情况也会消失。

  我们大概不会再跟这起事件有任何关联了。

  这样就够了。或许有人认为引发如此大的事件应该要负起责任,不过善後的工作是警察或其他相关人士的任务。对於单纯被卷入事件的我们而言,已经没有必要再做任何事了而且,我们也没那个打算。

  我既非名侦探,也不是正义使者。

  而且,我也不想让志乃这样活著。

  我们今後将不再追寻已经从我们手边放开的那件事。

  纵使被说成不负责任,一切也都跟我们无关了。今後,我们要走上自己的人生。

  就这样平稳的日子终於到来。

  ***

  听到叩叩的轻快敲门声响,我将视线栘向门的方向。横拉式的门没有锁头,任谁都能自由开启。

  「是志乃吗?」

  我呼唤著那个名字取代了应门声。

  老实说,从我清醒後到现在为止,都还没见过她一面。

  我原本很期待她会头一个来看我的呢

  面对感叹的我,学姊说道:

  「女生必须要做好很多心理准备哦!」

  那是什么意思?我提出疑问,但嘻嘻嘻地发出奸笑的学姊脸上那副恶魔般的邪恶表情,至今仍令我难以忘却。这个人,真是可怕!

  所以,我以为志乃终於做好「心理准备」前来跟我见面但回覆我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对不起,是我啦!」

  将门拉开进入房内的人是拥有一头银发的少女。

  是凉风真白。

  「唔,咦咦!?」

  她前来探望我这件事并没有让我感到惊讶。我事前已经得到通知,更何况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

  不过,我还是没有预料到「那个」。

  我忍不住大声地叫了出来,一阵剧烈的痛楚窜过伤处。

  一边因为痛苦而感到昏厥,同时流著泪水即使如此,我还是非问不可: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当然。这么一说,之前好像也发生过这种事呢!」

  话虽如此,但上回的冲击完全无法跟这次相比。

  无论怎么说

  「为什么是护士服呢?」

  她穿著纯白色上衣,配上纯白色略短的裙子,还加上一顶纯白色帽子。一切均呈现出她名字含意的纯白色打扮绝对不会错,这就是如假包换的护士制服。

  当然,真白并非护士,因为她还是个国中生。如果她真的是护士,那就是一个必须立刻通报相关单位的大问题了。所以,她的那副打扮换言之,就是一般人口中的角色扮演。

  「因为,我觉得你会很开心。」

  「」

  露出微笑还摆出护士姿态,国中生的活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哎,有些话只能在这里讲,其实我并不讨厌护士服。事实上,它拥有许多难以言喻的魅力。可是,不管怎么说,穿著护士服的竟然是国中生,实在无法振奋人心。

  「你不喜欢吗?啊,难道是白袍比较好吗?像女医生一样。」

  不,这绝对不是问题的重点。

  「总之,居然还特别订制了这种衣服,真白你果然与事件有关吧?」

  一边调整呼吸,我确定自己的猜测无误。

  (插图)

  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只是,我非常在意那一封手机简讯。

  时机恰好,我们去百货公司的那天早晨,她寄来了一封手机简讯。

  「感到迷惑的时候,就问你吧。」

  那句话简直像是预料到,我们接下来会在百货公司里陷入何种状况的预言。

  「很遗憾,这件衣服是大垣的嗜好不过,我的确与事件有关。」

  大垣啊你买这种衣服给国中生做什么呢?不太想知道的「正义使者」的真面目,脑袋里传来一阵剠痛。

  「究竟,你是什么时候得知?」

  「打从最初,我就知道一切了。」银色少女优雅地微笑著:「说起来,订下这次计画的人就是我呢!使用炸弹在百货公司内挟持人质达成报仇的心愿,让DeadEndComplex的思想扩散至世界的每一角,以及为了达到目标在不造成实际伤害的情况下袭击支仓,种种的事前准备皆由我提议。」

  「那时在仓库里说出真相时,你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因为我说谎。」

  是的,她是一个超乎寻常的大说谎家。

  「那是三年前左右发生的事。我与市井垣忍见过面。」

  真白以和缓的语调说出一切:

  「那时,他还活著。那时的他设立了那个网站,并且在里面写满了自己的意志。我之所以会想与他见面,也是因为看了那个网站的关系。」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有自杀倾向的人啊?」

  我不带半点揶揄意味的低声呢喃说道。

  「思,那是当然罗!因为,我不想自杀。」

  虽然这个意见非常健康,但我却觉得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都别有含意。是因为我戴上了两、三层有色眼镜的关系吗?

