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三章『一之月联合国综合骑士团舞会』决赛

  在一片黑暗中,有声音入耳。

  紧随而至的是一阵摇晃感,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脸上。

  虽然静心于这片黑暗之中的感觉不错,但意识还是不堪外界的干扰重新觉醒。一扫泥沼般的睡意,我睁开了双眼。

  与此同时,从天垂落的日光照进了眼眸。

  微微挪动视线,便看到一座朴素的训练场。

  看来自己正躺在训练场中央的地面上。我将不知什么时候盖在身上的毛毯掀到一旁,挺起了身。

  起床的感觉十分清爽。

  一种难以言喻的爽快感在脑内扩散开来。

  思考也不再沉重,感官的清晰前所未有,澄澈的思考辨析着自身的现状。

  昏沉的睡意不再,令人不快的恶寒和冒汗也已经成为过去。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手足如今也如鸿毛般轻盈。仅仅是身体能够遵照大脑的指令自如地行动,就让我有一些感动。

  虽然说不上是生涯最佳,但是与昨天为止的状况相比确实有云泥之别。

  HP和MP已经完全回复,状态也恢复正常。『手环』已被取下,思考限制也随之而去。

  ——完全复活。

  为了将这个事实展示给大家,我确认起周围的状况。

  距离我最近的人是莉帕。

  “早上好,大哥哥。虽然已经是中午了捏。”

  “早上好,莉帕。”

  看来把我叫醒的就是她了,莉帕挥了挥遭到冰冻的左手,向我道早。

  “要开始比赛了?”

  “嗯,还有一会儿就是大哥哥跟诺文的决赛了呢。”

  艳阳当空,很快就要到中午了。

  我记得比赛开始的时间是正午过后不久。

  再怎么说都不能迟到,我立马站起了身。

  接着,我为了把握除莉帕之外的状况而环顾训练场。

  ……结果发现气氛很奇怪。

  在场的是拉丝缇娅拉、缇亚、玛利亚、斯诺还有塞拉五个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全员都在用眼神彼此牵制着,令现场的氛围很凝重。

  “感、感觉过了一晚上气氛变得很奇怪啊……莉帕,发生了什么吗……?”

  “我也睡着了所以不清楚……”

  莉帕也跟我一样畏惧着这股氛围。

  这时候,只有拉丝缇娅拉一个人勉强出声,催促我先行离开。

  “哎、哎呀~,缇亚和玛利亚酱两个人的关系稍微有点僵……但是这倒不算什么大事,所以不用在意也行的哦。涡波你先去把『舞斗大会』的问题搞定吧。”

  “诶,诶?是那么回事吗?”

  这两人意料之外的不和令我吃了一惊。

  然而被点名的两人却笑着回应我道: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那回事。我现在很正常。就跟往常一样。”

  “没错,我也很正常。我对这家伙什么意见都没有。你不用在意。”

  ……根本不正常。

  两人之间存在某种争执,这准没错。

  因为昨天看到了玛利亚和拉丝缇娅拉冰释前嫌,我就有一点大意了,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拉丝缇娅拉皮笑肉不笑地继续催促我和莉帕道:

  “总而言之你们快走吧。选手提前过去准备比较好。我们很快就会追上去的。”

  “不、不行……这种状态我不能离开。绝对不行。一想到自己要是就这么走了,『舞斗大会』结束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我就怕得不行……”

  变成这种状态就绝对不能不管她们离开。在精神创伤的刺激下,我的身体颤抖起来。

  明明利用睡眠调整好了状态,可现在冷汗却流个不停。不快的恶寒也浸染全身,手足又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起来。

  看到我的样子,玛利亚和缇亚忙不迭地辩解道:

  “——没、没有,真的没事。我只是稍微跟缇亚小姐吵了一架而已……说是吵架,其实就是小孩子斗嘴那种级别的……!”

  “玛、玛利亚说的没错!只是稍微斗了个嘴而已!对吧,玛利亚!”

  “对对对,缇亚小姐!”

  玛利亚和缇亚摆出笑容握手。

  虽然有点勉强,但我至少明白了她们不会发展到互相厮杀的水平。

  ……不、不对,以前也是因为这种大意才导致了失败。

  等到比赛结束之后,劳拉维亚很可能会因为这两个人陷入一片火海。而且几率恐怕还相当高。不如说肯定会那样,肯定的,没错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我大感烦恼,是否应该改变接下来的计划呢。

  拉丝缇娅拉见状给了我一个脑瓜崩。

  “你想太多啦。……涡波,你不用担心就这么去吧。如果有什么万一,还有我和斯诺还有塞拉酱在。你不是信任着我们的吗?”

  拉丝缇娅拉一脸无语地看着担惊受怕的我。

  接着,她用认真的眼神跟我说明现在跟以前状况的不同,表示一切交给她就好。

  我被她表现出的可靠打动,点点头。

  “明白了。就那么办吧……”

  “那你们一路走好。我这边等安抚好玛利亚酱还有缇亚之后就去观众席。你们两位选手赶紧过去待机吧。”

  拉丝缇娅拉这么说着催促我们离开训练场,接着开始对玛利亚和缇亚说教。看到这幅光景,我放下了心,对莉帕发出邀请。

  “莉帕,我们走吧。”

  “嗯,走吧走吧。可是,因为这个冰的影响我走起来很费劲啊。手的感觉基本也全废了……马上就是决赛了,能不能饶了我呀?”

  “没商量。老实点吧。”

  “切。”

  莉帕咋了下舌,甩着炭化的右臂和冰封的左臂跟在我身后。

  看来脚那边经过一晚上已经完全修复了。虽然她要是反抗会很麻烦,但我如今状态万全,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莉帕想必也冷静地认识到了自己是无法战胜掌握技能『感应』的我的。

  在她的双手上裹好布料后,我们离开『史诗探索者』的据点,前往『瓦尔法拉』。

  我们穿过劳拉维亚的街道,接着渡过法芙拉河,抵达了『瓦尔法拉』的船队。

  途中不难听到行人的交谈。

  所有人都在谈论『舞斗大会』的话题。考虑到再往前就是决赛的会场,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为免被人认出来,我边用围巾遮住脸,边听取这些会话。

  走在我身旁的莉帕也一样。

  年纪轻轻的冒险者二人组如此交流道:

  “——终于到『舞斗大会』的决赛了啊。……哎呀,今年的『舞斗大会』阵容太牛逼了超刺激的啊。特别是南区那边。”

  “是啊,那个叫诺文的家伙太牛逼了啊。那么多种子队,全都被他一个人干掉了啊?而且还基本都是无伤。”

  “连那『最强』的格连·沃克还有『剑圣』芬里尔·阿雷亚斯都不是对手。事到如今,那个叫诺文的似乎已经同时是这个联合国的『最强』和『剑圣』了哦。”

  这两个人正在谈论决赛选手诺文的话题。

  果然,在此次『舞斗大会』中表现最亮眼的就是诺文了。跟我们不一样,他不仅跟饱负盛名的人连战,同时又非常漂亮地连胜。

  听到这段对话,莉帕在一旁发出“哼哼~”的鼻音。

  明明跟自己无关但是她却很得意。话虽如此,恐怕我现在也是一样的表情吧。

  “但是,那个诺文似乎在比赛中宣告自己是怪物来着啊。而且还是迷宫的守护者什么的。”

  “是啊,我当时就在南区观战,亲耳听到了。就是他本人公开声称的没错。但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怪物……”

  “呼,会不会只是自称啊……?”

  “没吧,我看大会的管理者一脸慌张地把他逮了起来,说不定是真的。传闻中认为诺文是怪物的声音也占多数。”

  “要是真的那可不得了啊……真的要让怪物取得冠军吗?”

  “没有啦,正因为这样,北区的『英雄』现在正备受瞩目啊。说来名字是叫涡波来着?”

  身边的莉帕闻言戳起我的脸。

  感觉很冰所以快停下啊。

  “就是那个天然英雄啊。我记得全名是叫相川·涡波来着。虽然没有去看北区的比赛,但是这名字挺稀奇的所以我记下来了。”

  “于是,绝大多数的观众都期待着新晋的『英雄』涡波能够战胜最强的怪物啊。即使是标榜公平的大会运营方,恐怕也只有这一次是如此期望着的吧。”

  “唉,也难怪吧。如果说真的是怪物的话……让他取胜就麻烦了。”

  “应援方向一边倒啊。说诺文是怪物的话,就没办法坦率地给他加油了啊。联合国是以迷宫为中心的国度。被怪物杀死了同伴和家人的人有的是。在他们之间,要给怪物加油可是需要勇气的。”

  随着对话的深入,身边的莉帕老实了下来。

  看来她是对人们只因怪物这一立场就不公地对待诺文而感到了不满。

  二人组与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但作为代替,对『舞斗大会』翘首以待的声音传入了我们耳中。

  大家都在议论着比赛的进程。

  本次『舞斗大会』的人气之高、气氛之烈由此可见一斑。原本毫无名气的两名选手将在决赛一决胜负,这是前所未闻的事件。

  “肯定是北区的涡波会赢啦。那可是我们劳拉维亚的英雄啊?”

  “毕竟是出色地获得『屠龙』成就的『英雄』啊。应该不会输给南区的诺文的。”

  “你问我在『英雄』和『怪物』之间支持哪个,我肯定是支持『英雄』的喽。虽然两者都年轻有力呢……”

  “虽然南之剑士很了不得,但是北之『英雄』也不白给。我看过北区的比赛了,他毫无疑问比历届的优胜者都要强。”

  然而纵观所有的议论,诺文几乎都被安排成了『敌人(怪物)』。

  与之相对的,我则在人们的一厢情愿之下被安排为了『英雄』。

  这个事实令莉帕有些伤感。

  “……看来给大哥哥加油的人更多呢。”

  “似乎是那样啊。”

  “果然,就因为是怪物所以都白费劲了吗?”

  “不,我觉得不是那样的。虽然嘴上说着怪物怪物的,但对『最强』和『剑圣』之名的敬意还是听得出来的。”

  “嗯……说的也是……”

  虽然我冷静地对听来的信息进行分析,但莉帕的表情还是不很明朗。

  就这样听了一路擦身而过的人的交谈,我们终于要踏上规模冠绝『瓦尔法拉』的中央剧场船了。

  这艘船的形式非常特别。它的入口宛如一道城门,城门周围则建有好几十个塔状建筑。跟其它的船只不同,它不是经由战舰修改而成,而是从一开始就作为剧场船建造的。

  我们走进了巨型剧场船内部。

  内部的构造好比大贵族的宅邸,正门之后是能够收容数千人的大厅,屋顶垂下无数奢华的吊灯。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了之前的舞会。

  无视掉由此萌生的不快,我继续迈步前进。

  跟工作人员搭话,前往选手的休息室。

  一路上有关诺文的传闻不绝于耳。

  在豪华的走廊中,贵族林立,他们都在自顾自地就诺文和我说长道短。

  所有人都认可我们的力量。这跟诺文口中的『荣光』很接近。虽则如此,但这绝对不是什么让人心情舒畅的东西。

  在这之后,我们两人在休息室静待时间流逝,直到工作人员来通知我们比赛即将开始。

  我牵起莉帕的手,走上了应该是最后一次经过的竞技场的走廊。

  路上,我同她说出自己在战斗开始前的结语。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听到了各种各样的话。听到了各式各样的流言,知道民众对这场战斗怀有极大的期待。但是——

  “——但是,莉帕。不管诺文是怪物还是什么、是『英雄』还是『最强』。都跟我们没关系,跟我们没关系啊。”

  “……诶?”

