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身体不适的原因与对策

  那之后有一阵子,我一边上学一边以操丝进行辅助身体能力的训练。

  由于第一天就昏倒送进保健室,看来我已经被周遭的人贴上了身体虚弱的娇贵千金这种标签。

  「果然是被莱尔大人捧在手心上养大的吧……」

  「对了,听说她之前还在音乐室出没呢。」

  「音乐室?」

  「没过多久就有悠扬的小提琴乐音传出来。」

  「耶,真不愧是英雄家的千金小姐,教养跟凡人完全不同。」

  不知为何,蕾提娜那天拉的小提琴被当成是由我演奏了。

  学院的新鲜人虽然也有音乐课程,但顶多只是教教直笛的基本技巧罢了,算是救了我一命。假使真的要上场实际表演,那我铁定会露馅。

  由于一一澄清流言太麻烦了,我就没有去导正舆论,而是在自己的座位上编织东西。这种编织的动作可以锻炼手指灵活性,也算是操丝的练习。

  此外织出来的围巾或毛衣还可以当礼物讨别人欢心,算是一石二鸟的做法。

  因此我家现在有大量的围巾和毛衣库存,甚至还有心血来潮织的连指手套。

  就连我现在织的东西,也是出于柯蒂娜非常想要礼物的眼神。

  原因很简单,上次莱尔跟玛莉亚随随便便就跑来劳姆,还把我织的毛衣炫耀给柯蒂娜看,这变成柯蒂娜也想要的起因。

  被大肆炫耀的柯蒂娜吵着「我也想要,能不能帮我织一件呢?」还死缠烂打地对我施压,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意思。

  当然她也不是强迫我,但既然是房东的请求,我自然不敢拒绝。

  托她的福,我不得不从一大早就开始努力编织。眼见我的手指忙个不停,蕾提娜露出似乎很稀奇的眼神。

  「真难得耶,你也会如此沉迷于这种很有女人味的嗜好。」

  「没礼貌。话说,织东西也不是女性独有的特权啊。」

  在前世,我也会偷偷躲起来用这种方式锻炼手指,而冒险过程中修补衣物的工作也是由我跟玛莉亚负责。

  附带一提,莱尔跟加德尔斯、柯蒂娜对缝纫一窍不通。至于麦斯威尔,因老花眼而无法把线穿过针孔,就更不可能帮忙了。

  像这样在座位上编织东西,周围的人不知为何总是会投来羡慕的视线。

  但话说回来,目前这种视线消失了?

  「对了,你不去准备一下吗?」

  「嘎?准备什么?」

  被蕾提娜这么一说我抬起脸,结果周遭都是已经脱了衣服的学生正迫不及待地等着要做什么。

  「哎呀,为什么大家都在脱衣服?」

  虽然是不分男女都在同一间教室脱了,但所有人都是不满十岁的年纪,也没什么看头。

  找我说话的蕾提娜身上也只剩下一条小裤裤。唔嗯,结果她的下半身是精美的南瓜状灯笼裤啊。

  「今天是健康检查的日子吧?」

  「啊,是喔?」

  上课内容多半是教认字,或国家的历史之类,全都是很基本的东西,所以我经常没专心听讲。

  因此关于健康检查的说明,我大概也一并漏听了吧。

  我一个人迟到也挺丢脸的,于是我立刻把编织的工具组塞进上学用的束口布袋,并迅速脱掉衣服。基本上只有夹克、上衣跟裙子,所以脱起来很轻松。

  以身为女性而言这种动作有点粗鲁,但毕竟周遭的人包括我都还是孩子。既然是连更衣室都不必去的年纪,自然不会有什么羞耻心。

  「这么说来,今天放学后还有另一项检查吧?」

  「检查……啊啊,是上次说的那个。」

  「没错,精密的检查。」

  听说我还得做另一项精密检查,教室里掀起了一阵骚动。只见班上的女同学怯生生地跑过来问。

  「那个……妮可同学,你身体不好吗?」

  「嗯,因为我很容易累,所以需要彻底检查一下。」

  那个女生在胸前双手合十,全身都散发出忧心忡忡的气息,给人一种小狗的印象。

  她并不像蜜雪儿那样是很有活力的小狗,比较接近爱撒娇的宠物犬。

  「呃,抱歉,你的名字是——」

  「啊,对喔,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玛琪丝·贺顿,是贺顿商会的……」

  「我知道,是那个嘛。」

  这个商会的名字我以前就有印象,在劳姆也是最大的商会。前世我造访这个国家时,亦曾跟他们有往来过好几次。

  插图05

  对喔……也就是说,她是当初那个小开的女儿啰。我以前认识的人如今已生了女儿还站在我面前,让我不由得深深感慨起来。

  「唔嗯,真是时代的眼泪啊。」

  「什、什么?」

  「别管我。谢谢你的关心。」

  我为了握手而向她伸出右手,她也紧张兮兮地回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皮肤白皙,握起来很有弹性,将来应该极有希望成为美女真是太好了,不过现在她离我的喜好还有点远。我喜欢的是那种苗条的女性,举例来说就像柯蒂娜吧?

  「那个,我可以跟你当朋友吗?」

  「当然可以。毕竟我除了蜜雪儿外就没有其他朋友了,我很开心。」

  「等一下,那我咧!?」

  我无视在后头大声抗议的蕾提娜。如果真要为你的身份定义,应该算是我爱惹麻烦的部下吧。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又被使劲推开了,是柯蒂娜闯了进来。

  「很好,各位同学,看来你们都准备好进行健康检查了吧?那我们就出发吧!」

  「柯蒂娜老师,为什么您那么兴奋呢……」

  「因为女生必须把胸围报告给我。」

  「讨厌,又还没发育。」

  「各位男同学要趁着现在好好欣赏喔,因为将来就算想看也看不到了。」

  柯蒂娜这个问题发言一出口,班上所有男生都一起将视线集中过来。

  这种感觉简直是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我忍不住遮住自己的胸部。

  「……柯蒂娜,不要说那种无聊的话。」

  「啊哈哈,抱歉啦。」

  她还是一如往常,在战斗以外的场合总是爱起哄。

  我叹了口气,同时走向健康检查的场所。

  在设置有测量器的保健室中,学生们必须先量完身高体重,接着再前往下一项检查。

  我排在量体重的队伍里,一边看着手边记有数据的个人健检表,偷偷叹了口气。

  「……身高一点都没进步。」

  「妮可小姐好小喔。」

  「别说我小啦。」

  我窥看了一下蕾提娜的那张表,发现她身高比我高十公分以上。

  在班上她本来就是特别高大的女生,因此跟我站在一块简直就像大人……年纪看起来也比我老。相反地,我就给人一种宛若洋娃娃的印象。

  既然我的发育速度这么迟缓,去接受精密检查搞不好可以顺便查出有什么异常也说不定。

  这么说对玛莉亚不太好意思,不过如果我天生就这样,对将来未免会感到有些不安。

  站在我旁边的蕾提娜个子高大到超乎她的年龄,说话的时候我还得仰头看她才行。这实在有点……不对,是非常让人不爽。

  精密检查的准备工作到今天总算完成了,因此学生中只有我放学后还得再来这里一趟才行。

  「玛莉亚那种身高我就不敢奢望了,但至少要跟柯蒂娜差不多才行。」

  「感觉没什么指望啊。」

  「你说什么!」

  由于柯蒂娜是猫人族,身高比人类的平均值稍矮。至于玛莉亚尽管苗条纤细但身高算是平均水准。虽说长点肉也没什么不好,但果然还是瘦的女生比较容易引人瞩目。

  莱尔的体格之好,就不必赘言了。他除了身高高,还长了一身让人看了就很厌烦的硕大肌肉。

  即便我是他们的女儿,但感觉我以后的身高会比上述三人都矮。

  「站住,蕾提!」

  「谁管你!」

  为了追打嘲讽我的蕾提娜,我跑出排队的行列。

  然而这时却有人将双手插入我的腋下把我举起来。不必说,那个人正是班导师柯蒂娜。

  「好啦,你回去乖乖排队吧。」

  「可是,蕾提她——」

  「不要辩解了,看这边。」

  我像玩偶一样被她抱起,并放到体重计上。结果机器显示出的数值,果然比同年龄儿童的平均体重轻。

  「唉……」

  「真怪耶,家里供应的三餐分量都很多啊。」

  「就算食物再多我也吃不下啊。」

  这个身体的胃容量非常小,只要吃半片吐司就能塞满了。就如同我只吃基础活动量所需的最小限度食物一样,我的食量上限非常低。

  「唔,只听说你吃得很少,但没想到会瘦成这样啊。」

  「别说了。」

  我用力挥出一拳打在柯蒂娜的肚子上,不过看起来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以我个人的感觉是狠狠打出了一拳,但实际上除了发出「咚」这种搞笑的声响外一点效用都没有。

