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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不可思议。即是将七个不可思议的现象、怪谈或者都市传说凑合起来的一个称呼。这我知道。经常能听到XX镇的七大不可思议、或者XX学园的七大不可思议,藤崎高中也不例外,也有其七大不可思议。
“这又怎样了。……喂,离我远点。”
然而早伊原没有松开我的斗篷,也不打算离开我的耳边。温湿的吐息发痒地掻抚着耳朵,真叫人不快。
“人家在小吃店排队时偶尔听到了哟。——紫风祭开幕式上撒的彩纸。里面混有写着「喜欢」的彩纸。只要把它递给喜欢的人就结成正果。如此的七大不可思议。”
“哈啊……这也能叫七大不可思议吗。我觉得只是单纯的传闻罢了。”
之前,在我身边经过的情侣也聊到了这个话题。
“既然是七大不可思议,自然也就包括了传闻。前辈没听说过吗?藤崎高中的七大不可思议。”
“……没听说过。”
“七大不可思议之一的彩纸,貌似是去年的紫风祭才开始有的哟?”
“……离我远点。为什么要这样攥着我。”
为什么非要在我耳边细语。连之前的情侣都能谈起的话题,有必要这样鬼鬼祟祟吗。我刚如此想到,早伊原便嗤嗤偷笑道:
“因为嘛,这样做的话,才容易看清前辈的眼睛和嘴唇是如何动摇的。”
背上肃然发凉,我连忙和早伊原拉开了距离。刚好早伊原松开了一直拽着我斗篷的手,我才能顺利脱身。
“为什么要远离人家呢?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呀?比如说……撒谎,之类的?”
“…………”
“诶呀,人家之前竟然不知道有七大不可思议这样有趣的谜题,着实太丢人了。”
藤崎高中的七大不可思议。其实我全都知道。要问为何,因为这七个不可思议全都跟我有关系。
那都是和会长、姐姐、上九一色、还有筱丸前辈——一起创造,被创造而成的。这七大不可思议之一便是“紫风祭开幕式上的彩纸中混有写着「喜欢」的彩纸,将其递给喜欢的人就能结成正果”。
当然,这不可能告诉给早伊原。
在学园祭的准备期间,我一直刻意地隐瞒着早伊原。基本都是去年才出现的传闻,平常地应付的话早伊原应该蒙在鼓里才对……
“真叫人在意呢。为什么会有这种传闻流出呢。真是谜题。而且还有推理的余地。简直太棒了!”
早伊原两眼发光,手舞足蹈地说道。而我冷淡地说:
“这样啊……。要推理的话随便你好了。”
“前辈不感兴趣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什么的。”
“这种事随便怎么样都好。哪怕解开了得来也不过一句‘所以呢?’。知道结果就够了吧。”
早伊原“真伤脑筋呢”似的叹了口气,说:
“前辈。多关注下过程比较好哟。打个比方,春一前辈和浅田前辈是一对——像这种传闻,找到原因才能对症下药。”
“原来是你搞的鬼。”
早伊原的笑容深得诡异,佯装不知地侧起了脑袋。
最近一和浅田走在一起,周围的女生就投来奇怪的视线。元凶原来是早伊原。虽然我相信不至于会有人当真,但坏了心情是肯定的。
学园祭准备期间,午休也好放学也好,我都作为监察员——实际上只是个下手去帮忙。因此疏忽了和早伊原吃午饭,也没去过学生会准备室。她才会这样散布谣言以泄心头之愤。
早伊原“于是呢前辈”地转回话题。
“前辈听到我说七大不可思议的时候,眼睛稍微睁开了。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呀?”
“没有。”
“这样啊。听到‘去年的’一词时前辈最为动摇,是不是跟其有关呢?”
“不知道。”
我瞪了眼早伊原,她的笑容不减半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家伙……
早伊原说是彩纸的传闻在小吃店排队时听来的,但想必她预早就知晓了。包括我知道彩纸的事。想必是从会长或者别人那里打听到的。一能和我逛学园祭就立刻向我发问,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前辈别这么小气嘛——,反正都是从前的事了哟?”
她不屈不挠。
“…………”
我在苦恼着。
不想扯上关系。坦白地说,彩纸的由来违背了我追求的青春,是一件扭曲的事。学祭预算案造假、和伪装情侣关系的女孩子走在一起。单这些就够役满了。在此之上还要讲述过去的扭曲往事,真叫人郁闷。
不过,早伊原刚才许诺了要向太原前辈道歉。对于这样的早伊原,作为一个前辈,感觉给她点奖励也是应该的。
不不不……心里敲起了警钟。话说回来,早伊原去谢罪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正当我在两难中苦恼时,早伊原砰地一声捶了下掌心,说: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全部说出来也没意思,前辈只要讲最开始的部分就够了。后面的部分由我来推理。前辈当作是在平常地和我聊天就行了。”
不太明白她的话。大概,早伊原觉得我是为插足他人的青春而苦恼吧。
确实我绝不再插足别人的青春。这是我下过的毒誓。
但是就这次而言,大可抛去这种想法。要问为何,这是发生在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的事。即便想去插足也不可能了。
“……接下来,我要去收集教学楼内的小吃店和展览的申请书。如果不介意路上闲聊的话。”
若是能忘记回收申请书一事,像这样逛逛小吃店,可真是够青春的了。
“当然不介意哟。”
早伊原如同直面谜题时一样,眼睛炯炯发亮
藤崎高中七大不可思议之一「彩纸」,那是去年紫风祭时候的故事了。
故事的开端是发生在星期三的某件事,至今仍历历在目。
***
犹豫之后,决定今天的饭后点心是酸奶。芦荟酸奶。难得的星期三,能在便利店奢侈一把的日子,却没有吃甜食的欲望。我拿着酸奶走向收银台。
“……”
收银台前排起了长龙。列尾甚至延伸入了货架。入学藤崎高中已有三个月,我也频繁地光顾这家便利店。但收银台如此繁忙是第一次见。
总之先排队,再看列队前面的情况。看来是机器故障,收银台只有一台收银机在接客。这就是大排长龙的原因。我一边玩手机一边等。列队的前进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下一个就轮到我了。眼前的这位学生正在结账。
看制服,是藤崎高中的学生。
“不好意思,一万円纸可以吗?”
学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店员问道。店员机械式地回答“好的。收您一万円”并开始结账。店员先找回纸币。九千円。纸币上压着零星的硬币。
接下来轮到我了。如此想着,刚把酸奶放到收银台上。
难以置信的一幕。
咔嚓,硬币落下时与更多硬币的碰撞声。嗖唰,纸币被强行折叠后通过狭缝时的摩擦声。
“诶……”
喉咙下意识地发出声音。收银台附近的空气一时凝固住。“真浪费啊”后方也传来了感叹声。
刚才的学生,将所有的找钱塞入了收银旁边的捐款箱。那位学生一脸满足地微笑,径直走出了便利店。
就在那时,我终于看清了容貌。那是筱丸前辈。是管理二年级学祭执行委员的前辈。
结完账后,我追了出去。至今没搭话过的前辈。可是我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追上了前辈。察觉到身后的前辈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我喊了声“筱丸前辈”。
“嗯?……请问是谁?”
“矢斗。春一、矢斗。”
稍微缓过气来,筱丸前辈笑着说道“不用急,慢慢地说”。
“藤崎高中一年级生。”
“这看制服就知道了。嗯—……好像不认识的人呢。”
筱丸前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是不是有进什么社团,或者委员会?”
“没有,两个都没进。”
因为不能进。严格来说委员会是能进的,不过也没有进的欲望。我没有青春的权利。即便进了委员会也改变不了。
“那我更搞不清你是谁了。”
筱丸前辈道了声歉,不过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
面对我的冒昧打扰,筱丸前辈只是毫无戒心地慈祥微笑。
我为什么要追过来。理由只得一个,我有件事想问:
“那个,刚才在便利店捐了那么多钱……”
筱丸前辈“哎呀被看到了”地打哈哈道,同时迈起了脚步。我跟上了脚步。
“这种事被看到了确实很逊对吧。”
“为什么要捐那么多?”
“钱包太重了,所以想让它清爽一下。”
“诶……?”
筱丸前辈若无其事地说着。
“开玩笑啦。……真信了?”
“有点……”
“这种事怎么可能嘛。”
前辈边说“起码这样吐槽下嘛”边用掌背轻拍我的肩膀。
那个,若非有钱人不然怎么会捐那么多钱呢?
“那真正的理由是……?”我问。
筱丸前辈困扰地用食指挠了挠脑袋:
“就算你这样问我,大概就是想捐钱。”
“……是我的话肯定不会捐那么多。”
筱丸前辈沉吟道“也是呢……”。
我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理由。我所没有的正义,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来执行的。
“那我只能这么说了,是我的话就会捐那么多。”
筱丸前辈在心脏位置用拳头轻轻锤了两下:
“feeling。”
我只能呆呆地应了声“哈啊”。
“看来这个答案不够满意?”
“嗯,是的。”
虽然站在前辈的立场上,没有必须让我心满意足的义务,但筱丸前辈还在思考。最后得出的答案是:
“想帮助非洲的孩子,之类的。”
“…………”
最后还是让我无法释怀。捐钱的理由还不如“零钱太多了”更能让我接受。
不过我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初次见面就刨根问底总觉得不太合适,更重要的是,感觉问下去也是白费功夫。
“这样啊。”
结果我只能如此地说句“这样啊”。这个人,恐怕捐巨额的理由也真不过如此。我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着冲击。
非洲的孩子有多可怜众人皆知。捐钱箱就在眼前也是众人皆知。大家嘴上都说“非洲孩子好可怜啊”。捐出的钱却不过零头。平常来看,会如此积极热情地捐钱的理由并不存在。想必有什么,让筱丸前辈捐出九千円才对。
我转了个话题。再纠缠下去也是无果。我想从更多的角度去看筱丸前辈。所以当时的我想更加亲近,更加深入地理解筱丸前辈。
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七点钟。
“前辈来得真早呢。”
我今天要去帮浅田所以才这么早上学。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这时间是相当的早。
“因为我要帮上天桥的老婆婆提东西。”
“诶……”
“都说了是开玩笑啦。”
筱丸笑了:
“真的信了?”
“说不定真有可能……”
“这种事不会做啦。”
不过发生在面前的话还是会帮的,筱丸前辈笑着补充道。
“是因为学园祭的准备工作?这周对吧。紫风祭。”
“嗯,你知道我是学祭执行委员?”
筱丸前辈一脸意外地说道。我“那当然”地点了点头。
看来筱丸前辈还不清楚自己有多出名。前辈有着带动周围的能力,非常受同级生的爱戴和后辈的尊重。
“确实平时要照顾弟弟,上学的时间是要晚一点。这么早的理由是要准备学祭。……我在画画。学祭上用的。”
学祭还有绘画展览吗?可能有吧。我对学祭的认识只局限于从浅田听来的。也不可能了解得那么详细。
“是画画啊。真帅呢。”
筱丸前辈是个爽朗,时常面带微笑,温和的人。前辈的画肯定是让人看了心情舒畅的好画。学祭开始的时候先去看看吧。
“我姑且也是美术部的。虽说技艺也没好到那种地步。”
“那是美术部的展览吧。”
“不,不是这样的……。明天你肯定会知道的,敬请期待。”
这算是惊喜吗。就算我再往下问,前辈肯定只会微笑地说“这是秘密哟”。
“还有一个理由是,作业要拿给青梅竹马抄。考试不是快到了吗。作业也多得很。”
文化祭在七月的第一个星期六,之后立即进入期末考试的考试周。平日怠于学习的人不早点开始复习的话就赶不及了。
“都跟太原讲过了。可是作业一点都不做。”
前辈嘴上牢骚,可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
“这样的话,我觉得作业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嗯……,大家都这么说。不过,那家伙真的做不了。感觉就像我的弟弟一样,老是要照顾他。”
“那不是他不做而已吗?”