  “虽然对不起到场的观众,但这场战斗不属于其他任何人。而是属于诺文和莉帕、还有我的。这是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战斗。”

  “……嗯。”

  “去告诉他吧,将我和莉帕的答案告诉他。”

  突然被我搭话的莉帕虽然惊讶,但立马就理解了言中之意,默默点头。

  我和莉帕怀着共同的思念,在同一条路上并肩前进。

  前往诺文所在的场所——『舞斗大会』的决赛。

  经过阴暗的长廊,我们走进了竞技场。

  刹那间,炽人的阳光照耀在身。

  一同袭来的还有狂风骤雨般的喝彩。

  映入眼中的是不可胜数的观众,无数观众都发自心底地期待着我们的登场。

  竞技场很宽广。

  在比之前那些大三倍的竞技场上,筑起了坚固的结界。观众席的面积也比之前大了三倍。并且还不只有一般的座位,还有塔状的风格独树一帜的观众席。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人观赏这里的战斗,运营方花了不少心思。

  他就等候在我们视线的前方,等候在竞技场的中央。

  我想,他对我和莉帕登场的渴望,恐怕要远比这座竞技场中的观众迫切。

  在全副武装的警备兵的包围下,一名青年正独自仰望苍穹——

  在我们入场的一瞬间,他将目光投向了这边。

  栗色的发丝随风摇动,浓重的黑眼圈之上的深紫色双眸捕捉到了我们的身影。

  青年的瞳孔一下子缩小、接着嘴角轻启。

  他一个人在『瓦尔法拉的顶点』等待着。

  ——一·直·等·待·着。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是从『舞斗大会』开始的时候吗?还是从跟我相遇的时候开始的呢?

  还是更早,从逾越千年的遥远过去开始?

  从他成为最强的剑士的那一刻起?

  不过我觉得都不对。

  诺文的等待,一定始于——……

  ◆◆◆◆◆

  青年名为诺文·阿雷亚斯。

  守护者『地之理的盗窃者』。

  如今身负『最强』与『剑圣』之名,是位于『荣光』之巅的存在,同时也是我剑术的师父和挚友。

  在我与诺文目光相合的同一时刻,入场介绍如约而至。

  “——在另一侧入场的就是北之『英雄』相川·涡波!近日以来有关他的传闻甚嚣尘上!自成为公会『史诗探索者』的会长之后,又成为了『屠龙』的骑士、大贵族沃克家千金斯诺大人的婚约者,更了不得的,是他现在正跟弗茨亚茨的公主拉丝缇娅拉大人还有使徒西斯大人一同私奔的传闻!而这样的他,此刻又为什么带着本应是诺文队伍成员的莉帕选手一起入场了呢!!”

  莫名跟我搞得很熟似的北区主持人握着决赛的麦克风。明明我那么期待到了决赛能换个人主持的,谁料现实如此苛刻。

  我瞪了主持人一眼,走向中央。

  诺文也从警备兵的包围中脱身,向中央前进。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真的发生了很多。

  然而我还是以面对一个久未谋面的好友的语气跟诺文搭话:

  “你看吧,诺文。我这不是来了么?”

  “涡波……你来了啊……还有莉帕……”

  诺文用十分歉疚,又十分开心的语气应道。

  接着,我把自己编好的围巾丢给他。

  “给你,围巾。咱们约好的那个。”

  “围巾?啊,对了……说起来是有那么个约定啊……真守约啊。涡波你真的是个守约的人……”

  诺文也回想起了那个约定,先是感到惊讶,接着把围巾在右肩卷好,跟我道谢。

  “昨天想起来的。——既然是约定就一定要完成啊。”

  我要完成跟诺文之间的所有约定。为了向他宣示这份决意,我拔剑出鞘。

  “身心已经合二为一……记忆也都取回来了吗……”

  看到我的架势,诺文就明白了。

  他不需要根据『手环』的有无,单单看到我的一举一动就领会了一切。

  “那么,真正的『涡波』要怎么处理我……?”

  诺文最后确认道。我以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道:

  “不·管·发·生·什·么,相·川·涡·波·都·是·诺·文·的·挚·友。我不会对自己正感到痛苦的朋友坐视不管。与我一战吧,诺文。这样你就会得到所有的答案。诺文将实现自己的留恋,我们的约定也会得到践行。”

  我不会再做错的。

  阿尔缇那时候,我甚至都没能将她看做一个『人类』。

  都是因为我自身的软弱才招致了那样的结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会以『挚友』的身份送别诺文。

  为此,我将剑横挥。

  这一闪,比之前在迷宫中被诺文教授那时还要快。我以万全的状态,身兼超越以往的实力,成为了诺文所期望的强敌立于此处。

  诺文见状惊讶地张开了嘴。

  他曾经期待的人,如今成长为超越那份期待的存在站在了自己的面前。职是之故,他露出了小孩子看电视里的英雄片那样的,惊讶而憧憬的表情。并且,也掺杂着大人看到了孩童时期喜欢看的英雄片那样的,怀念而爱怜的神情。

  在超出预料的惊喜面前,诺文先是哑然——接着经过一段时间后,他合上了嘴,然后仔细品味起这份感动。

  他眯细了眼睛,微微低头——嘀咕了一声:

  “……这样啊。”

  接着,诺文仰起头,缓缓地同我道歉:

  “全都是我杞人忧天啊……抱歉了,真的是抱歉了……”

  他表情认真地坦白道:

  “听了帕林库洛·勒伽西的事之后,我的内心动摇了。我擅自揣测涡波一旦取回了记忆就肯定会以复仇为优先……因为你所遭受的确实有那么过分……但是,即使如此——”

  诺文也拔出剑。

  我明白自己的决意已经清楚地传达给他了。

  接着,诺文与高昂的战意一同向我接近了过来——

  “——即使如此,涡波还是来同我一战了啊。”

  我也一样。

  恰逢此时,一道人影插入了我们之间。

  是莉帕。

  再也听不下去的莉帕浑身颤抖着在我们中间连连摇头。

  看到她这副模样,诺文笑了。虽然他的表情就像血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温柔——但其中千真万确地流露着赴死的决意。

  “莉帕,请你好好看着吧。我终于要得到答案了。”

  “诺文……”

  莉帕听罢心如刀绞。

  “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啊。不能笑着给我送别么?”

  “……呐,我说,诺文就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上吗?……你不想活下去吗?这个世界还有许多我们不了解的事情哦!?”

  “你在说什么呢?我本来就是『亡者』啊?”

  诺文和莉帕之间在想法上有无法弥合的裂隙。

  莉帕在说这些之前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不想来到这里,而是选择在诺文不知道的情况下想法设法地为他延命。

  少女颤抖着,即使如此还是赌上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但是,好不容易才来到这儿的哦……?那么,再稍微多一点欲求也行不是——”

  “我有啊,欲求是有的。正因如此,我现在才要从挚友那里得到自己渴望的『答案』。我觉得这对一个亡者而言已经很奢侈了。”

  “我不是说这种事!要是得到了那个答案的话,诺文就会消失的啊!?失去『留恋』、然后消失!『诺文·阿雷亚斯』你真的那样就满足了吗!?就以这样的结局!!”

  “没错。这样的结局就好……莉帕,不能搞错了啊。我已经知道了。这个时代的『英雄』们已经教给我了啊——”

  莉帕终于嘶喊起来,可诺文仍然很平静。

  这份平静让我也很意外。现在的诺文完全没有几天前那样焦躁。

  “——『拥有最强之名的英雄』格连·沃克让我知道自己追逐的目标不过是个幻想。『拥有剑圣之名的英雄』芬里尔·阿雷亚斯让我知晓了自己的阿雷亚斯家已经不复存在。”

  当我、斯诺还有拉丝缇娅拉在『舞斗大会』中奔走的时候,诺文也以诺文的方式在『舞斗大会』中驰骋。这是只要听到他这番话就能明白的。

  也就是说他战胜了格连得知了现代的贵族面对的是什么,同自己的子孙(芬里尔·阿雷亚斯)战斗又看到了自己家族的结局了吧。诺文知道在那之中并无自己的归宿。

  正因如此,他的表情才会与我如此相似。

  “更何况这里已经不存在名叫『诺文·阿雷亚斯』的男人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莉帕。在和你相遇的更早之前,在订下名为『地之理的盗窃者』的契约之际,诺文·阿雷亚斯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在这里的只是凭借『留恋』驱动身体的『亡者』——只是『地之理的盗窃者(怪物)』而已。”

  作为朋友这是多少有些悲伤的答案。可这就是真实。

  诺文以诺文自己的力量,接近了自己的答案。

  “但是还不够……格连告诉了我『未来』,芬里尔告诉了我『现在』。但是,作为守护者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还不够啊——”

  但是,答案仍未浮现。

  『留恋』尚未完成。

  诺文的视线离开莉帕,转而看向我。

  “我相信涡波会给我的『过去』一个答案,会告诉我自己的『留恋』是什么。”

  他在寻求唯一一种声音。

  当然,我也是这个打算。

  于是我立刻点头回应。

  然而,只有莉帕还是在摇头。

  “不行,诺文……!即使如此我也、我也——!”

  “我会在这场决赛中消失。不管发生什么,今天,在这里,我都一定会消失。”

  诺文在做出抚摸颤抖着的莉帕脑袋的动作后,绕过她向我走来。(译注:这里特别强调了“做出……的动作”是因为莉帕在被人看到的情况下没有实体,故而诺文并没有真正摸到她的头)

  诺文前进着。一个人,向前——

  为了明确自己『真正的愿望』。

  “啊、啊……”

  莉帕呜咽着,不再摇头。

  “果然……果然啊……”

  诺文已经不再迷茫了。

  他看向前方的眼神是如此坚定,不像是一个对自己的愿望感到迷茫的人。莉帕也理解了这一点,她知道自己无法再阻止诺文了。

  诺文所追求的答案就在不远处,只要再伸伸手就能够到了。

  莉帕真的已经无力阻止。

  “已经无可奈何了呢……已经……”

  “都结束了,莉帕。抱歉,同你进行的漫长的玩耍,看来也要结束了啊。”

  “呜、呜……!”

  莉帕转过身,紧握双拳——但立刻又松缓下来。虽然一瞬间爆发出了庞大的战意,但是并没有持续下去。

  就算想要阻止比赛,到那时候就会以我和诺文为对手。面对两个拥有技能『感应』的人,不管莉帕有多少魔力都赢不了。

  就因为明白这一点,莉帕才只能悲叹。

  她用双手捂住脸,跪了下去。

  看到莉帕的战斗落幕,我便对主持人说道:

  “比赛开始之后,就带着莉帕去安全的地方待着。很危险的……”

  “啊,好的……”

  在少女参赛者的悲叹面前,主持人十分老实地点头应允。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对方也看出了莉帕已经无意作战。

  “那么,两位是要一对一是吗……请决定规则……”

  这样说完之后,主持人就牵起莉帕的手拉开了距离。

  竞技场中央只剩下我和诺文两个人。

  虽然担心莉帕的问题,但是比赛也不能就这么搁置。

  就来决定一下规则吧。话是这么说,但规则的决定其实无异于离别的形式。

  在最后我想要笑着送别诺文。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用一如既往的态度跟诺文搭话道:

  “我想要用『击落武器』这个试试。”

  “等等,涡波。这可是决赛啊,是决赛。在这种场合选一个『死斗』的规则才靠谱吧?”

  “但是跟诺文之间不来个剑术师徒对决也不行啊……”

  “唔,确实是说过那回事儿来着。”

  “我可是一字不差地记得哦。‘在『舞斗大会』的决赛上,师徒二人将一决雌雄。随着阿雷亚斯流的剑翩翩起舞,无数人纷纷为那华美的剑斗而倾心’什么的呢。”

  “还是老样子,你的记忆力真好用啊。那么,规则是『死斗』但是第一阶段就是『击落武器』怎么样?分阶段比赛的话,气氛也会被炒热吧。”

  “就那么定了。……但是,跟熟人比赛的话就觉得这种规则没什么紧张感了啊。”

  “确实。因为我们参加的原因,大会最后的战斗完全是自家人打架了啊。”

  我们在一起谈笑着。

  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也不会有人后悔,我们想要把这件事传达给在一旁哭泣的少女。

  谈话暂告结束,主持人插话进来。

  “那个,不赌一点什么吗?就我个人来看,两个人都是熟人,对于赌注是什么真的很期待啊……诺文选手,就没有对涡波选手的女朋友们来个横刀夺爱的意思吗,赌上意中人什么的?”

  主持人用特别开心的表情,说着失礼至极的话。

  这引爆了我积攒至今的怨气。

  “别给我开玩笑了你丫的。我和诺文什么都不赌。之前因为身体状况不好所以一直都在忍着,但是我说你啊——”

  “不不,涡波。实际上是有要赌的东西的。”

  谁料我的话却被诺文打断了。

  “诶?”