  好吧,我当下的肌力顶多就是这样了。

  紧接着到了放学后,我再度造访保健室。

  除了我还有陪我一起来的柯蒂娜,以及从隔壁学校跑来的蜜雪儿。再来就是我的跟班蕾提娜了。

  一打开门进去,发现除了之前健检的器材外还多了其他测量的机器。恐怕那是在一般的健康检查结束后,连忙做好的准备吧。

  「欢迎,那么我们马上开始吧。」

  特莉希雅医师看着我,一边拿起针筒一边咧嘴笑道。

  她是故意拿出有点巨大的针筒吓唬我,结果蜜雪儿还是紧张得后退了一步。

  「故意吓人吗?」

  「没错。」

  特莉希雅医师对蜜雪儿的反应露出了看似很满足的笑容,我则对她白了一眼。

  「普通小孩看到这个,都会觉得有点害怕吧……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已经习惯疼痛了。」

  「虽然有点佩服你,不过老实说这不是什么好事喔?」

  「我知道。」

  疼痛是警告生命有危机的重要讯号,如果习惯性地无视疼痛,就代表对生命的危险已经毫不在意了。

  前世的我的确有这种习惯,而结局或许就导致了那次的失控……也就是与魔神对决并死亡的下场。过于适应痛苦跟恐惧,可能会让自身的危机感变迟钝。

  我叹了口气,特莉希雅医师则抓起我的手,迅速抹上酒精,接着噗滋一声插入针头。她是趁我刚才低头的空档,以熟练的动作帮我抽血。

  「啊呜。」

  「你不该大意的。乖乖坐好不要动喔。」

  那之后我又做了好几项检查。除了验血跟魔力检查外,甚至连详细的视力检查都做了。

  从测量仪器读取数据,并获得最终的结果后,特莉希雅医师陷入了沉思。

  「结果如何呢?」

  「嗯,原因大致已经弄清楚了。」

  「真的吗!所以是?」

  「我想,是魔力过多症。」

  「魔力过多症?」

  就连博学多闻的柯蒂娜,也没听过这个词的样子。光就字面上的意义判断,应该是魔力太多的症状吧?

  「正如字面所述,这是体内累积了太多魔力后引发的症状。魔力储量超过潜力的极限是主要病因。」

  「这种病,是怎么造成的?」

  我催促特莉希雅医师继续说下去。既然查出我虚弱体质的原因了,我当然想赶快搞清楚。

  「本来,魔力的潜力跟解放力应该要保持平衡才对,然而,你的身体却办不到。」

  「呼嗯呼嗯。」

  「这是在孩童时期极罕见的一种症状,伴随年龄成长解放力增加后,症状就会减缓,最后终会痊愈。」

  「嗯嗯!」

  「然而话说回来,你的情况是潜力跟解放力差距太大了,身体无法撑到长大。结果你会储存魔力到失去意识为止,在昏倒的时候缓缓把魔力释放掉以便保持平衡。」

  「呼嗯,呼嗯?」

  「这孩子是怎么了,好可爱,送我吧。」

  「不行。」

  对紧握拳头专心听说明的我,特莉希雅医师突然将话锋一转。结果对于冷不防抱住我脑袋的特莉希雅,柯蒂娜毫不犹豫地说了一声NO。

  「先不管那个了,你这样下去会很危险的。」

  「危险?只是借由昏倒释放魔力而已吧?」

  「不是指生命危险。你昏倒时候的解放量,会比平常还要大。」

  「所以说……」

  「可惜,那也是有限度的。你的情况是潜力的成长速度比解放力要来得快,再这样下去你很可能会变成整天都昏迷的状态。」

  「怎么会……」

  因为年纪还小,所以偶尔昏迷就能解决。但症状如果继续恶化下去,事态只会越来越糟。

  「能治好吗?」

  「当然能治好,重点就在提高自己的解放力。」

  「如果能办到的话,现在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柯蒂娜露出一脸「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的无奈表情。她自身也在学习魔法这件事上遭遇挫折,因此对于解放力过小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可说是有充分的理解。

  「本来解放力只能靠训练或年龄增长,但其实,还有一种特效药存在。」

  「咦?」

  特莉希雅医师这么说道,并咧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可增加解放力的药物,特莉希雅医师泄漏出这种本来不可能存在的药后,脸上浮现「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的表情。

  这很明显是在期待我们的反应。

  「等、等一下,特莉希雅!那种药,就连我也没听说过啊!」

  「……我刚才说了『一种』吗?」

  「嗯。」

  「那是骗你们的!」

  「到底有没有啦!?」

  柯蒂娜很罕见地成为被人玩弄的一方。看来她跟这个特莉希雅医师的感情应该非常好吧。

  只要在柯蒂娜面前,其他教师总会隐约散发出紧张的气息,唯独特莉希雅一点不自在的样子都没有。既然特莉希雅能保持毫不紧张的心态,或许便可推测她们平常就感情好到经常碰面吧。

  「这个嘛,我的意思是增加解放力的手段并不只有一种。」

  「所以说还有其他方法啰?如果真有这种事,有志成为魔法师的人们可是会掀起一阵大骚动哩。」

  「反应也不至于那么夸张就是了。光是我所知的就至少有三种方法。」

  「快,点,公,布,吧!」

  柯蒂娜掐住特莉希雅的脖子。

  以柯蒂娜的立场,自己魔法师的技能一旦变强能做的事也会增加,因此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这项情报才对。

  「咕耶……请、请冷静点。听好了?第一种,既然依据常识无法办到就去拜托非常识的存在吧。」

  「非常识的存在是指什么啊?」

  「简单说,神明大人。」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嘛!」

  不,真的有神存在,而且那家伙还没事就在附近逛来逛去。目前蜜雪儿背上垂着的那玩意,正是神所赐予她的大弓呢。

  「嗯,第一种方法的确不太现实。那么第二种,这个方法就很实际啰?」

  「别吊人胃口了快说啊!」

  「你真猴急,这样会错过适婚年龄喔?啊啊,已经错过了吗?」

  「你这家伙!竟敢故意揭人的疮疤——」

  「刚才不是说了请冷静一点吗?第二种方法是让具有超常力量的存在融入自己。」

  「超常力量的存在?」

  「具体而言就是龙吧。」

  「噗喔!?」

  尽管柯蒂娜吃惊地喷了一声,但这并非完全无法理解的方法。

  龙本身就是一种超乎常理的存在了,而当中的邪龙科尔基斯、魔龙法夫纳,以及神龙巴哈姆特这些个体更是具备等同神的力量。如果想让那些力量融入自己……

  「是要吃龙肉吗?」

  「妮可的脑袋真灵光呢。」

  「不可能打倒那些家伙吧。我可不想再与那种怪物对峙一次,它连岩石都可以烧融耶?」

  「不过你已经有打倒一次的经验了,就连素材都带回来了不是?」

  「关于那点,呃……」

  事实上,科尔基斯在临死前几乎是自爆了,因此我们没能拿到半块龙肉。

  顶多就是带回了龙鳞、龙牙、龙角、龙爪,再来就是龙皮之类的。

  那些东西我们六人平分,各自放在隐密的场所保管。所谓隐密的场所,是连我们彼此都不知道其他人把东西藏在哪的意思。

  如果龙肉没机会了,那把鳞片或骨头磨成粉末,应该还是能摄取龙的力量吧。

  「不过第二种方法也是行不通的。像邪龙这种超常的存在,力量太过强大。一旦把那种东西摄取到体内,无法预测会出现什么结果。最糟的情况,可能就是死亡。甚至该说死翘翘的机率还比较高吧。」

  「对啊,就我的立场也不想让患者冒那种风险。那么来说说第三种方法。」

  「真是的……前面的废话也太多了吧。」

  「我好不容易才有这个卖弄的机会,让我多说几句又有什么关系。第三种方法就是喝下女王花的花蜜了。」

  「女王花——是特伦托的高阶品种吗?」

  柯蒂娜手抵着下颚陷入思考。

  女王花是特伦托的高阶品种,据说是比长老特伦托更上位的存在,也是外观宛如枯木的特伦托品种当中唯一会开花的怪物。

  此外听说从女王花生出的种子,之后就会成长为新生的特伦托。

  然而说穿了,几乎没有人实际看过女王花此一品种,它就是如此一种稀有罕见的怪物。

  「就连发现的报告都很难得哩,这第三种方法的机率感觉也很低吧?」

  「先别那么快下定论,劳姆这个国家可是与众不同喔。这里是精灵们居住的森林之国,特伦托本身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怪物啊。」

  「原来如此。因为不是有敌意的怪物,所以也很少接到讨伐的委托……等一下,你说特伦托数量很多?」

  「没错,你的脑袋真不赖。虽说特伦托出现的理由很多,并不一定是女王花繁殖出来的,但在这个劳姆特伦托的确特别多。那也就是说——」

  「劳姆有女王花存在?」

  位于森林这种特殊环境的劳姆森林王国,栖息了许多植物类与魔兽类的怪物。尤其植物类的怪物数量远远超过其他国家。

  在这些怪物里面处于中立阵营的特伦托,几乎不会被当作敌人。况且比起它们,更需要优先打倒的怪物还有很多。

  由于这种环境的缘故,这个国家有许多温和的植物类怪物存在。例如曼德拉草、特伦托、橡树女精等都是这类怪物的代表。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的环境对女王花来说非常适合生存。

