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四章 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的战斗

  在竞技场对角线方向的前方,斯诺正以可怕的眼神瞪着我——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

  涡波是我的东西……之类的,你一定在这么想吧,斯诺。

  “——那么,从西面登场的、乃是公会『史诗探索者』队伍!以内行人都认识的那位传说中的少女、斯诺·沃克为领队,是一支非常万能安定的队伍!这位智龙的末裔,将在本场『舞斗大会』中取胜获捷至何处呢!?”

  这场『舞斗大会』的正戏到这里总算是开始了。

  到这一步都是预定调和,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这才正式打响。

  我在原地轻跳,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

  扭动脖颈,哗啦哗啦地回转胳膊舒缓身体筋骨。

  说实话,我的身体状况也不能说是万全。

  这几天来,让涡波单方面地削弱他自身的体力,我则一直在休养。但是即使这样,我那一度跌入谷底的状态也没能完全恢复。

  圣诞祭那天魔力丧失殆尽,还要一边治疗负伤的缇亚一边逃亡。甩掉弗茨亚茨和瓦尔德两国派出的追兵,潜伏于南方的古尔亚德国。竭尽全力地阻止想要紧追帕林库洛的缇亚,把握涡波的动向。为了能在『舞斗大会』中顺利进军,从古尔亚德前往迷宫修行。然后在避免被任何一个势力发现的情况下,于千钧一发之际报名参加『舞斗大会』——到大会开始为止,我可以说是基本没有喘息的空暇。

  那份代价至今仍然残留于体内。

  心中也有不安。因为圣诞祭的仪式,束缚着我的大量魔法都被解除了。

  这同时也意味着我丧失了大量的『加护』和『补正』。举例而言,如今的我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无视恐惧心理进行战斗了。

  也就是说,我不再能以圣人缇娅拉容器的身份,而是只能凭借拉丝缇娅拉个人的力量进行战斗。

  我冷静地计算着自己的力量,并看向自己的对战对手。

  公会『史诗探索者』的代表有三人。

  以副会长斯诺·沃克为首,身边伴以百战不殆的战士和魔法使。

  在使用技能『拟神之眼』测量她们的实力时,我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波鲁扎克和缇莉请退下。”

  “等、等一等,斯诺。我们也要跟你一起战斗。”

  “不行的。不如说,你们办不到的。”

  斯诺冷冷地拒绝了魔法使参战的意愿。

  看到她这副模样,战士一脸严肃地问道。

  “格连他妹……你是认真的吗……?”

  “没错,这一次——唯有这场比赛我要认真一把。我打算久违地使用限定的『龙化』。”

  斯诺也用严肃的表情回答。

  果然,她是当真打算将我们击溃呢。

  『龙化』——兽人的血较为浓郁时,当事人就会拥有兽化的能力。我家塞拉酱的『狼化』就是一类。作为兽人之一种的龙人,斯诺也能做到那一点。

  在联合国已确认的范围内,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化身为『龙』的人。

  “斯诺!不行啊,只有那个不行!如果继续使用那个的话,你可是会变不回人形的啊!?”

  听到『龙化』一词,魔法使神色大变,极力劝阻起来。

  “我不会变化到恢复不了人形的地步所以没关系的。虽然危险是肯定的……但今天我有做到那个份上的觉悟。并且我似乎只有在今天能做出这等觉悟。所以,拜托了。”

  斯诺露出空洞的笑容,劝魔法使不必担心。见斯诺面露死相,魔法使哑口无言。相对的,战士代她问道。

  “……也就是说,对面那位小姐,跟那个时候的龙一样强吗?”

  说着,战士往这边看了过来,我随意笑了笑跟他打招呼。不想他看到之后居然在不好的意义上露出了苦笑。真是个失礼的家伙。

  “何止,龙怎能与之相提并论。如果说我是『龙之化身』的话,她就是『神之化身』了吧。”

  “……哈啊,那样的话我们确实是派不上用场的啊。……我明白了。我就跟缇莉一起在后方观战好了。但是不要太乱来了哦?如果你变不回来的话,可就一切都完了。”

  “我会注意的。”

  战士拉着魔法使的手,移往竞技场的角落。

  魔法使临走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斯诺,这是你选择的道路所以我没法说什么。但是你不要忘了,『史诗探索者』的大家都是你的同伴啊。”

  “……非常感谢。大家肯守护我这样的人。”

  斯诺听了先是吃惊,随后回味着她的话。

  然而转眼间,斯诺露出悲戚的笑容道。

  “但是,只靠『史诗探索者』的大家是不够的。因为大家肯定会很容易就死掉了啊……”

  她话中含有诀别的意味。

  因其自身的强大,斯诺不信任『史诗探索者』的任何人。

  “也是呢……你保重啊,斯诺……”

  魔法使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吧。她也露出了悲伤的笑容为斯诺送行。

  “我出发了,缇莉。——鲜血魔法『Fly Sophia』。”

  斯诺咏唱着魔法,朝竞技场中央迈步。

  『龙化』开始了。

  她的手背自然地绽裂,血液零落。滴落的血液立刻蒸发,变成了血雾。

  赤红的血雾化成了龙的形态,包裹住她的身体。

  虽然因为她身着的衣服较厚而分不太清,但是能看到她背后有什么膨胀了起来。

  一定是长出了龙的双翼吧。

  斯诺瞳孔大开,眼瞳的风格变得与人类相去甚远。

  那是强欲之龙的眼瞳。

  只消一眼就能摄走普通人魂魄的凶狠目光笔直地向我射来,我见状轻轻一笑。

  插图8

  “……嗯,斯诺是认真的。塞拉酱,绝对不要离开我身后哦。”

  “我明白了,大小姐。”

  我对站在身后的塞拉酱下达了指示。

  她没有询问我理由就颔首表示了解。但在她旁边的缇亚却觉得不可思议。

  “我说,拉丝缇娅拉。那家伙有那么强吗?”

  “算是吧。大陆最强之名可不是闹着玩的啊。岂止是很强,她是货真架实的『最强』啊。”

  “『最强』?『最强』不是她的哥哥格连·沃克吗?”

  “那可不对哦。格连不过是沾了妹妹的光从旁把『最强』的称号得到手了而已。斯诺·沃克才是真正的『最强』。她是联合国组成以来首屈一指的天才啊。”

  “嘿~,是这样啊。”

  “嗯?你的反应不怎么大呢。我觉得我还是说了相当让人吃惊的话来着。”

  “还是挺吃惊的啦。但是,我要做的事情不会变。对手是『最强』的话就将『最强』给超越便是。不如说,连这都做不到的话是无法站在基督身边的啊。”

  “是这样啊。呵呵,真可靠啊,缇亚你……”

  缇亚虽然有鲁莽的一面,但是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很可靠。发生了些什么也不会动摇。恐怕就算亲眼见识了斯诺的龙之力,她也一样不会胆怯吧。

  我放下心前往竞技场的中心。

  过程中塞拉酱就变化为了狼形态。没有让她奇袭的必要。她的任务是成为缇亚的移动手段。在比赛开始前就让缇亚乘上去,尽可能减少风险。

  就这样,我抵达了竞技场的中央,跟斯诺相向而立。

  “你好呀,斯诺。”

  “容我僭越,今天要战胜于你,拉丝缇娅拉大人。”

  斯诺恭敬地行了一礼。

  她身后席卷着相当恐怖的魔力。简直就像是要将触碰到的一切全部碾碎一般。她还是老样子——一切都如此沉重。

  话虽如此,但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嗯~,我之前就在想了。能不能不用敬语跟我说话了呢?你看,咱们都是互相宣泄心里话的关系了。”

  “可能是那样……但是我没有跟你变得亲密的理由……”

  “我可是很喜欢斯诺的哦?哎呀,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我……我讨厌你……”

  虽然我最喜欢斯诺这样不安定又悲剧的人,但是这份心情似乎没能传达到呢。被甩得挺壮烈的。

  “我能问一问你为什么讨厌我吗?”

  “我、我不想说这个。对如今来说是没有必要的事……”

  反应不坏。

  看上去并不是讨厌我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而是什么别的理由。恐怕是很无聊的理由,但对斯诺来说则是无法退让的。就是那东西在碍事。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涡波』的问题。我就是为了这个,今天才会站在这里。”

  斯诺一脸严肃地切入正题。

  “我明白的。这场比赛,要赌上的是——”

  “——『涡波』。”

  “——『涡波』,虽然对我们来说则是『基督』呢。”

  我们将之前就决定好的事情再次说出口加以确认。

  “我绝对不会把『涡波』交给你们的……!他是我的东西!是我的!!”

  “嗯,那样就行。这场战斗,就把他赌上吧。”

  得到了我的承诺后,斯诺的表情扭曲了。

  她随着那份激情对我们怒目而视。那是一种令人看了心惊胆战的表情。看来这几天我故意惹她不快的安排奏效了。斯诺的脑袋现在一定烫得不得了吧。

  我一边笑,一边慎重地评测她目前的状态。

  如果她丧失了冷静的话,这场比赛也就会轻松些了。

  当斯诺和我怀揣着各自的想法对视时,主持人从旁介入道。

  “那、那个,请问两位口中的『涡波』是人名吗……?”

  还是老样子,主持人跟我说话的时候有些战战兢兢的。

  “是的哦?”

  我语气轻佻地给予了肯定。一旁的斯诺则撇开了视线。

  “那是指在北区的相川·涡波选手吗……?”

  “当然喽。”

  “也就是说,两位是在争夺同一名男性的意思吗……?”

  “包括后面的缇亚在内是三个人吧。但是事实上,在这场『舞斗大会』里,以『涡波』为目标的人远远不止三个哦,有意思吧。”

  听到我的话,主持人的眼睛直发光。

  “哇~,这个作为主持人不能不让观众知道啊……”

  “没关系哟。毕竟是工作嘛。我也觉得你宣扬出去会很有意思。”

  看到涡波被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包围起来而困扰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的会特别开心。虽然多亏了涡波的福让我一度寻回了自我,但是自己这种恶趣味的地方看来还没有改过来呢。

  “——不得了了!在这一次的比赛中,要赌上的竟然是双方意中的男性!可能的话,真希望那位先生也能来此竞技场一观,但遗憾的是对方也在比赛当中!毕竟那名男性就是北区的相川·涡波选手!他既是公会『史诗探索者』的会长,又是作为『屠龙』之人而饱负盛名的英雄大人!”

  主持人大肆宣扬了起来。

  我将之无视,继续跟斯诺谈话。

  “无法继续战斗,或者昏厥的一方就算输。啊,再有就是死掉的话也算输如何?”

  “当然,这样最好。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们能在这场战斗中变成尸体……”

  “然后,输掉的一方在有关『涡波』的事情上就不能干涉对方。”

  “这就足够了。”

  斯诺从身后取出大剑。她一脸轻松地用单手举起了跟人身一样规格的巨大铁块。

  作为回应,我也拔出了自己的剑。虽然这把也算是名剑,但是跟以前使用的莱文教的圣遗物『天剑诺亚』相比还是有所不足。

  要是跟斯诺的剑撞上了的话,可能会单方面地被撞碎吧。

  “——啥,诶!?这不是杀个你死我活的规则吗……!就不能换个别的规则吗……?”

  看到浑身杀气互相瞪视的我们,主持人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不行。就用这个规则上。不然斯诺是无法接受的啊。”

  “可是,要说你们两位都是很高贵的人物如果死掉的话会很难办的呢……还是说,如果变成主持了让莱文教的现人神身亡的比赛的话,我的人生就不妙了什么的呢……”

  “你脸太黑了呀。真遗憾。”

  我满面春风地劝主持人听天由命。

  只有这个规则是绝对不能改变的。

  这是我慎重又慎重,对斯诺则煽动又煽动才终于促成的对我有利的规则。事到如今把这个规则给改了的话就没有攻略斯诺的法门了。

  今天,我要在这里让斯诺负上一天无法恢复的重伤。如果可能,精神方面也想要给她个重大打击。

  “在两位这么可怕的杀气面前,不过是一介主持人的我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呢……没办法了,那么公会『史诗探索者』队伍对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队伍,『一之月联合国综合骑士团舞会』西区第四轮比赛——”

  主持人耷拉着脑袋与我们拉开距离,随后——

  “现在开始!!”

  做出了宣言。

  斯诺在听到宣言之际微微低头,双眼闪出红光。

  一对苍翼撑裂衣服在她背后伸展开来。络合在一起的斯诺的魔力呈螺旋形膨胀,浅紫色的魔力以波状浸透到整个竞技场。

  只在一瞬间。

  斯诺的魔力只在一瞬间就支配了全场。

  与之相对,我一听到开始的宣言便侧开了身。

  射击路线得到确保,身后的缇亚和斯诺目光相合,随后——

  “——『Flame Arrow』!!”

  一道闪光奔来。

  蕴藏着巨大热量的光线以肉眼难以追击的速度在竞技场上画出一道轨迹。

  面对这几近无法回避的超高速魔法——

  “——哈啊啊啊啊!!”

  斯诺却正确地用眼睛捕捉到它的轨迹,并咆哮着用手背将其挡开了。

  射中斯诺手背的光线碎裂成十余道溅开,其中数道光线在即将射入观众席时撞到了『魔石线』上的结界。

  结界因世界最高级别魔法的直击而产生了龟裂。负责保护观战群众安全的工作人员十分慌张地开始了修复作业。

  他们会慌张也是当然的。毕竟这比在战争中使用的结界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就算集结数名娴熟的魔法使也绝对无法打出一点伤痕——本应如此。

  而这还只是被挡开的流弹而已,只是这样就对之造成了伤痕才愈显骇人。

  可见缇亚是有多么超乎规格。

  并且这也意味着,将这挡开的斯诺也绝非泛泛。

  她的手腕因『龙化』而脱离了人的形态。

  那是比天空还要蓝的——苍色龙腕。

  斯诺凭借坚硬的皮肤和浓厚的魔力,将缇亚的魔法挡开了。代价是手臂表面有些灼伤,但也仅此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AAAAAAAAAA——!”