筱丸前辈的笑意更深。
“那矢斗君。你的舌头能打卷吗?”
我试了下,感觉可以,但确实做不到。
“不能。”
“就是这个道理。对于舌头能打卷的人来说,不能打卷才是不可思议哟。”
莫非得经过练习才能做到,我不死心地在嘴里捣鼓,筱丸前辈刷刷地摸了摸我的头。
“这是遗传决定的哟。”
筱丸前辈把舌头卷成w形,冲着我微笑。
两天后。紫风祭前日的午休。
这天,由于准备紫风祭,午后的课程都取消了。现在开始进入真正的赶工期。对于既不是学祭执行委员,班级的工作也融入不了的我来说,简直与我无关,但事实并非如此。毕竟是浅田,大概不忍目睹我在教室无所事事,才邀请了我。于是我在这几天里和浅田在一起,去帮学祭执行委员的忙。
大讲义室里集合了全部学祭执行委员。全员集齐的话,大约占到了大教室的八成位置,空气变得沉闷。
站在讲坛的是筱丸前辈。前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执行委员长和副执行委员长现在在出事现场,主持大局的重任落到了筱丸前辈身上。像这种情况,之前已经见过好几次。
“大家辛苦了。今天是学祭准备的紧要关头。大家要竭尽全力,开开心心地干吧。有什么问题的话尽管来找我。我这边绝对会帮忙的。大家没有顾虑地努力工作吧。”
在场的每一位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筱丸前辈讲话。专注。能感受到现场专注的气氛。
课堂上,老师站在讲坛时台下学生的注意力会发生变化。通过零星的响动声、众人的视线就能感受到。课堂上大抵上总有几个是心不在焉的。
可是,现在,全场的人都在专心听着筱丸前辈的讲话。就连坐在第一排玩手机的太原前辈,也把手机放在桌上,听着筱丸前辈讲话。
正因筱丸前辈有如此的凝聚力,才能主持大局。
“那先稍微讲一下给大家的通知。……太原。”
坐在第一排的太原前辈懒洋洋地站起来,站到黑板前。
“去写联络事项。”
“好嘞。”
筱丸前辈小声地对太原前辈下指示。筱丸前辈讲话时一直都会让太原前辈当书记。
黑板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联络事项”四个字。字迹怎么也称不上秀丽或者易读。
“首先从最重要的通知开始。今天的垃圾指定摆放位置决定好了。六点前请把垃圾放到纸上写的地方。”
太原前辈在前面分发复印纸。复印纸从前座传到了我手上。
看了下,处理垃圾的地方总共有三个。学祭前日的今天,垃圾量变得非常的多。平时用的铁网筐想必已经不够装了。学祭当天的垃圾也同样的多。和前日的量合起来的话处理起来相当棘手。因此学祭前日的垃圾特别地要在傍晚收集起来。
筱丸前辈一边看着手上的笔记一边讲着变更和注意的事项。
手上的笔记,莫非是筱丸前辈自己手写的。筱丸前辈极少自己写字。哪怕只是几个字都会吩咐给太原前辈。我曾经觉得奇怪,问过筱丸前辈。“因为字太邋遢了”筱丸前辈苦笑道。若是比太原前辈的字还要糟糕,那怕是连字都称不上了。
不过,只有浅田见过筱丸前辈的字。可能是浅田备受期待,抑或是浅田自己主动请缨,浅田经常有份帮筱丸前辈的忙。两个人也常常在一起。因为如此,浅田才有机会见过几次筱丸前辈的亲笔吧。
据浅田的描述,筱丸前辈的字是“字倒不是丑,算是特殊吧”。我追问下去,浅田也只是闭口不说,怕是被下了封口令。
“——全员的联络事项就是这么多。接下来是各个小组开始工作吧。”
筱丸前辈说完走下了讲坛,开幕式小组的组长——樱庭前辈吆喝组员集中到一个地方。浅田是开幕式小组的组员。顺理成章,我也成了开幕式小组的帮手。
开幕式小组负责开幕式的策划与执行,还有彩纸等必要物资的筹备工作。
说起彩纸,那可是紫风祭的一大名产。彩纸每次撒完后会回收,下一届的学生则把这一届学祭上用过的纸制品浸上涂料处理成彩纸。因此彩纸的数量逐年增多。这项传统的起源虽说只是五年前,历史也不算悠久,但彩纸已经多得超乎想象。堆起来的彩纸可以顶半边天花板。
在樱庭前辈的指示下,开幕式小组的十四个人在地板上围坐一团。
“那先从确认开幕式的流程开始吧。大家要全部记好哟——”
樱庭前辈急速地念起了开幕式的流程。
二年级的樱庭万里子前辈。短发,小麦色的肤色,给人一股男孩子的野性气息。现在也是,虽说里面穿着体操短裤,穿着裙子却盘腿而坐。出乎意料的没有女人味,男生和她说话感觉和朋友说话一样。
在我的印象中,她好像经常有事找浅田的样子。这可能也和浅田经常对我说他被樱庭前辈搭话有关。
每次开会都少不了确认开幕式的流程。我刚走神,一旁双手撑地而坐的浅田就露出抱歉的表情,小声对我说:
“春一,对不起。要你来帮忙什么的。”
“没事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话虽如此,确认流程这都第几次了……”
浅田困扰地笑了笑。
“还不如早点去帮忙制作拱门。”
学园祭当天我是不用帮忙的,因此现在樱庭前辈说的话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听的必要。我被安排的工作基本都是苦力活。今天也是,我是要帮忙制作拱门才来的。
虽说拱门制作并非开幕式小组的分内事,不过制作的进度大幅度落后,导致不得不临时搬救兵。浅田似乎想起了拱门小组的事,视线不自觉地朝向上方。
“那可真是灾难呢。”
浅田嘀咕道。我“确实如此呢”地附议道。
为何拱门的制作进度会如此大幅度落后呢。那是因为,拱门倒过一次。虽说按着设计图来建造,不过定做的木板比预想中要重,接近完工之际,拱门承受不住自重崩塌了。最后只能用更薄的木板重头再建。明天就是紫风祭了,可进度也不过完成了四分之一。今天的工作看来会是场恶战。
执行委员长和副执行委员长正因为拱门制作一事忙得焦头烂额,所以才没出场主持会议。
我为即将到来的苦力活伸了个懒腰,突然感觉到了视线。转过去一看,原来是开幕式小组的组长正盯着浅田。
“喂,浅田君?有在听吗?”
浅田停下和我的闲聊,身子转回了樱庭前辈。
“有在听。不好意思。”
“有听就行了。完全没关系!继续聊天也行!”
“万里子。我觉得继续聊天这不太好吧……”
在樱庭身旁辅助工作的是牧前辈。开幕式小组的副组长。和樱庭前辈完全不同,她性格文静,戴着副细框眼镜。她平时一只手拿着笔记本,现在也是拼了命地记着些什么。大概是确认流程的内容吧。
这种重复了无数次的东西有必要记下来吗。接着,受樱庭前辈的吩咐,她在白板上写下开幕式当日的流程。
“……”
白板上整理得井井有条。不单字体秀丽,流程也简单易懂地上了色,一眼就能看清每个人的工作内容。
樱庭前辈终于讲完了开幕式的流程。
“就这样,流程基本上就这么多。明白了吗?浅田君。”
刚想和我搭话,转身转到一半的浅田停止了动作。慌忙再次转回前面。
“明、明白了。”
牧前辈叹了口气:
“翔君,真的有好好听吗?”
她的声音,不同于樱庭前辈那轻松的氛围,显得分外严肃。
“真的有啦。都叫你在学校不要这样叫我……”
牧前辈叫浅田“翔君”。浅田则对牧前辈不用敬语。这两个人的家离得很近,自小就经常一起玩耍。初中也是同一间,初中时也有往来,小时候的关系持续到了今天。
换言之,就是青梅竹马。
牧前辈认真地盯着浅田:
“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事哟。要是出了岔可是会连累到万里子的哟?万里子讲话的时候不要窃窃私语。”
开幕式小组的氛围略微沉重了。浅田停顿了一下,小声应道:
“……嗯。对不起了啦。”
“牧真是的,说得太过了。”
樱庭前辈笑着从背后扑向了牧前辈。牧前辈闹别扭似的说着“放开我——”,可樱庭前辈不愿松手。空气变得轻松起来,总算让人喘过了一口气。
樱庭前辈细语道:
“反正之后还会再过一遍的,没问题的啦。……开幕式小组暂时解散。”
“之后”是指什么时候呢。紫风祭前日有不少学生留宿赶工。但开幕式小组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感觉可以早点回家。
浅田站起身来。
“我去下教室换身衣服。”
说罢便走出了大讲义室。我原本就预定好去帮忙制作拱门,来时就已经换上了体操服,准备齐全。其他组员也都去换衣服了。开幕式小组的组长和副组长似乎没空帮忙制作拱门,所以并没有回去换衣服。她们两个留在大讲义室,并排坐在凳子上。
只剩一人的我无可奈何地望了望四周。其余的小组还在开会中,位置也没空多少。好不容易看到右后方的角落有个空位,坐了上去。浅田和其他组员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吧。我玩起了手机来打发时间。
然而。
“牧。刚才谢谢你。”
周围一片吵杂之中隐约听到了樱庭前辈的声音。我好奇起来,把注意力集中在她们的对话上。
“没关系,别在意。”
樱庭前辈低头道:
“人家,确认流程是不是多过头了——?”
“没有这回事哟。翔君只是想早点去帮忙而已……真的哟。”
牧前辈轻抚着樱庭前辈的后背。
“去年的开幕式上,开场音乐不是出了状况没放出来吗?学祭刚开始就出错,很煞风景不是吗……所以人家无论如何都不想在开幕式上出差错哟。”
“大家都懂的哟。”
听到牧前辈的安抚,樱庭前辈抬起了头。脸上挂着笑容:
“我是不是有点太在意了呀。”
“万里子太在意翔君的反应了。”
牧前辈如此说道,樱庭前辈立马低下头,脸颊泛起了红晕:
“难得能和浅田君在同一个小组,人家想和他拉近关系嘛……”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开始了思考。
确实感觉樱庭前辈经常注视浅田的样子。想必樱庭前辈是喜欢浅田的吧。
“真羡慕牧啊。和浅田君是青梅竹马。”
“没这回事啦。”
“诶——,可是,你们小时候一直在一起玩耍不是吗?”
“不是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啦。是和其他人在一起。”
“可是,这份关系可以持续到现在很厉害哟。现在也经常和浅田君说话不是吗?”