  “以剑为赌注吧。输掉的一方,要把佩剑交给对方。”

  “剑?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那么,我要赌的是这把剑。”

  诺文从挂在自己腰间的两个剑鞘中拔出了另外一把。

  【修坏的阿雷亚斯家宝剑】攻击力2

  这是我之前交给诺文的缇亚的剑。

  这把剑经由艾利巴茨之手得到了修缮。被熔解的刀身由新月线形石弥补,剑柄用水晶做了颇具匠心的改良。但因为强行修复的缘故,剑的锋利度并没有恢复。

  “说赌什么的……这个本来就是我的剑嘛,不对,正确来说是缇亚的。”

  “这是我跟艾力巴茨的最高杰作哦。花了不少钱呢。要是你赢了我,就免费奉还。”

  “擅自搞些改造还敢这么说……唉,我知道了啦。我赢了的话可要还给我啊。”

  结果,我赌上了『新月琉璃制直剑』,诺文则赌上了『阿雷亚斯家的宝剑』。但是,主持人似乎很不满意。

  “这个赌注算什么嘛……?好无聊……!!”

  “行了行了,赶紧把这个告诉大家。再说什么奇怪的话小心我把你给冻起来哦?”

  我展开『次元之冬·终霜』,恫吓性地冰住了主持人的刘海。

  “——咕,没有办法。被涡波选手这等能耐的人威胁了的话,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完全无法反抗啊。啊啊~好怨恨自己的实力不足呀……”

  “别废话啦快点。”

  我催促起不甘心的主持人,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可真要放出冰结魔法了。

  “那么,决赛的规则已经决定了!双方都以自·己·的·剑·为·赌·注,规则为『死斗』!既是挚友,又是师徒的两人,宣誓将用各自的剑一较高下!!”

  通过麦克风,主持人的声音传遍了全场。

  作为回应,观众的欢呼像是雷鸣般回响起来。仔细分辨欢呼声就能明白,观众们无比期待现任『剑圣』与自己弟子间的对决。

  诺文站在这份期待的中心,满足地笑了。

  “啊啊,这·样·才·好。以自己的剑为赌注。我想听的就是这个。不错的开场白。”

  声援像雪崩一样爆发。

  在那当中喊得最起劲的声音传入了我耳边。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段,拉丝缇娅拉她们坐在了最前排的座位上。

  斯诺和玛利亚都拼命地给我加着油。

  “加油啊,涡波!赶紧取胜然后带我逃跑!为了我快秒杀对手!!”

  “涡波先生,请你加油!就像我那时一样,我相信这一次你也一定能打赢!!”

  看到这场面,主持人眼前为之一亮,接着急不可耐地用前所未有的音量开始实况报道:

  “哦哦!虽然涡波选手背叛了我的期待,但是这份期待却在观众席那边得到了回应呀!真想不到,沃克家千金斯诺大人居然在最前排的座位上跟拉丝缇娅拉队伍的一行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给涡波选手加油!在比赛的时候关系辣~么险恶的她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呢!这还不止,啦啦队里又加入了一个新的女孩子!但是,这一次的女孩儿实在太幼齿了啊,幼齿得过头了呀涡波选手!就算喜欢让女孩子侍奉自己,也请你自重啊,涡波选手!啊啊但是为什么呢,赫勒比勒夏因家的千金芙兰琉莱大人的身影却不在其中啊!难道说在那种展开下,玩过就丢了吗这个人!真不愧是『英雄』,这份不知廉耻实在是——呀啊啊啊,好冷!冷死辣!!”

  “所、以、说,为啥你这家伙,搞得跟我这么熟的样子啊……!”

  我动真格地把『次元之冬·终霜』丢向了主持人,主持人把手贴在结冰的嘴唇上踉跄起来。

  观众席那边理所当然地传来了笑声,我因为难为情而别过了脸。可惜不管朝哪边都有观众,这行为也没什么意义。

  即使是在这个过程中,观众的声援也一刻不停。

  特别是拉丝缇娅拉她们吵得很。

  针对玛利亚和斯诺的加油,缇亚语气尖锐地批评道:

  “喂……话说在前面,我还没认可你们这些家伙呢。别太得意忘形了哦?”

  “是这样啊。但是我并不觉得没有得到你的认同会怎么样,无所谓呢。”

  玛利亚冷冷地回应。

  斯诺则慌张了起来。

  “噫。非、非常抱歉,西斯大人……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现在我叫缇亚……”

  “遵、遵命!缇亚大人!”

  看她对缇亚这副谄媚的态度,就知道目的是希望得到缇亚的庇护。

  尽管度过了危机状态,但是感觉斯诺的性格有点恶化了。

  “诶、诶嘿嘿……帮帮我,拉丝缇娅拉大人……”

  马上就去找拉丝缇娅拉帮忙什么的,简直废柴到家了。

  “唔呣唔呣……嗯~,味道不错。这是什么东西塞拉酱。”

  “这是艾尔多拉琉国的特产,大小姐。据说很美味所以我准备了些。”

  但是拉丝缇娅拉正在跟塞拉一起吃点心,华丽地把斯诺无视了。

  “咦、咦!?拉丝缇娅拉大人不是说要做我的英雄吗!?”

  “很遗憾,那件事的期限已经截止了。那是有时间限制的契约,所以已经不算数了捏。”

  “怎、怎么这样……!”

  “我们是同伴。已经是对等的关系了,所以不会单方面地帮助你了哦。涡波没跟你说吗?……啊,还有,那个敬语。赶紧停了吧。”

  “……唔、呜呜,明明我以为拉丝缇娅拉大人会宠我的。”

  “啊—,那可不行。那种事已经被涡波给明言禁止了。……再说我也很累了,得稍微休息一下才行。多亏了某位拿出真本事要杀了我的人的福,我现在累得不要不要的。呵呵。”

  “……很、很抱歉。……啊,啊~,已经受不了了。涡波,快回来呀~。”

  斯诺一下子就举白旗了。

  昨天的誓言简直像都喂小狗吃了一样。

  “话说,我的剑……为什么被拿在守护者手里啊……”

  “啊,那位守护者似乎是阿雷亚斯家出身的人。那把剑是跟阿雷亚斯家有缘的剑吧?体谅下吧,缇亚。”

  “阿雷亚斯家的……?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呢……”

  能看到她们坐在一起畅谈,说实话我真的感动不已。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句话都充满了火药味,这个还是让我怕得不得了,可能的话真希望她们能和谐点。那种就像是把火贴近导火索一样的恐惧感一刻未曾间断。

  “那把剑……?好奇怪啊,那把剑明明被我给熔了才对的,什么时候给修好了呢……”

  “什、什么!?玛利亚,你对我的剑做了什么啊!!”

  “诶,那是缇亚小姐的剑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呢,原来不是涡波先生的剑啊。”

  “你这家伙……!!”

  好嘞,赶紧完事回去吧。

  感觉随时都是要打起来的样子,好可怕。

  诺文似乎也听到了她们的谈话,用手捂着嘴憋起了笑。我有种家丑外扬的感觉,很不好意思。

  不过自家人的声援还不止这些。

  『史诗探索者』的人也全员到齐了。所有人都在激励着身为公会会长的我。

  但他们之中也有人在宣扬毫无关系的事情。

  “看啊看啊,那个!那把剑!双方拿着的,都是我打造的剑啊!哎呀~虽然会长的『新月琉璃』很亮眼,但是诺文的『秘银』也不错啊!美如画啊!”

  正是『史诗探索者』的铁匠艾利巴茨。

  我曾请他修复了许多的武器,也拜托他打造了值得信赖的佩剑。

  “那个人可是我的会长哦!我的!怎么样,很厉害吧!『史诗探索者』的会长是无敌的!!”

  成员中年纪最小的少女如此喊道。我记得她是在我进入史诗探索者时的第一个对手。

  在她旁边的波鲁扎克安抚她道“冷静点,太丢人了”。

  当然的,在他身边还有缇莉。她用温柔的目光看向我——并没有,而是看向了观众席的一角。她微笑着看向了耷拉脑袋的斯诺。

  除此之外,观众席上还有很多颇具个性的人。

  是为了一览这场战斗而云集的探索者和冒险者们。颇具实力的人都以好战的目光盯着我们,表情十分认真,打算偷学些战斗技巧。

  连第一天想要杀了我的探索者们也在其中。真不知道他们还记得我吗。好像是领队的人在看到我的面容后脸一下子就青了。

  许多的贵族都用掂量价值几何的眼光看着我们。虽然也有纯粹想要从观赏比赛中获得愉悦的人在,但是果然还是追求利益的贵族更多。

  其中就有在舞会上遇到的贵族们。我记得是塔利亚家的康纳,还有科菲尔德家的凯因。

  我认识的面孔还有很多。

  在圣诞祭的大圣堂参列的他国要人们用饶有兴致的眼神观察着我。他们的护卫也都想看看曾几何时的诱拐犯实力几何。

  当然了,『天上的七骑士』们也在。芙兰琉莱用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坐在位子上。恐怕她也不想在没找到莱纳的情况下就来看比赛吧。

  不过莱纳本人现在正在竞技场角落的阴影处潜伏着。我不再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堪称杀意的敌意了。但他还是用严峻的表情盯着我和诺文。

  因为这是代表联合国的大会,所以他国的人自然少不了。不如说,在酒馆对我多有照顾的剑士克劳心安理得地坐在观众席上。让我吃惊的是酒馆的店长和玲小姐也坐在他附近。

  她们还是给一句话不说就失踪的我加油来了。

  在这雷动的欢声之中,我的话肯定是传达不到他们那里的,即使如此,我还是对店长默默行了一礼。

  总有一天,我要当面致歉才行。

  『舞斗大会』的参赛者们也在观众席上。

  艾尔米拉德就普通地坐在贵族的席位上。他像个孩子一样两眼放光地看着我和诺文。

  还有和拉丝缇娅拉跟诺文战斗的猛者们,以及是我粉丝的学院学生。不知为何,之前那个接待员姐姐也在里面,还组成了我的粉丝俱乐部的形式给我加着油。让我非常不好意思。

  是了……真的是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声音……

  直到昨天还让我感到聒耳的欢呼声,现在却让我觉得心情舒畅。

  如雷雨般震耳的声音却仿佛拂过草原的春风一样清新。

  心跳加速,胸口发热。

  我终于品尝到了这『舞斗大会』的醍醐味。

  举办祭典是一件很开心的事。而这份心情要是跟许许多多的人一同享受的话,那就会更开心。

  置身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我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诺文见状也笑了。

  “……呼。感觉加油声相差的好悬殊啊。明明我尽是在承受警备兵们险峻的目光,可涡波那边却尽是粉丝的尖叫。”

  “不是的,没有那回事。没有那回事啊,诺文。”

  “哦?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就像事前听到的那样,基本没有给作为怪物的诺文加油的声音。

  虽然有期待战斗的声音,但是对个人的应援基本都是冲着我来的。

  然而——基本说到底还是基本,并不是全部。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

  “马上就会明白、吗。那就好,只要有答案就好。”

  不过只用话语告诉他是不够的。

  我握紧佩剑和诺文对视。

  就这样,彼此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短。

  在接近到剑的攻击范围内时,诺文微微抬头看向天空。

  “走到这一步……我的人生虽然短暂,却也漫长啊……”

  他一脸怀念地回想着什么。

  历经千年的时光,诺文终于登上了这个舞台。他此时的思绪若非洞察大千世界的神佛,怕是无法知晓。

  诺文就像是要将这片苍蓝之空烙印于眼中一样,念道。

  那是他的决意。

  是作为『地之理的盗窃者』的宣誓。

  “今天,就在这个地方,我一定会消失。”

  接着,诺文用洗练的动作摆好架势。

  作为弟子,我也摆出了一样的姿势,用『注视』进行最后的确认。

  【三十守护者(Thirty Guardian)】 地之理的盗窃者

  站在我面前的是诺文·阿雷亚斯。

  一言以蔽之,就是最强的剑士。

  确认过情况之后,我与诺文的『舞斗大会』终于开幕。

  看到迎面而立,互相都摆好架势的我们两人,在远处守望的主持人喊道:

  “那么,『一之月联合国综合骑士团舞会』决赛!开始!!”