  「的确,如果是在这个国家,女王花做为根据地也不奇怪啊。」

  柯蒂娜如此咕哝道,但随即——

  「这些话我全都听到了啊啊啊!」

  只听见「砰」一声保健室的门仿佛被人用力撞了一下后打开。这开门的力道之大,就连门上方的小窗都发出尖锐的声响与裂痕。

  而本来安静听医师讲话的蜜雪儿跟蕾提娜,整个人也被吓得微微跳了起来。她们应该都很惊讶吧。

  做出这种粗暴举动的,正是那个胡子老头——更正,是麦斯威尔。

  「理、理事长?您怎么会跑来这里!」

  「唔嗯,因为听说莱尔的女儿必须进行彻彻底底的身体检查啊。」

  「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很猥亵啊?还有,真难得你会从理事长办公室跑出来哩,别把门弄坏了啊。」

  「只是一点裂缝不必那么啰哩叭唆,这样会长皱纹喔。」

  「你活得不耐烦了!?」

  麦斯威尔随口损了柯蒂娜一句,并走进保健室。既然这个老头子都采取行动了,那骚动势必会愈发扩大吧,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只见麦斯威尔大剌剌地闯进室内,擅自打开抽屉取出茶叶。他的这副模样,使蜜雪儿跟蕾提娜都看得目瞪口呆。

  「你们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吓成这样喔?理事长跟柯蒂娜可是经常躲来我这里喝茶的。」

  「是、是这样吗?」

  「因为待在外头太引人注目了,根本没法保持心情平静嘛。」

  「就是说嘛,我明明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老头子。」

  「你这家伙原本是这个国家的王族,被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制止立刻想跟麦斯威尔吵架的柯蒂娜,因为想听麦斯威尔有什么打算。如果放着这两人不管,讨论不管过多久都不会有进展的,这点我在前世就非常清楚。

  「您为什么要来保健室啊?」

  「唔嗯,妮可先到我这里来。」

  「咦?」

  麦斯威尔旁若无人地动手泡茶,并取出椅子擅自坐下后把我叫过去,我只好小跑步到他旁边,结果他一把将我抱到他膝盖上坐下。

  「啊,好诈。刚才我明明想让妮可坐到我膝盖的。」

  「先抢先赢啰。」

  「那个……请先别吵这个了。」

  「喔喔,是讨论到女王花对吧。如果是那个,在南方的森林有一只喔。」

  「真的吗!?」

  我从膝盖上回头望向麦斯威尔。就连那种稀有怪物的位置他都能掌握,不愧是跟王族有关联的人。

  「特伦托虽称不上是有敌意但毕竟也算是怪物啊。况且那些家伙总是大量地成群结队,万一它们对我国掀起叛变结果会如何?事先掌握情势是理所当然的做法吧。」

  「那么说也没错啦。听闻女王花是有智慧的生物,应该有很大的可能会领导特伦托吧。」

  「只要我们不去加害它们应该不至于发生那种事吧。另外就是关于该如何取得花蜜的问题……」

  「那有很高的机率会引发争端吗?要是能与对方和平交涉就好了。」

  「如果你们完全没有后盾,那种事的希望很薄弱吧。」

  柯蒂娜跟过去的我一样,并没有任何有力的背景。

  像加德尔斯、玛莉亚等人都跟祖国的掌权者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但我跟柯蒂娜就完全没有那种出身了。

  相对地,柯蒂娜的背景倒是跟军方关联密切,只可惜这层关系也在她从祖国出奔时丧失了。

  「所谓势力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原始的,硬要说起来就类似村落吧。光是这样就跟个人的影响力脱离不了关系喔。」

  麦斯威尔这么说道,还打算「咚」一声拍打自己的胸膛。

  附带一提他拍胸脯的位置刚好是我的脑袋瓜,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他的拳头保护自己。

  「所以我认为我也该一起去女王花那边!」

  「嘎?你去了学院怎么办?」

  「那种小事,我本来就几乎放着没在管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不行不行啦!你去了要是碰到得动粗的情况怎么办。」

  「我不是还有你可以预防万一吗?」

  「我也是后卫啊!」

  不管是柯蒂娜或麦斯威尔,基本上在近战都很弱。

  假使跟女王花的交涉不顺利发展为需要动武的场合,两人就得亲上火线了,那是非常危险的事。

  「不光是那样而已。女王花的花蜜必须当场加工变成药,尽量让妮可快点服下才行。意思也就是说……」

  「妮可也必须带去当地,是吗?」

  「没错,既然如此,找可以保护大家的前锋人选应该就无法避免了吧?」

  「那干脆把莱尔叫来好了。为了女儿,那家伙肯定会豁出老命的。」

  「这样等于玛莉亚也会跟来啰,后卫人数会不会太多?」

  「呼嗯,那顺便去找加德尔斯好了。」

  防守专家,加德尔斯,是出身于大陆东方的马塔拉合众国的一名勇者。他拥有圣盾,能反弹任何种类的攻击,是防御的达人。

  甚至就连邪龙的吐息,都被他的盾牌挡下了。

  「如果是他的话……」

  像这回的任务的确很适合他,但柯蒂娜却露出了非常不愿意的神色。她对加德尔斯的记恨,似乎过了十七年还无法抛下。

  当初我的死就是加德尔斯带来的委托所致。

  但确切的情报加德尔斯自己绝对也不晓得,在那种状况下柯蒂娜又一点解救我的办法都没有。她把错怪在加德尔斯头上,其实很像是一种迁怒的情绪,这点她自身也非常清楚。

  然而话说回来,情绪本来就不是一种能自由控制的东西。

  正因加德尔斯也知道这点,所以就默默跟她保持距离到现在。

  「你还在讨厌他啊。嗯,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啦,但也差不多该……呃,这样我们人手真的不足啊。」

  我们……不,我是说像麦斯威尔他们那种程度的后卫,对前锋的能力要求也会非常高。

  现在看来我的死跟加德尔斯不参加会带来非常激烈的影响。我们小队原本就是以勉强凑齐的人数上阵,自然很容易陷入战力不足的窘境。

  「我也可以战斗。」

  正因如此,我便主张自己可以担任前锋。反正为了让我的病痊愈,我亲自前往女王花那边本来就是势在必行的。

  因此我趁这个机会自告奋勇当前锋,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喔喔,这么说来之前妮可还打倒了绑架犯呢,将来的实力一定很值得期待!」

  「那我应该可以——」

  「很感谢你的心意,不过还是希望你乖乖待着比较好。」

  「好、好吧……」

  嗯,得到这种回应,也算是意料之内吧。

  然而另外有人搭我的顺风车。

  「我也要!我也要去!为了妮可,让我参加战斗吧!」

  「那我也要加入喔!如果是火属性魔法我很有自信。」

  「先、先等一下!?」

  我的两名友人,激动地喘着粗气并争先举起手。

  对蜜雪儿的深厚友谊,以及蕾提娜的讲义气我非常能理解,但她们自愿涉险的行动还是超乎了我的预期之外。

  因此就连我,都无法赞成她们的提议。

  「很危险喔,毕竟是实战。」

  「对朋友的危机视而不见,那种事我才办不到呢。」

  「对呀对呀,就是说嘛!」

  听了我的反对,那两人好像反过来被点燃了斗志。只见她们紧握拳头,激烈抗辩着。

  蜜雪儿的顽固,我以前或多或少都体验过。看她现在的模样,恐怕怎样都不会改变主意了。

  此外,如果把她带去了,就没有理由拒绝蕾提娜的要求。

  这两人的气势之强,连麦斯威尔都不得不折服。

  「我、我明白啦,答应你们就是拜托别吵了。」

  麦斯威尔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她们同行。

  这两人的参战,意味着负责保护的人手必须更多。包括我跟特莉希雅医师在内共有四人,这四人靠半吊子的前锋是无法守护的。

  「唉……真没办法。要去联络加德尔斯吗?」

  「可以吗?」

  「这种时候,为了要紧的事只好勉强一下了。况且,也差不多该跟往事告一个段落了。」

  柯蒂娜夸张地耸耸肩,麦斯威尔脸上也浮现看似很满意的笑容。

  就这样我们决定朝劳姆南方的森林启程。

  小队成员,包括五名英雄,我们三个小孩,以及保健室医生特莉希雅,以合计九人的大家庭执行远征计划。

  但虽说如此,也不可能即刻出发。玛莉亚那三位英雄先不论,我们几个小孩还得上课,无法长期缺席。

  此事关乎我的身体健康问题,如果可以,我本人当然希望马上出发啰……

  「好,知道这个单字的人请举手——」

  「我!」

  「我——!」

  「老师,点我!」

  柯蒂娜「砰」地拍了黑板上的单字一下,要求看得懂的学生发言。

  那上头写的单字是——「苹果」。

  虽说是精英学校,但聚集在这里的毕竟都只是七岁左右的孩子,得先从认字写字这些最基础的知识教起才行。

  当然,有些孩子在学龄前已经接受过英才教育能够认字了,但不是每个学生都有这种能力,因此像这种基础的知识还是排入了课程中。

  担任班导师的柯蒂娜,正在教同学们大陆共通语的读写……不过对于早就会这个的我来说,简直是无聊到极点的内容。

  话虽如此——

  「好,那么请妮可同学回答。」

  「咦,又点我?」

  「你的成绩优异,请给大家示范一下吧?」

  就像这样,柯蒂娜有事没事便点我回答。

  托她的福,我是学业成绩优秀,虚弱体质的美少女——这种不太正确的印象便在校园中传了开来。呃,虚弱体质那部分倒是没错啦。

  加上外表很醒目的蕾提娜老是跟在我身边,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我们这对金发与银发的双人组,似乎还被人煞有其事地形容为「简直像月亮跟太阳一样」。