“这个嘛……”
牧前辈面对倾身而出的樱庭前辈,逃避似的挪开了视线。
“对了,再多说点浅田君的情报哟!”
“等开完会再说好吧。”
牧前辈如此婉拒,可经不住樱庭前辈“一点点就够”的恳求。最终牧前辈屈服了:
“听他说,最近好像开始听西洋乐的样子。”
“西洋乐啊——”
之后话题转到了浅田喜欢的歌手。
“还有呢?比如,能拉近关系的……”
樱庭前辈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牧前辈。而牧前辈则一脸苦笑:
“呃……我想想呢……最近好像是在看小说。不如你也去读同一本?”
然后说出了书名。
那小说是我前段时间借给浅田的。看来牧前辈真的了解浅田的近况。他们有时会一起回家,可能是回家路上说的吧。
“好了,到此为止。”
牧前辈强行终止了话题,可樱庭前辈还没听够:
“诶——,再讲多点嘛。”
“真是的,万里子脑袋里全都是翔君了哟。”
“哦呀,吃醋啦?”
“别说傻话了,会议要开始了。”
樱庭前辈总算放下了浅田的话题,可似乎想起了什么:
“啊,会议的资料全部在书包里。”
“……我也是。”
“那一起回去拿吧。”
说到这,樱庭前辈不情愿地叹了口气:
“啊啊,书包好重啊……”
牧前辈不解地歪脑袋:
“为什么啊?”
“很快就要考试了嘛……。坐电车的时候得看书复习,教科书什么的得随时放在书包里。”
“谁叫万里子平时一点笔记都不记。”
“听课的时候总感觉不记笔记也记得住。可是一临近考试就不行了呀……”
这也太没计划性了吧。面对这样的樱庭前辈,牧前辈“真拿你没办法”地微笑道:
“不介意的话,我的笔记随时都能借给你哟。”
“真是救命了呀……。一直总是要你来照顾我——”
两个人边聊边离开了教室。
“……”
人的感情总是在不经意间从视线或对话中流露出来。樱庭前辈经常偷偷地注视浅田。她喜欢浅田。
不一会儿浅田他们回来了。我们在学祭执行委员长——家姐的教鞭之下帮忙制作拱门。这工作持续到晚上八点,终于无惊无险地完成了。比预料中要来得顺利,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估计绝大部分人都已经下好了要通宵达旦的决心。
尽管拱门已经完工,但看起来欠缺点华丽。依照藤蔓雕刻而成的形状,看起来虽然有冲击力,但装饰太过普通。只是简单地贴上了年份和“紫风祭”的文字,除此之外就没了。也没有涂些什么,只有材料本身的白色,别的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拱门小组说这样就可以了,想再加点什么也只能作罢。
疲惫的我和浅田坐在走廊和玄关之间的地板框上。就这样,我们决定休息一会儿。漫漫长夜。留宿的可能性也有。因为疲惫,我们彼此不转身地聊天。聊着聊着,我突然想起了樱庭前辈:
“……浅田,你和牧前辈关系很好吗?”
“这个嘛,说不上关系坏。应该姑且算是好吧。”
“干嘛用这么牵强的说法……”
浅田尴尬地搔了下脸颊:
“怎么说呢,她感觉像我姐姐一样,我很不适应。”
“我倒觉得是个不错的前辈。不如说我还挺羡慕你的。”
“为什么?”
“因为牧前辈对我也好其他学生也罢,说话的态度都挺冷淡的嘛。”
“嗯?春一,看上了牧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单纯地渴望和睦而已。一起相处时,比起浑身的不自然,不如和睦一点更好。如此罢了。
“她也没那么好啦。……她真的很过分,老想管着我,还跟我顶嘴什么的。”
所谓的姐姐,大概都是这种感觉。实际有个亲姐的我说这话最有说服力。
“不过,最近和她的关系变好多了吧。”
“是吗?”
“之前她是对我爱答不理的。哪怕早上碰面,她也只是打个招呼就走了。换做以前的话明明会一起上学的。”
到了一定的年龄,男女想单纯地一起放学回家变得越来越难。大家都开始介意周围的目光。
“浅田,寂寞了?”
虽然我只是开个玩笑,但浅田一脸认真地望着前方。冷不丁地,自言自语似地开口道:
“最近,特别是最近。怎么说呢,有种被她刻意避开的感觉。总觉得很在意啊——”
浅田话音未落,背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走廊貌似有人正在走过来。步幅不大,从这匆忙的脚步声中能感觉到些许的不自然。浅田停止了说话。
不久,一个身影从走廊拐角出现。那是樱庭前辈,她正搂着两个叠起来的大纸皮箱。看到了我们,她收紧步幅走了过来:
“拱门制作辛苦了。浅田君,可以好好休息哟。”
如此精准地只提及到浅田的名字,让我有种自己正在偷懒怠工的感觉。当然这并非她的本意,对于樱庭前辈而言,我的存在和浅田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可能樱庭前辈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她是一个容易从这些小细节处流露出感情的人。
“那我就承蒙好意了。前辈,现在在做什么?”
“我想把这些东西搬过去。这是开幕式上要用的服饰道具。”
樱庭前辈强调似的轻摇了下手上的纸皮箱。纸皮箱里传出了噶塔嘎嗒重物的声音。
“……前辈要不先坐下来再慢慢说?东西看上去不轻的样子。先放下来再说吧。”
我差点忍不住出声制止浅田。要是樱庭前辈插足进来,那我就完全变成一支电灯柱了。估计浅田也没多想。他可能单纯只是觉得三个人一起聊天会更开心。浅田对于樱庭前辈表露出来的好感也有迟钝的一面。
我原以为樱庭前辈肯定会接受浅田的邀请,然而她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
“不了,这个,得赶快搬过去才行。”
樱庭前辈笑着说道。我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那我也来帮忙吧?”
浅田乐于助人的本能发动了。拱门制作的时候他比谁都要卖力。明明现在还很累。浅田这本能在学祭准备期间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这提议恐怕樱庭前辈没有拒绝的理由吧,我是这么想的。
“不了。反正这是最后一趟,不用麻烦了。……浅田君努力过头了,牧也这样说了哟。都这么累了,该休息时就好好休息哟。那待会见。”
樱庭前辈略微强硬地结束了对话,又迈起小步幅走向走廊的对面。可能是东西太重才这么着急吧。这样的话步子迈得大一点不就好了。
我还在思考,浅田便低声地自语道。像之前那样,双手撑着身后的地板,出神地凝视着空无一物的空间。
“是从和樱庭前辈关系变好开始的吧……”
“什么?”
“牧有点变了。之前她不是很严厉地提醒我了吗?换作以前的话,虽然也会提醒,但不会是那种感觉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怪不得他刚才打算叫住樱庭前辈。
“无论是谁都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呀。还是不要想得太多不是吗?”
浅田和牧前辈看起来关系挺好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虚假的友谊情。
“是吗?……不过我还是有点在意樱庭前辈。”
“为什么?”
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奇怪。
“樱庭前辈,她以前和一之濑前辈关系很好的。就是那个在学生会当书记的。性格很开朗的一个女生。偶尔来找我说话的那个。”
就算说明得这么详细,我也想不起一之濑前辈的样貌。我在学生会又没有熟人,来找浅田说话的女生也数不胜数。我适当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们两个以前经常在一起行动,关系很好,不过……”
浅田的表情变得暗沉。
“不过?”
“两个人知道了双方喜欢上同一个人。从此就没再一起行动过了。”
我不由地感叹了声“啊啊”。
这种情况可真是尴尬。而且那位被两位女生喜欢上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浅田。真是罪孽深重的男人。浅田用力地挠了挠头:
“……樱庭前辈可能是不太重视朋友的人。”
我“看来是呢”地答道,心里却并不认同。
无论再好的朋友,只要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两个人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了。“是这样啊,原来你也喜欢浅田君啊。那我们都要努力加油哟”,这种话根本不可能。面对爱情上的竞争对手,肯定不会给好脸色看。
人只有一个。要认真追求的话,就不会让步。
这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哈啊。”
浅田叹了口气。很少见到他这个样子。会把这种态度流露给我看,这让我有点喜悦。
说到底浅田还是在担心牧前辈。我刚要搭话,就在此时,走廊对面传来了慌张的脚步声。是室内鞋跑步时啪嗒啪嗒的声音。浅田不感兴趣地说道:
“这次轮到谁。”
“肯定不是拱门制作小组的。”
不久,身影出现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是牧前辈。见到我们两个,她走了过来。
“翔君、……”
看起来比我们还要疲惫的样子。眼镜深处的瞳孔散发出一股拼命的意志。浅田诧异地应答:
“出什么事了?”
“有看到、我的笔记本吗?数学的笔记本。”
2
我和早伊原走在二楼。比起一楼人少了,走起来也轻松了。虽说家长很多,但还是众多的情侣更引人注目。大概我们在旁人眼里也是如此吧。申请书也收集得很顺利。
“听说说话只说一半的男人做什么都是废柴。”
听了我的故事,早伊原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是这句。脸上不自然地贴着笑容。
“听你这口吻,很是在意嘛。”
“是啊。明知如此还故意不讲下去的人,最差劲了。”
“世界上没有这么性格恶劣的家伙吧。”
“矢斗春一前辈就是。”
“下次你把他带过来,我帮你好好教训他。”
早伊原的眉头微微抽动,然而笑容依旧。
“前辈,知道‘常识’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没想过早伊原口中会说出常识这个词语。早伊原的瞳孔深处正在生气地瞪着我。空气中飘荡着冰冷扎人的气息,让我如坐针毡。
“我说过只说一半的。可没违背诺言。你不也说全部讲出来没劲的吗?说到这还不明白,只能证明你的推理能力太差了。”
早伊原笑容依旧。
如果两人独处的话她还可以摆出臭脸,但现在是在教学楼二楼的走廊上。很多学生来往,众目睽睽。对于着重表现我们关系融洽的她来说,无论有多生气,身边只要有人就只能佯装笑颜。
“再讲下去就要收费了。先花三百円抽一次签,中了我才讲下去。”
“起码得抽十二次才会中奖的那种对吧。法律上禁止的哟。”
早伊原不耐烦地说道。
我原本想再讲多一点的。可是,没有干劲。
在我讲述的途中,一年前的往事开始巨细无遗地浮现出脑海。其中强烈的谜题气息,令我心生厌恶。果然只是讲述这件事,就已经和我所追求的青春大相径庭。可以的话真想视而不见。单单为了满足早伊原的好奇心,就得让我回忆起伤感的过去,也太没道理了吧。
“啊。”
早伊原叫了一声,停下了脚步。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一间教室的招牌。这教室也是小吃店,上面写着“被cosplay咖啡厅”。
被……?
