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就这么一座破城堡,你们究竟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斯威兰王国军的元帅、利伯拉尔·艾尔特里亚向面前的一众将官倾泻出了自己的愠怒。
举兵进攻第六军防守的佩吉塔堡已一周有余。起初以为三日之内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克城,而现实却是佩吉塔堡的城门如今依旧严防死守,将一切外敌拒于门外。虽然尝试了以云梯直接攻占城墙的策略,然而成效依旧不彰。
利伯拉尔将手上的文件捏作一团,一气之下掷之于地。
(格拉丁那个老不死的!居然说限期之内不能攻下城堡就要剥夺我的统帅权?竟然派快马送来这种信!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就算我斯威兰现在臣从于帝国,也还没到能让他这样颐指气使的地步吧!)
——一年前。
捍卫法涅斯特王国的基尔要塞沦陷之后,帝国将侵略的魔掌伸向了斯威兰王国。当时的年轻国王、海伊德·冯·斯威兰血气方盛,在读过帝国特使送来的书信后,他当场予以撕毁。
如果要给那篇繁文缛节的文章一个概括,那就是要斯威兰王国向威光赫赫的艾斯佩利特帝国俯首称臣,如此这般,诚可谓傲慢至极。
怒火冲天的海伊德当场斩杀了帝国特使,不顾股肱重臣的劝谏,执意亲率大军出阵,在斯威兰国境最北方的鲁恩威尔丘陵同帝国军进行了激战。
在被后世称为《斯威兰战役》的此次会战中,斯威兰军队大败于乔治率领的钢铁陷阵骑兵团。遭帝国擒获的海伊德在三天后与一干重臣一并被斩首。
在此之后,帝国并没有直接吞并斯威兰,而是扶持了年纪尚幼的艾伦·冯·斯威兰继位。虽然斯威兰王国的存续在表面上得到了认可,但艾伦毫无实权。到头来,格拉丁作为斯威兰王国的代理宰相只手遮天,端坐在基尔要塞随心所欲地包揽国政。
见利伯拉尔切齿咬牙,缩在一旁的一名军官胆战心惊地开口道:
“阁下,敌兵已经显露疲态。依下官愚见,情况不久就会有好转的。”
“不久、不久、你也好他也好嘴里吐出的全是这两个字……如果我记得没错,那我三天前就听过这话了。你们嘴里的不久到底是有多久啊?”
在怒目圆睁的利伯拉尔的质问下,军官一边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一边缩了缩身子。
在这个时候,包括利伯拉尔自己在内,斯威兰的将官们都没能注意到一个事实。
实际上,第六军在斯威兰军队片刻不停的猛攻下,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佩吉塔堡 萨拉的私室
“萨拉殿下,该用餐了。”
萨拉缓缓地从床上挺起半个身子,看向了罗兰德放在桌上的餐盘。餐盘上放着半块发黑的面包以及一碗几乎跟水无异的清汤。正常来说这绝对不是贵为公主的萨拉能下口的。
“多谢了,不过我现在肚子不饿。”
萨拉垂下视线,向面露关切的罗兰德摇了摇头。
“恕我失礼,您在六个小时前也说过同样的话。您要是再不用餐的话,恐令身体有恙。”
罗兰德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看来是要死耗到萨拉吃完东西为止。短暂的沉默过后,萨拉一脸严肃地看向了罗兰德:
“那么我就把话说明白好了。我再怎么说也是公主,这种糟粕我根本下不了口。光是看着都觉得晦气。你要是明白的话就赶紧给我端下去!”
萨拉边说边将手边的枕头丢了出去。枕头砸在了罗兰德身上,从中洒出的羽毛轻灵地在空中飘舞。萨拉噘起嘴背过了脸。
“……殿下,你再怎么跟我耍泼都是没用的。就算别人看不出来,我罗兰德也不会不懂。”
“你、你什么意思……”
萨拉一时语塞,见状,罗兰德露出了有几分悲戚的微笑。
“殿下实在是太过善良,您是觉得自己不吃的话,就能多给士兵一份吧?”
“呵呵呵。你也太能妄想了。我说的难道不够清楚吗,这东西让贵为公主的我无法下口。”
罗兰德没有在乎萨拉的讥哂,一脸严肃地继续道:
“并且,您最终打算用自己的死来为一切收场。”
“——!?”
