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女神的化身VIII 宾德瓦德

  「天呀!」

  我正闭着眼睛以免感到晕眩时,迎接我们的却是这道足以教人耳鸣的高亢尖叫。听起来非常耳熟,还让人心生些许怀念,是因为我之前在贵族院没待多少时间吗?一睁开眼睛我就看见傅莱芮默,还有三名女性正往我们这边跑来。

  ……虽然是熟悉的脸孔,却教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还奇怪庭院里为何突然出现魔法阵,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傅莱芮默老师……」

  「罗洁梅茵大人,她已经不是老师了唷……那个,因为她的言行举止实在不符合老师的身分,所以贵族院辞退了她。」

  汉娜萝蕾小小声告诉我。这么说来,我好像也听过这回事。既然被遣送回故乡,也难怪傅莱芮默会出现在亚伦斯伯罕。尽管听说过她与宾德瓦德伯爵有关联,但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见到她。

  「艾伦菲斯特的人竟然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荒唐至极!」

  「就是说呀,姊姊大人说得没错!所以我才讨厌艾伦菲斯特的人嘛!」

  傅莱芮默与另外三名女性指着我们,气愤地不停嚷嚷:「天呀!天呀!」由于声音和体型都很像,看来在场全是傅莱芮默的亲人。

  「明明戴肯弗尔格的人也在,她们都看不见吗?」汉娜萝蕾用有些落寞的语气这么说完,变出思达普,用光带将傅莱芮默捆了起来。

  ……咦!?

  由于汉娜萝蕾的动作太过一气呵成,一时间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与此同时,她所率领的小队也展开行动,转眼间就擒缚住了眼前四人。毕竟这四个人并未身穿银衣,对付起来可说是易如反掌,但我还是呆立在原地。

  汉娜萝蕾没有看向被光带捆起的傅莱芮默四人,而是仰头看着和我一样目瞪口呆的骑士们,轻叹口气。

  「亚伦斯伯罕的骑士们是否反应太慢了呢?虽说面对同领的贵族,可能会比较不忍心动手……但是这副模样无法保护罗洁梅茵大人。」

  汉娜萝蕾面带微笑,以温和恬静的语气说:「这样可不行唷。」我不禁觉得她果然是戴肯弗尔格的女性。

  「不愿服从罗洁梅茵大人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说完,汉娜萝蕾将目光投向宾德瓦德的夏之馆。亚伦斯伯罕的骑士们一听,恍然回过神般地扭头看向汉娜萝蕾,接着变出骑兽冲向宅邸。

  ……真是太训练有素了,汉娜萝蕾大人。

  倘若她这副模样是戴肯弗尔格的标准,那我绝对无法在戴肯弗尔格生活。虽然英气逼人,但我肯定模仿不来。

  「天呀!你是罗洁梅茵大人!?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竟然这么顽强!」

  遭到光带捆起的傅莱芮默倒在地上,瞪着我这么喊叫。哈特姆特立即往前一站,尽管嘴角上扬,但他的眼底丝毫没有笑意,眼神冷冽地低头看着傅莱芮默。

  「傅莱芮默,如今的你因为被贵族院辞退,早已不再是老师……竟然口口声声地说罗洁梅茵大人应该已经死了,不知这究竟何意?我听闻你就是因为这方面的失言而遭到解任,但看来你还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对傅莱芮默而言,被贵族院解任是莫大的污点吧。只见她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恶狠狠地瞪着哈特姆特。然而,哈特姆特只是垂首看她,脸上带着讥讽的冷笑。

  「如果你指的是涂在圣典上的慢性毒药,那早在罗洁梅茵大人碰到前就已经被我们发现,并且将其清除。」

  傅莱芮默不敢置信似地睁大双眼。哈特姆特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加深。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意图毒杀罗洁梅茵大人的人。看来必须彻查你的嫌疑。」

  「天呀!我只是收到报告而已,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傅莱芮默将脸撇向一边。哈特姆特指着她,转头看向柯尼留斯。

  「柯尼留斯,现在没有时间仔细盘问了。在她说出是谁报告的之前,可千万别让她死了。」

  「我知道。」

  柯尼留斯的表情变得冷峻,变出思达普指向傅莱芮默。

  「呵呵呵呵呵……你们是罗洁梅茵的近侍吧?实在可怜。」

  倒在傅莱芮默旁边的女性,以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柯尼留斯与哈特姆特。只是发色有些不同,但她与傅莱芮默简直像是同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竟被罗洁梅茵蒙在鼓里,全然不晓得她的真面目,还忠心耿耿地侍奉她,真是教人同情。这女人不仅欺骗还陷害了我的贵族丈夫,不过是个原为平民的见习青衣巫女!她是平民!卑微低贱的平民!」