  斯诺纵声长啸。

  这不是普通的咆哮。是缠绕了龙之魔力的振动。说它是无属性的振动魔法也不为过。一般人光是听到这等咆哮就会失去意识昏厥了吧。

  确认了敌人的硬度,我变更指示。

  “缇亚!下次攻击的时候,把出力控制到不会把那个结界打出裂缝的程度!”

  “我、我知道了!但是那样的话攻击力就算不上是必杀了啊!?”

  “没关系!总之先用连射掩护我!!”

  缇亚在打出最开始的一发『Flame Arrow』之后,就大幅度地退到了后方。最为脆弱的缇亚从开始到结束为止要一直保持远距离攻击。

  向后方下达了指示之后,我挥剑斩向斯诺。

  斯诺用单手握着大剑,用同地面相水平的角度横向架好。

  接着,她背后美丽的苍翼振动。

  竞技场内所有的风旋即被纳入了她的支配之下,变质成名为『龙之风』的异物。风就像拥有了生命一样蠢动着袭向我的身体。

  我一边避开龙之风一边疾走,为了触及斯诺的身体而挑起接近战。

  首先是一记纵劈。但经过我的『力量』和『敏捷』的加持,这一剑份量十足,就算是熟练的军人也架不住我这一击。

  然而斯诺却很轻易地挡了下来。

  我立刻借助反作用力后跳。就算要在近距离对决,也要避免跟斯诺角力。恐怕我的臂力已经抵达了世界顶级的领域。但是经过『龙化』的斯诺毫无疑问是世界首位。同她角力必输无疑。

  斯诺为了缩短被拉开的距离一跃而起。

  她本人的『敏捷』数值谈不上高。但是在『龙之翼』还有『龙之风』的辅助下,她被加速到可以与炮弹匹敌的地步。(译注:这个世界确实有大炮)

  故而她的一步步幅长得惊人。称其是飞翔也不为过。

  斯诺贴近地面低空飞来攻向后撤的我。

  “——a、AAAaA、aAAAAAA!!”

  伴随着咆哮,斯诺用骇人的速度和重量凶暴地挥下大剑。

  大剑撕裂空气的爆音震耳欲聋,我咬紧牙关进行忍耐,并避开大剑的攻击。

  随着一道雷鸣般的爆炸声,竞技场的地面粉碎了。就像用勺子剜去果肉一样,大剑掘翻了地面的土层。

  土块和砂砾像烟火一样炸裂,沙尘飞舞。

  我也不甘落后,抓住她这豪快的一击的破绽挥剑。

  但是持剑的臂膀不知为何速度迟缓。

  斯诺那『纠缠性质的魔力』缠绕在我挥剑的手上,再加上『龙之风』的助力,用相反的力压迫着我的手腕。

  在我的剑触及斯诺之前,她的回击便来到了眼前。

  出于无奈,我只能停止攻击进行闪避。

  与此同时,暴风席卷,奏响轰鸣。又有一块土层被砸碎,在脚下凿出大坑。斯诺的剑简直是比风暴还要恐怖的天灾。

  那姿态简直就是能够代表此世的最恶之象征,唯『龙』无它。

  用『龙之风』束缚住我的动作,斯诺凶暴地连番挥舞大剑。

  在我用剑错开一记记无法用回避来化解的攻击时,发现剑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磨损。

  再这样下去的话,剑就要断了。

  我立刻打出一张手牌。

  既然斯诺要依靠纯粹的力量来战斗,那么我就要——

  “——鲜血魔法『芬里尔·阿雷亚斯』!”

  我就要依靠魔法。

  我从手牌之中打出了跟依靠蛮力正相反的一张。

  心脏跃动的频率与魔法的宣言同时开始加速。脉搏也越发强劲,视野染上了红色。

  跟斯诺『龙化』那时一样,我的手背绽裂流出鲜血。血液又蒸发变成血雾将我的身体包裹起来。

  如若斯诺是『龙化』的话,我这个就应该叫『人化』了吧。如果说斯诺是人与龙的混血,那么我就是人与魔石的混血。

  这具用魔石练就的肉体,进一步接近了『人』。这就是我的鲜血魔法。

  从寄宿血中的数量过千的『人』的记忆中,我选择了剑圣『芬里尔·阿雷亚斯』。本来预定要提供给圣人再临的肉体,完全再现出了近代最强的剑士的实力。

  我的瞳色从黄金变为灰蒙蒙的钝色,金色的头发中也混入了栗色的发丝。

  从血中提取的记忆开始奔流,我未曾学过的剑术经验迅速染及全身。

  如今年龄已近六十的剑圣芬里尔。他那世界最高峰的老练的剑术,如今降临在了世界最高峰的年轻肉体上。

  这才是弗茨亚茨的斐勒卢托和元老院的雷琪预定之中的『魔石人类』的真髓。只为了成为与我不同的『某人』而特别强化的魔法之一端。

  “斯诺!!”

  我开始了反击。

  不是以方才使用的我流剑术,而是用澄澈洗练的剑技完美地接下斯诺的大剑,接着以犀利的一闪劈向她的身体。

  看到我的剧变,斯诺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接着,她的表情扭曲了。

  那是跟惊讶不同的感情——在互相厮杀之际,斯诺羡慕地看着我。

  她来回挥舞大剑,打算用暴力压倒我的剑技。但是她所有的攻击都被我用技巧招架、错开、挡开了。

  终于,在我的剑即将成功地命中将大剑挥空的斯诺身上时——

  她大吼一声:

  “——『Impulse·Howling』!”

  与此同时,斯诺头上生出龙鳞,世界扭曲了。

  “a、AAAAAAAAAAAAA——————!!!!!!”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声音了。

  咆哮完全化作了振动的凶器。

  振动歪折了竞技场内的景色,将包围这里的结界震得颤耸不已。

  整艘船、整个『瓦尔法拉』、不对大海都被其撼动。

  我赶紧用手堵住耳朵。凭借我的身体并非忍耐不住,可身体反射性地采取了行动。

  这时斯诺打算追击,但火雨却倾注直下。

  “——『FireArrow·散花』!”

  判断我状况不妙的缇亚,从后方打来了掩护射击。

  我抓住机会逃离,大幅度地后退拉开了距离。

  飞虫振翅般的耳鸣久久不去,身后的缇亚和塞拉酱也是一样,两人都表情不适。

  斯诺这次没有追击过来。

  她艳羡而又愤恨地瞪着我道。

  “那个力量……明显不是你的东西……!”

  因为我的剑术风格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让她猜出剑技的来源了吧。鲜血魔法也是斯诺擅长的领域。

  不祥的魔力变得更加凶恶,冲击波像是抽动所有人深腹一样剧烈激荡。

  那股波动在斯诺的面前凝缩,变成了球状。斯诺的羽翼振动,用『龙之风』将凝缩成球形的魔力安定化。

  “为什么,你们这群人!——『Dragon·Ardor』!!”

  龙之风的压缩被解开,经过凝缩的振动波得到解放。

  扭曲了整个空间的振动席卷着暴风朝我们冲了过来。

  但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原地安心看着就够了。

  如果是在这个距离的魔法战的话,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要说为什么,因为在魔法对抗领域堪称最强的魔法使就在我身后。

  “——『Divine·Wall』!!”

  缇亚在我面前展开了神圣的光壁。

  以可怕的魔力密度构成的光壁将碾碎地表袭来的振动魔法完全防御住了。

  “又·是·这·样!!”

  斯诺用憎恶的语气叫道,她再次用嫉妒的眼神瞪着我。

  随着战斗的进行,我逐渐理解了她的这份感情。斯诺应该是在嫉妒着借助多数人的力量战斗的我。

  “斯诺,你在嫉妒我吗……?”

  保持着距离,我询问道。

  “……你一直、一直都被别人守护着。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斯诺一边说,一边继续构筑振动魔法。

  这一次她打算将方才的振动魔法复数释放出来。

  但就算这样也敌不过缇亚的魔法吧。斯诺虽然也是世界最高级的魔法使,但是相比缇亚还是差的太多。

  因此,我怀着从容跟斯诺谈了起来。

  我觉得,要战胜斯诺,必要的不是压倒性的力量——而是话语。

  “斯诺你至今为止不是在涡波的守护之下吗?”

  “重要的不是至今为止,而是从今开始啊……如果从今往后没有他的守护那就是没有意义的……”

  “想要从今往后一直被涡波守护?明明斯诺这么强?我就直说了,斯诺你并没有弱到非要人守护你的地步。说不定你现在是这个联合国最强的人。有这样的力量在身的话,大体上的事情都能一个人解决啊,明明是这样,为什么你却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话中带有劝她放弃涡波的意思。

  如果只用话语就能削弱她的气势,那不试白不试。

  “如果我一个人什么都做得到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像我这样的渣滓一个人生存于世是有多么艰辛……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被各种各样的人呵护着的你怎么可能明白!”

  “斯诺你一个人……?”

  在我的印象中她孤身一人的情况不多。

  她总是被沃克家的人或者公会里的人守护着。

  要说有的话,那只可能是她逃离沃克家的时候了。一两年前,我从格连口中听说过这件事。

  “是说斯诺你从沃克家逃走的事情吗?”

  “……既然你知道的话,就放放水吧。”

  详情我并不清楚。

  但我觉得此事涉及斯诺的根干,于是继续问道。

  “不不,让我放水的话有点……毕竟详情如何我也不知道啊……”

  “……事情很单纯。一开始就没有能成功逃离的可能。在这世上,一个人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沃克家派出的追兵让我连喘口气的空暇都没有。在金钱的支持下一连串的阴谋接连袭来。那种事根本无法忍受得了。不可能忍受!在大家纷纷牺牲的过程中,让我一个人承受那种事什么的……!”

  看来,在过去出逃的时候,她以很悲惨的形式被带回去了啊。

  从只言片语中我猜测出事情的全貌,继续尝试着说服斯诺。

  “但是,我觉得斯诺如果能抵抗到最后的话还是有机会的哦。付出与回报不相抵的话,对方肯定也会放弃的。如果你到最后都不放弃一直抗争下去的话,一定……”

  “在那所谓不放弃的过程中,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敌人也好同伴也好,哗啦哗啦地死了一大片一大片啊……?因为我很强所以死不了。虽然我死不了……但是跟我一起出逃的朋友,带着善意来帮忙的人,都轻易地死掉了!那是多么痛苦的事情你可明白……!”

  “即使是那样,一直不放弃的话总会成功的,以斯诺的力量一定能保护好大家——”

  “就因为我没能守护任何人!就因为没有任何人来守护我!我现在才会在这里啊!!”

  斯诺在如此嘶喊的同时,将严阵以待的大量振动魔法球释放了出来。

  本来仅凭一发就能摧毁一栋建筑的魔法大量地奔走于这狭窄的竞技场中。

  “——『Divine·Arrow』,『Divine·Wall』!!”

  缇亚用神圣魔法同斯诺的振动魔法进行魔法相杀。没能抵消的漏网魔法则被她以塞拉为代步工具躲了过去。

  竞技场内本来平整的场地,如今已经濒临崩坏。地形变成了破碎的石山,飞扬的沙尘挡住了视线。

  斯诺一头扎进尘埃中发起冲锋。

  我立刻用剑迎击。

  剑与剑交错,我们又紧贴对方。

  斯诺将脸凑到我面前,樱唇轻启,露出卑屈的笑容。

  “所以拜托你了,现人神大人。算我求你了,给我吧。把『涡波』给我。能跟我永远待在一起的只有『涡波』而已。『涡波』的话是不会死的。甚至还能帮助我。……你的身后不是还有使徒大人,还有敬爱着你的市民们嘛。所以就把『涡波』让给我啦……拜托你了。诶嘿嘿……”

  这笑容既不是谄笑当然也绝谈不上由衷,斯诺摆出一种半吊子的笑容将脸凑近,这举动给人带来的不适让我不禁流出了冷汗。

  “你、你在、说些什么……”

  “让我们维持一下平衡啦。保持平衡,让我和『涡波』两个人在一起。你那边则是跟使徒大人两个人。正好平衡了不是吗……?拉丝缇娅拉大人和西斯大人两个人都非常强大耀眼。大家都敬爱着你们。已经足够了不是吗?所以,把『涡波』给我吧。拜托你了……!给我吧……!!”

  这理论荒谬至极,但斯诺是认真的。

  我渐渐理解了斯诺这个人。

  “——『Flame Arrow』!!”

  斯诺的侧腹被一道闪光击中,整个人被打飞了。

  “从刚开始我就在听了,你这个女人!”

  看来是缇亚放出的魔法。

  之前我跟她嘱咐过尽可能让我跟斯诺对话来着,看来终于是忍到极限了。对好战的缇亚来说,这可能是个相当勉强的要求。

  “斯诺·沃克!别开玩笑了!就凭那么水的思虑生存着的你根本配不上『基督』!你想要得到『基督』的话,就变强到能配得上他为止!”

  缇亚怒斥被击飞的斯诺道。接着,我也道出自己的答复。

  “……就是这样,我家缇亚超级讨厌你那种做法。……我也不太喜欢呢。”

  在尘埃之中,斯诺缓缓地站起身,鲜红的龙瞳凶光毕露。

  “我都这么拜托你了、为什么……为什么……?”