  总之,我现在还得先回答柯蒂娜的问题。于是我站起身,说出答案,然后立刻回到座位上。每次我站起来大腿四周的裙摆就会轻盈地飘起再落下,这种感觉令我非常不自在。

  在村子里我几乎都穿长裙,训练时则是穿长裤。因此像学院制服这么短的裙子,我怎样都无法适应。

  或者该怪菲妮亚吧,是她把我的裙子改短,以便搭配长袜来强调我的绝对领域。

  此外,她还让我在裙子底下穿了短的运动裤以策安全,结果这反而让柯蒂娜不高兴了。

  柯蒂娜的主张是「在绝对领域的防壁下怎么能允许再竖立一座墙壁呢」,真是没救了。看到幼女的内裤有什么好高兴的啊,你这家伙。

  当天的课程还包括了魔法实习。

  我们进入位于操场一角的魔法训练场,在那里实际发动魔法以熟悉手感是课程的目的。

  结果有一号人物的亢奋程度远超过其他同学。

  「唔呼呼呼,终于等到我发挥真正价值的时刻了!」

  「蕾提娜,你挡到我了。」

  对于设有标靶的训练场,学生们似乎很稀奇地东张西望还发出欢呼声。

  这座训练场的外墙与设备都事先附加了抗魔法术式,因此魔法的威力不会冒出场外……理论上啦。

  我把直挺挺挡在我面前的钻头……更正,蕾提娜推开,并紧盯着距离有点远的标靶。

  「好啦大家注意这边,今天终于可以实际发射魔法了,要做好心理准备喔。」

  柯蒂娜边大声拍手边来到场内。今天她很难得全身都穿上了重装备。

  「柯……老师,您的装备是?」

  「生手在旁边施放魔法不是有点恐怖吗?」

  「太过分了吧!?」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这个你们也得穿喔?因为魔法爆炸的时候真的很恐怖。」

  柯蒂娜把那些重装备脱掉,喀锵喀锵扔在地板上。仔细观察这些重装备,原来是保护身体各部位的成套轻铠甲。

  「在习惯发射魔法以前一定要穿上这些防具喔,我想你们至少得穿半年吧?」

  听完所有说明后,就让学生们实际施放魔法。到了这个阶段果然大家都渐渐能顺利使用魔法了,有一半以上的学生都能成功发动。

  同学当中独占鳌头的人是蕾提娜。比起射出一发、两发魔法后魔力就用光的其他人,她可以很轻松地发出三次魔法。

  此外不论是威力或准确度,她都遥遥领先大家,真不愧是优等生。

  「那下一个轮到妮可啰?」

  「嗯。」

  接着终于轮到我了。在柯蒂娜的催促下,我穿好保护自己的防具并站到标靶的前方。

  至于咏唱的则是公认最容易发动的 光弹魔法〈Mana bullet〉。

  「朱之一,群青之一,翡翠之一,聚集吧魔力,贯穿敌人——光弹!」

  我高声咏唱咒文,释放启动的言语。然而,魔法并没有发出。

  「……嗯唔。」

  「看来妮可不适合使用直接攻击的魔法啊。」

  虽然我早就明白这点了,但还是感到有点失落。班上并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劣等生,像我这样无法发动魔法的同学,尽管人数不多但还是有几个。

  而那些同学大多都是学龄前没有接受英才教育的普通市民出身。就他们的立场,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感应到体内的魔力而已,倘若能马上进阶到发射出去的阶段,我这个有天赋的人面子往哪摆啊。

  「真拿你没办法耶,要在这个部位用力啦,看清楚就是这里!」

  柯蒂娜安慰我的发言,被蕾提娜唐突地插进来。

  她啪啪地拍着我的肚脐与腰肢附近,还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指导我。老实说她这种骄横傲慢的表情让人非常火大,尤其她的长相又十分端正,更加深了厌恶感。她这种人就是所谓的又烦又可爱吧。

  「蕾提娜,老实说攻击魔法对我……」

  「人类的潜力是无穷的啦,我父亲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呃,我总觉得你搞错那句话的意思了?」

  更何况我的解放力本来就很有问题,以现况要我发射魔法是非常困难的。

  然而蕾提娜还是死缠烂打地想教会我,我只好不断忙着应付她,并结束了当天的课程。

  到了放学时,蕾提娜仍旧一如往常地跟着我。跟她变得越来越熟以后,我开始觉得这样有点不自然。

  我一边走向校门,一边对她说出内心的这个疑问。

  「那个,为什么你老是要跟着我?」

  「唔……因为我们是朋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可是,你还有其他同学啊。」

  「那是因为……嗯唔,别欺负我嘛。」

  听了我的质问,蕾提娜气嘟嘟地鼓起脸颊并把头撇开。她的这副模样跟随处可见的平民少女没什么不同。

  「谁叫大家听说我是侯爵千金,都纷纷敬而远之了。」

  「那是因为,彼此的出身背景怎么看都差距太大了吧。」

  「可是这一点,妮可小姐就完全不在意啊。」

  「嗯,因为我的双亲是那个嘛?」

  不管是我的真实身份或双亲都位列六英雄,现在就算遇到一国的侯爵之女自然没什么好畏惧的。

  她因为有这种家世,恐怕很难交到推心置腹的朋友吧。一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她有点可怜。

  这么说来,我自己在前世也几乎没有朋友。在碰到莱尔他们之前说我是孑然一身也不为过。

  另外,虽然我跟蕾提娜结识算是有点被强迫的,但我的确不曾对她明确说出「朋友」这两个字。为了消解她的不安,眼前对她表明这点或许比较好吧?

  「既然这样——」

  我就当你的朋友吧——正当我想接着这么说时,一个哒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朝我们接近。

  「妮可——!」

  我转身望向背后,一个人影像子弹一样朝我扑来,原来是刚从隔壁冒险者培育学园放学的蜜雪儿。

  她一股脑朝我的胸口扑上来,我只好努力把她的体重撑住——然而,以我目前的肌力,是不可能承受得了她的撞击的。

  伴随着「咚」的冲击力道,我整个人后仰倒下,幸好还有蕾提娜在我背后帮忙支撑。

  「真是的,这样很危险耶。」

  「欸嘿嘿,对不起嘛。」

  「你叫……蜜雪儿对吧?看来你也完全不受影响呢。」

  「咦?什么影响啊?」

  从很小的时候就跟全世界最高层级的重要人物——六英雄有来往,因此蜜雪儿完全不在意什么身份差距这种事。

  虽然那也会造成另一种问题,但如今的蕾提娜却很感谢这点。至于我对蜜雪儿的这种态度,毋宁说也是采取赞许的立场。

  「对了,蕾提娜也想一起放学回去吗?」

  「咦?那个……这样好吗?」

  柯蒂娜跟蜜雪儿的住家位于接近劳姆外围之处,与魔法学院刚好是隔着主要干道的南边。这是考量到上学的便利性才选择这个住址,但蕾提娜的家就不同了。

  她的宅邸是在都市中央地区的贵族街上,一间占地非常大的房子。以相对于学院的方位而言是在东边。因此如果问起「要不要一起放学回去?」,我们跟蕾提娜当中总有一方得绕远路。

  「嗯。对了,学园的学长姐告诉我一间很好吃的可丽饼摊位喔!」

  「蜜雪儿,不管是你的学园或我们学院,都禁止在外面乱买零食吃对吧?」

  「咦?呃,我觉得……这点小事不会被抓到啦?」

  「你明知故犯喔!」

  果不其然,蜜雪儿一开始就打算去别处闲逛。既然要离开主要干道,就代表我们得绕远路了。

  听到我的斥责,蜜雪儿一溜烟逃到了蕾提娜的背后。

  这种轻盈的脚步远远超过小孩的能力,过去长期接受莱尔的训练,她才有今天的成果。

  然后她就直接把蕾提娜推来我这边。当然,我也因此间接被蕾提娜推挤,两人被蜜雪儿半强迫带到了主要干道上。

  「好嘛好嘛,如果不赶快去,可丽饼就会卖光喔。」

  「我、我知道啦,你别硬推了好吗!」

  「很危险,会摔倒,我站不稳了!」

  由于我跟蕾提娜是面对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被迫倒着走路。

  三人就这样吵吵闹闹地走着,最后终于决定去买零食吃了。

  顺道一提可丽饼还真的很好吃。店员看到我们三人大口贪嚼可丽饼的模样,脸上也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只是为了我的尊严着想,这件事还是忘掉吧。