  心头一惊的我不由得按住胸口。一脸得意地看着我,发出高亢大笑的女性,似乎就是曾经来到神殿的那个蟾蜍伯爵的夫人。哈特姆特往前一站,将我护在身后。

  「哦?从前在艾伦菲斯特,也曾有愚蠢的骑士遭到此种谎言蒙骗,意图伤害罗洁梅茵大人,最终遭到处刑。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受骗上当的愚蠢之人,真是教我吃惊。」

  「哈特姆特……」

  明知我是平民的哈特姆特微微一笑,执起我的手。

  「放心吧,罗洁梅茵大人。若是您被藏在神殿里养育长大的那段时间倒还无妨,但看到现在的罗洁梅茵大人,倘若还有人真心相信您是平民,那么她不是脑筋出了问题,就是已经丧心病狂了吧。多半是因为丈夫犯下重罪,她却不愿面对现实。」

  「天呀!你真是失礼!」

  「我说的都是真话!」

  哈特姆特毫不理会大喊大叫的傅莱芮默她们,像要安抚我般地面带微笑,又重复一遍说道:「请您放心。」然后环顾在场众人。

  「那么假设真如你所言,罗洁梅茵大人是平民吧。倘若真是如此,代表原是平民的她,在就读贵族院时曾连续三年获选为最优秀者。对此,不知与罗洁梅茵大人一同上过课的汉娜萝蕾大人有何看法?」

  同年级的汉娜萝蕾看了看我,再看向傅莱芮默,接着缓缓摇头。

  「罗洁梅茵大人不仅能在弹奏飞苏平琴时释出祝福,更是手握魔石就能将其变作金粉,这样的她不可能是平民。」

  「汉娜萝蕾大人说得没错,平民怎么可能有办法比迪塔。」

  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基于奇怪的理由表示赞同,甚至开始扼腕起来,要是平民也懂得比迪塔的话,比迪塔的人就变多了。虽然无法理解他们的思考回路,但看来在戴肯弗尔格,不管你是平民还是贵族,只要能比迪塔那都不是问题。

  「你们别被骗了!我丈夫也是因为被艾伦菲斯特的人欺骗,才会落到那种下场。」

  蟾蜍伯爵夫人正尖声叫嚷的时候,进入夏之馆搜索的亚伦斯伯罕骑士们带着总计约莫十人的女性与孩童,全捆绑着带了出来。

  「罗洁梅茵大人,宅邸里的贵族都在这里了。至于下人,则是擒缚后留在宅邸当中……请问发生了何事?」

  看到我们正与傅莱芮默四人互相对峙,亚伦斯伯罕的骑士们语带警戒地问道。莱欧诺蕾轻笑着走上前。

  「那名女性主张罗洁梅茵大人是平民。倘若真是如此,代表亚伦斯伯罕的基础在一夜之间就被平民夺走了呢。各位不觉得这实在教人感到惭愧且无地自容吗?」

  「天呀!天呀!真是满口谎言!艾伦菲斯特就是一群说谎成性的骗子!」

  尽管我夺走了亚伦斯伯罕的基础一事应该还未传开,但看到我能够使用转移阵转移活人,难道她们都不觉得奇怪吗?傅莱芮默四人持续叫嚣,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以厌恶的眼神看着她们:「够了,成何体统。」

  莱欧诺蕾更是挑衅意味十足地轻笑起来。

  「诸神可是将包含王族在内,没有任何贵族能够取得的古得里斯海得授予了罗洁梅茵大人,然而她们竟然主张罗洁梅茵大人是平民,相信任何人都能看出她们的思考已非常人……难不成,亚伦斯伯罕的贵族也都认为罗洁梅茵大人是平民吧?」