  斯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她是真的不理解自己的提案为什么被拒绝了。

  接着,纳闷了一阵子后,她脚步不稳地靠近过来。

  口中吐出诅咒般的台词——

  “那样的话,就杀了你们。就算杀了你们我也要夺回『涡波』。把他、还给我……!!”

  所有的掩饰都已脱落,敬语也不再。

  斯诺此时倾吐的话语想必都是从心而发的。

  这些话比之于方才那些卑屈的敬语,能几倍不止地响彻人心。

  “这几天来,我一直都在听『涡波』的声音。因为你的算计,我一直在听。”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不打算继续和我交涉了。

  伴随着尖锐的杀气,斯诺的魔力变质了。波状的魔力产生了粘着性,像要将魔力所及之处全部抓紧一样。

  “我讨厌想要把『涡波』变回『基督』的你们。——最讨厌了。”

  『龙化』进一步拓展,她背后的羽翼膨胀。风力更加强势,破碎不堪的地面震动着。

  如今,斯诺下定决心要用真本事将我们杀死,周围的魔力就是力证。

  “就算你们在这里死了,也是事故。是在『舞斗大会』中常有的事。你们这些人在我的世界中是不被需要的。今天,我要在这里,把涡波的过去全部斩断……!全部!!”

  这已经不是对话了。

  只是斯诺单方面的布告。

  斯诺散发出刺骨的杀意。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任何交涉的余地——看上去如此。

  “拉丝缇娅拉!已经够了!!”

  身后的缇亚要求我下达全力使用魔法的许可。恐怕『兽化』的塞拉酱也跟她意见相同吧。

  “再一会儿!再让我试一下,缇亚,塞拉酱!”

  但是我拒绝了。

  英雄谭——可能是我读的幻想故事太多了的影响。我还是想相信只有诉诸彼此真心的激烈交锋才是解决问题的机会。

  在我这么想着而回瞪斯诺的时候——下一个瞬间,斯诺就冲到我的面前挥下了大剑。令『龙之风』在身后爆发的她获得了要命的加速度。

  与此同时,她移动产生的冲击波也迎面扑来。

  我忍受着风和冲击,拔剑招架斯诺的大剑。

  就算用剑圣的技巧错开了大剑的力道,余威仍然无法全部抵消。在我的体势崩坏之时,斯诺使出一记踢击。踢击贴着鼻子扫过,刮落了我的一行冷汗。

  明明勉强避开了攻击,可脑袋却还是受到了一阵冲击。斯诺借踢击的势头产生的冲击波化为了完全别种的攻击。

  袭击接连不断。

  斯诺凶暴地下砍、横扫、上挑。有时还使出了打击和投技。

  我千钧一发地避开这些攻击,然后用言语而不是剑进行反击。

  “斯诺!就算取回了记忆,就算报上『基督』之名,涡波还是『涡波』啊!?斯诺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一点吧!?即使那样你还是无法接受『基督』的存在是为什么!?”

  我改变了说服的方法。

  涡波因为希望斯诺能够自立,所以采用了相应的说服方式,但是我知道那种方式是她绝对不会接受的。

  这个孩子是彻头彻尾的被保护者。严厉的话语什么的,根本不会进到她的耳朵里。如果得不到想要的,斯诺绝对不会停下。

  我一边承受斯诺的攻击,一边继续射出言弹。

  “你之所以会这样,不就是因为你有涡波取回了记忆就不会选择自己的自觉吗!”

  听到我的话,斯诺的表情凝固了。

  就如我想的,她完全没有听取这些的意思。

  “就算斯诺在这里赢了我们,和涡波过上了一直逃避过去的生活……你真的觉得他会到最后也什么都想不起来吗!?你真的觉得什么都不会发生吗!?那不可能!总有一天,他的记忆绝对会恢复过来!!”

  “那种事情,我不想听!只要涡波成为我的东西就够了!!”

  斯诺情绪激昂了起来。

  这就跟预定中一样。

  说服的基本就是先让人跌落谷底然后再把人拉上来。

  “斯诺打算做的,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哦。你只是像个笨蛋一样在守护着总有一天必将崩坏的幻想罢了!”

  “但是,我只有在那份幻想中才能『幸福』!才能『幸福』啊……!所以我——!!”

  斯诺咬着牙,用更大的力气挥剑。

  我继续招架。斯诺凶暴的剑中破绽不少。要反击的话是做得到的。

  但是,我仍然没有攻击。

  “我不算很了解斯诺的事情……但是,就从我听到的来看,我很明白你非常希望得到比自己强的某个人来保护自己。那样的话……——神圣魔法『Growth·Extended』!!”

  我将所有的魔力转化成神圣魔法。

  光芒满溢,强化魔法浸透了我的全身。将对身体的反噬和负担全部无视,把身体能力提升到极限。

  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多久。但是现在重要的不是续航能力。

  这里不是迷宫,是比赛的会场。

  在一瞬间赌上一切就好——!

  “斯诺!!”

  “——现人神,拉丝缇娅拉!!”

  斯诺和我都冲对方大喊。

  我用自己强化过的力量,推开斯诺的剑。如今角力的话是我更强。

  接着,我用打击还打击以颜色,用投技将投技给压倒。

  利剑交错,豪腕相撞。

  彼此的血肉迸裂,手骨也产生裂痕。

  出离人境的同志之间的厮杀,说到底就是互相削减彼此的生命而已。

  斯诺对这种状况感到不解。毕竟我方才一直在使用洗练的技巧迎战,转眼间就用蛮力对抗,她会困惑也是自然。

  我抓住这个破绽,扔下手中的剑,握住斯诺的双腕。接着,我使出全力给了斯诺一个头槌。

  脑袋遭到突然袭击,斯诺的身体没有站稳。

  我就这样接了一记飞踢,连同她一起击倒在地。

  我将斯诺压在身下。

  两人的脸又要贴在了一起。

  我在彼此的嘴唇几乎要叠合在一处的极近距离内做出宣言。

  “怎么样!?我很强吧!?”

  “——!?”

  斯诺听了一愣。

  但她立刻就回过神打算甩开我。我一边抑制她反抗的力气,一边看着斯诺,语气温柔地问。

  “呐,斯诺。我就不行吗?”

  “——诶?”

  斯诺的力道突然有所减弱。

  这可真是帮大忙了。我的神圣魔法只能强化一时而已。如果她始终坚持强硬的挣脱,我是把不住的。

  我相信这是最后一次说服的机会,慎重地选择台词。

  现在就是把掉下去的斯诺往上拉的时候了。

  “既然你这么想要一个人守护你的话!那么我·会·做斯诺的『英雄』来救你!”

  “你、你来救我……?身为现人神的你要成为『英雄』?”

  “嗯!我跟没用的涡波不一样,是重度的英雄症候群患者啊!我想我一定比涡波更能成为斯诺的助力哦!”

  “肯、肯定是不行的……跟你这种根本不一样。你作为现人神完成度太高了,根本无法将你看成『英雄』。没有任何人觉得你是『英雄』!”

  “没关系没关系,最近现人神什么的已经不做了啦。目前正作为拉丝缇娅拉这一纯粹的人以成为『英雄』为目标中,你放心吧!于是,英雄拉丝缇娅拉救出的第一个人就是斯诺。你看,这样就全部解决了不是?”

  “等、等一下……!为什么你要救我……?”

  斯诺的身体失去了力气。面对我突然伸出的援手,她感到了混乱。

  “因为我非常中意斯诺那悲痛的叫喊啊!『英雄』跟不幸的人最合得来了!『英雄』跟悲剧女主角简直相性拔群!我觉得我和斯诺一定非常相配!!”

  果然,还是这种软话能让斯诺听进去。

  我有自己的话传达给了斯诺的实感。

  “可、可能是那样……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对。有什么,不对——”

  “让我把你从沃克家拐走!斯诺所不想做的选择,全部都有我代替你来做!追兵也都让我来搞定!我跟你约好会保护斯诺的安全和自由!如果有妨碍斯诺的梦想的东西存在的话——那些东西我就把它们全部摧毁掉!代价就是你成为我的东西就行!!”

  “呜、呜……”

  斯诺红着脸扭头。

  这段话看来相当有效啊。真不愧是把曾经的我给救赎过来的台词。

  就这样把斯诺对涡波的依存移到我身上的话,很多问题应该就能解决了。

  “不、不行……!那种事不行。那不是『真·正·的·英·雄』。首先,我没法信任你……!”

  但是斯诺还是拒绝了。看来虽然被我的话给撩了,但是心中的『什么』却不容许。

  “我有救助斯诺的理由!既是为了在『舞斗大会』中取胜晋级,也是为了涡波和缇亚,还有我个人的兴趣!相信我吧!!”

  “不、不行……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告诉我,斯诺!”

  “为什么……?为、为什么呢?我、我更想被『涡波』所救。不想被拉丝缇娅拉大人,而是想被『涡波』……但、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想要『涡波』——?”

  斯诺表情扭曲,颤抖着继续否定。

  虽然模仿了涡波的台词,但是看来还是不够的样子。

  在我和斯诺之间,没有过去的我和涡波那样的牵绊。因此差一步迈不过去。

  虽然迈不过去,但是却产生了显眼的破绽。

  理想的逃避道路突然被我摆到面前,斯诺由此品味到了新的感情,因而感到了迷茫。

  抓住这个机会,我要把她的注意力从战斗上彻底转移走。现在就是把她没有注意到也没有人告诉她的真相揭露出来的时机。

  “这样啊。果然,斯诺你是喜欢着涡波的呢。”

  “——诶?”

  斯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到她这个表情,我的疑惑也转化为了确信。

  考虑到斯诺的性格,我觉得她可能是抱着“不是因为喜欢才想结婚,而是因为会变轻松才想结婚”的想法。现在再看到她这个反应,已经没跑了。

  但是,不是那样。不该是那样的。

  执著心强到这个地步,理由不可能那么浅薄。

  虽然方向性不同,但是斯诺跟我有些相似。正因如此,我才能看到斯诺的深层心理。

  斯诺的心灵很幼小。

  虽然身体长大了,又拥有比任何人都要强的力量。但心灵却完全没有发育。

  大概从她陷入绝望的那一天起,心灵就一直没有成长吧。

  她和我一样,都有一具成熟得浪费的肉体,可心灵却只是个孩子。

  所以,斯诺没能觉察自己那异常的恋慕之心。

  “我觉得那是因为你喜欢涡波哦。所以,你才无法接受我不是吗?是因为斯诺想要像英雄谭中的女主角一样被涡波潇洒地拯救不是吗?”

  “不、不对……那不可能……”

  “那么,你这份执著心是怎么回事?”

  “……因、因为,『涡波』他只是满足了条件而已。不可能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相处方便,能让我变轻松,才想要把他变成我的东西而已。而且又很强,好利用——”

  斯诺的意志产生了扭曲。

  在本来只是为了自己而战斗的地方,被人混进了杂质,信念产生了动摇。

  在以自我为中心的她的世界中,有其他人走了进去。而她对此则拼命地抗拒着。

  虽然抗拒着——但是那并不是你想拒绝就能拒绝的东西。

  我和玛利亚酱曾经也是如此。

  “我只是觉得他好利用而已。涡波他又强,又温柔,会迁就我,值得依靠,还满是破绽,这样相处得才方便……——诶,诶——?”

  “人们似乎就是把这种感情称之为喜欢哦。实际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斯诺的『龙化』开始松懈了。

  她的思考已经彻底从战斗转向了别的事情。

  “我、我喜欢涡波……?”

  斯诺摇着头,如此嘀咕道。

  明明是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但是她自己却不愿相信。

  接着,她全身的力气都流失殆尽。当然,我瞄准的就是这个时机。

  “有破绽!”

  我用膝击狠K了斯诺的腹部。在方才的飞踢已经伤及内脏的情况下,又继续追击。接着我从背后锁住身体因剧痛而僵直的斯诺。

  因为倒地的缘故,这一回斯诺被我勒在了上面。

  我用手腕勒紧了斯诺的脖颈,打算就这样让她昏厥退场。

  “咕!唔!”

  斯诺明白我的打算,使劲打算挣脱。

  但是,我在她耳边继续嚅嗫道。

  “你好好想一想,斯诺。既然你喜欢涡波的话,就不要只考虑自己的事情,也多考虑考虑对方的想法,不然的话你会被对方从·心·底·里·讨·厌·的·哦?斯诺你还是稍微明白一下有喜欢的人存在的恐怖为好。”

  “喜、有喜欢的人存在的恐怖——?”

  在初次体会到的感情面前,斯诺既惊讶又困惑。

  至今为止,斯诺不管是否被别人讨厌都不会觉得有什么,所以才难对付。

  但如今却有了一道枷锁。一道任何人终将会有的,当然的制约。

  那就是对自己被喜欢的人彻底讨厌的恐惧。

  这稍微成熟一些的感情动摇了斯诺的意志,迷茫导致她的判断变迟钝了。

  在这期间我一刻不停地勒紧她的脖子。

  斯诺的迷茫给了我足够的攻击时间。

  “唔,唔……——”

  斯诺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身体完全失去了力气。

  看来是彻底失去意识了。

  我温柔地抱起斯诺,宣言道。

  “好嘞~,胜利~!!虽然是个比较卑鄙的胜利就是了!”