  我跟诺文都与宣言一道奔驰而出——

  ◆◆◆◆◆

  伴随主持人的宣言,我和诺文的剑双双闪烁。

  超越剑闪的领域,已经完全等同于闪光的两把宝剑激烈交错。

  『新月琉璃』之青与『秘银』之赤。两种矿石在接触的一瞬间剧烈摩擦迸裂出各自的磷光,紧接着在金属音鸣响之前又分开。

  就在双剑抽离的瞬间,更耀眼的闪光照亮竞技场。

  这璀璨之光,让我联想到繁星坠落之夜空。

  在时间遭到极限压缩的领域中,唯有剑闪的轨迹奔驰不停,恍若异世。甚至超乎异世。宛如远眺深邃苍穹中,呈兆倍之速奔驰之流星。

  这等交锋稍有不慎便是一死。然无人相助。可堪信赖之物,唯手中之剑而已。

  我醉心于这无限远泛而又华美无比的剑之世界。

  这正是我素来为之魂牵梦萦的景象啊。

  然而我明白,自己的实力并不能让我在这个世界中长久驻足。

  我与诺文在技能『剑术』上有不可逾越的差距。如果不使用『魔法』,诺文终究让我望尘莫及。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一睹此番风景。

  换句话说,想要孑然一身地与诺文一战。

  我至今无法忘却同塞拉小姐初战时的感动。那时候我被经过修练的剑技那种独特的美感给俘获了。

  我至今无法忘却同诺文初战时的畏怖。那时候我被出神入化到究极的剑技惊得屏住了呼吸。

  我想要最·后·品尝一次这感动的滋味。

  胸口因憧憬而高鸣鼓动。孩童时代梦想的世界,如今就在此处。

  遗憾的是,孑然一身的我并非诺文之剑的敌手。

  因而,我的剑渐渐被压制住了。

  在这场剑舞中,我的剑被压制,弹开,逼退。

  终于到了我力不能敌,被诺文击退拉开一大段距离的境地。

  不过诺文并没有追击。

  他露出不解的神情,询问道:

  “……怎么了,涡波?仅仅以剑搏杀的话我绝无败北的可能哦?”

  我当然明白。

  但是要问原因何在的话,那是因为在诺文消失之后,我将会成为世界首席的剑士。

  不对,并非“将会成为”而是“必成不可”。

  也就是说,在这场战斗告终之后,我就不会有第二次饱览这份光景的机会了。

  到那时,我不再是怀抱憧憬的人,而将蜕变为受到憧憬的人——

  我中止了热身阶段的交锋,同诺文搭话道:

  “虽然我早就知道,但真的是完全敌不过你啊。……我明白了,师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我说,为啥是你要手下留情啊……正常来说那都是这边要做的才对吧……”

  诺文无奈地笑了笑。

  “像我这样一阶段一阶段地来更能炒热气氛不是吗?还不是因为诺文没多少技能的错。”

  “这倒是,我确实用不了魔法呢……那么,涡波又要使用次元魔法了吗?”

  “并不——”

  我已踏进了彼方。

  正因如此,再从外侧一览此情此景便成一种奢望。我不再是眺望那美丽世界的观众,而是置身于那个世界中的存在。

  刘海轻轻拂动,不为『理』所束缚的感觉器官增生。

  我发动了技能『感应』。

  “——我要用阿雷亚斯流奥义、技能『感应』。”

  这一刻起,我不再用魔力,而是用肌肤感受空气的流势。

  这股力量的要领,在被『手环』支配时的经验指导下,我得以理解。

  我为己,己为全。

  对这里不是我所了解的,而是一个存在魔力和怪物,被不同法则所支配的世界这一点本身加以认同。

  我现在就活在这个异世界中,不能逃避这个事实。

  既而,我能够将这异世界的『理』之一角,置于掌中——

  “——很·好。”

  诺文如孩童般欢喜雀跃道:

  “如·此·甚·好,我·之·爱·徒。竟能臻于此等境界,极好。这样我与涡波便立于同等境界。你我二人就对等了!既如此,再多言语便是画蛇添足,以剑代之即可!竭力搏杀,至死方休便是!——此所谓剑斗之妙也!!”

  诺文对我踏进与他一样的领域中的欢喜比我更甚。

  他的表情就好像是一直在暗无天日的寰宇中独步,此刻终于从孤独中解放了一样。

  诺文的『感应』效力也大为增强。

  明明没有微风拂过,栗色的刘海却轻轻飘动。

  “我要上了,师父(诺文)!”

  “放马过来,爱徒(涡波)!”

  我们的距离又一次缩减为零。

  无暇确认是谁踏出了第一步。等注意到的时候,我和诺文就剑戟交错了。

  如同方才的薪柴复燃一般,剑闪明灭。

  然而这一次不再是单方面的展开。

  两把剑相撞,相抵,再抽离。现在我能够跟上诺文的动作了。

  在只集中于剑能够生效的范围内时,『感应』的效果无疑超越了『Dimension』。跟『Dimension』那种理解了空间内的力量之后才能进行对应的模式不同,『感应』直接跳过了过程知晓结果。在反应水平上有压倒性的不同。如果说『Dimension』是魔法使专用的感知能力的话,『感应』正是为剑士而生的感知能力。

  ——剑斗继续着。

  速度过快的剑闪化作一道道细线在视界内交错。有时则从视界外的死角发动袭击。但是,不管是我还是诺文,都看都不看就用剑将这些攻击一一化解。

  我与诺文的『感应』处于同等水平,在这上面分不出特别大的优劣。

  也就是说,在天平上放下的最后一个砝码——那就是『剑术』。

  我们赌上各自的剑奋力搏杀。

  这是剑技之战。也是诺文的愿望。

  为了回应他的愿望,我榨出自己脑中所有与剑相关的知识。我在这个异世界中遇到的所有剑士的,所有的挥剑方式。以及,我在原来的世界中得到的与剑相关的所有知识全部被我发掘出来。

  再将这一切混合,钻研,推导出结果。

  虽然对不起师父,但是我的剑术不仅仅只有阿雷亚斯流。

  我也有专属于自己流派的剑术。

  “——唔!?”

  诺文脸色为之一变。

  毕竟方才为止都是阿雷亚斯流的剑术之战,突然间我就使出别种剑术自然会如此。

  缇亚拙劣的剑技、在酒馆学到的异世界剑术知识、从迷宫探索者们身上偷学的技术、缇达强硬的刚剑——明明是将我在迷宫中的经验全部络合升华而出的『剑术』,但是诺文仍然完全地防御下来。

  塞拉小姐的独特剑技、拉古涅酱的攻击法、侯普思先生的防御法、赫勒比勒夏因的战法、以及佩露修娜小姐所代表的骑士之技——集合了所有骑士的经验凝练出来的『剑术』也被诺文一一招架。

  以波鲁扎克等人为代表的『史诗探索者』的战斗理论、以艾尔米拉德为代表的『舞斗大会』参赛者们各式各样的剑术、斯诺凭恃腕力的技术、拉丝缇娅拉洗练而华美的剑技——诉诸于我在劳拉维亚的全部——然而理所当然的被诺文在谈笑间尽数化解。

  最后——我动员起整个异世界中获得的经验,结合原本世界的知识,将我的一切都灌注而成的『剑术』,亦无法撼动诺文分毫。

  “咕——!!”

  我一面呻吟,一面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已是黔驴技穷。却连一挫诺文剑锋的成就都拿不到。但不可思议的是,比起悔疚,喜悦却在一味地滋长。

  但这终究不是发笑的场合。

  堪称无尽无穷的我的技术群也宣告干涸。摩天大厦不过迫近天空,通天之塔亦无通天之能,现造之物终究无法超越化境。

  我面前的这位剑士,恐怕是有史以来最难以跨越的高峰。

  无论我怎样负隅顽抗,局势仍然渐渐倾斜。

  我仍然死命坚持——接着,在剑戟交错之际,我与诺文目光相合。

  诺文悠然一笑。

  作为我展示了形形色色的剑术的回礼,诺文也打算改变进攻的风格,这对我们师徒而言是心照不宣的。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正面交锋。

  在『感应』的作用下,我明白他打算攻向我的破绽。

  正如预想,掺杂了令人目眩的无数佯攻。

  是了,『感应』知道这都是佯攻。虽然明白……而这糟糕的就是因为明白才导致身体一时僵直。

  因为佯攻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诺文的视线射向了我的脖颈。从他这锐利的眼光中,我察觉到他利剑刺喉的意向。但是当然的,这只是佯攻。说到底诺文不需要用眼就能战斗。没有看着攻击点的必要。我不被他迷惑,稳住架势。

  接着诺文的双手又微微左倾。那么接下来的斩击就是从左向右的一击。我为了抵御,也微微挪动身体。

  看到我这样做,诺文将重心稍微后移。他知道会被接住这一招,可能是想要拉开距离。那么我接下来的好棋应该是缩短距离压迫他……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

  一般人战斗的话,是无法具体把握对手重心的变化的。但是,我和诺文不一样。所以,我知道诺文这一手还是佯攻。

  自然,诺文并没有后撤。他刚才的重心移动果然是诱使我上前的陷阱。

  察觉到我没有行动的诺文,继续变化身体重心。想要利用反复不规则的左右倾斜,让我的架势渐渐不稳。

  有时候也会什么都不考虑,突然以恐怖的速度放出一闪。

  所有的环节,全都是一发就能决出胜负的严肃交锋。

  因为佯攻合战的缘故,我们的剑彼此交合的次数减少了。

  虽然我们两人彼此都在刹那间做出无数的行动,但是在旁人眼中可能截然相反。

  我和诺文像共舞一般逐渐延续着剑斗。

  战斗缀以剑之磷光,时不时四散的火花让这场剑斗宛如一场盛大的表演。

  确实有一种以剑为形式的舞蹈。

  而我们如今的战斗,与之完全相符。

  世界顶级的绝技互相碰撞交融,变成了令人神往的剑舞。

  连情绪曾那样激昂的观众们都渐渐失去了言语。在这无人可以涉足的神圣之战面前,观众被其中的魅力折服而屏住了呼吸。

  曾经我抱有的感情,现在正扎根于所有观众的心中。

  这让我有些开心。果然,祭典就是棒。能够让一个人的感情同所有人分享。仅此就能让我的心脏跃动不已。

  此即我。

  彼为诺文。

  好想这样骄傲地宣称一把。

  就这样,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的佯攻合战,终于也迎来了终结。

  剑技上诺文更胜一筹。但是要说到尔虞我诈诺文就比不上我了。

  因为不管怎么做我都不上钩,诺文不甘心地拉开距离说道。

  “——唉,就是无法得手啊,看来这方面的本事我不如你啊!但是,这样就好!真不愧是涡波!这样的话,接下来就试试这个!!”