招牌上写有解释说明,但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早伊原拉着手臂。
“前辈,这里也要收申请书的吧。顺便在这喝个茶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被她拉进了店内。
店内的构造和一般的咖啡厅差不多。四张课桌一组,上面铺着桌布,这就构成了一张客桌。窗户上用可爱细圆的字体倒转地写着“被cosplay咖啡厅”。
只有一张客桌上有人,除此之外,没见到其他的客人。然而这一组客人才是问题所在。这两位女客,一身仿佛出席欧洲宴会的装扮。漏斗状的裙子上满是褶边,胸口别着个大大的丝带结。换句话说,正是所谓的洛丽塔装。
这衣服貌似是学生自己亲手缝制的,总给我一种手工制品的感觉。
走到我和早伊原身边的店员,穿的是一般的藤崎高中校服。
至此我意识到了这咖啡厅的用意。被、cosplay咖啡厅。普通意义上的cosplay咖啡厅,像女仆咖啡厅那样,特别的制服是由店员来穿的,而这里倒转过来由客人来穿。记得在大头贴机里见过类似的服务。想必很受女生们的欢迎。
黑板那边拉着帘子,应该就是换衣服的地方。
我和早伊原被带到了二人座位。菜单马上就递了过来。菜单上写的并非食物,而是各色各样的服装。
“原来如此。没想到早伊原还有这种爱好。赶紧先发条推特。”
“反正前辈零粉丝,没所谓。”
“怎么可能是零嘛。”
是六个。
“也是呢。粉丝数再少也有十个对吧。”
“………………”
朋友不是看数量,而是质量。
不管怎样,现在的问题是这家被cosplay咖啡厅。菜单上只有服装,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太阳穴上汗如泉涌。
“早伊原。我知道你对cosplay很感兴趣了。不过我对没有这方面的爱好。所以——”
“前辈已经是吸血鬼装了,只要我换装就够了。”
说罢,她单手拿着菜单站起来,对店员说了些什么。接着消失在帘子里。
见势不妙就开溜的家伙。
被留下来的我,假装没事地看了下周围,发现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和早伊原之后,有三组客人也进了店。全部都是二人组的女生。……孤身一人,身披斗篷的我会吸引眼球也是当然的。
若是早伊原从帘子那边回来,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女生和女生来这种店尚能理解。不如说这家店本身看准的就是这一点。这样的话给人的印象也不过是健康的娱乐方式。可是,男女的话就稍微有点变味了。在旁人眼里,我简直就像有特殊癖好一样。肯定又会传出些没根没据的不愉快的谣言。能不能找个合适的借口呢。我在沉思。
不久早伊原拉开了帘子。感觉时间过去了好久,但实际上不过十分钟。
早伊原穿的是,格子纹的,看起来姑且像是女仆装的衣服。给下人穿的话太过华丽。感觉像是在魔法秀上女助手穿的衣服。早伊原的嘴角抿着一丝微笑。
“前辈,怎么样呀。这可是女仆装哟。啾溜。”
早伊原来到我面前。拳头轻握并摆在脸旁,向前弯着身子。她在期待我的反应。
“g……”
我闭上了刚要张开的嘴。思考着。
滚蛋吧。你在瞧不起女仆吗。快给全国的女仆道歉——我几乎脱口而出。要是我真说出口。她肯定会立即借题发挥,“是吗……”地发挥她沮丧的演技,博得周围对她同情的目光以及对我责怪的目光。前辈的爱好是这样才对吧——说完换件略微裸露的衣服。这样,周围的人就会对我转为鄙视。这正是她的计划。
因此我此时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哇啊,穿得真合适呀。”
露出微笑。
“真的吗?前辈对女仆很挑剔的样子,人家紧张死了。”
“我挑剔的是女仆的工作态度,并不是女仆哟。”
“不用这么照顾我的感受哟。前辈不是说过,小褶边的女仆装没资格叫女仆装什么的。人家这褶边够了呀?”
“虽然我没这样说过,啊哈哈。”
周围的视线刺得我好痛。想着不能让气氛冷掉,我只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干笑。
为什么她就这么想陷害我。是对我什么地方怀恨在心吗。头绪太多了反而搞不清楚。难道是因为早伊原生日那天请她吃了法国蜗牛。
“很合适哟,嗯,非常合适。”
此时,可能是幻听吧,我仿佛听到了咂舌的声音。
“这样的吗。那机会难得。”
终于放弃陷害我的早伊原,再次和店员搭话:
“啊,不好意思。能给我们拍张照吗。”
早伊原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店员,抓着我的手臂,并非换衣帘,而是把我拽进了中间的帘子里面。这里貌似被设成了拍照的专用地方。间接照明的灯光亮堂堂地照着我的脸。我们并排拍了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搞不懂。
拍照结束后,早伊原为了换衣服消失在换衣帘里。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邮件。打开一看。
“呜哇,我才不要……”
刚才的照片被发了过来。不如说手机上有这种照片,反而会被她借此将我推向更危险的境地。这种照片还是早点删掉好吧。刚这么想,早伊原从换衣帘里面走了出来。
“前辈。之前的故事可以继续讲下去了吧。”
“等下。话题转得太快了吧。”
早伊原笑容依旧。
“刚刚才领了报酬,难不成,不讲下去这种事不会有的吧?”
“报酬是什么啊。我只是收到了一封垃圾邮件而已。”
“收到了天使的照片对吧。”
“堕天使的话倒有。”
“啊啊,怎么办呀。前辈不讲下去的话人家要无聊死了,不小心照片就会发给朋友。正文写上‘前辈喜欢人家这身打扮’也说不定哟……”
“…………”
我在想如何倒转过来威胁早伊原。早伊原有那么多不想被人知道的东西,藉此威胁感觉也行得通。不过,假若我真的威胁了早伊原,威胁这事感觉会被她反过来利用。
……这样的话,我就再无翻身之地了。
还不如顺从早伊原的话更为上策——最终,我还是跨过了这道线。
我看了下时间,十一点过了。快到浅田的live时间了。我无论如何都想去看。我叫来了店员,结了账。接着表明自己学生会成员的身份,得到了申请书。
离店时,我向刚才开始就用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我的早伊原说:
“说到到体育馆为止。”
“……好!”
听到我这么说,早伊原满足地露出了微笑。
***
我、浅田和牧前辈三个人,去了牧前辈的教室找笔记本。课桌里、前辈的柜子、架子上、各种各样的地方都找过了。可是一无所获。总之走出走廊。浅田走在最前面,我们下了楼梯。来到了一楼,三个人缓缓地在走廊走着。
浅田为了打破尴尬,对牧前辈轻声说道“真是不知道落在哪里了呢”。牧前辈回答的声音中透露出些许心不在焉。
盲头苍蝇地搜索恐怕也无济于事。而且浪费时间。尽管我和浅田都已经完成了工作,但副组长的牧前辈应该还有任务在身。时间紧迫。
为了提高效率,情报是必需的。为了缩小笔记本的搜索范围,我问牧前辈:
“还记得笔记本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她略作思考后开始在记事本上写字。写了一会,手戛然停下。这应该是为了帮助回忆而写的吧。
“今天早上还有的。虽然数学笔记本平时都放在桌柜里,但我记得早上把它放进书包里了……。上学路上和万里子聊到了该开始准备考试复习,就想着把笔记本带回家复习。不过之后……”
牧前辈放慢了脚步,一边回想一边自言自语。
“之后带着书包在学校里走来走去……。因为学祭的资料都放在了里面。”
“教学楼外面也去了?”
“去了。因为要确认进度嘛。不过没去停车场那边。基本都是在大路上走。”
也就是说,基本上没多少线索。
笔记本。
紫风祭结束后大约两周就要考试。笔记本是必不可少的。丢的是笔记本这一点更是雪上加霜。因为笔记本本身就很难找。浅田似乎也是这样觉得。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向牧前辈问道:
“能不能去借别人的笔记,或者只看教科书不行吗?”
牧前辈时不时偷瞄浅田。
“…………”
我观察着她的视线。牧前辈似有难言地回答:
“那个……果然,还是自己的笔记本复习效果最好……”
学习的方法有几种类型。其中之一就是做笔记。花心血做出来的笔记比教科书或参考书都要管用。牧前辈应该就是这种类型。因此没有笔记本对于她来说是致命的。
果然还是要找回来。为了牧前辈我想早点帮她找到笔记本。正当一筹莫展之时,无意间看到眼前教室的名字,我灵光一闪。
“这里也来过了?”
我指着的是第二讲义室。自从大讲义室建成后,这里就不再上课,而是当作仓库一样堆放杂物。离外面也近,还是在一楼,杂物搬进搬出很方便。紫风祭上开幕式小组要用的东西也放在里面。
牧前辈点了点头。
“那先从这里开始找吧。”
虽然牧前辈说过拿着书包走来走去,但工作的时候就未必了。肯定有哪个地方要搬运杂物的。搬东西时书包想必是要放下来的。这时就很有可能不小心落下笔记本了。
牧前辈和浅田都表示同意。浅田推了推第二讲义室的门。砰砰,门打不开。
“上锁了……?”
今天第二讲义室肯定频繁地有杂物进出。本以为不会上锁的。我刚想去职员室取钥匙,门内传来了说话声。含糊得听不清楚。我和浅田交换了一下眼色。
“抱歉,等一下。”
又听到了。精神充沛的,女生的声音。
“万里子?”
牧前辈说罢敲了一下门。瞬间,里面传来了东西倒塌的声音。可能是杂物掉下来了吧。
“没事吧?”
“等一下!”
里面传来的是樱庭前辈的声音。看来是锁着门在做些什么吧。大概是在整理掉落的东西,过了一会儿都不见解锁开门。
“…………”
太久了。
过了几分钟,第二讲义室内传来了解锁的声音。门开了,樱庭前辈走了出来。穿着的运动衫,和拥有健康肤色的她很是般配。她双手抱在胸前,声音里掺杂了一丝的批评:
“真是的,你们干嘛呀——。吓我一跳害我把东西弄倒了。”
第二讲义室里,堆放着多得几乎盖过天花板的纸皮箱。
她交替地看了看我们三人,最终视线固定在浅田身上。樱庭前辈的表情稍微缓和,似乎是为刚刚不耐烦的语气而害羞,她垂下了视线。
“我们只是在找东西。万里子在这里做什么?”
“换衣服呀。今晚要留宿嘛。”
为什么特意要在这里换衣服?这学校里是有女子更衣室的。在更衣室换衣服不是更好吗。刚这么想,脑海立马浮现出了反驳的话。樱庭前辈之前搬了很大的纸皮箱。想必就是搬运到这里,第二讲义室的东西了。她就在这里顺便换了身衣服。
“所以呢,找东西是怎么回事?”
樱庭前辈皱起眉头,把脸伸了出来。不断念叨道“没事吧?”
“笔记本哟。牧前辈的笔记本不见了。”
听到我的说明,樱庭前辈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峻。
“笔记本?……这可真是麻烦了呢。牧在笔记本上花了好多心血的呢……。不过我觉得在这种地方应该没有……”
“嗯,姑且还是要搜一遍。”
“是吗?不过,我觉得这里没有喔—”
最终,在浅田的强烈要求之下樱庭前辈答应了。四个人在第二讲义室搜索了一番,还是没找到笔记本。
牧前辈的数学笔记本,真是怎么找都找不到。
之后我们四个人在学校里分头寻找,但还是一无所获。垃圾箱里、鞋柜、教室的课桌里,没有一个地方有笔记本的踪影。
明天就是紫风祭了。学校在今晚就已经布置妥当以迎接明天的入场者。课桌已经清空并作为基台,垃圾箱是和平时不同的大纸皮箱,而且是全空的。哪怕有东西落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想再仔细搜一遍教学楼,于是来到了五楼。这是最顶楼。昏黑的走廊空无一人。一眼望去,走廊的地板上没有掉东西。我仍不放心地想要确认每一间教室。说不定牧前辈有进过这里的某间教室呢。这样的话东西就有可能落在里面。
我刚准备展开搜索,一扇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了筱丸前辈。门牌上写着美术室。筱丸前辈伸了个大懒腰,扭了扭腰。正好发现了我,前辈的动作瞬间凝固。看来是没预料到会被人看到而吃惊了吧。
“是矢斗君啊。在这种地方干嘛啊?已经九点了,不留宿的人不是已经回家了吗?”