  「之所以调查那种网站,是为了大垣。为了让他成为『正义使者』,我寻找著牺牲品。」

  正义使者大垣六郎。既是真白的大哥哥也是她的保护者,同时还是真白重要之人的他,受困在想成为正义使者的幻想中,然後就这样以错误的形式成为那种存在。制造出那种状况的真白为了帮助并守护他,为了让他继续当一名正义使者,所以有必要找寻明确的「邪恶」也就是牺牲品。

  所谓的牺牲品,就是做出明确犯罪行为的人,而且为了让最喜欢的哥哥不被警方怀疑,对方必须是一个能轻松让他以假犯人的身分「自杀」的人。

  「结果那些网站根本帮不上忙,所以我只能就近取材。虽然就最终的结果而论,就近取材的方式反而还比较有效果就是了。」

  成为牺牲者的对象,是与真白有关系的人们。在确定她就是真凶的过程中,这一点变成了重要的情报。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与八幡碰面。总觉得她似乎爱著市井垣忍。」

  「好像是这样。」

  「你发现了吗?唉,人会想要杀人的动机若不是金钱欲望,就是性欲罗!」

  志乃大概也是如此,不过这名女孩的思考模式也相当扭曲。最近的小孩都这样吗?这么一想,我莫名地强烈感受到自己已经老了。这让我有些郁闷。

  「可是,遗憾的是,她无法以自己所期望的形式成就爱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市井垣忍追求的事物并非是留下自己的子孙,而是把自己封存下来。」

  DeadEndComplex这就是他寻求的「生存方式」。

  「她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永远忠於自己的爱情,这就是她的全部。不过老实说,这或许也是不幸的事。正因为她爱市井垣忍,所以才无法阻止他的死亡。」

  「然後,正因为如此,她只能将整件事情神圣化。」

  「真是愚蠢。她并不是为了爱情而殉身,只不过是把自身的幸福转嫁至他人的人生罢了。她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一直幸福,才肯定市井垣的一切。」

  如果八幡真的能够理解市井垣忍,应该就会跟他一起赴死吧!

  可是,她却没有做出那种选择。到头来她跟我一样,只能生存在普通的价值观里。无论怎么做,她都无法理解市井垣忍的「生存方式」。她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寻求肉体的联系,寻求藉由言语所得到的理解,一边怀抱著非活著不可的想法,同时无条件的否定死亡,直到死亡的瞬间为止仍然渴望活著。

  可是,市井垣怀抱著与那些观念完全不同次元的理想而死,而且她自己也真心爱著这样的他。所以,她只能肯定。为了证明自己的爱是真实的而全盘肯定。市井垣的死与理想,都必须成为「神的正确理论」。她只能认可自己无法理解的意识形态。直到最後的最後,还是无法理解那些意识形态。

  「所以,她才想杀掉我们吧!」

  从口中流泄而出的低语声带著九成的阴郁以及一成的愕然。我还是无法同真白一样,把整件事当作一桩蠢事抛弃得一乾二净。事实上,我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也对整件事有著肯定。

  「我觉得无法理解的去爱无法理解的事物,一定不是什么坏事。我也没办法理解志乃。我真的不觉得自己可以完全了解她。可是」

  「可是,那并不是无条件的肯定所表现出来的情感对吧?」

  正是如此。正因为爱著对方、正因为重视对方,所以有时也必须要否定对方才行。

  到头来,她的报复只是为了自己。

  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爱。

  「我选择助她一臂之力。这是因为大垣的事情她多少也帮了一些忙,因此以协助她作为代价。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目的。唉只是就结果而言,跟我当初的目的有著很大的差异。」