  伴随这句话,战斗又上了一个台阶。

  诺文的剑——伸长了。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这一招,脸颊被划伤流出了鲜血。

  因为『魔力物质化』的缘故,诺文的剑长度直达竞技场的另一端。但是紧接着魔力之剑就消失了。

  诺文的魔力不多。因为长期作战不利,所以只能进行一瞬间的伸展。

  但这样一来,对剑技而言重要的距离这一概念就不复存在了。

  这竞技场上的任何位置,都化为可以一击必杀的凶恶场所。

  拉开距离缓口气的做法已经行不通了。

  我也不甘示弱。师徒对决还没有结束。

  『魔力物质化』,准确来说是『魔力冰结化』被我发动了。

  与诺文水晶一样透明的魔剑相对,我的冰之魔剑是淡青色的。

  双方的魔剑都能伸展到竞技场的边缘、结界上。

  在前进和后退都失去意义的领域内,我们战场宽度达到极限的交锋拉开了帷幕。

  诺文的魔剑撕裂地面,扬起沙尘,剑锋直达结界。

  我大幅度地横向跳开躲避这一击,在空中横跳之际不忘挥出一闪。这一剑劈裂空中飞舞的沙尘,在远处的结界上刻下一个一字。

  诺文的魔剑残留下的水晶之尘,我的魔剑留下的冰晶之尘,在空中雾散。

  接着,双方又间不容发地构筑起崭新的魔剑。但是又一次在一瞬间之后便雾散了。

  长距离攻防反复的结果,使得结界内遍布水晶与冰晶,在空中飘舞。

  会场内部化为一个万花镜。太阳光在冰晶和水晶的反射下显出彩虹色的光辉。结界被描以几何学图案,染上了幻想般的多种色彩。

  竞技场在我和诺文的魔力的影响下,转化为幻境。而在幻想之境正中间的我们一刻也未曾停止,彼此不停地释放出全力的一闪。

  剑痕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雕刻在结界上。

  以我们这惊世一战的证明的形式残留在『瓦尔法拉』。

  一刹那之间,留下数十道痕迹。

  一口气之间,闪耀数百道光芒。

  一步走过去,划过数千道轨迹。

  即使如此,仍未决出胜负。

  恐怕在比赛前的我是没有办法和诺文战到这个地步的吧。

  但是,诺文为了让这场剑斗渐入佳境——不对,他·为·了·我,而一点一点地使出全力。

  因为次元魔法使的性质,在学习模仿方面得到特别强化的我,因为他这一举动才得以将自己的剑技磨练到这个地步。

  现在没有用『表示』去看自己状态栏的功夫。但是,技能数值肯定在以恐怕的速度成长中。

  不光我,诺文在得到了我这样一个好对手之后,在实力臻于究极之后,还得以更上一层楼。

  而他越强,我也越强。

  曾经的诺文是孤身一人走在剑术之路上。而他因为没有任何人能跟上自己所以也停滞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在千年后的今天,命运有了改变。

  这里有我在。

  不管他变得多强都不再是孤身一人。

  只要有这一点,诺文就喜不自胜。

  在这欢喜的感情驱使下,诺文喊道:

  “啊啊,我用出了全力!现在我正在全力战斗着!多亏了涡波能够追上我的脚步!诸君,看啊!这就是我,诺文!请将诺文·阿雷亚斯的战斗铭刻于心吧!!”

  诺文将自己的内心想法不加掩饰地喊出来。

  诺文的台词是如此纯真,纯粹。

  “涡波将我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又将剑技习之,以剑技应之!这是何等畅快!何等愉悦!!”

  来不及雾散的水晶和冰晶在空中飘舞,又渐渐落到地面积攒起来。

  原本的沙地,不知不觉间被染成纯白。

  诺文猛地一蹬,大幅拉开距离,停手了。

  我也停下攻击。

  看来他有话要说。

  “……但是,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虽然就这么酣战至天明也无妨,但是那样就有点冗长了。不适合为这场剑舞画上句号。而且,就这么消耗魔力战斗下去的话,我迟早会撑不住的。”

  “我就是看准了那一点哦。诺文的魔力枯竭了的话,就能变得对我有利一些了。”

  “那可不能让你得逞呢,涡波。我要在那之前做个了断。”

  接着,诺文远远地摆出架势。

  跟至今为止洗练的形式不一样。这是诺文第一次采用这种形式准备攻击。

  将右手握着的剑放至左腰的后方,是强化了拔剑横斩的形式。

  但是,他既没有将剑收回剑鞘,身体也没有过分下沉。

  “涡波,就让我把一个愚笨之人最终抵达的境地烙印于此吧……这就是我最后的一招。”

  已经使用了『感应』、使用了『魔力物质化』,诺文应该没有能拿出的手牌了。

  但是,他这副架势却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我最大限度地发挥技能『感应』,为了不看漏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而严阵以待。

  接着,诺文咏·唱·道:

  “——『我将世界(你)遗置而去』。”

  随着他的咏唱,世界——扭曲了。

  虽说是咏唱,但诺文终究不是魔法使而是剑士。所以当然的,他体内并没有魔力在运转。

  然而,诺文身边的空气却在扭曲。

  扭曲仍在不断扩张,在赛场内传播开来。世界发出砰咚砰咚的声音脉动着,周围的结晶以波纹状激荡开来。

  如同重新书写世界的法则一般,如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一般,传来一种打破禁忌的感觉。

  在『感应』的帮助下,我得以一窥这感觉的本源。

  这是触犯世界根源的咏唱。如同盗取了世界之『理』般,对世界本身上下其手。

  并且,这一咏唱的代价——恐怕,是诺文的人生本身——

  “——『世界(你)既已拒我在先』『则与剑共生方是唯一之法』——”

  经过了同阿尔缇的一战,我对咏唱的理解得到深化。

  正因如此,我才明白、无法不明白。

  接下来使出的招式,是诺文人生本身的具现——

  恐怕这才是阿雷亚斯的奥义之最,剑士诺文的必杀。

  是被所有剑士当做目标、最终抵达的境界。

  用最理想的形式、挥出的一剑。

  仅此而已——

  ——剑奔驰而出。

  “——魔·法『亡灵一闪(Von·A·Wraith)』。”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刹那,必杀之剑铸成了。

  留在我眼中的最后一幕,是诺文握着剑的右臂消失的瞬间。简直就像触及了其它次元一样,诺文的一闪从世界上消去了踪影。

  也就是说这一剑,是连余光都不留寸分的一闪。

  我见过与之相类似的现象。

  诺文那消失到其它次元的剑、就像是我把手伸进『持有物品』时一样。——不对,不能这么说。利用『感应』的分析适当地描述的话,那是诺文在限定的情况下使出了『次元魔法』。

  不使用魔力,仅仅依靠自身的技量就实现了与魔法相同的效果。

  暴露在这个魔法的威胁之下,我的脑海突然闪过了一段走马灯。

  虽然原理不明,但我确实有一种诺文的魔法与我次元属性的魔力产生了共鸣的感觉。作为结果,我被唤醒了『不存在于记忆中的记忆』。

  ——萧条的宅邸,宅邸中的庭院——唯一一人,持续不停地挥着剑的栗发青年——向这名孤高的青年搭话——因为看到了——这位青年注定要抵达修炼的末路——所以,不得不向他发出邀请——即使知道会招致青年的毁灭——还是不得不将栗发的青年堕为『地之理的盗窃者』——混杂着达观和悲哀的感情的尽头——变得模糊不清的,遥远的记忆——

  走马灯驰过脑海——但我转瞬间又将这些都忘却了。

  因为这个记忆的主人并不是我。

  所以它就像从来也不曾存在过那样完美地消失了。

  但这须臾间的记忆让我采取了最妥当的防御姿势。

  插图4

  凭空而生的经验在无意识中驱动了身体。

  身体在不知不觉间采取了行动,接着一切又在不知不觉间结束。

  无法回避的剑终究还是将我的剑击飞了,『新月琉璃制直剑』此刻正飞舞在空中。

  我刚才并没有什么破绽。

  为了不放过哪怕亿分之一秒的世界变化,我集中了自己全部的精神,准备抵御攻击。

  然而诺文的一闪就像是在嘲笑这份觉悟一样,将我手中的剑夺走了。

  我甚至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自认识之外的攻击,这是超越相川涡波这一剑士的最佳招式。

  既然连看都看不到,模仿自然也无从谈起。

  在空中飞舞的剑最终刺入了覆满结晶的地面。

  这便是两名剑士之间的战斗——以『击落武器』为规则的比赛宣告终结的瞬间。

  刹那的静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随后,认识到我的剑被击飞的观众们欢呼了起来。在结界外观察比赛进程的主持人喊道:

  “——胜、胜负已分了吗!?原本正醉心于顶级的剑术交锋,转眼间却又示以一个甚于魔法的幻想世界!接着,在光与光交错的最后,本以为是想缓一口气,熟料涡波选手的剑却在顷刻间被击飞了!!”

  事实上,我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惊讶。

  诺文刚才确实说出了『魔法』二字。

  “刚、刚才那是——”

  “——是我的魔法。……倒也不是说我不会使用魔法。但是不喜欢是确实的。”

  “刚才那是魔法……?真的假的……?”

  完全没有魔力的调度。

  这点不会错。

  也就是说,诺文只用身体的动作就实现了那样的效果。

  “总的来说确实属于魔法的样子。我也觉得称呼这个为魔法有点遗憾。但是,因为缔造了魔法的始祖说这个是魔法所以只能这么认了。”

  这跟我此前在这个世界中学到的『魔法』完全是两个东西。

  虽说这里是个无视了原本世界中的物理法则的世界,但它的魔法还是立足于一定的法则之上的。而在那之中就有『魔法是使用魔力构筑的』这一前提。

  而方才就是这一前提被颠覆的瞬间。

  诺文通过『咏唱』支付了『代价』。

  说不定,只要有那个『代价』魔力就不是必要的了。

  不对,难道说魔力本就是『代价』的替代品吗……?

  虽然还在比赛当中,但是我却烦恼起来。

  为了解消疑惑,我直截了当地同自己的比赛对手发问:

  “连魔力都不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在技能『感应』的驱使下,顺着锻炼的身体的指引,仅仅挥出一剑的招数。这才是剑士抵达的最终境界。剑之终点。”

  诺文用自矜的神态耍着帅说明道。

  只不过,就算我能理解他说的话,也听不出其中本质。

  或许诺文自己也并不完全理解方才的魔法。

  一如所言,诺文可能真的只觉得它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东西。

  我放弃了对此的探究,然后瞪了他一眼。

  “……诺文,在迷宫的时候,你为啥不教我这招?”

  总而言之,先责怪一下留着奥义不教的朋友吧。

  “不不,就算你这么说,它说到底只是快速地挥出一剑而已呀。横斩的基础形式不是都教你了吗?只要有那个心思谁都做得到的啦。倒也不是我刻意隐瞒哦。”

  “这样啊……但是,你还是有想着要在决赛的时候用来压轴的对吧?”

  “唔……这我没法否定……”

  诺文骄矜的气势不再,目光也游离起来。

  他还是老样子,诚实得过头。

  说到底,藏一手是很正常的行为。说流派的奥义只能一子相传也在情理之中,可诺文却手忙脚乱了起来。(译注:一子相传、指在血亲中拣选一人传承技艺)

  “开玩笑的啦。但是,刚才的剑术对决似乎是我输了呢。真是了不起的剑术……是诺文赢了……”

  我承认了自己的败北,一脸遗憾地让渡称号。

  “没办法。『剑圣』的称号就给诺文好了。”

  “哈哈,明明你就不怎么想要那样的称号来着。真敢说。”

  诺文笑着回应道。

  就这样,我们在互相称赞中结束了决赛的第一阶段。

  总而言之,准备运动就到此结束了。

  我为了将这一点告知会场而声嘶力竭地叫道:

  “——第一阶段胜负已分!我承认自己在『击落武器』一战中的败北!在剑术对决上,相川涡波并非诺文·阿雷亚斯之敌手!置身于此的诺文方是大陆全土、史上最强的『剑圣』!!”

  我的话在观众席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基本上所有的观众都是为了一睹我这么个『英雄』超越诺文、将『剑圣』和『最强』的称号握于手中的瞬间才来的。结果我却这么果断地将称号让给了诺文,这一定让他们很不满吧。

  然而我本人都这么承认了,谁都不能有什么意见。

  观众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认同诺文是『剑圣』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虽然是怪物,但是他用剑的手腕还是要予以认可的。

  在剑之道上钻研的人们称赞着诺文这名剑士。以迷宫探索为生计的人们不由得想要让诺文加入自己的队伍当中。权力者们也谈论着不得不承认诺文是最强的剑士。

  一点点地……真的只有一点点地,『诺文』这两字在欢呼声中的份量越来越大。

  接着,不知从哪里开始发出诺文诺文的重复呼声。在其感染下,整座竞技场都称赞起『剑圣诺文』之名。

  欢声降注而来。

  这一切都像光一样照在了诺文身上。

  在『舞斗大会』的决赛中——全体观众向击败了最强挑战者的『剑圣』致以雷鸣般的掌声。

  这份光景,正可谓是『荣光』本身。

  如今,诺文一直挂在嘴边的愿望实现了。

  可诺文即使沐浴着这份『荣光』,却也一如往常,总觉得有些寂寞。

  他先是平稳地笑了笑,接着又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最后则报以苦笑。

  “——……果然,不是这个啊。”

  “是啊,所以说你搞错了。诺文。”

  这是早就知道的。

  是诺文自己在比赛开始前就已经接近的事实。

  现在它被我指明,诺文则予以承认。仅此而已。

  已经没有什么借口可找了。

  诺文并不冀求什么『荣光』。

  真正冀求那东西的是诺文之外的别的什么人。那绝对不是诺文自己的愿望。

  “那么,我『真正的愿望』是什么呢。告诉我,涡波。”

  诺文表情认真地询问我。

  这个问题才是这场战斗的本质。

  我也用跟诺文一样的表情回答道:

  “——继续吧。答案就在这之后。”

  总是如此,这世上很多问题都不是光靠言传就能解决的。

  因此,我催促他继续战斗。

  “在这之后吗……好吧,涡波。那就继续吧。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一决胜负』。”

  我和诺文之间的和谐氛围瞬间消散,气氛变得一触即发。

  “确实光论剑术的话我赢不了你……但是比赛还没有结束。我还没输……”

  “嗯,正是如此。涡波,不用再手下留情。赌上一切与我一战吧。这样比赛才能更上一层楼对吧?”