莫名地涌上些许安心感,紧绷的身体顿时被抽离了力气。
“我姑且打算回去的。”
“那就好哟。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快回去快回去。”
筱丸前辈温柔地拍打我的后背。虽然不是学祭执行委员长但这份关心。比起身为学祭执行委员长的姐姐,更会关心和照顾别人。
“其实牧前辈的数学笔记本不见了。找到了我就会回去。”
“数学笔记本?”
筱丸前辈不解地侧起了脑袋。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
“这个嘛……。可能是忙完紫风祭的开幕式工作后才发现的吧。”
“牧、是吗。”
“……是熟人吗?”
“以前相处过一段时间。”
“……以前相处过是吗。”
“对方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哟。”
“前辈是在开玩笑吧……?”
“当然啦。我自己的笔迹,牧也是不知道的啦。”
是指这方面啊。筱丸前辈摆了摆手回答:
“毕竟是同班同学,还一样是学祭执行委员,关系当然好啦。”
想一下也确实如此。筱丸前辈人缘那么好。和大部分的同年级生想必相处得不错。虽然印象中只见过牧前辈和樱庭前辈亲密说话的样子,但筱丸前辈和牧前辈单独相处时,也是能普通地说上话的吧。
筱丸前辈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长考。
安静下来后,能听到外面细微的声音。那是在外作业的人的声音。我想看一下外面的样子,但在特别教学楼看不到学校正门方向的样子。只能看到职员的停车场。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清脆的声音。声音的来源是停车场那边。在那里,有位男性穿着贴有荧光带的背心。他熟练地抱着纸皮箱从旧仓库里搬出去。应该是垃圾回收的职员。停车场那边,学祭前一天却格外冷清。
“哇啊,那边可真暗。”
不知什么时候,筱丸前辈和我一起眺望窗外。
“宛如,影子一样。”
“是呢。”
虽然不太明白,但我还是回了话。光与影,是这个意思吗?
“笔记本。”
身子转了过来,筱丸前辈说道。
“学祭结束之后,到处乱七八糟的想找都找不到哟。”
要找到的话,只能在今天。可是,留宿的人都有工作没完成,肯定很忙碌的。想发动大家帮忙也不太现实。
现在只能就此放弃,去找谁借笔记本复印一份了。
“…………”
若是能这么顺利倒也好——。有些东西缠绕上心头。我陷入了思考,相互间无言了数秒,筱丸率先打破沉默:
“笔记本由我这边来找吧。肯定会帮上忙的,矢斗君今天早点休息吧。要小心身体哟。”
我道了谢,离开了这里。
又找过一遍教学楼后,我放弃了搜索。接着我来到了大讲义室,浅田和筱丸前辈都在。筱丸前辈见到我,“怎么还没回去啊”地说道。
浅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春一,找到了吗?”
“不,没找到。”
“这样啊……”
浅田明显地露出了沮丧的表情。筱丸前辈替我解释道:
“这也没办法啦。说不定是和其他东西搞混了。没那么轻易找到呀。”
丢的是笔记本。没那么轻易找到。牧前辈大概也明白这一点。然而浅田看起来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产生了罪恶感。
过了一会儿,樱庭前辈来了。
“笔记本找到了吗?”
“没有。”
听到浅田的回答,樱庭前辈说了句“是吗”,低下了眼睛。冷淡的反应。
沉默中,筱丸前辈一锤定音:
“没办法了。笔记本只能放弃了。”
这个决定,没有一个人反对。之后只要等牧前辈,本人颔首就行了。
“那,我来联络吧。”
樱庭前辈操作起手机,拨通了电话。打给的应该就是牧前辈。
“……嗯。……嗯,大家都在哟,大讲义室。你在哪里?…………知道了。”
樱庭前辈把手机放在桌上,转过了身。
“牧说她现在就来。”
“——大家都努力去找了,但是都没找到。”
“这样啊……。没办法了呢。”
听到樱庭前辈的说明,为了安慰大家,牧前辈挤出了笑容。
“这么劳师动众真是对不起呢。谢谢大家帮我找笔记本。麻烦到大家了……。已经没关系了。”
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只能作罢。
我一直在观察牧前辈。牧前辈向樱庭前辈搭话,想一起离开大讲义室。这态度里充满了违和感。
“…………”
果然,很奇怪。
不自然的一点。就是,只不过丢了笔记本就把问题弄得这么大的牧前辈。
确实课堂笔记本很重要。大家都是按自己最容易理解的方式来整理笔记。数学笔记的话,连计算过程记到第几步恐怕每个人都不同,不同的人整理的笔记必定有很大的差别。考试临头才丢了更是损失惨重。牧前辈对笔记的用心程度也是有目共睹。学祭开始之后恐怕再也找不回来。要找的话只有现在。
可是,但是,尽管这么说,至于要大家帮忙吗。大家都空闲的话倒无可厚非,可今天是学祭前日。牧前辈是个老实安分、维护和谐的人。所以,感到了违和感。牧前辈向我们求助时,能看得出些许大惊小怪。怎么回事,她当时那个样子。明明只是本笔记本而已。
然而现在。为什么这么突然就轻易放弃了找笔记本。难道是觉得已经搜得足够了?确实可能如此。
可是,找不到。不惜在学祭前日如此繁忙的时间点,拜托大家去找的重要的笔记本,找不到。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看上去没有丝毫受到打击的样子。
难道是不想让大家担心?
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肯定有我所不知道的隐情。那是什么呢。思考的滚轮开始剧烈加速——不过,戛然而止。
这种思考毫无意义。
我追求的是真正的青春。已经决定好,不再和别人的青春扯上关系。这次并非是我的「体质」惹来的。我也没有任何的损失。这个时候还要去思考真相,简直荒谬。
越和谜题扯上关系,意味着越迟将我的过去逐出脑海。早一分一秒也好,我要把那件事忘掉,然后过上真正的青春。
我在心中默念,仿佛是在讲给我那一闲下来就开始思考的大脑听。
可能是众人都疲惫了,大讲义室内弥漫着沉闷的氛围。要不回教室就这样睡了吧,我刚如此想着。大讲义室的门被突然撞开。沉淀的空气流动起来,现场飘来了一股紧张感。
众人同时把目光聚焦在门口。在那里,开幕式小组的其中一人,一年级的木村正站着。气息紊乱。想必是跑过来的。大家投向了诧异的视线。
木村还未缓好气息,喊了一句。
“彩纸没了!一半!”
彩纸。用到这道具的只有开幕式小组吧。身为开幕式小组组长的樱庭前辈皱起了眉,走向木村。
“没了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总之,一半,不见了!”
彩纸,没了一半。
全部的彩纸装满了四个大纸皮箱。意思是说有两个不见了。樱庭前辈命令再找一遍,木村则说已经不留角落地找过好几次了。怎么回事。笔记本之后是彩纸?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不行,不能思考。这不关我事。
不过,这次的问题难以简单地停止思考。彩纸是每年从前辈们那里继承过来的纪念物。每年学祭的资料经过加工累积而来的,亲眼可见的历史,从前辈们那里得来的礼物。里面涵盖了特别的意义。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有彩纸的紫风祭,谁都无法想象。
“没了是什么意思。快去找啊!”
发出嘶吼声的,是樱庭前辈。她向木村逼近。
“听好了?不可能会丢的。好好去找呀。”
“已经找过所有地方了……”
木村蜷缩着身子。恐怕真的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遍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这么心急如焚。
“那可怎么办啊……”
樱庭前辈喃喃自语。教室里被异样的紧张感包围。我看向浅田,他也在看着我。四眼相对后,浅田靠了过来,小声地说:
“竟然没了,这种事有可能吗?”
“难以置信。……不过,看木村君的反应,看来是真的没了。”
“那可是彩纸哟?分量不少的吧。”
连大型的纸皮箱都塞得满满的。为了防止混入异物合上了盖子,不过也是能一眼就分得出来。纸皮箱的体积大得抱起来就完全被挡住视线。
被哪个人搞错并搬到别的地方,这种事绝无可能。
也就是说,是谁,故意地把彩纸搬走——、藏了起来。
我偷偷看了筱丸前辈一眼,没有特别的反应,似乎在静观事态的发展。
3
“诶呀……,live真的太棒了。”
我向走在身边的早伊原树里寻求同感。不过她似乎在考虑接下来去哪,兴致勃勃地看着紫风祭的宣传单,对我的话没有反应。
我被无视了,但现在的我已经不计较了。没兴趣就不给反应,这是我们之间常有的事。
早伊原在live的过程中,一直无聊地摆弄着手机。明明会场上的女生都如此狂热,还真是冷若冰霜。虽然这么说,但我也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欣赏音乐。在全场起立的会场中,只有两个人安静地坐着,想想也相当引人注目。
浅田的乐队「@home」的live在一片盛况下拉上了帷幕。
看过live之后,我深深地明白了浅田受欢迎的理由。吉他solo时女生的尖叫声不绝于耳。我被女生叫出去的理由九成是打听浅田的兴趣爱好,这一事实我现在总算信服了。顺带一提,剩下的一成理由是与「体质」有关的麻烦、早伊原或会长、还有上九一色。
作为之前cosplay咖啡厅的延续,我们又回到了二楼。被cosplay咖啡厅隔壁第三家是一年八班的咖喱射击店。早伊原好像发现了宝物一样,小跑着来到了招牌前,稍稍看过说明内容后转了过来。露出了连推销经理都自叹不如的绝佳笑容。叫人不自觉地就要签字画押了。
可是,凭我的经验,早伊原的笑容越是灿烂,就越是不怀好意。然而我故意装出浑然不知的样子,对她回以微笑:
“看起来心情不错嘛。怎么了呀。”
“不够呢。”
“智商?还是说脑袋?”
本来我和她相互地展现着笑容,早伊原突然微微蹙眉,依靠在我身旁,可怜巴巴地抬眼看着我:
“是爱情哟。前辈,请对我再温柔一点。具体来说就是对我再多说一点。”
“那我下次送你一本《女生讨人喜欢的行为 ~满嘴恶言且毫不可爱的后辈专用编~》。”
“那人家送前辈一本《男友力 ~谜题无感且思想贫瘠的前辈专用编~》作为回礼吧。”
这书也太挑读者了吧。
早伊原小小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故事要停在这么微妙的地方。筱丸前辈之后到底怎样了?”
“你动下脑袋就明白的吧?”
“那倒过来,前辈能想出来吗?”