  「你的目的?」

  「市井垣忍想留下来的『生命』。活著的事。对这件事我也有相同的感觉,支仓也一样。话虽如此,我与他们的想法却不同。当然,市井垣与支仓两人的想法也不一样吧!可是,在这些想法中有共通点存在,所以我才会无可救药的受到吸引。」

  「我不懂,我不觉得有共通点存在。」

  「不,我们之间有共通点存在,就是对『自己』的看法。」

  「自己?」我反问。

  「你存在於何处?」

  我无法立刻找出这种问题的答案。

  「肉体是会变质的存在。从出生的那一瞬间就开始持续成长,不久即迈向老化。细胞虽然重复著成长、分裂与增殖的过程,却也拥有死亡的概念,因此会定期老朽,并且让新细胞取而代之。这种情况持续下去,不久就会开始崩坏。复制、增殖必定会发生劣化,染色体端粒(注:染色体末端的DNA重复序列,作用是保持染色体的完整性)也有其极限。不知道自己该死亡的细胞,就只有癌细胞而已。连那种东西都不是绝对的存在肉体无法恒久不变。它每分每秒都不可能是相同的状态,是不断变质的存在。那么,在肉体不断变化的过程中,哪一个瞬间才是『自己』呢?』

  「全部都是在所有时间中生存的我,现在、过去,以及未来的我都是自己。」

  「没错。就肉体层面而言,幼时的你与现在活著的你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人,但你还是能够维持自我的;贝性,意识也能不断地连续下去。你从来都不觉得这种现象很异常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感觉啊!

  因为,自己就是自己。纵使因为长高几公分而感到开心、因为胸部变大而感到喜悦、因为视力变差而感到悲伤、因为受伤而感到痛苦,一边因为成长而欣喜,同时也身处在因老化而伤悲的时光洪流中,即使如此我仍旧是我。

  跨越所有的时间。

  我就在这里。

  不过所谓这里,究竟是哪里呢?

  「我就在这里。不是在肉体里。在这个被贴上凉风真白标签的躯壳里,『我』就在里面。所有人都一样。『我』就被禁闭在这个有名字的『某物』之中。它有可能是个人名、组织名称,抑或是男女,也是人类。既然如此,只要能够留下名为『我』的存在,不管被贴上什么标签都无所谓,储存『我』的躯壳是何种形态都没关系。我觉得,像市井垣一样,藉著网路情报将『我』留下来的手段也不赖。至少,比起纸张媒介要好多了。举例来说,拍照也是一样的概念。照片中的『躯壳』是生存在过去的某人,对活在现在的人而言,那只不过是一道残影而已。可是,如果那张照片中有『我』的存在只要能够被如此认知只要那张照片存在的一天,『我』就能以被拍下的瞬间形态半永久的保存下来。不光是照片,影片也可以。纵使那不是一个容易理解的躯壳,举例来说,就算足艺术也没关系。绘画、写小说、留下声音、遗留名声。所有的行为,都会将制作那些躯壳时的『我』导向永生。只要那个媒介不灭,在里面的『我』将永远不会改变。」

  「艺术吗。就像是隐藏在名画中的暗号一样?」

  「啊啊,原来如此。说得也是,或许这样比较好理解吧!虽然不是暗号,但藉由『我』所创造出的所有物件,都会留下『我』活在那个时代时的意志。你有从出名的艺术品中,感受到比美丽更强烈的意念过吧?那种感觉,就非常接近『我』的存在。」

  如此说来,市井垣忍所留下的情报以及集团自杀网站就是他的艺术罗!或许,他想让众人见识比美丽更加耀眼的光辉。

  「不变的自我能超越时间概念。」

  就像我能以我的形式,存在於不断变化的肉体中一样。

  如同在遭受到定时炸弹威胁的空间中,我仍然持续存在似地。

  人生的缩影。

  在宏观的视野里,名为「自己」的意识,能够无视时间。

  「你肉体中存在的『你』就像这样。在过去、未来与现在的时问中,即使时光流逝的意志』绝不会消失,而会永远存在。」

  「这个说法太抽象了啦!」

  我只能叹气。她想说的事情我并非感到笼统而无法理解,可是我却无法想像超越时间是怎么一回事。我并没有那种宏观的视野。

  更何况,那是一种不惜将自己栘转至非肉体的其他媒介也要继续存在的想法

  「说得也是。多数人似乎都无法透过那种次元来认识『自己乙。鼓励有个性的行为,高声提倡自由意志,将自身的欲望置於第一顺位。即使如此,人类仍是无法克制的将精神寄托在不是自己的某物上面。追寻记号、追寻形体,依附那些东西而生这种事情我无法想像。举例来

  说,常听到有人说这种话吧?就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话。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种台词,因为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

  那个啊可是,正因为是她,才能这样讲吧!