  “接下来就是我的全力。既不是剑士也不是英雄,给你看看我作为迷宫探索者相川涡波的真正的实力。”

  “既如此,我也将奉上全力应之。作为剑士诺文,使出自己的全力。”

  诺文紧握手中的剑,身上燃起旺盛的锐气。

  我看都不看被击飞的剑一眼,集中动员体内的全部魔力。

  看到这一幕,主持人向观众播报道:

  “——看、看来,比赛还要继续!规则确实是『死斗』没错,这没有问题!涡波选手虽然承认了在师徒剑术对决中的败北,但是比赛方面并没有服输!涡波选手作为『史诗探索者』的会长最为出名的,并不是剑技,而是他的冰结魔法和感知魔法!也就是说,他还没有使出真本事!来吧,『英雄』涡波到底能否超越『剑圣』诺文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会场的气氛在主持人的宣告下更为热烈。

  观众纷纷表示我们的『英雄』这才要使出真本事呢,接下来就是涡波的回合了什么的。

  对这没节操的反应我也是无奈了。

  我对『荣光』毫无兴趣。要做他们的『英雄』什么的还是另请高明吧。

  因此,我用既不是骑士也不是剑士——更不是什么『英雄』的表情笑道。

  “要上了哦,诺文。接下来就是我的主场了。让你瞧瞧我的得意战法——”

  我赤手空拳地构筑起魔法。

  观众的声音什么的,根本不屑一顾。

  如何击败面前的诺文。我脑中只有这一件事。

  “——魔法『Freeze』。”

  我将体内的魔力转化为冷气。

  释放出的冷气覆盖了染白的地面,降低着竞技场的气温。

  魔力以肉眼可见的浓度在我周围扩散。

  世界渐渐演变为连呼吸都会被染白的凛冬。

  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了宽厚的外套。

  用不算干净的肮脏布料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不管怎么看,我都不再是一个剑士了。

  我『表示』出自己的状态栏,进行最终确认。

  【状态栏】

  姓名:相川涡波 HP293/293 MP632/751-100职业:探索者

  等级 17

  力量9.72 体力10.91 技巧13.09敏捷16.72 贤能14.45 魔力38.17 素质7.00

  状态:混乱7.22

  【技能】

  先天技能:剑术3.12冰结魔法2.56+1.10

  后天技能:体术1.55 次元魔法5.23+0.10 感应1.82 并列思考1.45 编织1.07???:??????: ???

  拥有这种属性的人本就无需同对手正面抗衡。

  不择手段地狩猎敌人才是合乎道理的战法。

  使用魔法将对手玩弄于鼓掌才是真髓。

  这才是以迷宫最深部为目标之人。

  是探索者、相川涡波。

  “——『冬之世界直至寻获无以掠夺之物,迷失之人终将发觉已然无以所失』——”

  于是,我咏唱起来。

  随着我的咏唱,世界——冻结了。

  “这是,冷气——?使用魔力将空气的温度降低了吗?”

  诺文架起剑警戒着,打探我魔法的虚实。

  他并没有什么魔法方面的知识。但技能『感应』还是看破我魔法的原形了吧。他立马意识到『Freeze』是降低周遭温度的魔法。

  面对打量状况的诺文,我继续使出更多魔法。

  MP在以显著的速度减少。

  正常来说,这样大量的魔力消耗以一个人为对手是使用过度的。

  但以诺文为对手的话并没有做过头这种概念。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我才使用了对常人来说达到致死量的魔力。

  要带着杀死诺文的觉悟去战斗。

  没错,杀死诺文——没有这种觉悟,我无法将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限。

  在安全范围内消费大量的魔力,在交锋前就决出胜负。收集情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对手陷入毫无还手之力的境地中完杀之。这才是魔法使最基础的战法。

  “产生冷气的魔法……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看样子也不是能放任不管的东西啊……!”

  在温度的降低似无止境的情况下,诺文不再袖手旁观。

  接着,他使用『魔力物质化』伸长剑身,对构筑着魔法的我放出一闪。

  我扭身避开这一剑,开始后撤。

  在『魔力物质化』面前,后退并没有太多意义。但在伸长的剑身杀到之前还是能多争取到片刻的时间。看中这一点,我拉开了和诺文之间的距离。

  诺文对没有回击的我继续施展连击。

  为作应对,我不仅使用作为剑士的『感应』,还施展出了作为魔法使的『Dimension』。

  “——『Dimension·决战演算』!『次元之冬』!!”

  利用次元魔法把握剑的轨道,通过预判进行回避。接着,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了袋子和筒子,将它们抛到剑的轨迹上。

  诺文的剑将它们一一斩裂,内容物随之倾泻而出。

  装在里面的是水。

  为了解决迷宫二十三层附近的炎热问题而存储在『持有物品』中的大量的水逐渐濡湿了竞技场。

  “水……?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吗。”

  一瞬的思考过后,诺文领会了我的目的。

  之前跟莱纳交战的时候,我使用『次元之冬·终霜』冻结了喷泉,既然诺文当时目击了那一幕,当然也就不难猜到了。

  我一边在地面制造新的水洼,一边拉开与诺文之间的距离,坚决彻底地规避交手。

  在制造出必胜的条件之前不能主动攻击。当务之急是增加在场的湿气。

  我又从『持有物品』中取出水桶,将里面的水倾倒出来。

  “难道来一次的决赛竞技场!我可要物尽其用了,诺文!!”

  接着,我使用魔力对水进行干涉。

  “是啊!不用顾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诺文则开心地接受了。

  我也就心安理得地构筑起新的魔法。

  这是全新的魔法。但我有成功的信心。

  创造的灵感来源于莉帕和阿尔缇的领域支配魔法。

  不是为了辅助自己,而是在妨害敌人这一意图下构建自己的『领域』——

  “——魔法『冬之异世界(Wintry·Dimension)』!”

  从水桶中倾泻而出的水流化作冰柱矗立。

  万千的冰枝拓展开来,无数的冰粒在赛场上飞舞。

  只要立起一根冰桩,竞技场的气温便会骤降。

  “制造阵地成为自己的助力吗……但就凭这种伎俩是没办法超越我的……!”

  用剑横扫空中的冰粒、绕开脚边的水洼,诺文意图缩短与我之间的距离。

  “——能的。如果诺文你只能用剑战斗的话,就一定存在你无法斩断的事物。那么我只要将那些东西变为我的武器来战斗就行了。”

  就算是诺文这等人物,也无法用剑将冷气消灭。

  如今他就因无法阻止气温的下降而使身体上附着了大量的冰晶。正如原本世界里游戏的惯例,身为剑士的他对魔法的抗性很弱。

  但与之相应的,他的身体能力极高。诺文追赶着播撒冷气和水的我,攻击毫不间断。

  我从『持有物品』中取出备用的剑和新的长鞭,即兴构筑魔法。

  “——魔法『冰结剑·鞭打』。”

  用左手的剑错开诺文的一闪,右手则挥鞭反击。

  伴随着惊讶,诺文避开了这计抽击。

  “冰之鞭!?”

  我胡乱地挥舞着长鞭,对周围发起无差别攻击。

  在与拥有『感应』的诺文战斗时,意图明确的攻击会很容易地被他回避。既然如此,那就发动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会攻向何处的攻击便是。如果鞭子击中了诺文就再好不过了。冰冻的长鞭能在一瞬间无情地剥去人的皮肤。

  “既然明知会输我就不可能只用剑战斗的吧,诺文!我既不是『英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剑士!就是个善耍小聪明的探索者啊!”

  “哈哈,真是个不尊师重道的家伙!”

  诺文一边笑,一边用肉眼捕捉不规则运动的长鞭进行回避。

  接着,他仅用了数秒就当场创造了专门应对我长鞭攻击的阿雷亚斯流剑技。他看破了轨迹,利用这门剑术轻描淡写地切断了长鞭。

  但这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碍。

  替代品要多少有多少。在我的储备中,除了鞭子还有剑呀枪呀,斧子啊锤子啊,飞刀和箭簇什么的,可谓应有尽有,没有任何值得担忧之处。而这正是探索者相川涡波的强大所在。

  我接连使用十八般兵器争取时间,从『持有物品』中尽可能地把水播撒出去。

  这是以能够在迷宫中生存数日为前提而准备的水,份量够灌满一个水池了。

  即使如此还是不够。

  “还差一点——!”

  我没有利用『感应』,而是使用次元魔法『Dimension』时刻观测着空间内的某个数值。

  只有这一点绝对不能依靠本能,而必须要利用数学和科学知识不可。

  “还有什么差一点呢,涡波!”

  “差一点就能把诺文你将死!”

  我坦率地答道。

  听到我的话,诺文开心地笑了。

  “那可麻烦了!既然这样,我可不能把那份时间留给你!”

  “咕!——魔法『过密次元的真冬』!魔法『冰结剑』!”

  诺文傻傻地相信了我的话,一鼓作气地逼近过来。

  诺文对空中飞舞的冰晶不管不顾,边缩近距离边延长剑身斩向我。

  我丢掉用不习惯的长鞭,用自己的剑和最强的魔法一同迎击。

  要领跟以前将拉古涅酱的剑冰冻起来一样。在剑与剑交错的瞬间,传递冷气将诺文的魔力之剑冻住。

  诺文发现自己的『魔力物质化』突然失灵,饶有兴致地笑道: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个套路!”

  “是了,就是这么个套路!”

  但诺文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理,通过折断遭到冰封的剑来应对。

  相较于惊讶,身体能更早地采取对策,方才我使用鞭子那时也是如此,诺文的应对能力高的异常。

  如今我知道个中缘由。

  都是技能『感应』的缘故。是那个技能造就了诺文登峰造极的应对能力。

  “这样的话,就尽量避免剑的接触好了。”

  “你能那么做就帮大忙了!”

  有那么一点——真的就那么一点点的,诺文的攻势变弱了。

  对他来说,避免剑与剑接触的战斗并不是什么很不利的条件。想必再过一会儿,针对『冰结剑』的阿雷亚斯流剑术就要出炉了吧。

  但是,有这么一会儿就行。哪怕是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对我来说也是很珍贵的。

  湿度和温度都足够了。

  由联合国最高级的结界铸就的这座密闭的竞技场已经很接近我所期望的世界了。

  气温下降——湿度上升——今天,只有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刻才能成功打造的,只属于我的世界的条件正在得到满足。

  跟诺文的剑之世界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不过我确信这个世界能与之匹敌。

  在对诺文猛攻的抵御下,我对魔法的构筑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用冰结魔法对上空的水分进行干涉,操纵现场的气温,令空气中的水分逐渐凝结。

  能行。仅限在这个直径数百米的领域内是可行的。

  不必像『过密次元的真冬』那样在一刹那间迸发过度的冷气。

  而是打造寻常的冬之世界。『次元之冬』的进阶魔法——那就是『冬之异世界』。

  渐渐的,上空的水分化作结晶,固态化之后纷纷洒落。

  战场上飞扬起雪花。

  视界为纯白所浸染。

  就这样,虽然是只有今天才能成就的梦幻——但凛冬千真万确地降临于世。

  “魔、魔力结晶——?”

  诺文用手接取飘舞于空中的白色结晶,语气十分疑惑。

  “这个是『雪』哦。诺文没见过吗?”

  “见是见过……但是,真是不敢置信。居然能在这种地方看到……照理说,『雪』是只有在大陆北方才能看到的东西……”

  “太好了。原来这个世界也是有雪的啊。大家都『魔力结晶』『魔力结晶』的说着,我还以为这个世界里没有呢。”

  “嗯,我以前曾看到过雪……真让人怀念啊……真的很让人怀念……”

  诺文一脸爱怜地看着四散飞舞的雪花。

  接着,他将系在手腕上的围巾绑在脖子上,用剑指向我。

  “这就是涡波最强的魔法吗?”

