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隔天,雪也去看了家附近的整形外科。
根据医生诊断的结果,雪也右膝侧副韧带受损,完全康复需要一个月。
不过所幸没有造成韧带断裂,尽管当时痛不欲生,实则算是轻伤。医生说,雪也接下来好一阵子得缠弹性绷带在脚上过日子,不过只要完全康复后,就能像以前一样运动。
「那么能够继续跳舞了呢!太好了!」
在雪也身旁的珠实开心笑著。
去完医院后到社团露个脸,发现其他社员都在里面练习。而当雪也一坐到长椅上,珠实扭扭捏捏地坐到他身旁,才聊到了现在。
「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珠实无预警的道歉让雪也觉得「对不起什么?」而纳闷。
「要是我没产生放弃社团活动这种奇怪的念头,我想雪也同学就不会那么胡来了……」
雪也将手轻轻放到垂头丧气的珠实头上,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
「别在意啦,反正你已经没这么想了对吧?」
「对——对,当然没有!真的太谢谢你了!」
珠实笑容满面地回答,接著似乎是昨天的兴奋情绪尚未消退,她开始激动地说:
「话说回来,昨天评审老师们的讲评都在夸奖你们耶。『本次获得冠军的桧野·麻田组拥有相当杰出的「一体感」。两位选手的演出在所有组别中,最打动了我们的心。』我听了好开心喔!」
「他们不是还说了『虽然技巧上有些部分仍需努力』吗?分数好像很接近喔。」
不过,「一体感」——雪也和璃子获胜的理由就在此。
同时也是菲欧娜常提醒的重要因素。
「典礼结束后,笃成同学的谢罪也让我听了好~开心喔!」
「那家伙倒是乖乖来道歉了呢,说『我收回你们玩家家酒的话。』……还挺乾脆的嘛。」
「哪有,他来得不甘不愿,然后才被真理奈学姊狠狠踹了屁股耶,还是用高跟鞋喔。」
雪也不禁苦笑,那一脚看起来真的很痛。虽然感觉有点可怜,但谁叫他要犹豫。
「最重要的……社团能继续留下来这件事最让我开心了。」
珠实手置于胸前说,彷佛表达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没错,昨天在珠实迅速报告之下……校方终于给出众人期盼已久的「社团存活许可」。社交舞社再次争回了原本平静的生活。
看向摆在CD收录音机的奖杯,雪也心想有努力真是太好了。要是当时选择放弃……今天可能完全会成了和现在不同的一天。
「还有最后那只Honor dance真的好厉害耶!」
珠实这句话让雪也想起了不堪回首的记忆,表情顿时僵住。
「喔,那、那个喔……」
Honor dance翻译过来便是「荣誉的舞蹈」,指的是颁奖典礼后,唯有冠军能独占整座舞池,表演给观众看的舞蹈。
获得冠军的雪也和璃子同样有权表演Honor dance……然而,雪也的膝盖已经到了极限。没有漏看这点的璃子说「我们婉拒吧」阻止雪也,但是雪也坚持要跳。
或许错就错在这里吧。
尽管最后他们仍跳了Honor dance,不过在要起舞前面对面时——
璃子一张脸难得气鼓鼓。深深皱眉紧咬著唇,露出一副雪也未曾见过,彷佛整个世界都是敌人的超惊悚表情。
然后一跳完Honor dance,她只稍微鞠个躬就马上冲出舞池,徒留骚然的观众以及雪也。
从那之后到现在,雪也就没和璃子说过半句话。
这时,雪也看向教室内的舞池中独自摆著Hold姿势的璃子。她的侧脸看起来十分平静,是那张若无其事的冰冷扑克脸。到头来就算夺下冠军,自己还是没能让她展露笑容。
「该怎么说好哩……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她讨厌的事?」
「讨厌?」珠实一脸惊讶。
「没有啊,璃子她高兴得很喔。」