  我没那么强悍。我无法独自活下去。一个人的话,就什么事都办不到。

  小时候,我觉得一切的事情都能按照著自己所想的进行。每个人都爱我,我有一种被世界祝福的感觉。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做到任何事。

  但是,在成长的过程中,这种想法与现实之间产生了磨擦。被称作「我」的个人,只是社会的一个零件,不过是六十多亿人类中的一分子罢了,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只是一个什么都办不到的小孩而已。

  「你很特别哦,即使是现在也一样。从最初到最後,就算对其他人来说并非如此,但对於你自己而言,你却是无法被取代的特别存在。而且,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就足够了?」

  「说起来,人为什么要活著?纵使尽了所有的努力、得到所有的知识、留下所有的功绩,可是如果等待在前方的结果还是只有死亡一途呢?如果终点就是死亡这种消灭一切的结局呢?你不觉得非常悲哀,而且这种人生也近乎无意义吗?知道某物、感觉某物、得到某物、失去某物、寻求某物,即使知道有一个会消除一切的零之领域等在後面,人类的意念仍然无法逃出死

  亡这个结局。」

  那是无法超越的边界。

  绝对的结束。

  「明明一定会死,明明很清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即使如此,人类为什么还想活著呢?明明一定会死,然後失去一切,为何人类还是希望生存下去呢?是被DNA支配,抑或是粒线体(注:细胞生物学中,存在於大多数真核生物(包括植物、动物、真菌和原生生物)细胞中的细胞器)的缘故?是为了某人?还是对谁的爱情?是有比社会更大的构图?还是对那些事物的责任感?再更加扩大推论,是神明的旨意?还是宇宙的意志?要找多少理由都有可能。不过,你已经知道那些事物不可能是解答了。」

  有人追寻生存的意义。

  那大概是所有人追寻的真义。

  自己因何而生?这是一个不论是谁都曾经一度疑惑过,而且在各自发现答案後不久便会消逝的问题。就像麻疹或是腮腺炎(注:由副黏液病毒paramyxovirus感染腮腺所造成的一种传染性疾病,传染途径主要是经由飞沬及直接接触感染病人之唾液传染)一样,是一种在某种时刻发作,接著

  立刻消失的存在。

  然而却没有达成生命的所有意义後,就去赴死的人。

  没有生下小孩之後就去死的双亲,也没有双亲死亡自己也跟著死去的小孩。

  没有在实现长久以来的心愿後,就此心满意足死去的人。

  连现代医学所能轻易给予的安乐死都放弃,即便如此人类仍然要生存下去。

  将人生的意义凝聚至极点,就只有生与死,以及痛苦而已。

  人类有时会犯罪、有时会痛苦挣扎,可是,即使如此人类仍然不会停止生存。

  这是为什么呢这种问题,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一个问题。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我想活著。」

  因为我在这里的「我」渴望生存。即使那个人生毫无意义、即使不与他人接触、即使什么也做不到。就算不生小孩、不抱希望、没有梦想,无法与这个世界有任何关联。

  即使如此,我还是

  「人类被DNA支配著?这种想法愚昧至极。不管是DNA也好粒线体也罢,那种东西根本无关紧要,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在这里的『我乙能超越所有人类、社会、时间,甚至是神明,是唯一的绝对存在。『我』之所以会在这里,一切只是『我』所希望的结果罢了,只是想这样存在而已。」