“那当然。”
想不出来。
早伊原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对我嗤鼻一笑:
“推理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了。从目前所讲的故事,很容易就能想象到笔记本为何丢失,和彩纸有何关联也大致能想到。”
“诶……”
这我全都知道。故事的疑点正如早伊原所指的。既然她全都解开了,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谜题。将写有“喜欢”的彩纸递给喜欢的人就能结成正果,藤崎高中的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可是,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传闻呢。所谓的传闻,需要有确凿的证据、谁人的行动、传播的人物等诸如此类的契机才可能产生的。人家就是不明白这一点。”
我陷入了思考。然后回想起来。传闻的原因。在脑海里把过去回放一遍,也搞不明白。我一直以为传闻是随便就有的。
奇怪。我明明知道全部的真相。好好回忆——。然而在我进入沉思之前,早伊原拉了拉我斗篷的下摆。
“前辈。凭咖喱射击来决一胜负吧。输了的话就要继续讲下去。”
她指着一年八班的咖喱射击的招牌。
“首先我连咖喱射击是什么玩意都不清楚。”
只要我还未弄清规则,就绝不会贸然应战。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上早伊原的陷阱。
招牌上有说明。我刚站在招牌前,店员就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我尽量不受干扰地读完说明。
“……原来如此。”
首先,支付三百円买咖喱。接着,跟往常的射击摊一样,射中标有点数的靶子。累计的点数可以选择兑换不同的咖喱配料。芝士三十点、水煮蛋五十点、鸡蛋酱六十点等等。里面还有芥末和超辣酱等,只需十点。看来射击拿不到好点数的话,就兑换不了好配料。哪怕一分不得,至少可以品尝美味的咖喱,如此令人安心的设定。设计得还挺花心思的。
反正我不会把全部的故事说出来。只要讲到一半再中断就好了。
“……”
顺水推舟地,我决定先提好条件,等下要撕下早伊原那张虚伪的笑脸。
“可以是可以,不过输的人要吃赢的人点的咖喱,如何?”
早伊原愣了愣神,立马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嘴角勾了起来:
“可以。我接受挑战。”
这场胜负,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呢,前辈,输了哟。”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把枪还给了教室的出口附近,早伊原对我不屑一笑。
“才十点而已。”
早伊原是二百四十点。而我是二百三十点。这咖喱射击店还做了来客的得分排行榜,第一名和第二名都改填上了我们的名字。我的成绩也没那么差。只能怪运气不佳。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店员在出口,“请选择喜欢的配料”地递给了我们盛在蛋糕纸盘上的咖喱。接过咖喱,早伊原巨细无遗地看起了菜单。
“看看要给春一前辈来一份怎样的美味咖喱呢。”
她的脸完全如同,正在对着大罐子熬制奇怪药汤的魔法师。
这次没能让早伊原吃瘪,再有下次的话,我一定要尽情享受这女人痛苦的表情。这场胜负我立足于不败之地。就算输了对我也是不痛不痒。
早伊原,你早就在我的计算之内。你会点的配料我早就预料到了——。
“番茄一个三十点呢。那就请来八个番茄吧。”
“……这。”
店员接下了单子,把番茄拿了过来。知觉到这血一样颜色的物体,我体内的警报狂鸣。
早伊原探出头来窥探我的脸色。
居然不是芥末或者超辣酱。正常来说点这些才是合理。这样对于喜爱吃辣的我来说简直毫无伤害,本应如此才对。
八个番茄在咖喱上咕隆咕隆地盛放着。先递给了早伊原,然后由早伊原递给了我。
“前辈最喜欢吃番茄了对吧?”
为什么,我讨厌吃番茄这种情报会被她知道。……是妹妹?早伊原和我的妹妹有秘密来往?
“对了,另一份只要一个水煮蛋。……嗯,其他的不用了。”
早伊原的那份咖喱也盛上了配料,我们向教室里临设的饮餐区移动。在桌子两边坐了下来。端放在我面前的是,番茄量明显比咖喱还要多的咖喱。主菜番茄配料咖喱饭。
早伊原双肘撑在桌面,双手捧着脸蛋,愉悦地看着我。
“怎么了前辈,快点用餐吧。你最喜欢的对吧?番茄。”
“……”
“人家想看看前辈美味地进食的样子。”
“…………”
“吃过之后舌头也会变灵光对吧?记得的吧,约定好了的。请继续讲下去吧。”
约定,就是约定。哪怕早伊原有过多少次出尔反尔,要是我也不遵守约定,就意味着自己堕落成和早伊原同等的水平。我可不想这样。
***
“为什么没好好看管!?”
樱庭前辈怒不可遏地训斥着木村。木村不停说对不起,多次低头谢罪。
可是樱庭前辈并没有因此消火解气。
“你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丁点工作你都做不好啊!”
在大讲义室里的我、浅田和牧前辈暂时在一旁看着,浅田似乎看不下去,苦笑说道:
“樱庭前辈。到此为止吧。这样也无济于事——”
我安心地松了一口气。樱庭前辈的话肯定会听浅田的话吧。然而——。樱庭前辈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眼神刺向浅田,一句话也不说。浅田吓了一跳,只能闭上了嘴。
“…………”
看来是过于愤怒而失去了冷静。樱庭前辈平时常挂着笑脸,性格率性开朗。如此的她竟然生气到这种程度真是意外。
浅田说的没错。这并非木村君的错。他总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而且彩纸会被人偷走这种事谁都没想过。虽说木村君平时有点冒失,但换谁来看管也是同样的结果。
樱庭前辈还在怒瞪着浅田。沉默像针刺一般难受。
“啊,对了。”
然而,筱丸前辈打破了沉默。
“……我想彩纸应该在进行异物混入的最终检查。”
“诶?”
正在逼近木村的樱庭前辈,露出出乎意料的表情转过了脸。
“几天前拜托过后辈,让他们今天搬过去的。对不起,一时忘了……”
筱丸前辈垂下了眼睛并尴尬地说道。樱庭前辈投出了怀疑的视线。
“筱丸来检查?”
“看来我多管闲事了。”
看见筱丸前辈失落的样子,樱庭前辈双手在胸前挥着否定道:
“没有没有。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检查由我们这边就行了。”
“今天最辛苦的是樱庭那组,我就想着能不能帮点忙。”
“这个嘛,虽然是这么说。”
樱庭前辈露出了苦笑。
“真的对不起。”
“没事啦没事啦,知道没有丢就行了。别在意了。”
樱庭前辈,“啊—,白担心一场了”地笑了笑,现场的气氛缓和下来。没多久,大家又回到了各自的工作中。
我和浅田结果还是没留宿,搭最后一班电车回了家。樱庭前辈、牧前辈、筱丸前辈则是留在了学校,迎接第二天的紫风祭。
会场里一排排的座位上坐满了全校的学生。大家都情绪高涨,安静不下来。换作平时这是个问题,而此时此刻正是绝佳的气氛。我也作为其中一员坐在座位上。灯光全部熄灭,场内霎时漆黑一片。大家的欢呼声变得更高。突然,闪光灯打到台上。学祭执行委员长即我的姐姐,矢斗雪那正伫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那特征性的烟嗓宣布道:
“终于来到今天!各位,都做好准备了吗。今天这一天,请不要留遗憾地度过吧!……我在此宣布紫风祭正式开幕!”
同时礼炮的声音响起,上方落下了大量闪烁着紫光的彩纸。那是上面的学生在不停地往外撒。看上去仿佛巨大的紫藤从天花板垂吊下来。
今早,检查完彩纸的筱丸前辈把彩纸运了过来。
彩纸在彩色滤镜的闪光灯下微微发光,朝我们落了下来。伴随着欢呼声,来宾的情绪也高涨起来——。
不经意地,瞥到了斜对面的两位女学生。她们看起来是那种遵守校规,安静的乖学生。撞见她们也不过是无心之举。
她们坐在位置上,开始去抓飘落下来的彩纸。我皱起了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不解地凝视着她们。直到彩纸停止飘落,她们都一直在抓彩纸。
开幕式小组表演完舞蹈后,开幕式就这样结束了。从会场走出来时,正好听到了刚才两个女学生的对话。
“找到了吗?我没有的说。”
“我也没有。”
如此说着,两位学生看了看手中的彩纸。每个人手上至少超过十张。
看着她们,我陷入了思考。
我绝不再插足别人的青春。绝不干预。这正确无比。只不过,去问一下已经过去了的事也无可厚非。我并非想责怪。我只是单纯地对那个人有兴趣。因此,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是以什么想法作为基础的,单纯只是想问一下而已。
4
我把番茄留下,只吃了咖喱。想着番茄拌咖喱会不会比较容易下口,但试了一下只是徒增排斥反应而已。番茄还是单吃比较好。……尽管如此,盘子里还咕噜咕噜地剩着。
在我对着番茄呻吟时,早伊原听完我的故事后一言不发。恐怕是在推理吧。
我喝了一口水,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正门附近的拥挤已经得到了一定的缓和。其中,有一个人,闯入了我的眼帘。在教学楼的阴面处,筱丸前辈正伫立着。恰好是从正门附近看不到的位置。筱丸前辈摆弄着手机,背靠着墙壁。难道是在等人?背靠墙壁,说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学祭执行委员应该很忙的吧,这样没问题吗?
“久等了。”
担任店员的学生拿来了奶油蛋糕。这是早伊原点的。吃完咖喱后还来奶油蛋糕没问题吗。她用叉子插起蛋糕上的草莓,玩弄似的指向我。
“你啊,难道是先吃草莓的一派。”
“推理完成了。”
对话脱线我也习以为常了。我等着听早伊原的推理。反正,她肯定不会明白的。她对筱丸前辈没有兴趣。所以,不可能明白的。
“按顺序来说吧。首先,写有「喜欢」的彩纸。这是从何而来的呢。”
“紫风祭的彩纸,由每年的学祭资料经过紫色涂料染色而来的。可能是资料里面印着「喜欢」吧。”
“这可不对哟。”
“为什么?”
“这待会再解释。不要催人家嘛。前辈在急什么呀。”
早伊原仿佛看穿了想法一样露出了笑容。
“首先,彩纸里写有「喜欢」的彩纸是由某人加进去的,先这样假设吧。”
这种事不可能出于偶然。也就是说,是有意识地加进去的。正解。
“至于为何要这样做呢?便于理解,先想象当时的状况吧。首先,确认状况。彩纸是保管在第二讲义室对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
“不是说过了吗。开幕式小组的东西也放在里面什么的。就是说,彩纸也是放在里面的对吧。”
早伊原得意地说道。我刻意没说彩纸也放在里面,然而这种不自然的说法却显得格外可疑。
“第二讲义室是特别人来人往的地方对吧。也就是说,谁也有机会对彩纸动手脚。”
“……说的也对。”
早伊原竖起了食指。
“首先是,樱庭前辈。”
樱庭万里子。阳光开朗。开幕式小组组长,和牧前辈关系亲密。喜欢浅田。知道一之濑前辈喜欢浅田后与之疏远。
“前辈,记得对樱庭前辈感觉到了违和感对吧?”