“……我已经侍奉萨拉殿下十年了,还是能领会您的用意的。你或许是想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为交换祈求敌人放士兵一条生路,但敌人未必真能接受这个条件。”
“可我毕竟也是个公主——”
“您果然是这个打算吗……”
听到罗兰德与叹息一同出口的话,萨拉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事已至此,不管再添补多少借口,罗兰德都不会罢休了吧。领悟到这点,萨拉坦白了实情:
“……舍此之外别无他法。如果说有那么一种可能,只要交出我的脑袋就能让大家活下来的话,那就只能在它上面赌一把了……毕竟我们最初的赌局似乎是失败了啊……”
“您是说援军的问题吗?”
萨拉默默地点了点头。传令兵离开佩吉塔堡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第七军至今不见踪影。萨拉已经断定,他们今后再无现身的可能。
“还没……还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吧。”
说出这话的罗兰德声音有些颤抖。萨拉从床上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时限已到。——行了,麻烦你把我的盔甲准备好。要是以现在这副模样掉了脑袋,那未免太给里维尔家、还有王室抹黑了。”
萨拉双手扯了扯睡衣的下摆,笑得有几分刻意。
斯威兰军 后备队
脸上没了血色的年轻士兵冲进帐篷时,马歇尔少尉正悠哉悠哉地吃着早餐。
“大清早的吵什么。怎么?佩吉塔堡总算攻下来了?”
“不、不是的!一批敌人从后方杀来,快要将我们包围了!”
听到士兵这番话,马歇尔直接将嘴里嚼烂的面包喷了出来。
“敌人!?法涅斯特王国的吗!?”
“是、是的!他们打着狮子旗!”
马歇尔虽然受命统率后军,但他手上的兵力只有寥寥五百。这暗示着后军的布置不过徒具形式,而实际上也真的就是个形式。换言之,上面的人在考虑过法涅斯特王国军的现状后,做出了绝对不会有援军驰援佩吉塔堡的判断。
马歇尔本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过一段与战争无缘的小日子,结果事实却给他浇了盆冷水。
“数量呢!?”
“哈?”
见士兵一脸懵逼,马歇尔怒斥道:
“你哈?个屁啊!我问你敌军的兵力有多少!”
“数、数、数量大约三千!”
士兵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三千……”
与士兵一样,马歇尔也咽了口吐沫。简单计算一下的话,敌军的兵力是己方的六倍。这仗根本没得打。马歇尔思考的天秤立马开始向撤退倾斜。
“马歇尔少尉,我们该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马上开始准备撤退。”
原本应该派快马去向主力部队报告敌军来袭的,但现在情况紧急,连给传令兵下令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是、是要往本国撤退吗?”
“你是不是傻?肯定是去跟主力汇合啊!少说废话赶紧去准备!”
“遵、遵命!”
看着连滚带爬地离开帐篷的年轻士兵,马歇尔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斯威兰战役损兵折将,主力部队且不说,后备队完全是由缺乏经验的新兵组成的,而且都是不久前还拿着锄头种地的纯粹的生手。
马歇尔怀着几分自嘲之意笑了笑,起身握住了剑柄。
比士兵稍晚一会儿离开帐篷的马歇尔随即震惊于眼前的光景。同时他也深刻地理解到自己有多么疏于戒备。此时此刻,自己的部队彻底陷入了包围,敌兵全都张弓搭箭,己方士兵在威胁下纷纷举起了双手。
“——那些尸体是?”
马歇尔看着横卧在前方的几具尸体,同面色发青的士兵问道。每一具尸体都被砍成了两段,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过于荒唐。
“都、都是那家伙一个人干的!”
士兵用颤抖的手指向了一名美貌绝伦的少女。少女手中握着一把浸染鲜血的黑剑。看她穿着法涅斯特王国的铠甲,显然是一名军人了。
(这个年纪的少女将人的身体拦腰斩断?而且看敌人的反应,她似乎还是这个部队的指挥官……这到底是开的什么玩笑?)
当马歇尔正因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地上断成两截的尸体与少女联系在一起而为难时,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靠近了过来。
(——嗯?……这奇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出身于“鬼祭师”世家的马歇尔从少女身上感受到了底细不明的什么东西。随着距离的缩短,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待到少女停下脚步的时候,马歇尔已经在极力遏止幡然上涌的恐惧,以免当场呕吐了。
“你就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了吧?”
“……是、的。”
“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马歇尔。”
——仿佛一切都被黑暗侵蚀的这种感觉。
“我的名字是奥莉薇娅。请多关照了。话说回来,我有个请求,你能听一下吗?”