  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

  并不是谁的愿望,是我自身的愿望。

  虽然知道有一天会死。

  虽然明白无法实现所有愿望。

  虽然理解此行会布满痛苦。

  即使如此,仍然希望继续生存。

  看著手掌、看著自己的身躯。

  而我就在里面。

  我想要在这里。

  我想活著。

  所以,我活著。

  去思考从出生到现在有什么意义,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实在愚昧。

  根本没有思考这种事情的必要性。

  答案打从一开始就在「生命」之中。

  「因为我如此希望,所以我活著。反过来讲,如果我想死,去死也没关系。这就是正确的

  存在方式。否定这种想法,就是将自己的人生转嫁至他人身上。是完全出卖该人意志,出卖『个人』的行为。人生应该被自己期望的方式左右。至少,每个人都被赋予了对等的思考力。」

  「真白也想活著吧!」

  「正如我先前所言。说起来,我无法以市井垣忍的方式保存自我。网路,甚至是照片这种东西的容量明显不足。适合储存下我的媒介,只有整个世界而已。这么做空间才勉强够用。」

  「这也是很伟大的梦想呢!」

  「或许吧!我觉得这种想法一定很自不量力。可是,以前的伟人曾说过梦想与胸襟愈大愈好。」

  这种通俗的格言,是何方智者留下的话?

  可是,我也莫名地觉得赞同者好像会多到让人害怕。

  寻求出生到现在的意义,追求活下去的意义,寻找不去死的理由,找寻不想死的理由,凝视著无所作为而活著的人们,对那副模样感到绝望,觉得愚蠢,纵使如此最後抵达的场所就是这个解答。

  倘若,人只是单纯希望活著的话。

  仅有希望活著的人类能活在世界上。如果这就是解答。

  「然而,悲哀的是人想活下去的意志,只有死亡能够终结。」

  或许,他的感叹比我们所能感受到的更深更强烈。

  想活著,想活著,想活著。如果不停地如此希望的人们,其人生的终点仅有绝对无法动摇的「死亡」,那么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情啊!那就像是在自己面前大喊「我想活下去」的孩子们,一个接著一个遭到残酷屠杀似的结局。只是因为理所当然而活著的我们绝对无法得知,

  甚至会觉得无聊至极的思想。

  DeadEndComplex。

  这就是自己真心希望「活下去」时,出现在眼前既是希望也是绝望的怪物。是吞噬一切的存在。

  说不定,他在这个世界里看到了那种悲惨光景。

  如果在所有的人生中都看到那种光景那实在是惨绝人寰的悲剧。

  「原来这句话真正的意义不是追求自杀啊!」

  「这就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它不是单纯追求死亡的言词,虽然言词中的确有作为生物依存肉体并没有太大意义的想法存在。只不过,那些理论不知从何时开始,被曲解成生存无意义的意思了。」

  他的行为在任何人眼中都会被联想到生命毫无意义,所以才会被当成足鼓励自杀并且亲身示范的指导者而被崇拜著。为了让自己正当化,为了在那些快压溃自己的「善意」人群面前自我防卫,他被利用了。

  二巾井垣忍的不幸虽然我不晓得他会不会觉得不幸就是人类这种生物,远比他设想的更加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藉由展示自己的『生存方式』,试图将人们从『DeadEndComplex』的悲叹中解放出来想让别人见识到永远的『自己』,但这种想法却过於天真。结果,他从头到尾都无法理解人类到致命的程度。」

  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自己存在於何处的问题产生。

  活到现在的意义、死亡的意义,均是他人硬塞过来的概念。

  双亲、社会,以及神明。

  无视存在於不断地重复诞生与消灭过程的肉体中,所谓不变的「我」的意志。

  不去接触存在於那里的事物,甚至没有察觉。

  只是依赖下去。

  「而且,八幡好美似乎也一样。她到最後都不了解,市井垣忍早就得到了她的救赎。」

  他留下的最後遗言,里面充满感激。

  「忍这样说了!他对我说谢谢!」

  那句感谢之语,是对不晓得活著有何意义的自己,告知答案只是「自己本身」想活著而已的对真正重要之人所说的话。

  明明是这样但她却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不了解地爱著然後破灭。

  :逗可不是别人家的事哦?」

  就算不说,我也知道。真白与大垣的关系也像那样,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有可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为了实现大垣的心愿,真白只能不断地犯错。

  这就是志乃的未来。

  「当然,我与支仓并不相同,思考方式也有著明显的差异。我爱『我』,这就是一切。我已经通过仪式考验,将凉风真白的符号抛弃了。」

  仪式是指大垣的事件吧!