  因为是彻底采用精神攻击的战斗,所以不算是令人雀跃的胜利。但是,考虑到之后的事情,我不得不采用这种办法。

  就算因为鲜血魔法失去了魔力,陷入骨头和内脏都剧痛的状态,因为战败而自暴自弃的斯诺还是有在夜里袭击过来的可能。

  但是,利用这种精神攻击让她产生迷茫的话,应该就能束缚住斯诺的行动了。

  “呼。再就是守护者的比赛的问题了吗。可能的话,希望对手能干一点啊……”

  我一边抱着斯诺,一边走向在竞技场边缘避难的主持人。

  赶紧把昏厥的斯诺展示给主持人看,确保我的胜利吧。

  当我抱着斯诺,在被搅了个天翻地覆的场地上迈步的时候——

  “————!!!!”

  从南面很远处传来了古怪的声音。

  是被兴奋的欢呼声支配的观众席的更南方。声源恐怕是守护者诺文·阿雷亚斯战斗的南区竞技场。

  “……这是欢呼声、不对,是悲鸣?”

  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声音却清楚地传了过来,足见音量之大。

  正因为我的听力异常得好才听得到。

  现在,在诺文的比赛中,观众席上传出了悲鸣。

  对此感到不安的我看向后方的两名同伴。两人正急忙向我赶来。是觉得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得尽快与涡波汇合吧。

  我也这么想。

  为了尽快结束比赛,我加快了脚步,就这样,我们在『舞斗大会』上的第四轮比赛结束了。

  ◆◆◆◆◆

  第四轮比赛的结果是,我和拉丝缇娅拉等人还有诺文都顺利地取得了胜利。

  下一场准决赛是我对拉丝缇娅拉,诺文则要对战瓦尔德的国家代表。

  同拉丝缇娅拉她们汇合后,我最先确认的是斯诺的状况。

  听说并没有下杀手,但是将斯诺打成重伤送进医院了。

  我使用『Dimension』在一瞬间掌握了遍体鳞伤的斯诺躺在医院设施的病床上的情景。看来就算使用回复魔法,她受的伤也无法在一朝一夕内痊愈。

  不过斯诺一时半会儿都无法行动的话,对我们来说是个好事。虽然如此,还是不能大意。如今的斯诺没准会拖着重伤的身体来做些什么。

  我一边推测接下来的事情,一边跟走在身边的拉丝缇娅拉交换情报。

  “嗯……守护者诺文似乎揭露了自己的身份。他这是作何打算呢?”

  在跟我汇合之前,她从行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讯息。

  “是诺文主动的吗……?”

  “在战胜了『剑圣』芬里尔·阿雷亚斯之后,他自己堂堂正正地作出了宣言。”

  “宣言?不是因为濒死而怪物化吗?”

  “嗯。是宣言。”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点上将隐藏至今的身份揭露出来。

  “当然的,在那之后他立刻就被大会管理者给逮捕了。只不过,既然这个『舞斗大会』自诩来者不拒,那应该不会取消诺文的参赛资格。”

  “被当作怪物捕获了吗……诺文……”

  我正要揣摩诺文的想法,不料眼前突然一黑。

  一阵眩晕感猛然袭来,我没站稳摔了过去。

  “涡波,没事吧!?”

  走在身旁的缇亚立刻支撑起我的身体。

  “……啊、嗯,没关系。……只是比赛有点累了。”

  我被缇亚扶着,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

  已经连动都不想动了。

  “总、总之,先回房间吧!快点,拉丝缇娅拉!”

  “也是啊。首先先回房间去吧。跟莉帕汇合就万事大吉了呢。”

  感觉缇亚和拉丝缇娅拉的声音距离自己好远。

  我在被人搀扶的状态下以乏力的脚步勉勉强强地行进着。

  就连往哪里去都没有一个清楚的概念,只是顺从引导在走。

  最后,我进入某处的房间,坐到了椅子上。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辛苦了,大哥哥。看样子一切顺利啊,我也很开心哦。”

  “莉帕吗……?可能的话,拜托你监视一下斯诺和诺文……要是斯诺来接触了,我去跟她说。如果是因为输掉比赛而冷静下来的斯诺、我们说不定、能互相理解……”

  随着莉帕慰劳的话语,一只冰毛巾被敷在我头上。

  “嗯——我觉得还是不要想着跟斯诺姐姐谈话比较好哦?就凭大哥哥现在这种状态,不可能好好对话的啊。而且斯诺姐姐因为拉丝缇娅拉姐姐的说服,已经老实了不少哦……?说服的效果好到放着她不管她也能一个人解决自己的烦恼的地步了。……所以,大哥哥现在还是专心取回自己的记忆吧?我觉得比起半吊子的帮忙,还是那样对斯诺姐姐更有益。”

  “……这样啊。拉丝缇娅拉在比赛中说服她了啊。”

  因为我有和艾尔米拉德的战斗,所以对拉丝缇娅拉她们战斗的情况一无所知。

  看来虽然嘴上很严苛,但拉丝缇娅拉还是以自己的方式说服了斯诺。

  “那么,诺文呢?我也很在意诺文的情况。”

  “诺文放着不管也没问题。反正他也无法行动。”

  “这样啊,莉帕也知道了吗。”

  “诺文已经战胜了『最强』,超越了『剑圣』。你也记得赛程表的安排吧?”

  “嗯,是啊……”

  诺文在较早的时点上就能跟作为『最强』的格连以及『剑圣』对决。并且他现在已经将那两人都打倒,取胜晋级了。

  “既然这样,那么诺文期望的什么『荣光』应该已经足够了吧?所以他才会放弃掩藏身份,也不会来这边找茬了。”

  莉帕用非常乐观的思考方式尝试说服我。但我仍然眉头紧锁,放心不下。莉帕见状叹了口气,从后面轻抚我的脑袋。

  “我想诺文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就算大哥哥你不在了诺文也没问题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大哥哥只要考虑明天的准决赛就行了。你只要考虑如何取回记忆就足够了……”

  莉帕否定了我要跟斯诺和诺文接触的想法。

  缇亚酱也是相同的意见。

  “是啊,涡波。总之现在比起斯诺和诺文那些家伙的事情,准备明天的比赛才更重要啊。无论如何,破坏『手环』都是首要的。”

  看来现在想跟斯诺她们谈一谈的只有我一个。

  可能是因为大脑过热,导致我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了吧。

  “拉丝缇娅拉……我什么都不做比较好吗?”

  在身边的同伴中,拉丝缇娅拉是目前最冷静并对状况把握的最好的。将判断委托于她应该是最妥当的了。

  “……也是呢。……你什么都不做就好。先取回记忆确实是最重要的。”

  拉丝缇娅拉经过足够的思考后,缓缓地回答道。

  “我知道了。拉丝缇娅拉这么说的话,就这么办吧。”

  虽然有点遗憾但是没有办法。

  说到底,我已经没有提出异议的余力了,连动都不想动。

  ——已经到极限了。

  不过,这种极限的状态让我确信自己在明天的比赛中必定会输给拉丝缇娅拉她们。于是松了口气靠在背后的椅子上,放弃了继续思考。

  在时间感都变得十分淡薄的状态下,我听到拉丝缇娅拉最后的指示。

  “——涡波,接下来你只要维持这个状态就行了。到比赛前的时候我们会叫你的,在那之前就好好坐着吧。”

  就这样吧。

  只是坐着的话,现在的我勉强还撑得住。

  如果睡着了,一定会被别人叫起来的吧——

  我只要单纯地等待时间流逝就行。

  “对。首先先取回记忆,大哥哥。那样的话——”

  在朦胧的意识中,传来了莉帕的声音。

  确认到我不再行动之后,她·也·安·心·了。

  “——我·的·愿·望·也·能·实·现。”

  之所以如此,似乎是因为她的愿望能够实现。

  我有些麻木地接受了这个讯息。

  明明应该更仔细地去思考这句话的意义,但是我却无法思考。明明应该将心比心地共享这份喜悦,但此时却仿佛事不关己。

  不过,莉帕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这份情报,还是确确实实地留存在了脑中。

  在这之后,我的意识便没入了深邃的黑暗。

  意识与现实脱节。

  在纯粹而无尽的黑暗中,我静待着时间的流逝。

  ◆◆◆◆◆

  ——时间仿佛过了几年。

  依靠模糊不清的认知能力,我辨识着情况的变化。

  应该到了第二天了。

  自己被谁拉着手,带到了某个房间……好像是这种感觉。

  在陌生的房间里,杂音一般的人声传入耳中。

  “行了,你就好好待在这个休息室里哦。工作人员来叫你的话,你就走进竞技场,那样我们的计划就算成功了——啊,这状态还能听到话吗?嗯——总之莉帕酱,后面的事就拜托你了哦。”

  “交给我吧,我一定会把大哥哥送到场上的。”

  “嗯,交给你了。那么,我们要在另一边入场,就先走喽。”

  “一路顺风~。”

  某人的说话声就此消失,周围的人数随之减少。

  我身旁只留下了一个小女孩。

  女孩子轻飘飘地在周围飞来飞去,一点也不老实。

  在黑暗中,我的目光一直追着这个女孩。就好像在暮色中追着一只 蝴蝶,心情莫名的平静。

  时间流逝,房间中走进了另一个人。

  来者呼唤道:

  “——相川·涡波选手的入场时间到了……但是,你没事吧?真的要参加吗?”

  相川·涡波……?

  对了,那是我的名字。

  看来是在问我些什么。

  “涡波选手!请回答我!不回答的话就强制判你弃权了哦!?”

  弃权——?

  感觉这个不大妙。虽然觉得只有这样不行,但是我却想不起理由。

  不对,应该是能想的出来的,但是要立刻想出的话就有些——

  “等、等一下!”

  女孩子跑到了我和来者之间。

  接着,她靠近我这边,在耳边低语。

  “大哥哥,还差一点了哦。所以再加把劲。把你最后的力量全都使出来。如果你这时候不参赛的话,记忆就回不来了哦?就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哦?这样好吗?如果不回去的话——”

  总觉得是在对我说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记忆』。『原来的世界』。『回去』。这些应该是非常重要的。

  “——你·最·重·要·的·妹·妹·怎·么·办?”

  『我的妹妹』?

  她的名字叫——想不起来。

  但是,她是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的,这我明白。

  只有这一点,无论在什么时候,在什么状态下我都能想起来。

  那么,如果说自己不参加这场比赛妹妹就会陷入危险的话,我就必须参加。

  “——抱、抱歉。……稍微有点睡眠不足。比赛没有问题。我出场。我要战斗。”

  张动嘴巴,道明决心。

  站起身,睁开眼。

  环顾四周,收集信息。

  这里是休息室,我有印象。

  接着我勉勉强强地理解到『舞斗大会』的准决赛即将打响。

  “那样就好……相川·涡波选手,如果太勉强的话请记住随时都可以弃权。那么跟我来吧,准决赛要开始了。”

  看来方才询问我的是大会运营方的工作人员。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我跟了上去。

  身边的黑发少女——『死神』挥手为我送别。

  “看来是醒了啊,大哥哥。那么一路走好。要记住,你·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参加比赛的。绝对不要忘了这一点哦。”

  “啊啊,我走了。死神(莉帕)。”

  我理解了状况,前往竞技场。

  仿佛在黑暗中迈步的感觉仍未消散。

  但是跟刚才不一样。拜莉帕所赐,现在我入手了绝不会动摇的意志。

  为了不混淆自己的愿望。

  为了取回所有的记忆。

  我不得不战斗。

  就算黑暗扯拽着意识欲令其再度沉没,我仍然咬紧牙关保持清醒。

  再挺过几分钟就够了。

  在那之后就算失去意识也无妨。

  熬过长长的通道,终于走进了竞技场。

  主持人的声音,观众的欢呼,把这些全部无视,加快脚步走向中央。反正这些东西现在都跟耳鸣无异。

  在竞技场的正对面,拉丝缇娅拉她们已经等好了。

  看到我走到这里,她们松了口气。

  但我现在随时有可能失去意识昏倒,所以必须赶紧决出胜负。

  “把规、规则……”

  我竭力从口中挤出几个词。

  面前的拉丝缇娅拉应道。

  “主持人!开场白就不用了,赶紧开始比赛吧!我这边自行决定规则好不好?可以的吧?就算你说不行,反正也已经决定好了哦!”

  接着,她来到我身旁低声说。

  “涡波,就照我们商量好的回答哦?”

  “……啊啊,没问题。”

  几天前就订好的规则重新浮现在我的脑海。

  拉丝缇娅拉看到我点头,便用主持人也能听到的音量提议道。

  “我们拉丝缇娅拉队伍不希望在『击落武器』或『击落胸花』的规则下战斗。因为『击落武器』并不具备普适性,『击落胸花』则对善用火炎魔法的一方有利。不管哪个都不算公平呢。”

  依照事前的计划,我用决定好的台词回答道。

  “……那么要选择什么样的规则呢?”

  “所以我们准备了『手环』。而涡波选手也戴着类似的『手环』。对这个『手环』的争夺——或者说以破坏对方的手环为目标是不是就显得公平了些呢。这样如何?”

  拉丝缇娅拉用假惺惺地口气演着戏。

  听到她的话,主持人稍微思考了一会儿,答道。

  “是一种有前例的规则。这种类型的可以算作『击落象征物』。在大会的运营方看来没有问题,相川·涡波选手也没有异议吗?”

  “……我也没有异议。就决定是破坏对方的『手环』好了。”

  我点点头。

  这样一来,打假赛的准备就大功告成了。

  “双方都同意了。那就决定了。规则是『击落象征物』,破坏对方的『手环』!”

  规则一经决定,观众席那边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呼喊。

  观众的情绪越来越高涨了。

  “那么规则已经决定完毕!但是你们打算赌上什么呢!一路主持涡波选手的比赛过来的我非常在意这个啊!!”