“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是了,没错。
“那个呢,我希望你能带我到斯威兰军的主力部队那边。啊,最好是到总司令的身边。”
“我明白了。我直接带你过去。作为交换,请你放过我的部下。这帮人直到最近都还只是农民。”
——绝对不能忤逆这名少女。
“嗯,我知道。只要不做抵抗我们就不会下杀手的,你放心吧。话说回来,斯威兰军的士兵跟帝国军不一样,都很坦诚呢。进展这么顺利真是帮大忙了。——那么首先,为免我王国军人的身份暴露,得进行一番变装啊。感觉就像绘本里的‘假面骑士西莉亚’那样,真让人兴奋!”
说着,少女用手缓缓地抚摸起了泫然欲泣的士兵身上的铠甲。
绝对不能——
Ⅱ
佩吉塔堡 斯威兰军 主力部队
“阁下,后备队的长官马歇尔少尉紧急求见。”
参谋莱恩巴哈准将同正在观察战况的利伯拉尔耳语道。
“什么?不是派传令兵,而是他本人亲自过来的吗?——这小子抛下岗位是在想什么呢。”
“据他本人所言,此事关乎斯威兰王国的存亡,所以无法托付于传令兵。”
“关乎斯威兰王国的存亡?——赶紧叫他上来。”
“明白。”
随后,马歇尔带着一名士兵从群聚的将官中现身。利伯拉尔大步向单膝下跪的两人靠近过去。今天的斯威兰王国虽然国政任凭帝国独断,但毕竟还没有失去作为一个国家的体裁。
但这个体裁终究脆弱得仅凭格拉丁一句话便会土崩瓦解,所以马歇尔的话是利伯拉尔无法忽视的。
“赶紧说,到底是什么事关乎斯威兰王国的存亡?”
“…………”
“你闭着嘴巴是什么意思,快说啊!”
“……阁下,万分抱歉。”
马歇尔低着头谢罪道。
“万分抱……你到底在说什么?”
马歇尔没有在意利伯拉尔的质问,同一旁的士兵搭话道:
“已经可以了吧。我的任务完成了。”
“嗯,多谢了。终于到假面骑士西莉亚登场的时候了呢。”
虽然没有准备假面就是了,士兵一边嘀咕一边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起了身。起身的士兵不耐烦地摘下了头盔,随后一头熠熠生辉的银发便呈扇状延展开来。看到士兵头盔下的容颜后,利伯拉尔因眼前那无与伦比的美而出了神。
列侍在旁的将官们也纷纷出声赞叹。
“假面骑士西莉亚?净说些不知所谓的胡话,给我适可而止!赶紧告诉我是什么关乎斯威兰的存亡!”
利伯拉尔回过神,没有顾及举止可疑的女性士兵,转向马歇尔咆哮起来。然而马歇尔依旧垂首不言。女性士兵踩着轻佻的步子来到利伯拉尔身边,出其不意地将剑锋抵在了他的脖颈边。
有那么一刹那,所有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被人以剑锁喉的利伯拉尔神色也是一片茫然。
“你、你这家伙!你疯了吗!”
莱恩巴哈最先反应过来,拔剑指向了女性士兵。其余将官亦是如此。纵然为勇冠斯威兰全军的精兵强将所包围,女性士兵却颇不以为意地开口道:
“斯威兰的存亡?——那种事我才不知道呢。我只是为了尽快拿下你们的大营,便找马歇尔先生帮了个忙罢了。”
女性士兵口中吐出的话又一次在全场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们这群混蛋,原来被策反了吗!”
莱恩巴哈怒斥道,听到他的话,女性士兵瞪大了双眼:
“诶?我没有被策反哦?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斯威兰的士兵呀。我是法涅斯特王国的少佐,奥莉薇娅·巴雷特斯托姆。除此之外,我还有个别名是假面骑士西莉亚!”
被人以剑相向的奥莉薇娅语气神态依旧戏谑。利伯拉尔在剑的胁迫下不能自如行动,于是仅仅转头看向马歇尔:
“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屈从于这个疯女人,但也无所谓了……只是很可惜,我好歹也是一介武人,不可能因惜命而投降,你们休想拿我充当挡箭牌。”
然而马歇尔还是不作回应,取而代之的是奥莉薇娅开口道:
“是这样吗?那也没关系,只是让我多费些功夫罢了。不过我看其他人好像不这么想哦?”
“你说什么?”
利伯拉尔旋即发现,在场的将官全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你们愣着干什么?不用在乎我,赶紧把这些叛徒结果掉!”