  周末,我们在麦斯威尔的宅邸集合。

  由于麦斯威尔能自由使用传送魔法,大家都只带了各自的武装、饮用水,以及少量的干粮。假使有必要过夜的话,直接传送回市区就行了。

  虽说他的心理状态是即将痴呆的老头,唯有魔法的实力依然强到犯规。

  「那么,我们这边的人都到齐了吗?」

  「是啊,再来就是等玛莉亚他们抵达了。」

  柯蒂娜这么说道,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那是因为这回的远征,最后还是让加德尔斯参加了。

  她的内心,其实并不讨厌加德尔斯。毕竟双方过去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同伴,不可能真的厌恶对方。

  问题出自于她的情绪部分。尽管只有这一小部分在反弹,但她就是无法随心所欲地控制住。

  「没问题吗?」

  「嗯?是啊,其实我也不是讨厌他啦。」

  我把手贴在柯蒂娜的背上问道,她则对我勉强挤出笑容回答。

  就在这时三个人影伴随着传送的光芒现身了。不必赘言,这三人就是莱尔、玛莉亚,以及加德尔斯。

  玛莉亚一看到我,就不由分说地抱上来。

  稍微晚了一步的莱尔,则只能在玛莉亚背后坐立难安地流口水。

  「妮可,你过得好吗!」

  「妈妈,昨天才见过面啊。」

  自从玛莉亚学会传送魔法后,几乎是每晚都从村子那边跑过来看我。

  明明这种高阶的干涉类魔法,消耗的魔力可说相当惊人,再加上还得带莱尔同行,玛莉亚却轻轻松松办到了,真了不起啊。

  她的魔力潜力本来就高得惊人,所以这种程度的魔法也不至于造成负担吧。

  与一团和气的我们这家刚好成对比,加德尔斯跟柯蒂娜这两人之间,充斥着一股紧绷感。

  「啊,那个……你这些日子好吗?」

  「咦?嗯,加德尔斯看起来也满有精神的。」

  「因为我是矮人,寿命长,体格也很粗壮,没那么简单就挂掉——啊呀,不对……」

  听到「挂掉」这个词就会联想到我吧。加德尔斯察觉这点,很罕见地支支吾吾起来。这个有矮人族顽固天性又古道热肠的男子说不出话来,的确是极为少见的光景。

  眼见加德尔斯的这种反应,柯蒂娜也用力深呼吸一口气。

  「好吧,关于那件事必须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我当年情绪太激动了真是对不起。」

  「不,没那回事。我事先调查不周才得负起责任。」

  「你说的调查是指那件委托吧。擅自排除危险性而直接轻装前往现场,这是我们的失误才对。」

  「既然我们彼此都有疏忽,就不要再争辩了。」

  加德尔斯绷着一张脸使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同时还刻意大动作地伸出右手。他尽管是个偏执的矮人族男子,但却不是器量狭窄的人。

  毋宁说,他因为太过关心别人而经常招致误解,事实上是个很值得仰赖的家伙。

  「好吧。雷德已经……虽然我无法忘掉他,但也不该继续拘泥下去了。」

  「唔嗯,毕竟下一代的新血都已经诞生啦。」

  加德尔斯这么说道,并望向我这边。

  第二代的英雄——就这层角度看,我应该算是他们的后继者吧……但真要说起来,我根本就是第一代的当事者才对。

  因为小队现在有两名会使用传送魔法的人,各自所带的装备都已经很轻便了。

  大半成员都只带了饮水跟充当点心的干粮而已。真要说起来,以现在这种成员要打长期战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所以轻装出发也很正常。

  插图06

  「那么差不多该……嗯咕,出发了吗?」

  「不要边啃肉干边说话,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毫无紧张感嘛。」

  「由这些成员组成小队,还会出什么乱子吗?」

  麦斯威尔边大嚼肉干,边准备咏唱传送魔法,柯蒂娜则对他用力吐槽。至于剩下的莱尔他们三人,则露出好像很怀念的表情守候着。

  对搬到这个城市的我们来说这是稀松平常的光景,但对他们而言却是久违了十七年的场面。

  结果麦斯威尔的牙齿至今都还健在,真是一个健康的老爷爷啊。

  「你们吓到了吗?不过,我想很快就会习惯了。」

  「对呀,以前几乎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光景,所以现在变得有点怀念了。」

  对目瞪口呆的蜜雪儿她们,柯蒂娜如此打圆场道。玛莉亚也是,边抱着我边感慨很深似地喃喃说着。

  玛莉亚也认为自己跟莱尔结婚,变成了小队解散的关键因素,因此内心还是有点良心不安的样子。

  然而对我们这种有点感伤的气氛,麦斯威尔仿佛完全不在意般,开始说明接下来预定的计划。这种不懂察言观色之处,也算是那家伙的风格吧。

  「等一下,要先传送到南边有女王花的森林,再从那边开始步行。」

  「不能直接传送到女王花所位在的地点吗?」

  首先回应的人是莱尔。

  身披邪龙鳞铠的莱尔跟加德尔斯,在全副武装的状态下很不透气。在前世也穿重装备的他们,走在湿度高的森林等处,总是会经常抱怨。

  因此听到这次也要在森林里徒步,莱尔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是可以理解的。

  「那些家伙属于特伦托种,如果放着不管就会在森林里到处乱逛,可不见得会一直待在同样的地方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要在森林中走路喔。」

  「又闷又热啊。」

  「你应该很习惯炎热吧?既然都从马塔拉出身了。」

  马塔拉合众国,被大陆东方非常险峻的山脉以及有宽阔港湾的海洋所包围,是独立都市群联合组成的一种联邦国家,同时也是以暑热而闻名的国度。

  故乡在那里的加德尔斯,应该对炎热有一定的抵抗力才对。

  「但会感到不快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变啊。」

  「你们已经够舒服了,我身上的毛都黏在一块那才叫难受哩。」

  「剃掉吧。」

  「竟然想把猫人族自豪的尾巴毛剃掉!?你最好把那句话给我收回去,不然我就把你的胡子给剃光。」

  「休想把矮人的 自我认同〈I d e n t i t y〉给剃掉!胡子就是矮人,矮人就是胡子啊!」

  柯蒂娜跟加德尔斯揪着对方的胡子跟尾巴吵了起来。这也是以前经常看到的景象,但都已经过了十七年了。

  这时莱尔介入两人试图当和事佬,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怕死啊。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们太久没见一时情绪很亢奋,不过至少在出发前夕……」

  「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然莱尔也剃掉吧!」

  「剃哪里啊!?」

  「头发。」

  「呃,我不太喜欢光头耶。更何况,他最近头发已经越来越稀疏了。」

  「耶,莱尔快秃了?是真的吗?」

  听了玛莉亚这冲击性的发言,柯蒂娜拼命跳起来想看清楚莱尔的头顶。

  虽说莱尔看起来还算年轻,但实际上已经超过四十岁快碰到五字头了。跟长寿的矮人与猫人族不同,他已开始有老化的征兆。

  至于一点老化迹象都没有的玛莉亚就太异常了。

  「怎么会……跟我心目中的不太一样呢。」

  「嗯?什么不一样?」

  目睹英雄们吵吵闹闹的样子,蕾提娜如此咕哝道。

  以她的观点,身为理想同义词的英雄们,应该是稳重而沉默的。英雄们光是用眼神交会就可以相互沟通,这才是蕾提娜期待看到的景象吧。

  然而实际上,我们就是这种人。

  「莱——爸爸,其实是个很没用的老爸呢。」

  像洋娃娃一样被玛莉亚抱起来的我,狠狠指向莱尔,嘴里这么说道。

  的确他在战场上是无可比拟的可靠存在,但在家居生活就非常没用了。

  他不会在周日做家具修缮之类的工作,还得永无止境地被人找去狩猎周围的怪物,很少对家务付出。

  当然,我充分理解他爱家人这件事,但他表达的手段却非常拙劣。结果导致他只是经常想要搂搂抱抱,让我陷入非常郁闷的状态。

  「呃……我想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糟吧?你看,他比我预想中更友善,或者该说是平易近人,还满亲切的感觉——」