  「罗洁梅茵大人绝不可能是平民。身为亚伦斯伯罕的贵族,请别把我们与已经失去理智的她们混为一谈。」

  亚伦斯伯罕的骑士们立刻用充满轻蔑的眼光看向傅莱芮默四人。

  「我亲眼见到罗洁梅茵大人关闭了国境门与境界门。为了亚伦斯伯罕着想,请你们别再大言不惭地散播这种妄言。」

  「遭到贵族院辞退后,镇日待在这样的偏僻乡野,也难怪你们搜集不到情报,又在郁郁寡欢之下心生怨恨。但是,别再说那些没有人会相信的鬼话了。」

  眼看同领的贵族也不相信自己,蟾蜍伯爵夫人浑身颤抖起来,忿恨地狠瞪向我。

  「罗洁梅茵,你快点告诉他们实话!」

  「实话吗……我也知道亲族被捕、遭到贵族院辞退,心里一定非常难过,但请几位还是认清现实吧。只有奥伯才能设置与发动可以转移活人的转移阵喔?所以现在的我确实已是奥伯•亚伦斯伯罕。」

  我一个字也没撒谎。我完全避免提及平民的出身,只是强调自己现在的身分。

  「太荒谬了,怎么可能!这丫头是平民!我丈夫就是遭到艾伦菲斯特的陷害!」

  「你们不要被骗了!」

  蟾蜍伯爵夫人与傅莱芮默横眉竖眼,歇斯底里地大叫。下个瞬间,柯尼留斯一脚将傅莱芮默的头踩在地上。

  「不准你再侮辱我妹妹。」

  「柯尼留斯哥哥大人……」

  「罗洁梅茵,别担心。我会留她们一口气。」

  ……我担心的才不是这个!

  我在心里头呐喊时,忽然有话声从天而降。

  「柯尼留斯,你在做什么?」

  「艾克哈特哥哥大人!」

  由艾克哈特担任先锋,斐迪南率领着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往这里降落。

  「斐迪南大人,您怎么现在才到。」

  「因为发现了从艾伦菲斯特回来的人,方才在追捕他们。你身体状况如何?」

  「都昏睡到被您抛下不管了,我现在当然是精神饱满。倒是斐迪南大人有时间休息吗?」

  我瞄向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向他反问。「稍微有些。」斐迪南回道,执起我的手后又马上松开。「这样无法进行检查。」他低声这么说完,先是卸下自己的手甲,再开始检查我的手腕、额头与脖颈。傅莱芮默见了立刻睁大双眼。

  「天呀!天呀!简直不知羞耻!你们在众目睽睽下做什么呀!?」

  「只是在做检查,但你吵得我无法测量脉搏。艾克哈特,让她安静。」

  「是!」

  艾克哈特说着「闭嘴」,堵上了傅莱芮默的嘴巴。感受到周遭众人的眼光,我再看向一如往常为自己做检查的斐迪南,歪过头问道:

  「……斐迪南大人,我们这样很不知羞耻吗?」

  「我只是在做健康检查,若有人觉得不知羞耻,那便是他自己的思想有问题,你不必放在心上。目前看来并无问题……对了,你当真想去艾伦菲斯特?只怕会看到许多你不想直视的光景。」

  对于斐迪南的询问,瞬间我有些瑟缩。其实我也不喜欢跑到战场上去,但现在是非去不可吧。

  「嗯,我要去。」

  「是吗……那倒在这里的这群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贵族负责在基贝们前去攻打艾伦菲斯特后,待在此处迎接他们归来。宅邸也已搜索完毕。」

  刚才搜索过宅邸的亚伦斯伯罕骑士开口回答。闻言,斐迪南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被柯尼留斯踩着的傅莱芮默。

  「柯尼留斯,头部要用来读取记忆,所以之后若想让她闭上嘴巴,集中攻击腹部即可,免得还要浪费魔力治愈她们。」

  「是!」

  「此外,这些就是在艾伦菲斯特使用黑色武器,夺取土地魔力的基贝一行人。」

  斐迪南指向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以光带捆起,吊挂在骑兽底下的男人们说道。

  「您说黑色武器吗!?」

  「竟然夺取艾伦菲斯特土地的魔力……」

  眼看我的近侍们反应激烈,斐迪南稍微抬起手来。

  「乔琪娜所谓的参加祈福仪式,似乎并不是他们自己提供魔力,而是去抢夺艾伦菲斯特的魔力。据悉旧孛克史德克的贵族们现在正兵分两路,借着人数众多在夺取土地的魔力。」

  发现有人从艾伦菲斯特回到亚伦斯伯罕来,斐迪南与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立即抓捕所有人,并且加以审问。由于其中有好几个人并非骑士,很轻易便问出了消息。