「咦?不是吧?可是那家伙怎么看都在生气……」
「啊,对耶,和她一起跳舞的雪也同学可能看不到呢。」
然后,雪也从珠实口中听说了。
原来最后跳华尔滋的时候,头与雪也在肩膀交错的璃子高兴得哭了。
* * *
当珠实离开长椅后,如同在表达「我等好久啦!」的菲欧娜马上坐到雪也旁边。
她今天角色扮演的打扮是一身黑色长袖连身洋装搭配黑发双麻花辫,脖子挂著一条青石坠子,是连雪也都知道的某吉卜力动画天空之城的角色。这时她说了「请把手伸出来」,雪也回答「我现在没办法跳舞啊」,但仍一如往常伸出右手。结果她伸出了左手盖上去,大喊「巴鲁斯!」看样子她只是想玩这个梗。
「我最讨厌不珍惜膝盖的家伙啦!」
「菲欧娜,虽然同样是吉卜力的作品,可是和你角色扮演的作品台词不一样吧……」
「啊哈哈~雪也变得对动画很熟了耶!」菲欧娜高兴笑道。
突然,教室内播放的曲子换了一首,简直像在配合她的登场。
「喔喔,这首很棒呢。」
这首曲子叫做《爱是花,你是那种子》,是一部吉卜力动画《儿时的点点滴滴》中的配乐。而其实这首曲子有原曲,一首名为《The Rose》的西洋名曲。
沉稳的钢琴伴奏响起。晚夏之风乘著寂静歌声从窗外吹了进来。八月在昨天结束,从明天起玉高的第二学期即将开学。
夏天转瞬即逝。
「若是害怕受伤,肯定无法跳舞;若是害怕梦醒,绝对无法抓住机会;若是害怕遭人抢夺,也将无法施舍于人;然后若是畏惧死亡,同样无法体会活著的喜悦。」
菲欧娜突然用流畅的日文说起,让雪也听得一头雾水。
「那是什么?」
「……把这首歌原曲的歌词翻成日文的意思。看著雪也和璃子你们,真的跟这首歌唱的一模一样呢。」
菲欧娜望向舞池,视线盯著在镜子前摆著Hold姿势的璃子。
雪也见状心想她果然很认真,同时有点寂寞,不过菲欧娜一脸贼兮兮地笑:
「好啦璃子,你差不多也想跟雪也讲讲话了吧?」
「干、干嘛突然说这个啦?」
「谁叫雪也来了以后你就静不下来呀。不要在那边忍耐,过来聊不是很好吗。」
「哪有,我才没忍耐好嘛!就算不跟雪也说话……我也没……」
「唉唷~不要再撑了,赶快过来。你明明知道不能和雪也跳舞,就连衣服都没换了说~」
「才、才不是!这是、那个、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是哪样?」
菲欧娜这一问,璃子只能咬著唇不吭声。菲欧娜看了微微一笑。
「来来,坐这里,Come on~」
「……我就说不用了……」
璃子板著脸走近雪也他们,菲欧娜让出了位置。
「那我去教小珠了,你们两位好好享受唷。」
「啊!等等啦菲欧娜……!」
不理会璃子的呼喊,菲欧娜往珠实那走去。
雪也和璃子彼此默不吭声。
不一会儿,当雪也快要撑不下去时——
「………………那个时候真的很抱歉。」
璃子开口小声说。
雪也不必多问,也明白所谓「那个时候」指的是昨天跳完Honor dance,她马上冲出舞池这件事。
「没办法,毕竟你把妆都哭花了嘛。」
「欸!?你怎么知……!」
「小珠跟我说的。」
「珠实怎么多管闲事啦……」璃子压著额头呻吟。
「能跳Honor dance我当然很高兴啊……可是……」
璃子越讲越小声,不过雪也隐约能听到「我担心你嘛」这些字。
看向身旁,发现璃子头低低盯著地板,样子却和平时有点不同。
从侧脸看出她一对樱色嘴唇嘟起,浑圆大眼略显湿润,脸颊同样染上微微朱红。
头一次见到她露出这种表情的雪也,觉得她好漂亮……也好可爱。
这时为了振作起来,雪也深深吸口气,再用力吐出来。
接著猛然点了头,下定决心开口说:
「欸,既然比赛结束了……我们也没必要再当Couple,可是……」
原本低著头的璃子抬起头来,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
雪也心想别摆这种脸啦,要是你这样——-会害我有所期待啊。
例如我们其实是两情相悦……之类的?