  对我这种露骨的指责,蕾提娜拼死帮忙打圆场,但这种违心之论最后还是沦落为无谓的抵抗了。

  这种在村里看不到的光景,令蜜雪儿拼命咬紧牙关憋笑。

  「好啦,嘻嘻哈哈就到此为止啰?如果大家再不动身出发天就要黑了啊。」

  「现在还是早上耶,麦斯威尔,难不成你开始老年痴呆了?」

  「玛莉亚,连你也这么说啊……」

  对玛莉亚极为罕见的毒舌,麦斯威尔掩饰不了内心的震惊。不过关于这点我可是非常清楚……我们六人中最腹黑的,毫无疑问就是玛莉亚。

  「算了不闲扯了。看,『门』已经打开啰。」

  锁定个人的位置资讯并进行干涉的空间传送魔法,如果想拿来使用在九人的大队伍上并对每个成员一一施展的话,对魔力的负担将非常大。

  因此,麦斯威尔这时并不是对个人的位置资讯进行干涉,而是采取能对地面的位置资讯进行干涉的更高阶传送魔法,也就是所谓的传送门。

  以那家伙的魔力要一一传送九人也不成问题,不过魔力的消耗总是越少越好。

  地面上冒出了淡银色的摇动感,这是「门」已经被制造出来的证明。

  这时莱尔第一个跳进去,再来则是柯蒂娜、玛莉亚、麦斯威尔。他们的动作看起来都很熟练了。

  「我最后再跳,你们先进去吧。」

  「咦?啊……好的。」

  加德尔斯留到队伍的最后,跟以前一样。

  为了应付刚传送过去的危险性,打头阵的总是莱尔。接着则是为了策划高级战略而让柯蒂娜进去。如果面临到危险的状况就得让玛莉亚去支援莱尔。我们是预想到这样的情形才让那三人先进行传送。

  至于加德尔斯押尾,是为了预防后去的这组人在原地遭遇危险。

  这种顺序,不论过了几年都没改变。

  蜜雪儿跟蕾提娜,特莉希雅医师也一一跳进去,最后才换我钻过「门」。在我后头终于轮到加德尔斯。

  通过「门」后,周围的景象瞬间改观。

  明明才四月,这里却有一股蒸腾的暑气。黏腻的湿气足以缠上人们的肌肤,而绿色植物的气息既新鲜又强烈到刺鼻的程度。

  先来到这里等待的麦斯威尔,确认所有人都抵达后才开口。

  「有女王花居住的森林环境是很稳定的。因为周围的生态系都被其控制了,危险的怪物也无法栖息在这一带。」

  「原来啊……」

  听了这番说明后,我竖起耳朵。

  「咕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咕喀喀喀喀!咕喀喀喀喀!」

  「沙嘎嘎嘎嘎!」

  我只听到野兽们凶猛的叫声,还不时有两者相争、仿佛地鸣的沉重声响混在里面。

  高耸的树木遮蔽了日照。跟如此昏暗的景象很相称,这里的气氛实在不像什么和平的森林。

  「麦斯威尔,不论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有女王花啊。」

  「……说对了。」

  对我的指责,麦斯威尔有点丧气地垂下头。

  倘若这一带的生态系都被女王花所掌握,并保持均衡的话,应该会完全听不到这种像怪物之间打斗的声响才对。意思也就是说,这附近并没有女王花的存在。

  「搜索可能会花不少时间啊。非战力的四人请乖乖待在中央不要动。由我打头阵,柯蒂娜在我背后,再来则是玛莉亚跟麦斯威尔分别固守左右两边。」

  「而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在最后压阵啰。」

  「加德尔斯,拜托你啦。」

  莱尔俐落地下达指示。

  过去是由我取代如今的柯蒂娜,站在莱尔旁边的位置,负责搜索陷阱等等的工作。

  但现在我已经不在了,只好由莱尔独自一人扛下整个前线。

  「为什么防御要员加德尔斯大人反而在小队的最后面啊?」

  「啊,那是因为——」

  「是为了预防从后方的袭击。像森林这类视野不佳的场所,不如说从后面来的偷袭更危险啊。」

  蕾提娜对小队的配置表达疑虑,这是新手经常会提出的问题。

  柯蒂娜正打算要开口,却被我抢先做出说明。

  「咦?」

  「因为野生动物的警戒心强,从正前方袭击过来的情形,其实是很罕见的。所以警戒后方的重要性会更高。」

  「喔喔喔!」

  蕾提娜跟蜜雪儿都一副很佩服的样子。喂,先等一下。

  「蜜雪儿是猎人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我虽然会这么做但不清楚背后的理由啊。」

  「所以你全凭习惯!?」

  就某种意义来说,乖巧的她是听从父亲法兰柯先生教导的理论,连问也不问为什么就照做了。

  不去理解真正的原理就直接传承知识或技术,其实是不太好的倾向。这样会使人丧失随机应变的能力。

  「对啊,只知道照习惯不是好事喔。此外警戒工作也是——必须的!」

  柯蒂娜话说到一半,我冷不防抽出背在背后的武士刀,正打算一闪——结果。

  动作比我还迅速的柯蒂娜,把长杖用力横扫出去。虽然是我先反应到敌人的,但她的攻击速度却比我快,把我追过去了。

  假使我的武器是挂在腰际或许就能抢先了,但以我的体型如果刀插在腰边,就会因为手太短而拔不出来。

  「咿呀!?」

  「咚」的撞击声与蕾提娜的悲鸣同时发出,随后,赤红的血沫就飞散开来。

  原来是有一条身体成镰刀状、蠢蠢欲动的蛇,垂挂在树枝上准备袭击我们。那家伙本来想扑向蕾提娜,被柯蒂娜漂亮的一击砸烂了脑袋。

  「就像这样,森林中可是充满了危险喔。」

  「话说回来,柯蒂娜就算了,妮可也……是吗?这位小小姐的反应还真快啊。」

  「对呀,她比我更快采取行动吓了我一跳呢。」

  原本就担任斥候角色的我,对周围的警戒心一直很强。

  我几乎不曾被野生动物先出手袭击。除非像上次的荒鹫那样,从我的侦查范围外一口气冲过来奇袭,否则绝不可能。

  然而,就算刚才那条蛇攸关到蕾提娜的人身安全,我随便乱出手是不是不太好?由于那是反射性的行动,我就算想克制也很困难,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或许太大意了。

  「呃,因为我经常跟蜜雪儿去森林呀。」

  「这么说来,妮可真的很擅长搜寻猎物耶。她总是比我先找到,偷偷摸过去一下子就收拾掉了。」

  「咦,竟然比猎人的女儿蜜雪儿更擅长狩猎,真是前途无量啊。」

  「说不定有当斥候的天赋喔,不知道哪个职业更适合呢。」

  「我家妮可当然有天分啰。」

  柯蒂娜跟加德尔斯纷纷感到佩服,玛莉亚也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对于大家的夸奖我心领了,只是太过受他人瞩目,我也会面临真实身份曝光的危险性。

  该怎么把话题扯开呢?当我思索这个时,感觉到地面出现微微的震动。

  「嗯?」

  这种震动不像地震那般持续摇晃的感觉,比较像有什么东西在规律性地敲打地面。很明显这是大型野兽走路所造成的。

  包括刚才的事在内,对于我是否应该报告大家这个发现,我感到相当苦恼。然而,在结论还没想出来前,莱尔也察觉到相同的震动了。

  「大家安静,看来有敌人来了。而且不是什么小蛇……是大家伙。」

  莱尔为了警戒敌袭而拔出圣剑,加德尔斯也呼应他的动作,举起盾牌站到队伍前方。

  只见前头不停有大树被轻易折断,一个庞然大物的身躯终于映入视野。

  扫倒众多森林树木现身的家伙,是身体各处都缠绕着火舌的彪形大汉——火焰巨人。

  那个全身是火的庞然大物——火焰巨人,一认出我们的存在,就发出足以响彻腹腔的低沉咆哮。基本上那家伙还算是有智慧的怪物,但看样子是没有任何交涉的余地了。

  火焰巨人,是一种栖息在火山地带的怪物,这个名称并不是因为它的身体全都是由火构成的,而是它对火有很强的耐受力。

  除此之外它也能像龙那样喷出吐息,假使后卫冷不防被这火焰喷到是很有可能全灭的,所以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存在。

  性格粗暴,尽管有点智慧,但几乎很难遭遇与冒险者和平共处的场面。其远远超过五公尺高的肉体可用「强韧」两个字来形容,而铁腕所施展出的一击也能粉碎岩石。

  只要这家伙现身,半吊子的冒险者是完全无法抗衡的。

  最糟的情况下可能还得动用军队,火焰巨人就是如此危险的怪物。

  「什么嘛,原来是火焰巨人喔?」

  那家伙的巨大身体仿佛要冲入云霄,但即便面对如此狰狞的外貌,加德尔斯依然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是啊。刚才那个地面作响的情况我还以为是地龙要来了,结果却不是。」