指的是,在玄关遇到时的步调。
确实是有过违和感,不过应该只是,视野被箱子挡住了而导致的违和感。
“人家,一直相信前辈的观察力。”
早伊原的笑容没有停下的迹象。她,似乎在怀疑樱庭前辈搞了什么鬼。
“既然混入了彩纸,那想到的就是纸。那纸应该被樱庭前辈紧贴着身体藏了起来。”
所以,她的走路方式才会这么奇怪。即便被浅田邀请,也不肯坐在他身旁。万一出了差错有暴露的危险性,所以拒绝了浅田的帮忙,坚决贯彻独自一人行动。
“……不是抱着纸皮箱的吗。那放到纸皮箱里不就好咯。没必要大费周章地藏在身上吧。”
“万一纸皮箱被打开了怎么办?越是可怕的东西,就越要放在身边哟。”
“这不过是一种可能罢了。最根本的是,樱庭前辈为什么要把纸偷偷地藏起来呢?”
“因为呢,前辈。樱庭前辈拿着的纸,就是——牧前辈的笔记本哟。”
牧前辈的笔记本。拱门制作结束后,受本人拜托去找的东西。
“简直莫名其妙。牧前辈的笔记本,为何樱庭前辈非得这样不被暴露地藏起来啊。”
“问得好。恐怕是因为樱庭前辈,已经不能把牧前辈的笔记本还回去了。”
“……难道是劳烦到了大家,如此大阵仗地搜索,让樱庭前辈不好意思开口?”
“这样时间轴就对不上了。在牧前辈表明笔记本丢失之前,樱庭前辈经过了玄关,恐怕目的地就是第二讲义室。”
前辈,明明都知道的说。早伊原露出了捉弄般的微笑。
“……搞不懂了。普通地还回去不就好了。要是还不回去的话,一开始也不会借出去吧。”
“就是这个道理。”
早伊原如同老师提问一样指着我。
“一开始是抱着归还的想法而借的。可是,借了之后,发现还不回去了。这想法的转变,恐怕就在于笔记本的内容。……樱庭前辈想隐藏的是,自己看到了笔记本的内容——这一事实。到底上面写了些什么呢。”
至此,和我的推理过程一模一样。
“樱庭前辈的坏话——”
早伊原小声地说了一句。这句话正是我所期待的。若是早伊原的推理和我的不同,这正是分歧点。然而,早伊原仿佛在嘲笑如此想着的我,继续说道:
“——并不存在哟。上面写着的,肯定是,对浅田前辈的爱意。”
“……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那是因为,传言里的是彩纸里混有写有「喜欢」的彩纸。”
是吗。一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早伊原所不同的是,是否知道结果这一点。
“为什么会觉得是浅田。别的男生也可以的吧。”
“比如说春一前辈?这绝对不可能哟。”
……为什么非要否定是我。
“其他的男生不行,浅田前辈是必要的哟。——”
早伊原认真地讲解起了她的推理。我将其与记忆相比较。
***
老姐的开幕式宣言之后,我立刻开始了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到底在哪里,差点绕完整个学校之际,终于找到了。塞满空罐的塑料袋堆得如小山般高。像圣诞老人一样单手拎着四袋朝教学楼背面走去。
我小跑着,追上了快步走着的那个人。
“筱丸前辈。”
如此叫道,筱丸停下脚步,似乎从声音就判别出是谁,面带微笑地转了过来。
“呀啊,春一君。干嘛呀,在这种地方。”
“刚好路过见到前辈,于是追了上来。前辈才是,正在干什么。”
我把视线投向了空罐袋。察觉到了的筱丸,摇了摇袋子。
“在不合季节地假扮圣诞老人。”
“可是已经有专门回收空罐的小组。”
“他们好像忘记丢昨天的垃圾。外面的人一来马上就会堆满的,不清空垃圾箱不行。”
筱丸前辈对我眨了眨眼。这是这个人偶尔会做的动作。
垃圾回收小组必须事前清空所有的垃圾箱。这明明是重要的工作之一。但却忘记了,现在由筱丸前辈来做。昨晚,恐怕彻夜工作的筱丸前辈。
“……一半交给我吧。”
“啊啊,孩子们的愿望……”
我略微强硬地拿过了袋子,筱丸前辈演戏般地说道。
两个人走向教学楼背面的垃圾场。这边既没有小吃店也没有搞活动的地方,由于成了职员的停车场,也没有多少人气。我把四个垃圾袋平均分给两只手拿,向单手拎四个的筱丸前辈搭话道: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那种事,指的是?”
筱丸前辈没有看我。只是,脸上的笑容淡薄了些。
“请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单纯想知道原因而已。当然也不会告诉给任何人。”
我,单纯想了解筱丸前辈而已。
“我对筱丸前辈没有一丁点恶意。不如说恰好相反。”
“这什么呀,告白?啊呀,虽然我觉得矢斗君人还挺不错的说……”
是不想说吗,筱丸前辈只是一味地开着玩笑。因此,我只能单刀直入了。
“为什么,前辈要偷走了彩纸呢。”
筱丸前辈没有特别的反应,平淡地将袋子放到垃圾场,拍了拍手掌。我也照着做了。
异物混入的检查,筱丸前辈是这样说的。不过,这只是谎言。木村来报告,樱庭前辈因为彩纸丢失而大发雷霆,而筱丸前辈旁观了好一会儿。这好一会儿,明显非常奇怪。明明立即能记起来的才对。
筱丸前辈偷走了彩纸。那一会儿,是正在思考借口。
筱丸前辈坐到了教学楼背面的铁制的消防楼梯上。手放在旁边催促我坐下,我坐了下来。筱丸前辈露出苦笑,难以启齿地说道:
“嗯……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
看到这个反应,直觉告诉我推理命中了。果然,偷的人是筱丸前辈。
首先,事情的开端是牧前辈的笔记本丢失事件。笔记本基本上不可能会丢失。因为一般都放在桌柜或书包里。
所以,我想到了。笔记本的丢失。可能是,被谁人擅自借走了。
牧前辈看起来非常擅长做笔记。对于写东西相当花心血,写在白板上的说明也简洁易懂。会有人借也不难想象。
为什么会擅自借走呢?因为,经常借。
到底是谁借走的呢?立马就能想到。经常借笔记本的常客,肯定和牧前辈关系亲密才对。当时,深夜留在学校的人群中,关系亲密的人物……
樱庭前辈。
牧前辈对樱庭前辈亲密到用名字称呼的程度。樱庭前辈是常客的可能性极高。她们也有过借笔记的对话。
对常客而言,擅自借走这件事本身并没有恶意。只是借习惯了,抱着轻率的心态省略了手续而已。
这样的话,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之前,樱庭前辈把笔记本还给牧前辈不就能完美收场吗。正是这个道理。
然而,这做不到。有做不到的理由。
理由是什么?某些东西,写在了笔记本上。然后这些内容被自己看到了这一事实,樱庭前辈决定隐瞒起来。这到底是写的什么呢。
这一瞬间,我想起了视线。视线之中,往往蕴含了比想象中要多的意思。寻找笔记本时的牧前辈投向浅田的视线——。显然不同寻常。
以此作为出发点。
写在笔记本上的内容,难道是对浅田的感情吗。牧前辈有立即将自己的想法记录下来的习惯。回忆的时候也是不停地在记事本上写字。笔记本上,在上课的时候,把对浅田的感情记了下来也说不定。
樱庭前辈看到了这些,恐怕受了极大的打击吧。
樱庭前辈总是向牧前辈讲起浅田。相当于公开宣言自己喜欢浅田一样。……对于同样喜欢浅田的牧前辈而言,到底是以何种心情面对的呢。这份心情,樱庭前辈想必也想到了。
樱庭前辈的行动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坦率地表明自己不小心看到了情书。也就是,“原来喜欢上同一个人了。我不知道还一个劲地说真是对不起呢。不过我不会让步的。大家都要加油哟”。樱庭前辈和一之濑前辈走过的路。两人的关系从此割裂。
另一种,将不小心看到了情书这一事实消去。也就是,“什么都没有。我和牧的关系从今往后都不会变。比起前田君,牧才是更重要的”。两个人的关系一如既往。
“樱庭前辈,比起浅田,选择了牧前辈对吧。”
筱丸前辈睁开了眼睛看着我。视线游离片刻后,安心地笑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筱丸前辈一言不发。我刚要开口, 筱丸前辈开口道:
“……厉害。都知道了嘛。”
“那两个人,学祭的缘故才开始变亲密的。……牧,一开始就知道樱庭喜欢浅田君。……即便如此还是成了好朋友。”
一般来说,两个情敌是不会成为好朋友的。
“或许是情报上的关系吧。……不过嘛,也能理解。喜欢上同一个人的话,就感觉不能放着不管对吧。”
是这样的吗。
“……于是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相互重视起了对方。樱庭选了牧。选择当做没看见情书。就有必要藏起笔记本,绝对不能被发现。……可是,你猜猜那家伙把笔记本藏到了哪里?”
我回了句“是在哪里呢”,筱丸前辈忍俊不禁地笑了。
“后背啊。塞到衬衣里,用裙子固定住。……那两个人经常抱来抱去的,真是危险呢。”
后背。怪不得在玄关看到樱庭前辈的时候,步幅如此的小,以至于让我对她的走路方式产生了违和感。怪不得面对浅田的邀请,也不肯坐下来。那是因为不能坐。筱丸前辈应该遇到了走路如此奇怪的樱庭前辈。然后取出后背的笔记本,把原委问了出来。
确实越是重要的东西越要放在身边。放在书包里的话,被看到就立马暴露了。哪怕藏在学校的某个角落,像我和浅田实际那样对整个教学楼地毯式搜索的话,也有可能会被发现。若是在奇怪的地方找到了笔记本,就相当于明说,“看到了樱庭前辈的笔记本里的情书,不过想当做没看到”。为了不被发现,数学笔记本,必须如神隐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所以我就帮了一把。偷走了第二讲义室里的彩纸,把笔记本剪碎混了进去,开幕式上一起撒了出去。”
“就算不偷走彩纸,只是混进去不就好了。”
“自己如果不去做异物混入检查,要是之后被别人检查的话,就有可能被发现的嘛。”
借口是一开始就准备好的吗。那,那个时候的间隔,不是没有意义吗。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硬要说的话,只是刚好想到了而已。”
这么随便的理由……?不如说,混入彩纸这种做法反而更加危险不是吗。
不过,我现在想问的并非这个。
“为什么为了那两个人这么努力?”
筱丸前辈似乎听不懂我的意思,皱起了眉。
“也没什么理由啦。只是偶尔看到了而已。”
没有理由。意思是做到这种程度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嘛,难得撞见了就想插一脚不是吗。”
这句话,深深地刺到了我的心。对于看到了却视而不见的我来说,感觉被全盘否定了一样。
自己能做的事,不做不行。筱丸前辈是这么说的。
确实没错。双眼不被蒙蔽,永远只凝视于真相的话,不行差踏错的话,即是正确。
筱丸前辈有着绝对的正确。“没办法的啦”、“是这样的啦”之类的妥协绝不被允许,压倒性的正确、正义。
就算不做到这种地步也足够正义了——连这种想法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伪善。
也就是,给周围人看的正义。如果不存在社会,周围没有一个人,恐怕就不会行使正义了。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想获得别人的认同,才是正义行为的源动力不是吗。
如是如此,那就是,伪善。
筱丸前辈不一样。哪怕便利店里没有捐款箱,也会亲自把物资送到当地。不需别人出声,就能主动为别人着想。
现在的我,是正确的。
无论什么,哪怕是我的过去,也都是正确的。过去的错误构成了现在的正确。因此,错误也是必要的。
然而,在筱丸面前,自己的正确似乎在变得淡薄。
***
“——是浅田前辈的必要性在于,樱庭前辈没有归还笔记本这一点。如果不是喜欢上同一个人就不会有任何尴尬对吧。春一前辈你们敲响第二讲义室的门的时候,樱庭前辈肯定是在把笔记本藏到书包里。之后将其撕个粉碎,趁着寻找笔记本的间隙,扔到焚烧炉烧毁没错吧。”
早伊原的一句话卡住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来。
“等下。”
“……什么呀?”