  凉风真白这个符号,将连同他的死一起被写入史实中。对我来说,那样就足够了。她可以与自己最喜欢的大垣六郎永远共存。只不过,支仓似乎觉得那种事情毫无意义。」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支仓在这一点的想法非常扭曲。如同我之前所说过的一样,她不断地否定自己。明明对名为支仓志乃的肉体不感兴趣且觉得毫无意义,却仍然相信那种东西应该要保留下来。她正试图否定『自己』,然後留下一个空壳。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爱你,为了被你爱,她抹杀了原本应该留下来的事物,而试图把毫无意义的躯体留下。如果爱这种表现无法传达我的意思,那么就换一个更明白的讲法吧?一针见血的说,就是」

  「不要再说下去了。」

  「虽然觉得那种感情对支仓很失礼,不过就这样吧!反正,我也不会愚蠢多事又故意的说出那些话。而且,至少我已经传达了她的扭曲,与产生那种想法的心态。她很勇敢呢,这一点真的值得疼爱。」

  最後一句话或许是玩笑话,却无法让人发笑。

  我笑不出来,而且感到心情沉重。

  八幡只能一直肯定无法理解的重要之人。

  这就是我的未来。

  「这就是你的考验。如今虽然为时已晚,但这个仪式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让你理解自己必须扮演的角色。你有必要更加理解支仓志乃这名少女的本质,并且加以掌握。」

  在大垣的事件中,她直接对我说了那些话。

  不过,对她而言,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原本应该是鸿池学姊去解决她的事件才对,但我却代替学姊前去处理,以致於整个计画都提前了。

  本来我应该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一切真相。

  「可是等等。」

  我慌张得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真白的那封手机简讯。

  如果我没有问她志乃的本质。

  会得到与现在相同的未来吗?那时,会采取相同的行动吗?

  大概不会吧!

  什么都不晓得的我,连阻止志乃都办不到最坏的情况,有可能就会发生。

  「纵使如此也无所谓。不,甚至可以说,那才是我想要的结果。就像我之前所说过的话一样,我无法容许支仓的存在。我无法认可她这种危险存在,就这样朝最坏的方向成长下去。所以,即使她在这里崩坏也没关系。应该说这就是我的希望吧!而证据就是我早就准备好了『真货』

  「真货?」

  察觉到这个词汇的含意,我感到背脊窜上一阵凉意。

  「请容我解释一下,那个高中生接受八幡的委托是事实,而制造假炸弹的人是他也是事实。只不过,如果有必要,我也会提供真正的炸弹。然而,实际上却没有那种必要了,所以我只用他制造的假货。」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我,跟你就是你一样。」

  这不是文字游戏能够终结的问题。

  我狠狠地瞪视著她。

  「请闹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实在很不适合你呢!」

  「真白,这可不是闹著玩的哦!」

  「当然,我也没有在开玩笑啊!不过,就结果而论,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因为鸿池绮罗拉一时兴起而发生的偶然,让我与你的未来都开始运转了。」

  确实如她所言。

  就算只是结果论,但我们开始接近更美好的未来了。

  「虽然只能一点一点地慢慢前进,但我们正朝向奇迹的未来不断地接近。」

  说完之後,真白的笑容忽然消失。

  她以认真的眼瞳直勾勾地凝视著我:

  「我不会再问第二次了,因为你已经做了那个选择。只不过,请你要负起责任。」

  根本用不著说。

  我会跟没杀过任何人的志乃活下去。

  因为,我选择了那个人生。

  不是其他人的决定,而是「我」自己的意志。

  ***

  真白离开後,房内安静了好一阵子。

  我在脑中反刍著她的话。

  如同真白本人所言,她是一个很会说谎的人,所以不能完全相信她的那番说词。她必定会以自己的解释方式,提供对自己有利的情报。而且,还会以我无法了解那么做会有什么好处的形式。