  接着,主持人询问我们比赛的赌注。

  而且口气听起来大有这才是正题的意思,不过很可惜——

  “我什么都不赌。”

  “我们也一样什么都不赌呢。”

  我们齐刷刷地摇头。

  “诶、诶诶诶诶~!什么都不赌!?在『舞斗大会』的准决赛上!?到此为止都赌过那么多不得了的东西了,在这时候却什么都不赌!你是认真的吗,涡波选手~!?”

  “……那个,是认真的。”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只针对我搞的这么亲昵……

  虽然一肚子苦水,但我还是以比赛为优先,敛起了心中的不满。

  “拉丝缇娅拉大人也是!在前一场比赛中都赌上涡波选手并获胜了,在这里要求一些报酬也没有问题的哦!?有报酬才是自然的!不如说没有反而奇怪!感觉现在的涡波选手好像没有拒绝什么的气力,所以您说什么都好使啦!?拜托您说些什么啦!所有的观众都等着呢,还请您务必要体谅啊!”

  “嗯~,不需要呢。……如果有希望涡波做的事情的话,倒也用不着以这种形式强求,我个人直接拜托他就好了嘛。对吧~缇亚?”

  突然被抛来话茬的缇亚稍稍思考过后,也同意拉丝缇娅拉的主张。

  “没错,从今往后我们就会一直在一起了……没有着急的必要。”

  听完,拉丝缇娅拉笑着喊道。

  “就是这么回事!我们什么都不赌!”

  她的音量大得甚至可以直接传到观众席那边。引得欢呼声中掺入了几分不满。

  “咕,太遗憾,太遗憾了!不过双方都如此希望的话也没法强迫什么了呢!虽然很期待撩了那么多女孩子却什么都没做,跟周边关系很暧昧的涡波选手……但是没办法了呀。因为对拉丝缇娅拉队伍有种莫名的亲切,本来还觉得他会有更进一步的失言的……咕呜呜——!!”

  虽然意识朦胧,但我还是很清楚地明白一个问题。这个主持人是敌人。

  我对主持人怒目相向。注意到这一点的主持人连忙有所收敛。

  “但、但是,继续这么说下去的话也没有意义呢!那样的话就开始吧!『一之月联合国综合骑士团舞会』北区西区准决赛,现在开始!!”

  主持人宣告了比赛的开始。

  我挪动自己沉重的躯体,赤手空拳地走向拉丝缇娅拉。

  相对地,拉丝缇娅拉握着剑脚步轻快地接近我。

  距离还很远。

  在即将进入剑的攻击范围内时,拉丝缇娅拉开口说道。

  “要上喽,涡波!总之我要把你双手双脚的骨头都给打断,乖乖站好哦!”

  “……啊啊,来吧!”

  我下定决心不管发生什么也不会动一下。

  接着,我们彼此都进入了剑能生效的距离。

  在那一刹那,拉丝缇娅拉的剑就刺向了我的左腿——结果响起一道金属音。

  不知不觉间,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新月琉璃直剑』挡开了拉丝缇娅拉的一闪。

  我知道拉丝缇娅拉是以破坏『手环』为目的的。因此,『诅咒』在较早的阶段产生了反应。

  身体又擅自做出了反应,我接连将拉丝缇娅拉的攻击化解。

  防御她的打击、拨开她意欲使用投技的手臂。

  明明什么辅助魔法都没用,身体却施展出了精彩的防御技巧。

  我咬紧牙关,拼命制止身体的行动。

  与我相反,拉丝缇娅拉的反应很平淡。

  看来这种程度的反应早在她预料之中了。

  “——『Growth』!”

  拉丝缇娅拉使出强化魔法,攻击的速度少许上升。

  身体的防御渐渐落于下风,最终因拉丝缇娅拉的一记强击而体势崩坏。拉丝缇娅拉间不容发地使出一记回旋踢狠狠地踹在了我身上。

  “——咕,唔!”

  肺中的空气被这一脚全都踹了出来,整个人也飞到了天上。

  在滞空状态下的我已经无法回避,于是一直在等待机会的缇亚酱放出了魔法。

  “——『Symposion·Noah』!”

  一个巨大的光球自上空垂直坠落。

  其全部质量都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我身上,直接将我砸落在地不说,还死死地压在了身体上。

  浑身上下均遭重创,眼前火星四溅。

  脑部透过一阵剧痛,全身都僵住了。

  拉丝缇娅拉要的就是这段僵直。

  她把住我的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将之扭转到了反方向。

  “咕,唔!!”

  脑中响起竹子断裂的噼啪声,这次又是一阵钝痛在全身游走。

  “很好,折断了一只!下一个!”

  肘部滚烫,一股难耐的剧痛随之而来。

  折断的就是肘部附近吧。

  当我正咬紧牙关想要扛过这股剧痛的时候,身体竟不由分说地直接把疼痛感逐出了意识之外。

  我攥住追击而来的拉丝缇娅拉的胳膊,使出了一招陌生的技巧。

  将身体低沉到极限,借助拉丝缇娅拉的力量打乱她的架势。

  这跟第三轮比赛中芙兰琉莱使用的技巧很像。

  『诅咒』的完成度之高委实令人惊讶。它竟然能将仅仅见识过一次的技巧纳为己有。明明我本人都未必做得到。

  拉丝缇娅拉虽在刹那间势头不妙,但很快就在空中翻转了一圈重整旗鼓。

  接着她继续对我发动追击。

  但我的身体巧妙地躲过了拉丝缇娅拉的攻击。

  “真是的、好难缠!——『Growth』!!”

  拉丝缇娅拉消费魔力进一步提高体能。

  在魔法的加持下,她的速度快得只留一道残影,并试图用压倒性的臂力将我压制住。

  虽然身体立刻打算用技巧化解攻击,但拉丝缇娅拉看破了这点,她用自己的臂力从正面击溃了技巧。随后,她毫不留情地用拳头打中了我的腹部。

  在做出已经没有物理手段能够生效的判断之后,『诅咒』将魔法选为了最终手段。

  它从身体深处精炼魔力,再将之转化成冷气,最后将冷气释放到体外试图构筑『次元之冬』——但魔法却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因身体状况极端恶化导致运转速度减慢的大脑没能成功构筑出『次元之冬』。

  无论怎么恭维都称不上是冷气的一阵凉风拂过拉丝缇娅拉的脸颊。

  拉丝缇娅拉的长发随风轻扬,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看到我的魔法以失败告终,她因胜券在握而笑了出来。

  我已经没有任何手段能抵御拉丝缇娅拉的攻击了。

  我也确信了自己的败北。

  结束了。

  拉丝缇娅拉用自己的剑将我的『新月琉璃直剑』挑飞,随后收剑回斩,我正要躲避,她的踢击已经杀到面前。

  随着一道冲击,映入我眼中的景象在瞬间被替换为天空,双脚离开了地面。

  又是一次滞空,在无法躲避的状态下,拉丝缇娅拉一拳揍向我的鼻尖。

  ——正如计划安排的那样,完美的Checkmate。

  吃下这一击我一时半会儿就别想动了。并且现在的我也没有能回避这一拳的办法。胜负已分。

  拉丝缇娅拉的拳头渐渐逼近。当攻击在我眼中逐渐演化为慢动作的时候,我放下心,迎接比赛的结束。

  有感于自己终于能从这几天的苦行中解放,绷紧的意识也开始松缓。

  接下来,我会因为这一拳而败北。

  败北,并失去『手环』。

  取回过去的记忆。

  这样就结束了。

  结束了。

  ——结束了?

  猛·然·间,背后涌起一股底细不明的魔力。

  这股魔力既不是次元属性也不是冰结属性。

  暗属性的魔力从『手环』中泄露,浸透我的脊髓。

  ——这样结束真的好吗……?

  我开始自问自答。

  ——这个『手环』被破坏掉真的可以吗……?

  明明什么都不想考虑,问题却擅自浮现在脑海。

  而且无从反抗。

  ——这个『手环』难道不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吗……?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手环』的价值。

  其它什么我都不记得,只能想起这一件事。

  与此同时,意识远去。

  意识渐渐步入黑暗的最深处。

  它抵达了『诅咒』的终点。

  在无从抵抗的情况下,意识抵达了那里。

  分散的思考开始向唯一的方向收束。

  唯一的方向,那就是,

  ——守·护·这·个·手·环。

  以前,我曾发誓绝对要守护好它。

  以前……?那是什么时候?小的时候?

  那是我的手比现在小一圈,目光的高度也低一些的时候发生的事。

  嗅着刺鼻的消毒液的味道。我在病床的旁边,在最爱的她面前发过誓。

  唯有守护才是我的存在意义。

  守护我最重要的——?

  我最重要的『手·环』——!

  【最终防卫术式:暗魔法『不罚的大英雄』发动了】

  全部术式被集中于『认识阻碍』

  『认识阻碍』+10.00

  在黑暗的最深处,在深渊的尽头,『表示』映在视网膜上。

  与此同时,这个试遍千方百计也未能破坏的『手环』产生了龟裂。恐怕是暗属性大魔法的消耗超出了『手环』的负荷。

  行将碎裂的『手环』颇像我至今见识过的那些魔法道具。

  不、不对,不是相似,它们就是一样的。

  这个『手环』就是为了释放某种魔法的代用品。

  因此,魔法的发动是无法被阻止的。就算是『次元之冬』也阻止不了。

  『——好了,这样条件就凑齐了。来吧,涡波小哥。为了你最爱的妹妹,去把面前的敌人给打倒吧?』

  在黑暗深处,我听到一道莫名愉悦的声音。

  啊啊,那是当然的。

  我绝对要保护好这个『手环』。看我保护给你看。

  只要明白这一点,其它一切都不明白也无所谓。

  我睁开眼睛,确认视野中的敌人。

  敌人的数量为三。两名少女和一匹狼。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家伙让我陷入了无法战斗的状态,是她们计划着破坏我的『手环』。

  是我绝对不能输的敌人——!

  『哈哈哈!来吧,你能否将过去重现呢!?为了最重要的一人,将一切全部牺牲掉如何!?如果必要的话就连世界也一并葬送!能做到那样的话,涡波小哥你就能接近『曾经的涡波』了!!』

  因为这道愉悦的声音,不仅内心,连我的视野都被染黑了。

  甚至连敌人的姿态都被黑暗所覆盖。

  已经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了。

  不过没关系,我知道什么是自己不得不做的。

  我的『手环』才是最重要的。

  而面前的敌人打算破坏我的『手环』。

  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我一定要从敌人手中成功守护这个『手环』。

  为了这一点我什么都能加以牺牲。都能戮杀给你看。这就是真正的我了。

  在黑暗中,我咏唱出魔法。

  不对,是嘶喊:

  “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啊啊啊啊啊啊——!!!!”

  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最强的魔法使出来——

  【状态栏】

  HP152/3030/751

  HP147/298 0/751

  HP142/293 0/751――

  数值在迅速减少。

  我在黑暗的深处,燃烧起自己的生命。

  但是,对这条命的珍惜已经没有了,已经不复存在了。

  事到如今,唯有守护手环才是一切。

  是我的一切。

  这是如此单纯,如此令人舒畅。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体会到能够守护珍重之物的喜悦,我久违地开怀大笑。

  ◆◆◆◆◆

  ——在确信我的拳头会命中的时候,涡波放心地笑了出来。

  然而,他那双盈满安心之色的眼瞳转瞬间就被替换成了别物。

  在那双原本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瞳中,混杂着紫色的光芒,构成了一种奇妙的黑紫瞳色。

  我知道那颜色是怎么回事。

  有一股紫色的魔力正从涡波的『手环』中溢出,并从他的后脑部侵入了体内,在身体内部散发紫色的光芒。

  那股魔力让涡波安详的笑容染上了狂气,并纵声大吼道:

  “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啊啊啊啊啊啊——!!!!”

  冷气和次元的复合魔法在刹那间被构筑完成。

  当然,魔法只维持了一刹那,随后立刻消散殆尽。因为身体状态已经跌入谷底,这类等级的魔法是涡波无力维系的。

  纵然如此,涡波还是强撑着,不惜令口鼻喷出鲜血也在一瞬间将魔法构筑了出来。

  仅存在了一瞬的冬之魔法。

  涡波藉此获得了当前空间的情报,并成功地让我的拳速有所下降。

  接着,涡波顶出他那只被扭断的胳膊抵御我的拳头。

  其中没有蕴含任何力量。但因为有肉体在中间阻挡,他脸部所受的冲击被缓和不少。

  反馈的手感告诉我自己刚才这一拳给涡波的胳膊打成了复杂骨折,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飞出了很远的距离。

  这气得我直咬牙。

  虽然给予了涡波大幅的伤害,但错失了必杀的时机。

  涡波蹭着地面一阵翻滚,在场地上扬起了沙尘。

  很快,一道黑影在沙尘中缓缓直立。

  沙尘逐渐散去,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暴露在白日之下。

  左臂不自然地歪折,垂在下方摇荡。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因为连日不眠,眼眶下浮现出浓浓的黑眼圈。全身上下皆是擦伤,理应有让人动弹不得的剧痛在体内游走。魔力完全枯竭,肠胃之中应该也就只剩下水了吧。能够为这具满面疮痍的躯体提供能量的东西应当是消耗殆尽了。

  在『舞斗大会』这三天里,他持续战斗为身体带来的负荷早已超过了能承受的极限。

  在疼痛与呕吐感的折磨下,死亡的味道正以惊人的趋势从舌根处向上翻涌,涡波现在应该就在承受这种煎熬。

  ——他不应该还能战斗。

  可涡波偏偏站了起来,把剑拿在手里,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而且还在放声大笑。

  很明显有什么不对劲。

  我运用『拟神之眼』确认他的状态。和比赛前相比,『认识阻碍』的数值大幅攀升,见此,我流下一行冷汗。

  “必须、守护……——”

  涡波笑了一阵子,嘟嘟哝哝地从沙尘中逐渐走近。

  明明步伐如此蹒跚,但就是给人一种不会跌倒的感觉。

  “啊啊,我会守护好的,放心吧……啊哈哈、我绝对会守护好的……——”

  黑紫色的眼瞳熠熠生辉,涡波轻笑着抚摸自己的『手环』。

  明明命悬一线,抚摸『手环』的他表情却极尽温柔。

  插图9

  涡波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这充满狂气的笑容足以让我做出这个判断。

  “……这、这是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啊。那么还能够行动的理由,果然是因为帕林库洛的魔法么……?缇亚、涡波的精神污染程度加深了!尽可能用神圣魔法把这异常状态抑制下来!”