  “嗯。这样一来就是诺文输了。”

  “有趣。既如此,我就要将你这份自信一刀两断。阿雷亚斯剑出,万魔皆灭。”

  诺文看上去很乐在其中。

  面对彻底地玩弄手段的我,他还是打算从正面予以击破。

  而我最喜欢的也正是诺文性格中的直率这点。

  不失身为人应有的高洁,又因此而屡屡碰壁的他实在是既耀眼又让人爱怜。

  “战场全境已是我的领域。事到如今,即使用剑与诺文交手,我也绝无败北可言。”

  我捡起先前掉落的『新月琉璃制直剑』,用『魔力冰结化』伸展其尺寸。

  将备用的剑收回『持有物品』,怀着必胜的确信,我拉近与诺文之间的距离。

  战端重启。

  我和诺文都为了攻击对方而延长了剑身。

  然而诺文的剑却在即将杀到我面前之际停止了伸缩。

  魔力之刃发出噼里啪啦的倾轧声定住不动。明明剑与剑没有接触,诺文的剑却被冻结了。

  这就是『冬之异世界』的力量。

  这个魔法统治下的空间中,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能操纵冰结属性的魔力。

  于是只有我的剑肆意延长,单方面地袭击着诺文。

  而无法延长剑身的诺文只能防守,接着,虽然一时间感到不可思议,但他马上又笑了出来。

  那是他决定就算不使用『魔力物质化』也要击败我的表情。

  于是他利用独特的步法一边招架我的剑一边突进。

  但他不可能过得来。

  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冬之世界加速奔驰』——”

  疾走的心灵驱使我咏唱。

  极寒伴凛冬,清风携吹雪。

  气势更盛的暴雪于我和诺文之间肆虐,夺去了他的视野。

  即使如此,诺文还是能利用『感应』把握到我的位置,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

  但这是自投罗网。

  遭到冰点以下的空气侵蚀,诺文身披无数白雪,冰晶浸透了肌肤。

  这正好能让我的冰结魔法直接起效。

  “——『将迷失之人的一切尽数掠夺』。”

  用冷气裹覆诺文的身体,从足部开始一口气降低他的体温。

  不同于通过操作振动来妨害行动的『过密次元的真冬』,这只是单纯的降温。

  但效果是一样的。只要冷到了极点,不管是什么生物动作都会迟缓。

  诺文感觉到下身动作的违和,于是停下脚步。

  “什、这是——!”

  他利用『感应』察觉了我的意图和魔法的效果。

  “没用的。就算明白了你也无法防御。”

  “可是、就凭这种程度还不够——!”

  诺文奋力驱使颤抖的双腿,在雪中疾走。

  但这就造成了恶性循环。

  越是在这场大雪中奔跑,他身上附着的雪花就越多。

  这就跟过去我跟缇达交战那时一样——越是战斗就有越多的液体溅在身上。

  “……首先是你的双腿。”

  我注入魔力,操纵附在诺文身上的雪,增强冷气。

  诺文的体温进一步降低。

  他的体温早已低于生物学上人类能够行动的温度。

  可即使如此诺文还是以人类之姿持续战斗着。

  作为人类、又超越人类,在暴风雪中奔驰。

  “涡波——!!”

  我不敢有丝毫大意地从『持有物品』中取出鞭子挥舞起来。

  诺文避开了从死角挥来的抽击。

  然而无规则的攻击接踵而至——在这番猛攻之下,诺文不得不停下脚步用剑抵挡。

  如果诺文的身体没有被冰冻的话,就能用阿雷亚斯流的技巧化解了吧。如果视野能够再开阔一些的话,就能选择其他的防御手段了吧。如果体温正常的话,他就能用清醒的意识应对我的攻击了吧。

  可惜这『冬之异世界』不允许这些如果。

  剑未能完全抵挡柔软的鞭子的攻击,结果长鞭的前端一瞬间抽打在了诺文身上。

  这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冲击。但冰鞭如果触碰到人的身体就会冻着在皮肤上。接着,长鞭一抽离,诺文的皮肤也被一同剥裂。

  “咕——!”

  面对退缩的诺文,我挥剑追击。

  尽管诺文的剑已经无法伸缩,但是我的剑仍然伸缩自如。

  不如说,在这低温化的世界中,『魔力冰结化』的锋利度反而有所提高。

  利用『感应』察觉到攻击的诺文一边后退一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攻击。

  这时,我又挥出冰之鞭追击。虽然距离变远了,但是就跟剑的伸缩一样,鞭子也能利用『魔力冰结化』伸长。

  诺文对剑的防守堪称铜墙铁壁,但是只有鞭子似乎让他感到了棘手。

  依旧只有剥去皮肤程度的威力,也没有多大的伤害。但我偏偏瞄准这一点持续攻击。

  继续拉开距离,冰冻诺文的双脚,用鞭子一点点地削弱他。

  在这种情况下,诺文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好冷……体力在不断削减……加上这个出血……!”

  纵使诺文的体力近乎无穷,在这样的境况下还是难以久撑。

  因为出血导致体温骤降,他的身体已经冻僵了。

  序盘时宛若流星般的高速战斗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在这连呼吸都要冻结的冬之世界中,剑士诺文已被封杀。

  鞭子抽伤的伤口血流不止。弱化的身体也渐渐刻上了许多剑伤。

  可即使如此,诺文眼中也没有失去斗志,依旧窥伺着胜机。他驱策遍体鳞伤的身体,竭力避免受到决定性的伤害。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般来说,到了这一步还想要逆转局势是不可能的。但诺文的话则说不准。我们之间有这种奇妙的信赖。

  正因如此,我才始终不敢手下留情,一味地保持距离。

  彼此都在环伺良机的攻防继续交错,接着——

  “——『——将、——遗置——』——”

  这时,我用『Dimension』发现诺文正小声念着什么。

  恐怕他是要释放先前那无法回避的一闪。

  不过如果是在『冬之异世界』内的话,我有自信能够抵御那个魔法。

  为了回避诺文那必中的一闪,我开始编织新的魔法。

  诺文用踉跄的步履继续着咏唱。

  恐怕这接下来的就是他最后的攻击。

  只要撑过这招就是我赢了。

  随后,诺文的咏唱宣告结束,就在他手中的剑即将毕露凶光的一瞬间——

  “——!?咕!”

  诺文突然痛苦不已,剑也脱手掉落在地。

  这不是体温过低和意识不清导致的,当然也不是因为受到的伤害。跟这些都不同的另一种痛苦正在折磨诺文。

  我用『Dimension』探明了这种痛苦的真相。

  有水晶在诺文的身体上产生。他被剥离的皮肤和所受剑伤的部位遍布水晶,皮肤亦在逐渐硬化。

  发根的颜色由栗转白,瞳孔的轮廓也有所扭曲。

  直觉告诉我这是他之前提及的『怪物化』。

  ——为人的体裁渐趋薄弱,他的姿态在向怪物接近。

  诺文正在拼命地抵抗着这一非人化的过程。 

  而看到这种变化的不仅只有我一个人。

  理所当然的,观众席一片哗然。

  尽管不久前还以『剑圣』的身份对诺文称赞不已,但是像这样直接看到他怪物化的模样,观众们内心还是感到了恐惧。

  现在不安的嘈杂声已经盖过了欢呼。

  还有人在看到诺文的怪物化后发出了悲鸣。非难的声音越来越多。最后开始劈头盖脸地说着怪物化的诺文的坏话。

  甚至有人说什么“失去资格了”、“杀了他”云云。

  我看向主持人和大会运营者的方向。

  他们也陷入了困惑,似乎没有立刻介入的意思。

  我于是减缓『冬之异世界』的效果,缩短和诺文之间的距离。

  无论如何,我必须避免比赛被中止。

  “在这边!诺文!!”

  “涡、波——!!”

  听到我的声音,诺文用变形的眼眸瞪向我,在对我名字的呼喊中不乏渴盼之意。

  只能依靠表演告诉众人现在才是比赛的高潮,借以防止比赛被中止了。

  我刻意离开了安全范围,重启白刃战。

  诺文反射性的挥剑,我则用剑挡下他这一招。

  水晶和冰晶交错的舞台上,再度迸发出纯白无彩的光点。

  我的『新月琉璃』激起青色磷光、诺文的『秘银』则荡出赤色磷光——描绘出无数幻想般的轨迹,两把剑激烈交锋。

  但是这一次跟之前不一样,被压制的不再是我,而是遭到许多不利条件束缚的诺文。

  观众的反响再度转变。

  他们意识到我现在即将取胜,随即发出一秒也不愿看漏、要守望到最后一刻的欢呼。

  在击败身为怪物的诺文这一共同愿望的策动下,对涡波二字的欢呼盈满了整个竞技场。

  主持人就着这股气势喊道:

  “——以冰结魔法为主轴的涡波选手目前正在诺文选手所擅长的白刃战中将之逼上绝路!这就是『英雄』相川·涡波!正所谓斯诺(snow)大人的骑士!支配着幻境之冬的『雪之骑士』!!”

  老是要把我和女孩子凑到一起的主持人又开始满嘴跑火车。

  但是这份煽动的效果极强。

  观众们一个个都『涡波』、『涡波』地喊个不停。

  “『雪之骑士』要战胜守护者了啊!”

  “把怪物干掉!劳拉维亚的『英雄』!”

  “啊啊,就差一点了!马上就要迎来历史性的一幕了!”

  “真不愧是屠龙的『英雄』涡波!!”

  为了给所谓的『英雄』加油,各式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

  ……虽然有些不快,但·是·这·样·正·好。

  我就顺着这个走向逼攻诺文。

  就算是诺文这等人物,要一边忍耐怪物化一边挥剑看来也很勉强。他挥出的剑不再那么强势了。

  我和诺文来到几乎要脸贴上脸的距离内,剑与剑继续交错。

  接下来,我要把答案展示给他。

  舞台已经就绪。

  如果是现在,声音就能够传进他的耳中。

  我的声音自不必说。

  还有大家的声音也一样——!

  “诺文,竖起耳朵听好!”

  “咕、唔唔!突、突然说什么!?”

  竞技场内应援的流向完全一边倒。

  几乎所有人都单调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对英雄得胜的期待在他们胸中不断膨胀。

  正因如此,有一种声音才前所未有的清楚。

  在这样一边倒的氛围中仍显与众不同的声音。

  从观众席的一角传来的声音。不同于那些对『英雄』涡波的期待,而是单纯为友人着想的声音——真正的声援。

  “——师·父!”

  是我们都耳熟的孩子们的声音。

  “师父、加油!!”

  “别输啊!诺文!”

  “我相信师父你一定能赢的!!”

  正是被诺文传授过剑技的孤儿院的孩子们。孩子们正和孤儿院的监护者一起坐在观众席的一隅。

  在这“『英雄』涡波”的欢呼声如怒涛般一浪盖过一浪时,只有孩子们的声音独树一帜。

  在这个场合下要给身为怪物的诺文加油需要相当的勇气。

  仅仅因为是怪物这一点,就让诺文拉到了很多人的仇恨。即使如此,孩子们依旧拼命喊着,在他们心中没有一丝的算计和误解。

  无关乎什么守护者什么怪物。跟『剑圣』与『最强』亦无关系,他们单纯是在给诺文·阿雷亚斯这个人加油。

  “诺文先生,请不要死!”

  “用奥义怼他,师父!就用之前说的那招!”

  “诺文说过自己是比任何人都要强的剑士不是吗!我不许你输掉!”

  这让诺文发自心底地感到了吃惊,接着他绞尽全力,架开我的剑后退。

  我把手一挥,将此情景示予他。

  “现在的话,你也能听清楚了吧!”

  在欢呼声彻底一边倒的现在,他不会再听不到孩子们的加油了。

  “啊、是啊……没错!”