得意满满地讲到中途却被打断,这似乎坏了早伊原的心情,她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哪一句?”
“什么什么,烧毁了笔记本,这一句有说过对吧?”
“是啊,说过了哟。樱庭前辈,烧了笔记本以毁灭证据。这有什么问题吗?”
早伊原错了。正确答案是,筱丸前辈从樱庭前辈听到了原委,笔记本给到了筱丸前辈,筱丸前辈将其混入,才对。
不过,我也没必要在此指出她的错误。也没有确凿的根据。我决定放任她不管。
“奇怪……?”
我感觉到了其中决定性的违和感。按早伊原的推理,写有「喜欢」的纸并没有混入彩纸中。早伊原也不可能不意识到这一点。
“这谜题,真是有趣呢。从混入写有「喜欢」的纸开始,结果却是并没有混入。”
“……怎么回事?”
这样的话,传言不可能发生。
“前辈觉得,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七大不可思议呢?”
为什么会有七大不可思议。这还用说。
“哪个人在开幕式之后捡到了写着「喜欢」的彩纸……”
“这怎么可能嘛。谁会无缘无故去捡废纸嘛。”
传言的起源。确凿的证据。谁人的行动。传播的人物,是吗。
即便这么说,除了无缘无故之外也是有别的解释的吧。片刻间,我思考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无缘无故之外的解释……有的。…………可是,这样的话。
“传言,去年的开幕式时就已经存在了哟。”
真就是这样。
不是开幕式之后,是之前。
一瞬间,脑袋受到的冲击仿佛被打了一拳似的。下意识地要叫出声来。说起来,去年的开幕式上,我已经看到了异样的光景。女学生向彩纸伸出了手。那也证明了早伊原所说的话。
——。
那么,也就是说,有什么地方搞错了。犯了决定性的错误。全部不是都井然有序的吗。也向筱丸前辈确认过了。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中推导出来的答案只有一个。
筱丸前辈的话,是谎言。
樱庭前辈烧毁了笔记本的话,就不可能混入彩纸中。筱丸前辈没有偷走彩纸。虽然樱庭前辈把笔记本藏到了后背,不过这只是运到焚烧炉的手段,不可能一直藏在那里的。哪怕筱丸前辈见到了走路方式奇怪的樱庭前辈并问出了原委,烧毁是最万无一失的方法。没有必要叫停这个方法,反而选择去混入彩纸中。
也就是说,筱丸前辈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过。毕竟是擅长领导的筱丸前辈。时常观察那两个人,恐怕其中的关系早已一清二楚。当我报告笔记本丢了的时候,已经全部察觉到了也说不定。之后,对我编了个故事。谎称有参与其中。为什么?我搞不懂。……比起这个,现在重要的是真相。
“传言在去年的开幕式前就已经有了。那么,是谁传出去的呢?”
“谁?已经知道了?”
早伊原对着心急如焚的我,挑逗般地浮起了笑容。
“牧前辈哟。”
“……这不是很奇怪吗?或者说,这不是毫无意义吗。”
牧前辈她,传出“紫风祭开幕式上的彩纸中混有写着「喜欢」的彩纸,将其递给喜欢的人就能结成正果”的理由。这样做的好处。
浅田。清扫员。筱丸前辈。美术。朴素的拱门。……
相关的话语,从中派生出的词语,违和感不断涌现。
早伊原打开了手机里的pdf文件。上面显示的是职务和负责人的一览表。这是从何入手的,这个疑问出现后的一瞬间,我想起了早伊原在live的时候摆弄手机的样子。那个时候恐怕和会长联络了吧。学生会肩负着监视学祭执行委员的职责。因此,学祭相关的资料文件全部保管着。
“这是去年的职务表。浅田前辈是开幕式小组的清扫员。想必,彩纸的清扫也是由他负责的吧?”
是的没错。浅田负责回收彩纸。彩纸每年都重复使用。因此不全部回收不行。
“散布传言是为了,以防万一地,不传到本人哟。”
早伊原侧着脑袋,对我说道。
“?但是,写着「喜欢」的彩纸、以浅田为对象的情书,不是没混进去吗?”
早伊原流畅地讲述起了推理。
“牧前辈搞错了一件事。为了寻找笔记本来到第二讲义室的时候,换衣服花了特别多时间、听到搜查第二讲义室时露出为难的脸色,樱庭前辈的行为实在太可疑了。那是因为笔记本就藏在樱庭前辈的书包里……。此时,牧前辈怀疑「应该藏在第二讲义室里的某个地方吧」。可是没有找到。藏在第二讲义室的想法就刻在了牧前辈的脑海。”
——接着,有力的证据来了。
“决定性的证据是,得知彩纸丢失的樱庭前辈很是生气对吧?以她的性格来看,生气什么的很罕见。实际上只是作为组长的责任感而已,牧前辈却笃定「肯定是因为把笔记本混入彩纸了」。在第二讲义室时没有搜过彩纸对吧。就误认为一定就藏在那里。”
虽然没有证据,但确实合乎逻辑。全部都说得通。
“每年都重复利用也就是说,大致清扫过后,把彩纸上的灰尘去掉这种工作是必须的。在工作过程中,「浅田」「喜欢」写有这种字眼的情书碎片被发现了的话,浅田前辈肯定会怀疑的。经过调查,说不定就会发现是牧前辈给自己写的情书。”
“……这……明白。”
虽然明白。
“所以才散布了传言哟。为的是让大家回收情书的纸片。”
这样做的话,就不会传到浅田。零零碎碎的纸片,传到各位学生合约一千人手上。想凑齐情书是不可能的。
这理论,比筱丸前辈说的更有说服力。筱丸前辈所说的是,得到了笔记本的樱庭前辈,看到了其中的内容而不能归还,在筱丸前辈的协力下,混入了彩纸中。可是,为何传言会在撒彩纸之前就存在呢,这无法说明。
樱庭前辈拿到了笔记本,看了内容,无法归还决定将其销毁。将其藏在背后,移动到了第二讲义室换衣服。那个时候,将笔记本藏入了书包里面。至此都是相同的。之后。
换上了体操服的樱庭前辈,把笔记本投入了焚烧炉烧毁。会替换成体操服,应该是怕飞舞的灰烬会弄脏衣服吧。
另一方面,牧前辈。
她在第二讲义室对换衣服的樱庭前辈感觉到了违和感。尽管是因为笔记本藏在书包里而心存警戒,但牧前辈却怀疑是不是混入了彩纸里。然而,偷走了彩纸调查后没有发现,为了防止混有笔记本的彩纸撒下而被负责回收工作的浅田发现,便散布传言,在回收员动手前好让一般的学生先行回收。
偷走的彩纸应该是拜托筱丸前辈还了回去的吧。
可是。
“不是写了情书的吗?那牧前辈起码也有想向浅田传递心意的想法吧?”
“如果喜欢的话,可能会有吧。”
“…………”
不喜欢,是吗。
牧前辈明明不喜欢浅田,但还是写了情书。为什么?有另外的目的。在笔记本上写情书的目的——。
“牧前辈,为了给樱庭前辈看见而写的情书。”
冷不丁地,我自言自语似地开了口。早伊原宛然地加深了笑容。
“没错。樱庭前辈一直向牧前辈倾诉,对浅田前辈的爱意。牧前辈对这样的樱庭前辈,悄悄地传达了自己也爱浅田前辈。——明明并不喜欢。”
真是个谜。
——我想起来了。去年时候,和筱丸前辈的对话里我的一句话。『樱庭前辈,比起浅田,选择了牧前辈对吧』。
这是以牧前辈喜欢浅田作为前提的一句话。可是,如果是不喜欢的话。
单看结果。
樱庭前辈,选择的并非浅田,而是牧前辈。
——这答案很简单不是吗。
“明明并不喜欢,却要这样主张的理由……,牧前辈想看樱庭前辈的反应。”
牧前辈,面对光顾着浅田的樱庭前辈,涌现了类似于吃醋的感情。友情不是爱情。可是,自己的好友却如此疏忽了自己,想必是相当寂寞的吧。牧前辈投向浅田的视线意味深远。那是,敌对的视线也说不定。有一之濑前辈的前车之鉴。牧前辈,非常的不安。
“如果是更看重自己的话,樱庭前辈就会藏起笔记本。如果是选择了浅田前辈的话,樱庭前辈就会直接坦白。之后的关系会割裂成情敌的关系……”
于是就赌了一把。
不过是为了试探而写的情书。若是不小心传到了浅田,就会惹起各种麻烦。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牧前辈传出了传言。
“这便是,七大不可思议的真相。……前辈,没想到人家能推导出正确答案对吧?”
早伊原摆出胜利者的姿态,愉悦地窥探着我的脸。
“诶呀—?前辈,怎么了呀?『推理不出来只是因为你是个傻瓜』,前辈这样说过的对吧?被人家轻而易举地说出了正解的滋味如何呀—?”
“……没什么……”
“而且前辈,好像搞错了什么对吧—?这不是很好吗—?人家的推理帮前辈纠正了过去的错误认识。”
简直要完全挡住我的视线一样,早伊原一个劲地把脸凑过来。我把脸转到右边她就从右边来,转到左边就从左边来。
到最后,我只能盯着面前几乎原封不动的番茄。转向哪边都是地狱。
推理能力什么的,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需要。催眠似地对自己说着,突然,番茄被一根勺子舀起消失在眼前。
早伊原美味地咀嚼着番茄。
“真是美味呢,番茄。人家,最喜欢吃番茄了。”
“是吗,那就全部让给你好了。”
“前辈强迫后辈女生吃自己讨厌的食物,这画面挺有趣的就欣然接受了哟。”
被人如此说道让我很是受伤。
“下次又有趣闻讲了哟。『那个呢,之前,人家被春一前辈,逼着吃了讨厌的食物呢—。……那个呢—,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他点了好多人家讨厌的。人家只能吃光了。番茄。……不会吧,这种事不可能的吧?前辈平时既可靠又有男人味。但偶尔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早伊原当场表演起了模仿秀。我不寒而栗。这种传言怕是无可避免了。这样的话,爽快地放弃才是上策。想想怎样报复吧。我下定决心,下次再请早伊原吃法国蜗牛吧。
早伊原不消半刻就清空了全部番茄。我准备离开座位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
打开一看,是会长发来的短信。
『树里问起了关于彩纸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不小心回答了没问题吧?比如,今年有人捡到了写有『我喜欢你』的彩纸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