“……恕难从命。如果如今的斯威兰失去了您,那更将暗无天日。何况年纪尚幼的艾伦国王还要仰仗阁下。”
莱恩巴哈无力地丢下了手中的剑,周围人纷纷效法。
“你们……”
“是你赢了。我们不会抵抗。能否请你放过阁下一命呢。”
莱恩巴哈低首慑服,听到他的话,奥莉薇娅十分满意地连连点头。
“斯威兰的人都这么老实真的是帮大忙了啊。当然,等你们完全撤离之后,我就会放了他的。不过,如果你们敢有一点可疑的行动——”
奥莉薇娅瞬间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头也不回地掷向了身后。与此同时,一名拿着弓的士兵从树上跌落。士兵的额头上插着一柄刻有狮子纹的匕首,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胆寒。
“就会像这个人类一样,再也吃不到美味的饭菜了哦?”
彻底掌控了全场的奥莉薇娅最后露出了一抹妖艳的笑容。
“萨拉殿下,请您三思!”
罗兰德的声音从正在登阶的萨拉身后传来。
“不行。再拖延下去,对方恐怕就不会接受我们的投降了。只有在我们还有余力抵抗的时候,出降才有其意义。”
然而刚说完这些,来到城墙上的萨拉便为眼前不可思议的光景感到惊讶。
“这到底是?”
听到萨拉的低喃,一名士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萨拉中将,敌人开始撤退了。”
“这我也看到了……敌人是遭到什么重大的打击了吗?”
“不、不是的。说实话,我们没做什么……”
萨拉撂下困惑不已的士兵,再次看向城外的光景。攻势那样猛烈的斯威兰军队如今竟然在缓缓后撤。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
尽管萨拉起初一头雾水,但随着斯威兰军队越退越远,理由也渐渐明晰。因为有一支打着七星狮子旗的部队出现在了视界之中。
“萨拉殿下,那是、那是第七军的军旗。”
一旁的罗兰德见状感极而发,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看来正是如此。”
紧接着士兵们的欢呼声便是震天价响。
几颗大粒的泪珠从萨拉脸上划落。
不知为何,出现在亲自开门迎接的萨拉面前的,竟是一名身着斯威兰军装的少女。而且还是一名让萨拉在宫中见过的任何一位名媛都相形见绌的,美若天仙的少女。
注意到这边后,少女小跑着靠近过来。
“你就是第六军的萨拉中将吗?”
“是的,我就是萨拉。”
少女同萨拉敬了一礼。
“我是率领第七军独立骑兵联队的奥莉薇娅·巴雷特斯托姆少佐!”
说着,少女嫣然一笑。
“奥莉薇娅少佐?——这样啊,你就是传闻中的……”
奥莉薇娅的事迹萨拉已有耳闻。毕竟她的武勋早已轰动王宫。虽然萨拉一直想找机会见一见,但她从未想到彼此会以这样的形式相见。
萨拉正仔细打量,奥莉薇娅突然岔开双脚,将左手斜摆:
“——并且,我还有一个身份叫假面骑士西莉亚!”
奥莉薇娅的神情写满了骄傲。萨拉正为她那始料未及的举动大感惊讶,一名女性士官跨着步子冲上来同她喊道:
“少佐!您别在萨拉殿下面前耍怪!”
称名克劳迪娅·荣格的女性士官向萨拉深深地鞠了一躬。遭到训斥的奥莉薇娅耸肩吐舌,让回过神来的萨拉忍俊不禁。
假面骑士西莉亚是萨拉再熟悉不过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名壮年骑士,萨拉少时对该系列爱不释手,它可以说是融入了萨拉血肉的绘本。
(说起来,西莉亚在自报身份的时候,确实是会做一些奇妙的动作啊。)
萨拉回想起奥莉薇娅方才的举止,再次失笑。克劳迪娅见状又一次俯首致歉。
“不必在意。我也非常喜欢假面骑士西莉亚这个故事。”
“真的吗!?——不对,请问您说的是真的吗?”
面对一把凑上来的奥莉薇娅,萨拉怀着心中的谢意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是真的。可以说我就是因为憧憬西莉亚才开始练剑的。”
“是这样啊!”
奥莉薇娅听罢笑得十分灿烂。
“另外,请容我向你的驰援表达感谢。拜贵军所赐,第六军总算脱离险境了。”
“承蒙褒奖,不胜荣幸。”
“话说回来,你们是如何让斯威兰军队撤退的呢?”