  我决定采用事先准备好的另一个计划。

  “明白了, 拉丝缇娅拉!――『Stolas Field』!”

  神圣的魔法结界在竞技场内铺开。

  这是驱散一切黑暗,带有精神安定作用的光之魔法。

  可是却无法影响涡波。

  紫色的魔力化作保护膜抵御了缇亚的光。

  “休想……!”

  涡波对这光有所反应,向这边突进过来。

  比起最开始的速度还要快。

  恐怕『手环』正超越极限地驱使着涡波的身体来战斗。

  眨眼间,剑与剑交错。

  手感很奇怪。剑刃碰撞的反作用很小。涡波的剑并没有用尽全力。

  我一时间以为是身体状况不良的影响,但很快就注意到这个想法是错的。

  涡波的剑仿佛穿过了我的剑似的,以轻柔的动作直逼我的脑袋。

  我认得这个技巧,拜此所赐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回避。

  “刚、刚刚那是阿雷亚斯的剑技!?”

  因为最近才使用过『芬里尔·阿雷亚斯』的力量,所以我很明白,涡波无疑在使用和剑圣比肩的剑法。

  当然,我的疑问不会得到回答,涡波又挥来一剑。

  我一边尽力防守一边慢慢后撤。

  “——『FireArrow·散花』!”

  判断我正被压制的缇亚释放了魔法。

  面对倾注直下的火雨,涡波选择拉开距离来回避。

  几只火箭也波及了我。因为是匆忙释放的魔法,所以没有经过瞄准吧。我一边用神圣魔法抵挡火焰一边大幅拉开距离。

  与我相反,涡波并没有使用魔法,仅仅依靠身体能力进行回避。

  面对无数火焰的袭击,涡波即便被少数几发火焰命中也不以为意地扭动脖子,用·眼·睛·观·察·着倾注而下的攻击并持续回避。真是罕见的景象。

  恐怕现在的涡波没有使用一丝一毫的感知魔法,想必是做出了因身体状况的掣肘而无法信任的判断。

  黑紫色的眼球连番转动,视力成为了涡波收集信息时的唯一依靠。

  这是他魔力已经枯竭的证据。我对此稍稍感到了安心。

  没有魔力的魔法使(涡波)是没有多大威胁的。

  经常以把握整个空间的次元魔法为基础进行战斗的涡波在作为对手时可谓十分凶恶。但是反过来说,他对这种战斗方式依赖过度了。

  被剥夺了这个手段的涡波不过就是个稍微有些手腕的剑士而已。

  即便他的剑术真的与剑圣比肩,这种程度也在容许范围之内。

  我下定决心冲向涡波。

  “——鲜血魔法『芬里尔·阿雷亚斯』!神圣魔法『Growth』!”

  消费自身魔力,特化近身战斗能力。

  不能给成功回避了火雨的涡波喘息的机会。

  面对我的冲锋,涡波摆出了奇怪的架势。

  他这种架势与剑圣的流派风格是截然不同的。

  涡波将剑首比向地面,准备迎接我的攻击。

  这种独特的姿势我也见过,放低剑身见招拆招——是此时正待在我身后的塞拉·雷迪安特的剑术。

  在我切入的瞬间,涡波抬剑上撩。我通过身体的回转成功回避。塞拉的剑术我早已领教过无数次,躲起来相当容易。

  即使攻击被回避,涡波依旧重新架好姿势,重复释放同样的攻击。

  这的的确确是塞拉酱的剑术,但造诣完全不够。我从容地侧身躲过斩击,抓住机会使出决定性的一击——这时,涡波的左手突然有了动作。

  与他右手中那把青白相间、造型美观的剑截然不同的一把朴实无华的剑杀到了我的眼前。

  我立刻收剑防御,在惊讶中向后跳去。

  涡波的左臂应该是完全被折断了的。可它居然握着剑向我发动了袭击。

  ——这个出其不意的攻击方式,是拉古涅酱的伎俩……?

  我刚才险些被他划瞎了双眼。

  拉开距离对涡波进行观察,探明本不应存在的第二把剑的真面目。

  涡波左臂的一部分被冻了起来。被折断的肘部用冰冻结并加以固定,握剑的手也是一样。这样一来就不会因疼痛而让剑脱手了。

  肘部虽然不能弯曲,但依旧可以发挥剑最低限度的机能。

  涡波向大感惊讶的我发动追击。

  这次他没有对左臂遮遮掩掩,而是自如地使用双剑战斗。

  ——这次又是双剑术……!?

  与赫勒比勒夏因的剑术很像。虽然完成度相当低,但其中确实有海因·赫勒比勒夏因的影子。

  他变换自如的剑术让我几度为之困惑,节奏无疑被掌握在了对方手中。

  为了颠覆战局,我只能在既有的魔法基础上叠加同样的魔法,由此产生的对身体的负担就顾不得了。

  “——双重展开、鲜血魔法『海因·赫勒比勒夏因』!”

  如果在双剑的应对上感到棘手,那就交给双剑术的专家来处理好了。

  我运用海因的知识将涡波双剑的剑招全部看穿,进一步获得了战斗的优势。

  这份差距是压倒性的。

  涡波那拙劣的双剑术立马就产生了破绽,我将青白相间的剑从涡波手中弹飞,这样他就只剩下左手的那一把剑了。

  我确信这是个极好的时机,向涡波的手腕抓去。只要我们紧贴在一起,他那无法弯曲的左臂就不具任何威胁。

  用腾出的左手攥住涡波的右腕,就这样将他的关节扭至极限——

  但是下一个瞬间,伴随一种奇妙的漂浮感——反而是我的手腕被抓住了。

  “什——?”

  柔和且迅捷的体术。在起初抓住他手腕的一瞬间,我知道涡波顺势使了个空翻,但是他是怎样摆脱我的擒拿并反过来将我抓住的,这我就完全搞不懂了。

  ——这个奇特的体术是、刚才的……!?这是格连·沃克?不,是斯诺?啊啊,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了!

  因为也混杂着艾尔多拉琉学院的体术,所以我完全是一头雾水。

  不,既然连我的『血』也感到陌生……那这说不定是不存在于联合国的异世界的体术。

  “——『Growth·Extended』!”

  在这个距离和状态下,会发生什么都未可知。我必须强行颠覆现状。

  运用突破极限的力量和速度甩开涡波的手腕,向其腹部反踢一脚,利用反作用降至后方。

  魔法仅仅使用了数秒便对身体造成了难以言喻的负担。

  由于昨天和斯诺战斗时也用了这招,所以现在反动惊人。可能的话,即使是在身体状况万全的时候,我也不想打出『Growth·Extended』这张手牌。

  距离被拉开后,缇亚的魔法再次倾注而下。涡波追击的步伐被拖住了。

  彼此都回到了各自开始的地点。

  我已经使用了诸多技巧迎击,结果竟然回归了原点。

  “我要、守、护——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涡波踉踉跄跄地狂笑,仿佛下一步就会跌倒。

  打到这个地步,他无疑已经彻底超出极限,半点像样的魔力都无法提炼了。

  就算他想使用魔法,在血液逆流的煎熬之后,不过也只能发动初级魔法而已吧。……明明如此,我却没有能赢的感觉。

  是因为之前提到的那什么『脑内麻药』的作用吗?不,就那东西还解释不了。现在的涡波——看他的样子,很可能根本没有任何思考。

  他脑中只有“守护手环”的唯一想法。

  除此以外的思考全部归零,完全依赖于反射性的判断。

  只是将自己在这个世界中见识过学到过的技巧,在适当的时机运用出来。完全不考虑任何细枝末节,只是在适当——

  “这、这什么情况……难道说,不依赖次元魔法,没有了多余考虑的涡波更强么……?”

  我不禁流出冷汗。

  按照常理来说,人被削减了思考能力就会变弱,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这个异常的少年并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涡波在从容的时候总会考虑很多琐碎的问题,大量的MP也因此无端被浪费。他总会以什么为理由对能力有所保留。结果,优秀的动态视力和反射神经就这么被白白浪费掉了。他总是为了耍帅而莫名地执着于用剑。再加上温柔的性格导致他经常会怜悯敌人。因为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总会因为些小事而变得消极。像这样的毛病还有很多很多——

  然而现在的涡波摒弃了所有这些坏毛病。

  看来使用不了魔法的涡波并不意味着弱化。

  我以严肃的表情对后方的缇亚下达指示。

  “……缇亚,认真上吧。使出能把涡波的手脚烧成熟炭的魔法。”

  “熟炭!?拉、拉丝缇娅拉……这样真的好吗?”

  “那·种·状·态实在是太危险了。就好比一把短刀,虽然不长,但确实有杀死我们的力量,那锋芒不是斯诺能比的。虽然体力、魔力、思考力、判断力都已经丧失,但还是十分不妙……!!”

  “……真不愧是『基督』。我明白了,不管是一只还是两只手脚我都碾碎给你看。”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不用顾忌连我一起攻击。”

  “……了解。”

  从后方传来了狼的吼声,塞拉酱对这种作战颇有微词,但被我无视了。

  在这时候要是拘泥于我个人的安全,那可就别想赢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被打成重伤,反正只要缇亚没事就能治好。

  唯有这场战斗绝对要赢!即便是要用我的牺牲来换——!

  “我上了哦、涡波!缇亚、塞拉酱!!”

  向全员作出宣言,同时疾驰而出。

  在这前面——不知何时,涡波灵巧地运用冻结的手架好了弓。

  接着他以快速而优雅的动作搭箭连射。

  那动作与之前在祭典上游玩的我如出一辙。真是怀念。

  这份怀念更加深了我的觉悟。

  弓的狙击准确无误,可事到如今这种程度的飞行道具是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我一边奔跑一边扭动身体回避箭矢。

  箭矢在身边飞过,作为回击,身后的缇亚射出了『Flame Arrow』。

  蕴含强大魔力的高热光线凶狠至极,但预判出其轨迹的涡波早已完成了回避。『Flame Arrow』撕裂涡波身后的空气,将结界打穿了一个洞,甚至融化了结界后面的墙壁。

  威力调整的很好。预测结界的强度,将周围的受害程度压至最低,同时又对涡波相当有效。真不愧是『火之理的盗窃者』阿尔缇的弟子。

  避过『Flame Arrow』的涡波舍弃了弓,从虚空中取出了剑。

  剑与剑碰撞在一起。

  这种手感,是阿雷亚斯家的剑术。

  我以同样洗练的剑圣之技与其交锋。剑术流派相同,肉体方面则是自己这边占优——可不知为何,我却落了下风。

  涡波的剑技显然凌驾于剑圣芬里尔。

  这绝对是守护者诺文搞的鬼。也就只有他有可能这么轻易地超越近代的剑圣。而近来一直在他身边的涡波似乎也抵达了同样的水准。

  非凡的剑技每被施展一次,剑闪便在我的身上留下一道伤痕。

  皮肤不久就布满了剑伤。刚刚我的耳朵更是险些被涡波斩除。

  漫长的几秒交锋过后,缇亚的掩护攻击再次赶到。

  “——『Divine Arrow・Shine Line』!!”

  光箭从空中倾盆而下,虽说是掩护,但其实跟无差别攻击没多少区别。

  涡波试图用目视的方式进行回避。但散发着强烈光辉的箭对这种策略有较强的克制效果。

  看到涡波专注于防御,我立刻咏唱魔法。

  要用这个魔法决出胜负。

  我一边构筑魔法,一边在心中起誓。

  ——我绝对要帮涡波脱离困境!绝对!!

  不·然·的·话,拯·救·了·我·的·涡·波·就·得·不·到·报·偿·了。

  是涡波将如此愚蠢的我从大圣堂救了出来。

  但作为帮助我的代价,涡波落入了帕林库洛手中,玛利亚酱也是。

  如果我在这里不赌上性命给他救出来,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帮助我的。我不想没有颜面去见恢复了记忆的涡波。

  所以,我要——!!

  “——『Growth·Extended』!!”

  损耗生命,构成超越极限的魔法。

  身体像是被火焰烧灼般炙热,肌肉纤维在千拉百扯之下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久违的感觉。

  以前因为有『加护』将恐惧消除,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发动魔法。

  但现在我是因自己的觉悟和誓言而将生命置于危险之中的。

  这让我感到很开心。

  为了让自己变成这样的涡波,也为了自己,我必须战斗——!