  「没必要想作战计划了吧,直接从正面碾压对手。」

  「那我也可以偷懒一下吗?」

  莱尔道出期待落空的感想,原本举起的圣剑也垂了下来。

  柯蒂娜甚至放弃进行思考,麦斯威尔则在一旁的石头坐下。

  「——你们,也稍微提高警戒吧。」

  这种过于马虎的反应,让我忍不住冒出前世的口吻吐槽,幸好太小声了谁也没听见的样子。

  「什、什么……火焰巨人这种怪物,岂是区区人类能……」

  「得快逃才行,大家,怎么还不跑啊!」

  蜜雪儿跟蕾提娜抱在一起直哆嗦,甚至连特莉希雅医师都腿软瘫坐在地上。

  嗯,这算是正常的反应吧。对一般人来说,火焰巨人就是一种无法应付的灾难。

  「不过,我们并不是一般人啊。」

  我在口中低声地喃喃说着。

  仿佛要证明我的话般,莱尔跟加德尔斯悠哉悠哉地晃到了火焰巨人附近。

  他们的动作简直像散步一样,气氛非常轻松。

  对于完全不显露出害怕模样的那两人,火焰巨人一边警戒一边为了发出吐息而大大吸一口气。

  在双方之间——不,只有在巨人那一方——紧张的心弦被绷紧了。

  相反地,莱尔这边却露出强忍哈欠的反应。

  大概是被这种姿态激怒了吧,火焰巨人发出怒吼并喷出了灼热的吐息。

  「噗噜噜噜噜喔喔喔——!」

  喷射出的火焰即将碰触莱尔时,加德尔斯向前踏出一步举起盾牌,结果吐息立刻被盾牌一分为二。

  被分成两股的吐息并没有衰减力道继续往后飞行,朝我们直扑而来。

  然而当我们要被火焰吞噬之前,玛莉亚只用一句话就发动了魔法。

  「 神之监牢〈H o l y j a i l〉。」

  这是一种能制造出光之牢笼的魔法。监牢中的空间与外界完全阻隔,是玛莉亚所能使用的最高阶防御魔法。

  过去这招曾挡住了邪龙的吐息,几乎所有攻击都能扛得下。

  我们在玛莉亚的魔法守护下,即便四周都是火焰,却连一丁点热气都感觉不到。

  最后巨人终于没气可吐了,吐息攻击也减弱消失,而同时莱尔也朝它踏步逼近。

  吐息也是呼气的一种,一旦体内没气可吐了,攻击当然无法持续下去。

  然而这并不代表火焰巨人没招了,那家伙还有钢铁般的臂膀可用。

  对主动逼近的莱尔,火焰巨人挥落拳头。对于连岩石都能粉碎的这拳,莱尔轻易躲开并滑入了巨人的脚边。

  当双方交错时莱尔的圣剑一闪,一瞬间后,巨人的膝盖后方就有鲜血喷溅出来。

  「咕叽呀啊啊啊啊啊啊!?」

  巨人膝盖后侧的肌腱被斩断,一条腿失去了自由。

  它发出惨叫且失去平衡,好不容易才用一只手撑住地面避免摔倒。

  然而这种用手撑地,单膝跪地的模样,说穿了就等同于垂下头的姿势。只见一旁的加德尔斯飞扑上去,用手里的大战斧〈G r a d e a x e〉狠狠一砍。

  铿——骨头与钢铁撞击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同时火焰巨人的脑袋也喷出了惊人的大量血液。

  然而加德尔斯并不是擅长攻击的家伙,无法光靠一击就收拾掉巨人的性命。

  话虽如此,头部的伤口造成大量出血,还是足以妨碍那家伙的视野。

  在不佳的视线中,巨人试图朝刚才对自己迎头痛击的加德尔斯饱以老拳,但这招却被加德尔斯用盾牌轻易挡开了。

  「哼,这种程度连邪龙的万分之一都不及啊。」

  对一般人来说,刚才那拳就算把全身都打扁也不奇怪,不过遇到加德尔斯后,就变得没什么威力了。

  毋宁说他就像面对一阵风似地轻轻闪过,还迫使巨人失去平衡。

  方才与对手交错而过的莱尔这时回过头,再度以圣剑一闪。

  隔了一拍后,巨人的脑袋就落地了。

  「咕、咕喔——?」

  对于这来自背后的一斩,巨人仿佛不解发生了什么事般冒出可笑的惊呼声。

  而那些惊呼,也是当它的脑袋在地上滚动时,才勉强脱口而出的。莱尔刚才的那一斩就是如此迅捷、锐利。

  「嗯,不过如此啊。」

  莱尔甩了一下圣剑,清掉剑身上的污血,才将武器收入鞘中。

  加德尔斯也挥去斧头上的脏东西并重新吊挂在背后。

  对于这只恐怕有必要出动军队的怪物,那两人却像扭断婴儿的手臂一样,轻易使其脑袋落地。

  火焰巨人这种怪物,并不是能如此简单打倒的敌人。

  它的皮肤很硬,体力也相当充沛,本来要让它膝盖跪地是极难的一件事。刚才之所以能轻易办到,多亏了莱尔的战斗技巧与锋利的圣剑。

  「什、什么叫不过如此……火焰巨人竟然那么轻易……」

  可能是终于恢复思考能力了吧,只听见特莉希雅医师像呻吟般叫苦道。

  但就我看来,以莱尔跟加德尔斯的实力,这种程度还在预期之内。

  「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吧,毕竟是莱尔嘛。况且假使雷德还在,那家伙甚至连接近我们都办不到呢。」

  「没错……那家伙还在的话,当敌人靠近前就会割裂对方的腿,封锁其行动了。」

  的确,我会用丝线缠住对手的脚跟,借以切断其肌腱。

  之后对无法动弹的火焰巨人,就可以随便怎么料理了。

  「这就是六英雄的实力吗……超乎我的想象啊……」

  对特莉希雅医师的这番感言,蜜雪儿跟蕾提娜只能像玩偶一样猛点头表达内心的同意。

  然而这些普通人的惊愕反应,莱尔他们毫不在意,只想加紧脚步继续赶路。

  只是刚才吓到腿软的特莉希雅医师,现在暂时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走路了。

  没被吓到失禁已经算是身为女性最后想保持的尊严了吧。至于蜜雪儿跟蕾提娜,虽然可以理解火焰巨人是恐怖的怪物,但对那家伙的威胁程度恐怕还无法正确地掌握吧。

  「等、等我一下……我的腿软了……」

  「真是的,没办法了。」

  我搁下还在恍神的两位朋友不管,先帮忙把特莉希雅医师撑起来。

  等下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状况,既然如此,至少得让五名英雄的手空出来才行。

  因此能协助特莉希雅医师起身的,就只剩下无战力的一般人……也就是说,我们这三个学生。

  「谢、谢谢你啊,妮可……同学?」

  「用省略称谓的方式叫我就可以了。」

  我让特莉希雅医师的一只手臂环过自己的肩膀,试图站起来——结果我被压垮了。果然,要我撑起一位成年女性是不可能的。

  「噗啾。」

  「啊啊,妮可被特莉希雅推倒了!」

  眼见我被压扁在地上,柯蒂娜发出胡言乱语的惨叫。

  而立刻有反应的家伙是,莱尔。

  「什么!竟敢对我家的妮可出手真是叫人羡——不对,真是不像话!」

  「可是老公,对方也是女性喔。」

  「既然如此,那我更要抢在第一排观战了!」

  「——老公?」

  被压在地上的我无法窥探莱尔的表情,但我可以确定他原本紧握拳头、热烈主张的情绪,突然急速冷却下来。

  泪潸潸且表情失落的莱尔退下一步。玛莉亚确认这点后,才对柯蒂娜下指示。

  「蒂娜,请你把特莉希雅老师背起来。我想你应该可以一边背她一边指挥小队吧。」

  「再让我欣赏一……不,没事,我去背吧。」

  跟莱尔一样态度急遽改变的柯蒂娜,最后还是走向特莉希雅医师那边。

  具备前世记忆的我非常清楚,玛莉亚施加的那种压力说真的还满恐怖的。

  从我的身体上方将特莉希雅医师轻轻抬起,背到自己的背上。然而娇小的柯蒂娜其实是背不起对方的,只见特莉希雅的脚尖还是碰到了地面。

  「啊啊,趴在这种背上真没意思……既然要被人背还不如选加德尔斯大人比较好。」

  「咦,原来你的目标是加德尔斯喔?」

  「毕竟六英雄当中只剩加德尔斯大人跟麦斯威尔大人……是单身男性。」

  「你这叫没鱼虾也好吗!?」

  加德尔斯是矮人族,麦斯威尔则在精灵族里面属于特别年迈的。

  如果是以挑老公的角度看,的确只剩下加德尔斯这个目标了……就算双方的种族完全不同。

  「啊啊,要是雷德大人还活着,我就可以猛烈进攻了。」

  「好啊,那我要把你扔下了。」

  「我、我开玩笑的,别在意!」

  特莉希雅的那番话吓了我一跳。

  我当初因为职业的缘故,大多数人对我都极度畏惧,结果现在变成受异性欢迎了吗?早知道我就努力活久一点了。

  「是说雷德死的时候你才十岁左右吧,双方的年龄根本不配啊。」

  「闭嘴,老女人。」

  「你说什么?」

  柯蒂娜在背着特莉希雅医师的状态下,二人还能巧妙地互扯对方脸颊。

  身为人类的特莉希雅在寿命方面确实较吃亏。不管是矮人、精灵或猫人族、半魔人,寿命都比人类长得多。

  矮人跟猫人族可活三百年,精灵更是前者的两倍。至于半魔人与小人族的寿命目前尚未研究清楚。

  眼见那两人边扯着彼此的脸颊,边从现场离开,蕾提娜终于恢复正常。

  她跟蜜雪儿抱成一团,但总算恢复理性并发出声音。

  「那、那个……」

  「嗯,什么?」

  「火焰巨人的尸体就那样放着不管吗?我记得应该能取下很好的素材。」

  正如她所言,火焰巨人强韧的皮肤做为防具的素材是很优异的。而支撑其巨大身躯与攻击威力的骨骼,用途也很广泛。

  就我的立场,则对那家伙如铁丝般强韧的头发非常感兴趣——

  「呃,在小孩子面前剥人型怪物的皮,再分尸取出骨头什么的不会太那个吗……」

  「更何况现在看到火焰巨人的素材,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了。」

  柯蒂娜跟玛莉亚,凑在一块歪着脑袋提出反论。

  也就是说为了我们几个的道德情操教育着想,才把火焰巨人的素材放着不管,是这个意思吗?