  「最先遭到攻击的是西南方的格利贝与伊库那,艾伦菲斯特往这两个地方派了人手支援后,现在似乎换作是东南方的格拉罕陷入苦战。」

  得到这个消息以后,斐迪南才决定不去札赞的境界门,而是与我在宾德瓦德会合,再前往格拉罕。

  「若不是你要过来,现在我们差不多抵达格拉罕了。」

  听到斐迪南说他可不希望我自己跑去境界门附近乱晃,曾提议要抢先抵达境界门,结果却遭到马提亚斯怒斥的我只是一声不吭。

  「带头袭击格拉罕的,是乔琪娜一名左手戴有义肢的心腹,而且似乎对格拉罕这块土地瞭若指掌。」

  「父亲大人……啊,不对,也就是说,这次要对付的敌人是戈雷札姆吧。」

  马提亚斯特意改口,直呼父亲的名讳。接着他紧抿双唇,目光凌厉地看往格拉罕的方向。

  「马提亚斯……」

  「罗洁梅茵大人,我心中没有任何迟疑,请您放心吧。」

  「看到你用视死如归的表情这么说,罗洁梅茵大人怎么可能放心嘛。」

  劳伦斯抬手拍向马提亚斯的后背。大概是力道相当大,马提亚斯脚下一个踉跄,没好气地瞪向劳伦斯。

  「你不用自己一个人去做了结。我们一起走吧。」

  「马提亚斯,劳伦斯说得没错喔。要与自己的父亲为敌想必非常痛苦,你可以交给其他人……」

  (插图016)

  我话还没说完,马提亚斯便摇头拒绝。

  「罗洁梅茵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正是因为戈雷札姆等人的行动,才使得艾伦菲斯特有数不清的贵族成了罪犯,还有人失去了父母,所以此时我绝不能逃避。」

  听完马提亚斯的发言,斐迪南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么把所有罪犯都送往亚伦斯伯罕的城堡后,我们便立即动身,前往艾伦菲斯特。」

  戴肯弗尔格的骑士们改用一般的绳子重新捆起那帮男人,再动作粗鲁地把他们叠在转移阵上。接着,亚伦斯伯罕的骑士们也让宾德瓦德夏之馆里的女性与孩童进到转移阵里。有这么多人,转移阵想必可以顺利发动吧。

  斐迪南先是往城堡里的骑士送去奥多南兹,指示他们要将送过去的人关进牢里,待收到「遵命」的回覆以后,他再回头看向我。

  「罗洁梅茵。」

  被叫到名字的我点一点头,发动转移阵。

  「涅卢瑟尔,亚伦斯伯罕。」

  把所有罪犯都转移回城堡后,我们便操控骑兽,从宾德瓦德开始往格拉罕移动。若以一般的方式越过边界,齐尔维斯特在感知到我们的入侵时,说不定会误以为是亚伦斯伯罕派来的援兵。所以一越过边界,可能得先送去奥多南兹,告诉他我们是来支援艾伦菲斯特的。

  ……跟参加兰普雷特哥哥大人的婚礼时相比,绿意减少了好多。

  由于宾德瓦德的夏之馆充满魔力、春意盎然,所以我刚才毫无所觉,但从上空俯瞰这块土地后,就会发现外面其实一片荒凉又绿意稀疏,魔力明显完全不足。

  「斐迪南大人,这个地方需要供给魔力呢。」

  「等各地的祈福仪式都结束后再说。」

  「虽然我明白您的意思……」

  但撇开贵族不说,现在这副模样,恐怕会有许多平民活活饿死吧。

  「再者,比起魔力不足已经持续好一段时间的宾德瓦德,你还是先担心土地魔力正被夺走的格拉罕吧。」

  斐迪南说得没错。格拉罕的土地看似绿意葱茏,但一越过领地边界,就能看见到处都有圆坑般露出地表的红褐色区块,彷佛遭受到了陀龙布的肆虐,一眼就能看出盈满土地的魔力东缺一块、西缺一块。

  「……在那里的是诱敌部队。」

  我循着斐迪南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两队正在交战的人马:一队披着淡紫色披风,另一队则是艾伦菲斯特的黄土色。那些人应该都是骑士吧,魔力释出的攻击在空中不停交错。

  「而那里与那里,应该都是基贝所率领的队伍。」

  除了交手激烈的战场外,其他地方还有好几组披着淡紫色披风的人马。红褐色的土地在眼前持续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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