  拼尽全力的强化魔法的构筑结束了,涡波见状对我冷眼相向,大概是认为我又愚蠢地托付于蛮力了吧。

  我满面笑容地——朝着地面全力挥出一拳。

  人造的地面被粉碎。在和斯诺比赛时我已经把握了地面的硬度。如今的我仅凭空手就能给这艘船开个大洞。

  立足的场地崩坏,形状各异的岩石违抗重力荡至空中。

  上有光之箭雨,下有岩石冲袭。

  即便是涡波也不可能将这些全都闪避吧——我这样想到。

  但是都到了这一步,涡波的力量居然又有了跃升。

  他·闭·上·眼·睛,在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将雨点般的攻击尽数躲了过去。在第六感的引导下,涡波在这样的阵势中甚至连擦伤都没受。

  看到他这种动作,我坚定了在这一回合中决出胜负的决心。

  再这么拖延下去,涡波的力量恐怕是有增无减。我有这种预感。

  我将一切都赌在这一瞬间——飞奔上前——!

  以漂浮在空中的岩石为立足点,向涡波袭去。

  彼此都在空中,战斗只在一瞬。

  我抱着决死之心挥剑斩向涡波。涡波笑着进行迎击。

  左腕被砍伤,侧腹被撕裂,脚部被刺中,即便如此,我仍然坚持以涡波的剑为目标进行攻击。充分发挥臂力的差距,一次又一次地叩击涡波的剑。

  涡波右手的剑终于被击飞。我展露出笑容,正打算反手挥出一剑,不料突然一个趔趄。

  涡波用他那被折断的左手揪住了我在周围飘散的长发。冰冻似乎是可以任意解除的,他手上没有剑了。

  我感到一股奇怪的焦躁感,不过原因不详。但现在不是拘泥于头发的场合,我当即用剑将头发切断。这样一来就不会被抓住了。

  但是在瞬息万变的攻防战中,这样的行动满是破绽。

  涡波给我的手腕来了一脚,将我的剑踢落。

  这没关系。重要的并不是杀伤能力。

  我就这样赤手空拳地和涡波紧贴在一起,抓紧了他的双肩。

  涡波则掐住了我的脖子。

  ——就这样,我和涡波一起从空中坠落。

  涡波的握力掐碎了我的喉咙。以此为代价我限制住了涡波身体的自由。顺着落地的力量,我将涡波摔向地面。

  “咕、啊!”

  涡波在地上被摔成大字型呻吟起来,我直接在他身上着陆并骑在他身上挥拳砸向他的面门。

  涡波无法抵抗,只听啪吱一声,他的脸被打到变形。

  可即便涡波已浑身是血,他的右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环』。是赌上一丝的胜机而采取的行动吧。恐怕是觉得只要破坏『手环』比赛就结束了。

  但对我来说『手环』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比赛的胜负也没有关系。如果能用我的『手环』交换涡波的手环被破坏,那就是我的胜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涡波咆哮着将全部的力量注入右手,即便肌肉因此崩裂也不停下,直至把我的『手环』握碎。

  同时,我的最后一击也砸中了涡波的『手环』。

  标致着玉石俱焚的轰鸣声响彻竞技场。

  我的『手环』因涡波惊人的握力而破碎了。

  碎片飞舞,涡波露出得意的笑容。但他的『手环』下场也一样。我挥下的重拳连同他的左臂一起重创,『手环』被砸的粉碎。

  涡波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被折断的手腕——转向了被破坏的『手环』。

  胜利的笑容在痉挛中转变为了绝望的表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了想要守护的东西,涡波的心终于折服。

  与此同时,紫色的魔力消散而去。

  我的『拟神之眼』感觉到此前一直在束缚涡波的『诅咒』消失了。

  此时此刻,所有苦难的源头终于被粉碎。

  确认了这点,我高举右拳,由着心中的喜悦喊出胜利的宣言。

  『——怎样!?是我赢了,帕林库洛——!!!!』

  因为喉咙被掐坏,宣言化作了不成声的咆哮。

  即便如此我依然全力讴歌自己的胜利。

  『舞斗大会』什么的不过是个舞台。半决赛之类的怎样都好。

  斯诺和守护者的问题现在也都抛在了脑后。

  占据了内心的仅是一份喜悦。

  我终于赢得了我的战斗。

  赢得了自圣诞祭那一夜持续至今的艰苦战斗的胜利。

  夺回了在圣诞祭中被掳走的我的『主人公』。

  这一瞬间,这份成就,这份喜悦——我要全力品尝。

  我的物语的序章终于结束,新的一章终于开始,有感于此,我由衷地笑了。

  插图10

  ◆◆◆◆◆

  …………

  ……………………

  ………………………………

  ……我感觉相当长的时间里,自己一直行走在黑暗的深渊。

  那是一个相当舒适的世界。

  我曾想一直待在那个地方。

  因为那样的话,就再也没有痛苦的必要。因为在那里,所有人都是『幸福』的──

  可是,那都已经结束了。

  那样是不能被容许的。

  我曾发誓要搜求真实,曾发誓不可踏入歧途。

  我曾发誓,如果有第二次机会,那么我不可以再失败……!

  是了,此时我终于回想起了这一切……!

  在深邃的黑暗世界中,射来一道温暖的光芒,世界被『真实』照亮了。

  “――多、多么惊人的激斗……!以血洗血的恶战……你来我往的壮美绝技……毫无异议的传奇对决……但是就我所见,结果似乎是不分胜负… …战斗的结果究竟是──!?”

  能听见声音。

  呼唤我的声音。担心我的声音。期待我的声音。祝福我的声音。

  在众多声音引导之下,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个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的美丽的少女。少女有一张中性的面庞,金色短发上别着我赠予她的发饰。

  看来少女正在为我提供膝枕。方才在黑暗中感觉到的光芒或许就来源于她。

  她一边同身旁的另一名少女交谈,一边为我施加回复魔法。

  “涡波……!我这就为你治疗……!!”

  “唉,最后我的『手环』还是被破坏掉了吗……因为我也没有余裕了所以也没办法。如何,缇亚。能想办法治好吗……?”

  “我觉得应该行……看上去没有留存的异常。真是太好了……不、不行,不可以大意!得用我的魔力彻头彻尾地净化!!”

  “这、这样啊。那你加油……”

  我轻唤两人的名字。

  “——缇亚、拉丝缇娅拉?”

  两名少女的名字是迪亚布罗‧西斯和拉丝缇娅拉‧弗茨亚茨。

  是我的同伴。

  缇亚汗水直滴,为了治疗我的身体和精神状态而拼尽全力地使用着魔法。

  拉丝缇娅拉那边……则是凄惨到让人不忍直视。

  精美的衣服被划破,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上留有无数剑伤。瘀青和鲜血让人心痛。那头美丽的长发被剑削短更是让人痛心不已。

  拉丝缇娅拉用手捂着喉咙,为自己施加回复魔法。

  将她的喉咙弄伤的也是我。

  “哦!?涡波──不对,应该叫基督吗?你醒了?”

  拉丝缇娅拉的美声更无处可寻。

  “拉、拉丝缇娅拉……你的声音……”

  “啊,这个?能治好的,所以不用担心哦。比起这个,记忆有好好恢复吗?”

  一听这话,我马上开始挖掘自己的记忆。

  这项作业带来了一阵激痛,但我没有在乎。

  从最初迷失在迷宫的时候开始,直到败给帕林库洛为止的时间──所有这些都回想起来了。

  让被分割开来的两份记忆统合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

  感觉『基督‧欧亚』这个人物与『相川‧涡波』这个人物融合在了一起。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可是──

  “回来了……是的,我终于找回记忆了……可是!!”

  “感想如何?”

  ――感想?

  『基督‧欧亚』的记忆已经是蠢得令人难以忍受了,可是置身于劳拉维亚的『相川‧涡波』则比那还要过分。

  我为此发出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简直了——!!”

  在追溯两人记忆的过程中,我渐渐忍受不住。

  “啊啊!我到底!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在劳拉维亚的记忆的最开始──在把帕林库洛当作救命恩人和玛利亚相会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受不了了。

  我气得疯狂挠头,痛斥自己的愚昧道。

  “玛利亚是我的妹妹!?我怎么能没去怀疑,怎么能没察觉到啊!?我对妹妹(阳滝)的心意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啊啊、啊啊啊、我这是何等的不堪!给两人的身份搞错也太对不起她们了吧!!”

  离反省结束还早的很。

  作为『相川·涡波』生活的记忆如激流般涌出,同时各式各样的感情也跟着溢出。

  “之后的公会会长又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那么小心翼翼地避免跟组织扯上关系,这次不光扯上关系,居然还扯这么久!要赚钱的话多得是别的方法吧!?被帕林库洛这么简单就骗倒的我是多么蠢啊!我是笨蛋吗!是笨蛋嘛!?”

  “基、基督才不是笨蛋!比起我聪明多了!”

  看不过去的缇亚帮我说话,但现在越是帮我说话我越觉得自己不堪。

  追溯记忆的旅程来到了和斯诺的邂逅。只是不论想到哪里我都羞耻得脸好像要喷出火来似的。嘴唇不断地抽动着,发出奇怪的声音。

  “谢谢你,缇亚!可是不行啊!完全不行啊!明明都对缇亚说不要轻易展示自己的本领了,自己却在那儿可劲儿的用着次元魔法!而且还到处用!是想被可爱的女孩子(斯诺)夸奖吗?还是想被新的同僚(公会成员)认同?既然对自己力量的异常有自觉,那就给我好好隐瞒起来啊!!”

  塞拉听了我这番自我批判,心情相当不错,这时候能有个嘲笑我的人在身边实在是感激不尽。

  “借着劳拉维亚的公会会长这个立场,我也太随心所欲了吧!从事正道的委托的时候,竟然放着希尔达克不管,旁若无人地展现自己的力量,我到底是想搞什么!?想被他说你很厉害吗!?想被劳拉维亚的大家赞美嘛!?啊啊,何等肤浅!”

  “基督,你稍微冷静点……不是,拜托你真的冷静一下……”

  拉丝缇娅拉的语气有些焦虑。

  似乎是觉得不停叫唤的我不太正常。

  但是停不下来。

  “迷宫探索也马虎过头了吧!各种轻心各种大意!那什么来着,去三十层就像一场远足!?好好听人说话啊喂!不是听人家说过守护者是『造成重大伤亡的疯狂的怪物』吗!?为什么还要一个人去,剑什么的再弄一把不就行了!!”

  在意着周围反应的缇亚感到不知所措。

  即使如此我也停不下来。

  我觉得现在正是将淤积的感情一口气倾吐出来的机会。

  过去的失败告诉我,对大家敞开内心倾诉烦恼才是最好的做法。

  所以我继续大吼大叫。

  “三十层的守护者什么的轻轻松松!?说就算用剑也能胜过诺文!?『舞斗大会』的胜利是一定的!?说自己不可能比拉丝缇娅拉弱!?啊啊,简直羞耻!我这到底是有多自信过剩啊啊啊——!!”

  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谁都只能无语。

  我的叫声传入了主持人的麦克风,会场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主持人、观众们、来看我比赛的公会的成员、在劳拉维亚关系不错的熟人、拉丝缇娅拉等同伴,无论是谁都目瞪口呆地听着我的惨叫。

  “说没输过是什么弥天大谎啊!不是普通地输给帕林库洛了吗!而且还是完败、还被抓起来洗脑了!一直都在失败不是吗!不如说已经到了‘成功?有这玩意儿吗?’的等级了好吗!缇亚也是、拉丝缇娅拉也是、玛利亚也是、阿尔缇也是、海因也是,谁都没有帮到!我谁也没有帮到啊啊啊——!!”

  我将羞耻心和声誉置之度外,一味地大喊。

  反正已经够丢人了,而且现在我的名声也已经有很多不好的了。

  所以都无所谓了。

  “然后为什么会和诺文莉帕他们关系那么亲密啊!他们可都是怪物诶!和缇达还有阿尔缇是一样的存在诶他们俩!干什么跟着睡在一起,还毫无戒心地让他教自己剑术!?还友好到一起报名参加大会!”

  到最后我再次确认起了和斯诺、莉帕以及诺文的回忆。

  也就是再度回想起那美好的每一天。

  回想起与妹妹在一起的,在遥远的异世界里得到『幸福』的梦的世界。

  在那『梦的世界』里,妹妹(玛利亚)脸上挂着笑容,有能够信赖的搭档(斯诺),我和守护者(诺文)还有莉帕都成为了朋友,作为国家直辖的公会会长得到了民众和伙伴们的信任……

  但『现实』却是,我和妹妹(阳滝)分别,夺走了搭档(缇亚)的梦想,没能帮到自己的同伴(拉丝缇娅拉),未能和守护者(阿尔缇)还有玛利亚互相理解而敌对,没有和任何人结成相互信任的关系……

  将过去的失败归零,逃去了虚假的世界的每一天……

  随着浮现在眼角的泪水,我将它历数到最后。

  “与斯诺的相处也太敷衍了事了!为什么不去了解她究竟在烦恼些什么!?都是因为我敷衍对待,所以她在舞会上才会变成那样!直到她崩坏为止我竟然都没有觉察!崩坏之后也还不做出妥善的对应!去讨伐龙的时候已经全是违和感了不是么!斯诺、诺文、莉帕,大家都很奇怪啊!所有这些都发觉得太迟了!迟过头了啊!!”

  记忆之旅徐徐地迈入『现在』。

  “『舞斗大会』的过程也是一个惨!都已经被接待员姐姐那样告诫过了,我也太大意了吧!和艾尔米拉德的比赛真的糟透了!是吃错什么药了啊我,竟然受到影响作出了爱的告白!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疯了吗!?就算精神上再焦躁,像那样自爆了又能起什么作用!?而且对艾尔米拉德宣泄怒火是要怎样?应该冲帕林库洛宣泄才对吧!我真是一件正经事都干不出来!!”