  可是,即使如此,她说的话一定有其意义存在。

  志乃的决心。

  我的决定。

  我们的关系。

  终於通过了仪式考验。

  不久,小小的敲门声响起。

  那就是信号。

  「思请进。」

  略迟了一会儿,门被拉了开来。

  出现在对面的身影,正是我等待的少女。

  她移开视线,走入房内。

  然後,她轻巧地坐上了刚才真白所坐的位置。

  彼此无言。

  脸上毫无情感,挂著一副刻意消去感情的面容,志乃没有看我。

  她根本不打算看我。

  知道会有这种情况,所以我做了一个苦笑後说道:

  「志乃把头抬起来。」

  我应该竭尽所能地发出了最凶狠的声音。

  我不习惯使用这种语气,因此听起来一定缺乏真实戚吧!

  即使如此,志乃仍然听从了我的话。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床边探出身体似的靠了过来。

  我对这样的她举起了手。

  因为身体无法动弹,所以我伸长了手臂。

  然後,在头上轻拍了一下。

  (插图)

  真的很轻,如同抚摸似地。

  却又很重,注入所有意念。

  我触碰到柔软的秀发。

  仔细想想,这还是第一次。

  至今为止,我从未打过她。真要说起来的话,根本没那个必要,而且我也觉得自己没有那种权利。我们的关系是青梅竹马,像兄妹一样,是一种非常亲近又很疏远的连系。虽然像是一家人,却又不是一家人,我们没有血缘的事实,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是的,我曾经这么想过。

  我一直一直都是这么想:

  「那时,我说过吧事情结束之後,要好好对你说教。」

  所以,我无法下命令。

  我无法以强硬的言词否定她原本的姿态。

  不是这种方式。

  我曾认为肯定她的一切就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

  可是,我错了:

  「如果犯错,我就会骂你。如果做坏事,我就会生气。或许你不喜欢这样,也许会感到压力,说不定会讨厌我。更何况,我还是一个愚蠢的人,也会有做错事的时候。说真的,我肯定不是可以责骂你的大人物。」

  可是,即使如此。

  「我还是会骂人、会生气。你犯错的时候,不论何时我都会在你身边。」

  这就是我要扮演的角色。

  这就是跟她一起存在下去的意义吧!

  我们不只是有年龄差距的青梅竹马。

  不只是像兄妹一样的关系。

  不只是在玩扮演家族的游戏。

  就这样,我真正成为了她的家人。

  「不会有最坏的情况发生。我不会放弃,也不会妥协。我们一定会得到最棒的未来。呐,

  志乃。我一定会让你看见那一天。」

  最重要的是那是「我」所期盼的事。

  不断变迁的世界中。

  不停改变的肉体中。

  不变的是我。

  流逝的时间,是迈向某日必然降临的死亡的倒数计时。

  抵达之处,是谁也无法避免的零之时刻。

  我不会抱著与你永远在一起的幻想。

  不论是我或任何人都晓得,曲终人散的时刻终会到来。

  那是伴随著痛楚的回想,恐怕也是一生都无法消除的伤痕。

  即使如此,就算如此。

  「我就在这里哦!」

  在你身边。

  至少到结束来临前为止。

  我要与你共存。

  这就是我的心愿。

  不是其他人。

  是我如此希望。

  这个愿望会超越所有人、社会,甚至是神明。

  是的。一切都是「我」决定。

  必须挺身面对的敌人,往往就在自己心中。

  志乃沉默不语,就这样回握我的手。

  那是明确的答覆。

  握在手中的手掌虽然如此脆弱。

  但包含在里头的意念却比任何事物都还要坚固。

  我如此希望。

  你如此希望。

  因此,现在便存在。

  因此,未来便存在。

  然後,幼年期结束了。

  迷惘、烦恼,全部消失。

  应该前进的目标已经确定,到达彼方前的是一片无尽荒野。

  这样就够了。

  我会贯彻那条道路,抵达总有一天应该要抵达的未来。

  我们登上了崭新的舞台。

  「不会有最坏的情况。对吧,志乃?」

  「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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