「所以呢?可是什么?」
看雪也不再说下去,终于忍不住的璃子开口追问。雪也只好鼓起勇气。
「等我的脚治好啊……你还会跟我一起跳吗?」
「……………………这种事你有必要特别问吗?」
「蛤!?」雪也哑口无言。明明自己可是鼓起勇气才说出口耶!
难道搞砸了吗?当雪也开始后悔时——
「当然会啊,我可是你的舞伴。」
璃子斩钉截铁地说,同时露出一副「不然还有谁跟你跳啊?」闹别扭的表情。雪也这才大大松了口气。璃子见状后突然对雪也提议:
「既然你这么有干劲,要不要乾脆朝SA级努力?SA级是指A级选手中技巧和品性兼优者才能被选出的极少数人,简单来说就是竞技舞界的巅峰。」
「巅峰……好像有点遥远啊。」
但是雪也心想——
即使是一个人到不了的场所,和璃子一起的话或许就能到得了?
无论多么遥远。
就算位于何方。
「……那么就来挑战看看吧。可是啊,如果一直参加竞技赛,会不会被说成很像竞技舞社?我可不想到时又得面临废社喔……?」
「没问题啦。」璃子若无其事地肯定。
「你看竞技舞社的成员都处得不好,相较之下,我们有好好在『社交』呀。」
听到璃子盯著舞池这么说,雪也才恍然大悟。
因为所谓社交舞,就是为了社交而跳的舞。雪也理解到要是照著这个定义,校内没有比现在这个社团更社交的舞蹈性社团了。
菲欧娜和珠实正在眼前高兴跳著舞,坐在身旁的璃子也一脸悠哉。
包含自己在内的社员共四人。就算只有这些人,此处仍是玉高社交舞社。
雪也最喜欢的容身处。
「唉……我也好想跳喔。」
当雪也和璃子坐在长椅上盯著舞池,小声喃喃自语时——
手传来一股冰凉的触感。
已经牢牢记住的触感——正是璃子的手,轻轻覆盖了雪也的手。
「等伤治好了我陪你跳个够,做好心理准备啊。」
璃子有点像在下战帖般扬起一边眉毛。
快点养好伤吧——雪也瞬间下了如此决心。
为了跳舞,也为了与璃子正大光明地牵手。
并且一同朝著两人定下的目标迈进——
* * *
感受到温暖的璃子眯起眼来。
碰触雪也的这只手,以及内心都好温暖。
接著偷偷瞄向旁边的雪也。由于他一脸羡慕地盯著舞池,并没注意到璃子的视线。
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带著如此平静的心情坐在领舞者身旁的一天。
还能有……再度喜欢上别人的一天。
璃子闭上双眼思考。
和珠实相遇的时候——没有放弃和人跳舞真是太好了。
被菲欧娜拜托陪雪也去买舞鞋的时候——没有拒绝真是太好了。
必须和雪也一起跳舞的时候——没有弃他不顾真是太好了。
全都得感谢伙伴,以及过去的自己。
正因为如此,她想对珠实,对菲欧娜……对雪也好好表达。
「大家,谢谢你们。」
璃子睁大双眼,站起身这么说,三名社员都愣愣地盯著她。
只见璃子走到镜前,转身面对三人。
试著努力露出笑容。
「……来,我们来跳舞吧?」
这个瞬间,虽然璃子本人看不到,她脸上已绽放出最棒的笑容。
【P269】
作中引用乐曲名:
·《可曾记得爱》歌:饭岛真理/作词:安井一美/作曲:加藤和彦
·《Aimo~鸟人之歌》歌:兰花·李(中岛爱)/作词:Gabriela Robin 坂本真绫/作曲·编曲:菅野洋子
·《我们的夏日梦》作曲·编曲:山下达郎
·《Both of You,Dance Like You Want to Win!》作曲:鹭巢诗郎
·《爱是花,你是那种子》歌:都春美
·《Shall we dance?》歌:大贯妙子
本作乃自第二十回Sneaker大赏特别赏得奖作品《Shall we Dance部?》改编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