  我回忆起『相川·涡波』搞出的各种名头,羞耻得满脸发红,连连叹息。在那些黑历史中,与艾尔米拉德的比赛杀伤力尤其大。

  “就是因为意志太过薄弱才会变成这样!这场比赛也是,要是我能再振作一些,哪里会这么麻烦!根本没有必要打成这样!拉丝缇娅拉的头发和喉咙也就不会有事!全部,全部都是因为我的心灵太过弱小!!”

  审视着拉丝缇娅拉的惨状,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记忆之旅似乎终于来到了『现在』。

  虽然自虐很轻松,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降低音量,让倾吐出全部的心冷静下来,缓缓地谢罪道。

  “啊啊,我真是个蠢货……可是,终于到这一步了……对不起,拉丝缇娅拉。把你从那里带了出来,却没能跟你走到最后。缇亚也因为我的错失去了一只手,好几次都暴露在危险之中。真的很对不起……”

  我垂下肩膀,低头致歉。

  在长久恸哭之后,发热的大脑终于冷却。

  拉丝缇娅拉苦笑着应道。

  “终于冷静下来了……?”

  “冷静了……让你们见笑了,不过已经没问题了……”

  我冷静地对自己使用『注视』,首先确认现在的『状态』。

  【状态栏】

  混乱7.48 精神污染0.09

  异常状态基本都被缇亚的魔法解除了。

  只不过,『封印』虽然消失,但『混乱』还留着,应该认为技能『???』的隐患还在。

  刚才感情有那么大的波动,技能『???』也没有发动,原因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吧。或者说,在精神卫生的意义上,我刚才的行为很可能被判断为了必要的。

  虽然『状态』上的项目没那么多了,但身体的状况还是有些不适。

  眼皮好重,感觉我站着都能睡着。

  MP已经空了,可HP还剩的十分多。不过我已经确认过体力和HP无关了,虽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因疲劳而无法行动的危险还是有的。

  我反复开合双手,估算自己还能坚持战斗到什么程度。

  视情况而定,可·能·接·下·来·马·上·就·要·投·入·战·斗。

  我冷静地测算着自己余剩的力量。虽然我想尽可能地回避战斗,但天往往不遂人愿。

  要是在这时候有所懈怠,我可能会面临和之前一样的结果。

  既然已经取回了记忆,我就不能再犯下和圣诞祭一样的错误。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极力压榨已经超出极限的大脑,我一面确认现状一面拼命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睡眠不足、身体状况不佳根本不能当借口。

  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和圣诞祭最后的绝望相比,现在还从容的很呢。

  根本不到痛苦得几欲自戕的地步。我承受过比这更加惨烈的折磨。

  过去的经验确实令我坚强了不少。

  我全力驱使技能『并列思考』,重新推敲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一个深呼吸后,我缓缓地说。

  “拉丝缇娅拉,缇亚。让你们见笑了,但我想接下来还会更加难看地挣扎下去……!我不会再试图蒙混过去或是进行逃避了,因为那样做只可能会招致更多的失败……!”

  “欢迎回来。……我早就见识过基督难看的样子了,所以不用在意哦?”

  拉丝缇娅拉安下心,由衷地为我的回归感到高兴。

  一旁的缇亚表情也明朗不少。

  “基督!基督终于回来了!”

  缇亚从旁抱了过来,眼眶含泪。

  在她的感染下,我也同样泫然欲泣。

  从漫长的黑暗中脱身,在这令人目眩的光芒之前,眼角湿润了。

  但现在并不是沉浸于感慨的时候。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一秒也不能浪费。我抓紧缇亚的肩膀,稍稍拉开距离,直视着她的双眼。

  “等等,缇亚。首先我有想向你拜托和道歉的事。……取回记忆的我和『基督‧欧亚』确实是同一个人,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像至今一样叫我『涡波』。实际上『基督』是我的假名,『相川涡波』才是我真正的名字。从今往后,能请你叫我『涡波』吗……?”

  “诶、诶……?怎么回事?不是『基督』……?”

  看来我有些操之过急,方才的解释没有顾及缇亚的立场。

  我尽可能简化台词,再次对缇亚诉说道。

  “也就是说,我既是『基督』也是『涡波』。那个时候的我不相信一切,也没有一丝余裕。所以才报上了『基督‧欧亚』这个名字进行逃避。我知道自己说谎背叛了缇亚的信赖,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请求你的原谅。我不会再说谎了,所以──”

  “――…………”

  缇亚呆呆地听着我的话,不发一语。

  果然对重视约定和章法的缇亚来说,报上假名是无法令她接受的吗?可是,要是在这里不事先说清真正的涡波的事情,以后也不好办。

  为了得到缇亚的谅解,我打算再补充一些解释。

  然而缇亚的反应和我预想中的不同,她逼近了拉丝缇娅拉。

  “──呐、呐,拉丝缇娅拉,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嗯,什么奇怪?”

  缇亚虽然眉头紧皱,但拉丝缇娅拉却笑容满面。

  “拉丝缇娅拉你不是说过吗。你跟我说等『基督』取回了记忆,他就会忘掉作为『涡波』时的事……可、可我觉得两边的记忆都很完整啊……”

  才没那回事,两边的记忆都还在。

  拉丝缇娅拉又胡说了些什么啊……

  纯真的缇亚被拉丝缇娅拉骗了个结结实实。

  “啊~,那个啊。是有说过呢。对不起,缇亚,那是骗你的。”

  “诶、诶诶!骗我的!?你、你骗了我吗,拉丝缇娅拉!是因为拉丝缇娅拉你这样说,我才忍耐着穿上那件衣服的啊!可你现在居然告诉我那些、那些事基督都还记得!?“

  “嗯,大概记的清清楚楚哦~。”

  拉丝缇娅拉露出灿烂的笑容直点头。

  “呜、呜啊啊啊啊啊——!!”

  缇亚满脸通红地跑掉了。

  “啊,别跑!在这时候跑散了可不行!真的很不妙的!”

  “等、等等等等!我也很困扰!别乱动,缇亚!拜托了!!”

  幸好缇亚的身体能力不高,她很快就被我和拉丝缇娅拉捕获,并就这样借拉丝缇娅拉之手让她失去了意识。

  不出所料,从一开始就没有按照计划走。

  我和拉丝缇娅拉安心地吐出一口气时,塞拉解除了『兽化』变回了人的形态,她身上披着拉丝缇娅拉之前穿的那件大外套。

  “缇亚大人在晕倒的时候是最稳定的,这样就可以放心了。”

  “需要火力的时候就叫她起来吧。在那之前就这样让她睡下去好了。等醒了的时候,涡波说要破坏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办吧,这孩子就是这样。”

  在拉丝缇娅拉的拜托下,塞拉将缇亚抱在怀里。

  听到拉丝缇娅拉对缇亚的评价,我有些茫然。

  “那不就单纯是个危险的孩子吗……话说,总觉得缇亚一会儿没见角色也变太多了吧……”

  “不是哦,这才是这孩子真正的样子。因为缇亚是个虚荣的孩子,所以特别喜欢在『基督』面前逞强呢。”

  拉丝缇娅拉以温柔的目光看着失去了意识的缇亚。

  那是真正理解了缇亚的眼神,与曾经的基督完全不同。

  “这样啊……我完全不了解缇亚啊……不,是我没有想去理解她吗……”

  明明理解的机会不少。无论是过去还是性别,只要我多追问几下,她可能就会向我坦白了吧。那样我说不定早就在同真正的缇亚相处了。

  可是,我却没有选择那样的走向。

  最开始的我把异世界的人都当作了游戏中的NPC。因为我不想相信这个世界──这个没有妹妹的世界是真实的。

  等这次的问题都解决了,就再和缇亚做一次自我介绍,重新来过吧。

  在我做出如此决定的时候,竞技场上流淌过一阵寂静的空气。接着,找到机会搭茬的主持人接近过来问道。

  “那、那个……虽然不是很清楚状况,但『比赛』怎样了呢……?”

  “不好意思,请稍微安静会儿。”

  “遵、遵命。”

  我冷冷地对待主持人道。

  对这名主持人所做所为的怒气,即使在取回记忆的现在也还是残留着。这仇我是绝对不会忘的。

  拉丝缇娅拉也给主持人晾在了一边。她估计是觉得『舞斗大会』已经无所谓了吧。

  “然后呢涡波,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马上去追帕林库洛吗?”

  “啊,这个啊……总之先让比赛结束吧。拉丝缇娅拉,你先认个输行么?”

  “……比、比赛?等等,帕林库洛呢?”

  说老实话,我也觉得『舞斗大会』的比赛怎样都好,我现在立刻就想去追帕林库洛。

  光是放任那家伙自由行动就让我很是不安,哪怕一秒也好,想尽早解决他。

  但这正是那家伙打的算盘。

  如果不照自己先前拟定的计划来行动,致命性的破绽将在『舞斗大会』上产生。

  产生的破绽肯定不会让我从联合国离开。

  斯诺、莉帕、诺文。这三人会阻挡在我的面前。

  我没有证据去证明这个推测,可是我敢肯定帕林库洛打造的『牢狱』不会如此天真。

  要想脱离这个『牢狱』,必须慎而又慎地采取行动。

  只是这个计划──

  “──那不能说。抱歉,拉丝缇娅拉。”

  跟谁也不能说。我绝对不能将它说出口。

  岂止如此,就·连·深·入·考·虑·也·不·行。

  因为无论哪个都有被·她·注·意·到的可能。

  被她注意到的话这计划就完了。照她的性格,就连斯诺和玛利亚她都能冷酷地予以牺牲。她现在有此觉悟。

  而且时间过去越久,被她察觉到的可能性就越高。

  必须要迅速且慎重地推进计划。

  “呋呣……”

  被我当着面隐瞒计划的拉丝缇娅拉似乎有些不满。

  可能在她的计划里,我一取回记忆就要立刻离开联合国。

  但拉丝缇娅拉冷静地压下了心中的不满,主张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刻去追帕林库洛。就算不现在打倒那个守护者也没问题。无论怎么看,诺文‧阿雷亚斯都是个善人,所以放着不管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帕林库洛则相反——放着他不管简直后患无穷哦?”

  “我知道的。我不会原谅帕林库洛,他是我们应该立刻追讨的敌人。但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才不能重蹈阿尔缇那时的覆辙。那样下去又要和那天一样了。”

  “你在说什么……”

  见我对核心部分的表达如此含糊,拉丝缇娅拉皱了皱眉。

  是对我矛盾的发言感到不悦了吧。

  但我不会退让。

  “──拉丝缇娅拉,拜托你相信我。因为我也相信着你。”

  这不是像过去那样因为不信任而有所隐瞒,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信任她,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以前的我不愿意去依靠他人而孤身战斗,但现在不同——经验告诉我,与值得信赖的同伴通力合作才是解决问题的捷径。我现在就是在将经验付诸实践。

  见我如此认真,拉丝缇娅有所察觉,她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拿你没办法。既然涡波这么说,那我就听你的吧。虽然不清楚你接下来到底作何打算……总之,我就认输好了。”

  语毕,她向在一旁窥伺情况的主持人传达道。

  “主持人~,我们投降,对方也同意了,所以是我们输了~。”

  但主持人的理解不太能跟得上状况,观众席那边也一样,从刚才开始就很是聒噪。

  “那个,『击落象征物』的战斗到底如何了呢……?”

  “啊啊,那个的话,我想是我们的手环更早被破坏掉的。不过因为几乎是同时被破坏的,所以我们就讨论了一下到底谁胜谁负。结果就是我们队伍认输了。虽然很遗憾,但我们输了呢。”

  “诶、诶诶?认输是吗?”

  “就是这样。”

  “但是看起来还能战斗啊……?而且把涡波选手治好的不就是拉丝缇娅拉大人你们……”

  “当事人不是都说了认输了吗。我判断我的队伍是赢不过涡波的,所以我投降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拉丝缇娅拉以威胁般的强势口吻逼问道,受迫于此,主持人只好点头。

  “……嗯、嗯,我知道了。没有问题。──『一之月联合国综合骑士团舞会』北区西区准决赛,胜利者是相川‧涡波选手!”

  主持人的通知响彻了会场各处。

  这样我就打入了决赛。这就是计划的第一步。

  比赛的结果在观众席那边掀起了轩然大波,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

  本以为是同归于尽,然而却莫名其妙地决出了胜负。不完全燃烧也得有个限度。不过虽然很抱歉,但还请观众们在这里忍耐一下。

  这『舞斗大会准决赛』对我来说只是前戏罢了。

  我真正的战斗接下来才要开始,可不能在这里就完全燃烧了。

  比赛结束的通知响起,在观众席漫天的嘘声中,我走近拉丝缇娅拉小声和她搭话。

  “接下来我说的话请你好好听清楚,拉丝缇娅拉。为了能平安闯过『舞斗大会』,有不少事希望你去做。”

  我慢慢地、详细地——并不失暧昧地传达了给她的任务。

  我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么乱来。

  但拉丝缇娅拉选择信任我,一边点头一边老老实实地聆听。

  ——我安心了。

  取回自我的拉丝缇娅拉愿意信任我。而我也将自己全部的信任托付与她。这令我由衷地感到了喜悦。

  这就是所谓的真正的同伴了吧……

  可是现在没有时间让我沉浸在感慨当中。接下来我不得不确实地推进自己的计划。

  此时此刻,我取回了记忆,也和暌违已久的同伴们汇合了。

  既然这样,那接下来——我就应该去帮助斯诺、诺文、莉帕这三名同伴。

  这一次我绝对不能选错。我要让大家都能用笑容迎接这场『舞斗大会』落幕。

  将这份誓言揣在胸中——我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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