  诺文点点头。

  与此同时,他体内力量的脉动也变得平稳下来。

  与怪物相仿的凶恶锐气逐渐反转。

  诺文用十分温柔的表情看着孩子们。

  这一次,他不会再看走眼了。

  讨伐飞龙的那天夜里、『舞斗大会』中的战斗,在拘泥于『英雄』的日子里,诺文看丢了孩子们的身影。他真正重要的东西被所谓的『荣光』夺走了。

  然而,怪物化的他失去了成为『英雄』的权利,取而代之的,诺文却得以取回真正重要之物。

  真正必要之物、他『真正的愿望』。

  “孩子们居然会来给我这样的人加油……即使看到我这副模样,却仍然……”

  诺文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看向自己幼小的弟子们。

  在这期间,诺文的身体也在继续『怪物化』。

  就像是在砥砺即将落败的守护者诺文一样,伤口处不断产生水晶。

  我守望着这一幕。

  接下来就要看诺文如何接受这件事了。

  ——不过我有一种确信。

  我曾亲眼在诺文身边看到过他的力量是如何变弱的。

  那时候的条件清楚地烙印在我的记忆中。

  诺文作为守护者弱化的瞬间——那是他在将剑技传授给我和孩子们的时候。

  不仅仅是我。

  那些孩子们一样能够实现诺文的留恋。

  诺文此前对我的执着其实全无必要。

  只要有一个能够诚心诚意地接受诺文·阿雷亚斯,并由衷地支持他的孩子在,他的留恋就能够实现。

  千真万确地、仅仅只要这样,诺文·阿雷亚斯就能得偿所愿。

  然而诺文的强大使他绕了远路。

  “这样啊……果然,这样就好了啊……”

  诺文承认了自己的人生是舍近求远的人生。

  在得到『荣光』之后,诺文明白了。

  过于耀眼的光芒,反而会夺走自己的重要之物。

  而现在,听到了这些声音,诺文理解了。

  他理解到自己的愿望已经得到了满足。

  诺文对孩子们回以微笑,然后重新面向我。

  接着,他紧握手中的剑,喊了出来。

  他使出全身的力气,甩出一剑,仿·佛·要·抖·落·一·切·身·外·之·物。

  “——我就是我!诺文·阿雷亚斯!!”

  就像是被这句话驱逐一般,从诺文身体中生出的水晶化作魔力的粉尘消散了。

  头发像烈火燃烧一般,重新染回了栗色。

  瞳孔也变回原样,他重新变回了诺文·阿雷亚斯。

  ——不,说变回有些不准确。我知道他明显比之前要强了。

  就算不用『感应』和『Dimension』也一目了然。

  就和我一样——诺·文·的·身·心·也·合·二·为·一·了。

  不会再混淆愿望,不会再为任何人摆布。

  诺文现在遍体鳞伤,体内的血和热量都不足。

  实现了留恋,身为守护者的力量正渐渐消失。

  剑的『魔力物质化』被封印,为了使用『感应』而必须的五感也几乎麻痹。

  身体被冻僵,全身都因冷气的影响无法自如行动。

  即使如此,有一点仍确凿无疑——

  此时此刻,这个状态才是于诺文而言的『最强』。

  史上最强的『剑圣』——其超越以往任何时候的最佳状态

  诺文的表情昭示着这点。

  累年的烦恼得到解决,他满足地说道:

  “是啊……我要的并非万雷的喝彩……”

  诺文看了看周围,重新确认自己身处的位置。

  “不管多么微不足道,只要能有一声加油,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诺文仔细品味着孩子们的声援。

  用释然的表情,他继续独白。

  我就是想将这个『答案』传达给他。我想看到的是这样的诺文。

  接着,得到了『答案』的诺文将剑指向我。

  他身上没有一丝迷茫和焦躁。

  这名剑士的身姿美得甚于世间万物。我将自己心中这份感情坦诚告之。

  “给诺文加油的人,这里还有一个呢……我可也是诺文的粉丝哦……”

  诺文又得到了一份微小的应援,他开心地——像一个孩子一样笑着向我道谢。

  “多谢了。”

  这声感谢中包含着许多层意义。

  诺文将至今为止的所有感谢之情浓缩到一句话中,然后缓缓地走上前。

  他身体的轮廓飘摇不定。

  是实现了留恋,身为守护者的力量在变薄弱的缘故吧。仅剩的一点魔力也如风中残烛。

  “——啊啊,『答案』既知,『留恋』得偿——”

  但是就算这样诺文也没有停下脚步。

  他并不想就这样平稳地消失。

  诺文·阿雷亚斯直到生涯的尽头也要以一个剑士的身份——以孩子们的师父的姿态战斗下去。

  被纯真的孩子们的加油推动着,他自感必须回应这份期待,至死方休。

  “终于……终于啊!我终于,走到终点了……!!”

  诺文即将消失,力量和速度都在衰弱。

  但是,不能大意。不对,不可能大意。

  现在的诺文·阿雷亚斯毫无疑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

  于是终于到了双方的剑都能触及彼此的距离。诺文燃烧自己仅剩的一点灯火,振臂一挥。我从正面接下了这一剑。

  “啊啊,身体好冷!意识也渐行渐远!这就是死亡!这就是『使命』,亦即使用生命之意吗!!”

  蹬地的一瞬间,透明的结晶飞散。

  “好极了!!为了自己而许下的愿望如今已经得偿!为了给我加油的孩子们,即使赌上性命亦不在话下!死亡这东西竟然能让人如此心情舒畅,第一次那时我完全不知道!那时候差的太多!现在这第二次,我终于明白所谓『使命』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剑与剑交错之际,诺文的一切都传达了过来。

  “我真正想要的既不是『英雄』也不是『最强』之类的虚名,更不是阿雷亚斯家的繁荣!对我来说『荣光』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想要的是更『微小的光』啊!!”

  彼此都以剑搏杀。

  对等的力量激荡碰撞,我们像被弹开一样拉开了距离。

  在剑本身已经触及不到的距离上,诺文作结道。

  “多谢了,涡波。我得到『答案』了。我确确实实地得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事物——”

  诺文的身姿、他整个人的轮廓都在摇晃。

  渐渐失去了实体,不停地摇晃着。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察觉到比赛走上终盘的诺文,抓住最后的机会咏唱起来:

  “——『我将世界(你)遗置而去』。”

  为了将一切烙印于世,诺文咏唱着自己人生的一切。

  他要用自己最杰出的作品点缀自己最后的生命。

  “这就是最后了,涡波。正因如此,身为师父我才不能败!即便是为了回应孩子们的、涡波的期待,我也要挥出自己的一切!!”

  “那是当然,诺文。这可是『舞斗大会』的决赛……!不必手下留情!所以比赛才会白热化不是吗!?”

  我以要将这一切承受下来的决心,向诺文发誓。

  “——『世界(你)既已拒我在先』『则与剑共生方是唯一之法』——”

  “——『冬之世界直至寻获无以掠夺之物,迷失之人终将发觉已然无以所失』。”

  两人的咏唱重叠在一起,世界为之扭曲。

  诺文的剑中寄宿着超越世界之『理』的力量。

  他接下来的一闪,必然是前者莫知,前人未至的至高必杀。为了防御这一招,我也必须使出自己的全力,构筑自己生涯最强的魔法。

  我的一切——『Ice』、『Freeze』、『Dimension』、『Foam』、『Connection』、『剑术』、『体术』、『次元魔法』、『冰结魔法』、『魔力冰结化』、『并列思考』、『感应』——动员这一切,再将之混合。

  首先使用无数的次元魔法『Foam』生成泡沫,将『Dimension』『魔力冰结化』『Connection』送进其中。

  在暴风雪之中纷飞着无数夹杂多样魔法的『次元雪』。当然,其中也混杂着巨大的『Foam』。

  『次元雪』满溢,世界被染成纯白。

  大量的雪化作一堵墙壁堵塞了诺文的视野。

  但诺文没有丝毫迷茫地将剑挥出。

  “——魔·法『亡灵一闪』!”

  “——全魔法解放!『次元之冬·歪冰世界』!!”

  双方的魔法都完成了。

  与此同时,诺文必中的一闪驰过——结束了。

  无法加以认知,斩击这一事象省略过程直接得到了结果。但被这一闪终结的并不是我。

  而是欺骗了世界的魔法雪块。

  无数巨大的『Foam』使得世界一再扭曲。使用『感应』已经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了,诺文无法再把握空间内的位置信息。

  他的『感应』看丢了我的存在。但是——

  “还没!还没完呢、涡波!!”

  诺文吼道。

  接着,他连续挥出了自己最强的剑技『亡灵一闪』。

  无法认识的斩击,将理论上无法抵达的空间切断了。

  而在那里的是冰之镜。使用『魔力冰结化』和『Foam』欺骗了世界的虚像作为我的替身被斩断了。

  必中的一击两度失手。

  但是诺文毫不在意,继续拔剑。

  仿佛在表示以我为对手就必须做到这种地步一样的,『亡灵一闪』的乱舞。

  雪与泡沫纷纷在无声中破碎。

  数个冰镜被切断,冰的碎片在空中飞舞。许许多多的人形雪像被华丽地斩断,错杂的泡沫在顷刻间破裂。

  无法认知的剑闪化作数不清的斩击撕裂着冬之世界。

  在冷气的影响下,诺文应该连手脚都感觉不到了吧。意识也一样。

  即使如此他还是为了斩到我而疯狂又悲悯地不停挥着剑。

  他看上去很是乐在其中。

  诺文现在正处于人生中最充实的时候。这点一目了然。

  可是无论多么幸福的时间迟早会迎来终结。

  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有其末路。

  胜负已决。

  一个夹杂着立于扭曲空间之顶点的魔法『Connection』的『Foam』,悄然落到诺文身后,在一瞬间形成了紫色的门扉。

  我抓住这个机会,穿过事先备好的另一道『Connection』——藉此漂亮地绕到了诺文背后。

  在暴风雪中看丢了我的身影的诺文无法作出回应。

  结果便是『新月琉璃制直剑』抵在了他心脏的正后方。

  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竞技场内的一切都停滞了。

  诺文先是一惊——随后理解了情况。

  他明白了自己的剑没能斩到我,反而是我的剑触及到了自己这一事实。

  诺文理解并停下了动作,解除了架势,承认了自己的败北。

  “——哈哈。是我输了、吗。”

  与此同时,冬之世界随之放晴。

  纷飞的暴雪和『次元雪』的魔法就此消散,将这份光景揭示于白日之下。

  旋即爆发出这五日来最大的一阵欢声。

  这『英雄』战胜了『怪物』,取得了优胜的一瞬间,就是观众们想要看到的情景。

  终于迎来了这一幕,竞技场欢声如雷。

  在雷鸣般的欢声中,诺文小声念叨着。

  “这么一想来,这是我第一次败北啊……”

  诺文转过身看向我。

  “要是能早一点败北的话,可能就会走上不同的人生了……稍微锻炼过了头……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谁也无法理解我的境地。谁都没能追上我……”

  反省自己无败的人身,理解自己的愚钝,诺文笑道“我真傻啊”。

  “不过,到了最后的最后,涡波赶来了。你来找到我,看着我。然后,孩子们也来守望着这样的我……这真是无比幸福的事啊……”

  诺文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我曾在以前看到过类似的景象。阿尔缇消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诺文……”

  可虽然相似,两者却不同。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念出诺文的名字,向他伸出手。

  虽然即将消失,但是跟阿尔缇那时候比起来,还·是·浓·了·些。

  但诺文继续着独白,说自己已经满足了。

  作为挚友,我是知道的,诺文正在强迫自己接受。

  因为那以外的『留恋』都已消失,也已经得到了『答案』,所以才能确定。

  诺文的『留恋』是复数。

  他还有最后一个牵挂存在。

  即便如此,诺文还是想要就此消失。

  我为了制止他而打算同他搭话。

  但在把话说出口之前,『Dimension』就感知到了凶光。

  既非赤也非青的,第三种颜色的磷光。

  一柄黑色的刃物。

  尽管察觉到了袭来的凶器,但我并没有制止。

  紧接着,镰刀的刀刃贯穿了诺文的胸口。

  心脏被刺出一个大洞,诺文口吐鲜血。

  在他背后出现了一股黑暗。

  接着,一名泪流不止的黑发少女从中现出了身影。

  她依旧无法认可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

  这也是当然的啊。因为莉帕同样『不会混淆自己的愿望』。

  所以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

  莉帕也好,诺文也好,我也好。

  我们都还有事情没有传达到,而接下来,我们必须要将之传达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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