  或许该说幸运吧,这座森林受到火焰巨人的影响,几乎所有生物都逃难去了,我们可以选择等日后再回来拿素材。

  况且我们过去已平分了邪龙的素材,再加上以往的冒险事迹让大家都变成满有钱的资产家。

  至于我,只要去前世藏素材的地点,也能拿到一点……不,应该说能取得足以买下整条街的资产吧。

  只是我隐藏素材的地点是在大陆南部的三大国之一——亚雷克马尔剑王国这个地方,目前我缺乏前往那里的手段。

  「嗯,火焰巨人这种程度的素材,比我现在拥有的装备还低阶呢,就算拿去卖掉也顶多当零用钱,因此大家还是先赶路吧。」

  「呃……光是这些素材就等于我好几年的收入啊……」

  听了玛莉亚的发言,特莉希雅医师露出很震惊的表情。

  这时特莉希雅又发现另一项事实。

  「所以说,柯蒂娜其实是大财主啰?」

  「对呀……劳姆的土地我应该可以买下一半吧。」

  「骗人!?你明明住那么穷酸的房子耶?」

  「别说什么穷酸好吗!我只是觉得,不想太奢侈而已。」

  「那以后只要去喝酒都是你请客啰?」

  「竟然开始勒索我了!女人间的友情真不可靠啊!?」

  柯蒂娜一边大声碎碎念着,一边走掉了。我们三人只好慌忙追赶她的脚步。

  那之后的数小时,我们为了寻找特伦托的群落而在森林中四处徘徊。

  然而,我们的成果却很不理想,而我的体力也提早用光了。

  由于时间也刚好到了中午,大家为了顺便小憩一下而在附近的岩地坐下,并纷纷啃起手边的干粮。

  顺道一提我的干粮是把谷物烤过后,再加入砂糖浆固化的玩意。这种食物硬到能咬缺牙齿,但可以用唾液把它慢慢融化,享受甜味渗入口中的乐趣。

  吃这种干粮还满浪费时间的,不过对胃容纳量小的我来说却刚刚好。

  「话说回来根本找不到啊,麦斯威尔,特伦托真的在这一带吗?」

  「唔嗯,上次我是在这附近看到的没错啊。」

  「……我现在才想到,所谓的上次是指多久以前?」

  「我想想,大约四、五十年前吧?」

  「你说什么!只有精灵才会觉得那没过多久吧!」

  在所有种族中寿命格外长的精灵们当中,有许多性格悠哉的人。

  由于麦斯威尔也活了将近五百年,他对时间长度的感觉跟人类恐怕有很大偏差。

  附带一提,寿命长短还无法确认的半魔人跟小人族,其对时间长度的感觉并不会跟人类有太大的差异。

  那是因为半魔人受到迫害能活到寿终正寝的人并不多,而小人族从不遵守任何规律再加上性格无忧无虑,就连本人都记不住自己正确的年龄。

  「不过,既然都过了四、五十年,现在消失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况且这里还有火焰巨人栖息,恐怕都已经跑去其他地方避难了。」

  「女王花跟火焰巨人的实力几乎是相等的吧?因为有许多亲族眷属,女王花这方搞不好还比较占优势?」

  「那个种族基本上性情温和,或许宁愿主动避开纷争。」

  莱尔跟玛莉亚、麦斯威尔,各自举出找不到女王花的理由并顺便检讨日后的方针。

  加德尔斯在这种时候不喜欢插嘴,而柯蒂娜仿佛正陷入沉思。

  「嗯咕、嗯咕……」

  烤得很硬的干粮实在难以软化,此外这分量也是给大人吃的,对我的手稍嫌大了点。

  我努力用双手抓着食物,一边竖耳倾听这些没有我插嘴余地的话题。

  不管是以前或现在,我在小队里都是出劳力的,像这种场面我通常都是不发言的那类人。

  「看,妮可,你的手都黏答答了。」

  「嗯,谢谢。」

  蜜雪儿同时间也在啃肉干,眼见我手上被溶解的砂糖浆弄脏了,便将手帕递过来。

  而且手帕还沾了水让我更方便擦掉脏污。她真的很细心,将来应该会成为好太太吧。

  「先等一下,火焰巨人,可能不是从以前就栖息在这里的吧。」

  「咦?你发现什么了吗?」

  柯蒂娜环顾四周,同时插进讨论。

  由于莱尔等人也知道她发言的重要性,便暂时打断原先的讨论,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你们回想一下,刚才火焰巨人是边折断树木边现身的。」

  「是啊,因为那家伙太大只了,在森林里只能这样移动吧。」

  「可是这一带并没有很多被折断的树木,如果它本来就住这附近,我们应该要看到更多早就被折断的树木才对啊。」

  被柯蒂娜指出这点后,莱尔等人也环顾四周。

  四面八方都被苍郁的森林遮蔽视野……这也就是说,这一带的树木都繁殖得很茂盛。

  假使火焰巨人在森林里肆虐过,绿意就不会茂密到足以遮蔽视野才对。

  「的确,这里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此外以火焰巨人的习性,应该是在标高更高的火山地带栖息,跑到这种低海拔的森林居住,实在太不自然了。」

  「呼嗯呼嗯?」

  柯蒂娜突然开始单独发表高见,我们只能同意地点头,至于那几个普通人都听到愣住了。

  对前世就已经有交情的我们而言,柯蒂娜这种敏锐的观察力大家都很熟悉,但对于不熟悉她的人就会觉得她好像突然变了个人吧。

  「被赶出栖息地的不是女王花,而是火焰巨人……有这种可能性吗?」

  「也就是说女王花移动到了火山地带?」

  「我认为那样的机率很高。」

  这附近还在活动的火山只有一座,那就是更南边的诺尔德山。

  诺尔德山距离此地并不算远,是一座巨大到可以透过森林缝隙远眺到的火山。

  「假使女王花移动到火山,对火焰巨人来说,安全地带就是没有女王花的地方了,好比女王花原本所居住的这座森林。那个有智慧的巨人会如此判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原来如此啊,反正我们也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找一通,还不如拿这个推理当根据去试试看。」

  莱尔轻拍自己的膝盖赞成柯蒂娜的意见。

  玛莉亚与麦斯威尔都没有露出反对的样子,当然加德尔斯也不例外。

  「欸欸,所以等下要登山了吗?」

  这时开始埋怨的,反而是一天到晚躲在保健室里的特莉希雅医师。

  平日便运动不足的她,光是走在不习惯的森林里就步履蹒跚了。

  老实说,我跟蕾提娜也陷入了很严苛的状态。

  每天都跑森林狩猎的蜜雪儿姑且不论,待在市区长时间学习魔法的蕾提娜,以及体质本就虚弱的我要这样远征有点太吃力了。

  「呼嗯……先不提体力的问题,要登火山的话,我们的装备的确有点不足啊。」

  大概是察觉到我们这几个人的体力问题吧,麦斯威尔发表保守的言论。这番话应该也有为我们几个人着想的用意在内。

  「嗯,需要吗?上头又不会下雪——」

  「莱尔,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的肌肉是不是练到脑子里去了啊。火山也有各式各样的种类存在,而当中最危险的就是会喷出毒气啊。」

  故乡在山岳地带的加德尔斯,对无脑发言的莱尔提出劝谏。

  正如他所言,包括喷发毒气在内,火山对登山者而言是很危险的存在。

  再加上硫磺或水银等等,不知为何火山的有毒物质就是很多。此外气体造成视野不佳的案例也很多,这样就更难以察觉危险了。

  「既然这样,要不要先回去重整一下队伍?我记得在宅邸里的某个角落,应该放了能封锁毒气的魔道具才对啊。」

  「麦斯威尔,你也偶尔清扫一下房子吧……」

  保护冒险者在火山气体中呼吸的魔道具,在市面上流通的价格相对便宜。

  在大陆中央高高耸立的世界树内部,存在着迷宫。那座迷宫就有很多类似的陷阱,当中有不少都是会喷出毒气使冒险者陷入绝境。

  因此,防止毒气的魔道具,几乎可说是冒险者的必需品。麦斯威尔不必说,就连莱尔他家都常备这项道具。

  当然,柯蒂娜的家里也有。

  「可是缺少给妮可她们使用的装备道具啊,一定得去买齐才行。」

  「那么,我们先回劳姆一趟,等下次再来吧。」

  既然事情说定了就立刻行动,麦斯威尔打开一道通往自家宅邸的传送门。只要有这个魔法的协助,就不必担心在外过夜的事。

  于是,我们就这样暂时先回到劳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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