萨拉道出了心中的疑问。就自己所见而言,援军的兵力并没有雄厚到让斯威兰军队望风披靡的程度。奥莉薇娅听罢得意地解释了起来——
“——居然孤身闯入敌营……”
听完奥莉薇娅的话,萨拉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孤身一人闯入敌军大营,还挟持了总司令逼迫敌人退兵。如此做法绝非常人所能为。至于罗兰德等人更是直接向奥莉薇娅投以讶异万分的目光。
萨拉这下真切地体会到了,传闻中有关奥莉薇娅的武勇确实不虚。
“那么被擒获的敌将呢?”
“在那儿。克劳迪娅。”
在奥莉薇娅的指示下,克劳迪娅与数名士兵一同将神色不忿的男子压上了前。
“要不是这个女人,现在就该是你落到这般田地了!”
男子开口骂道。
“应该吧。我也这么认为。”
男子所言极是,萨拉方才登上城墙就是为了举旗投降。尽管萨拉是在袒露内情,但男子却并不这么认为。眼看着他的面色越涨越红,身体也开始激烈挣扎。当士兵们极力遏制时,奥莉薇娅走到男子身边耳语了些什么。
“————?”
男子听过之后面色铁青。看到他不再反抗,奥莉薇娅满意地点了点头,边拍男子的肩膀边开口道:
“等到敌军完全撤离之后,就请你放掉他吧。我们就是这么约好的。那么就到这里,我们先告辞了。”
“感激不尽。按理说,作为王室的一员,我应该以厚礼答谢,无奈此刻正逢艰苦逆旅……”
萨拉回顾着千疮百孔的城堡,面露窘迫。不料奥莉薇娅却说:
“那等下次有机会,我们一起聊聊假面骑士西莉亚吧。——不对,请您与我交流一下吧。”
“……那样就足够了吗?”
考虑到奥莉薇娅的功绩,这样的奖励实在是微薄了些。尽管萨拉再三询问,可奥莉薇娅的主张始终未变。萨拉虽感困惑,但还是许下了约定。
——佩吉塔堡战事收尾后,过了数日。
从阳炎那里获知了佩吉塔堡一役的经过后,难掩喜色的罗泽玛丽向波尔玛下达了出击命令。
Ⅲ
沙漠都市凯冯
挽救第六军于水火的独立骑兵联队此刻已经回归正轨,正在沙漠都市凯冯驻扎,目的是补充粮食和用水,以及情报的收集。
“来到凯冯已经三天了。还是不见帝国军的踪影啊。”
克劳迪娅细致地将盘子上的肉切好,感叹道。至于她搭话的对象奥莉薇娅,此刻正可了劲儿地把肉往嘴里塞、
“救世啊~。碎然苟鼠门还似灾咒围龟龟穗穗就似了。”
如此这般地,奥莉薇娅的回话让人听了摸不着头脑。克劳迪娅静静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十分刻意地叹了口气。
“少佐,请您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我都跟您说了几遍了?”
慑于克劳迪娅那冰冷的视线,奥莉薇娅边点头边拼命咀嚼嘴里的肉。在一旁用餐的阿什顿没有搭茬,只是默默地旁观着两人的互动。
他算是对屡教不改的奥莉薇娅没辙了。
“话说回来,明明是晚餐的时间点,可这餐厅却如此冷清啊。”
开在城市入口附近的《沙漠美狄亚》餐品水准极高,是凯冯市内远近闻名的大餐厅。摆在桌上的食材以适时的鲜鱼和蔬菜为主,即便拿去与王都的名店相比也不逊色。明明如此,可现在除了奥莉薇娅等人以外却不见什么人影。
沙漠都市凯冯是历史悠久的贸易重镇。纵贯城市南北的街道被冠以《群星大街》之名,拥有在市场中价值与宝石不相上下的独一无二的特产、俗称《群星碎片》的砂粒。
加上春夏之交正是盛产优质砂粒的时节,所以往来购置货源的商人每每群聚如蚁。阿什顿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正赶上镶嵌群星碎片的戒指在贵族小姐之间风靡一时,双亲于是因生意的兴隆而欣喜若狂。虽说今天它的人气已不复当年,但毕竟还是个比较稀缺的商品。
相较之下,往来的人数还是少于心中的预期,阿什顿因之感到了疑惑。
“这里距王国北部的距离没有那么远,帝国军随时都可能南侵,商人们大概是惧怕这一点,早早地逃命去了吧。钱和命,哪个更重要不言而喻。”
“啊,原来是这样。”
克劳迪娅一句话就拨散了阿什顿心中的疑云,同时用优雅的动作将切分的肉块送进了嘴里。与之相对,狼吞虎咽的奥莉薇娅嘴边还露着一条鱼尾巴。
一面看着两人对比鲜明的吃相,阿什顿一边想起城市的居民们在看到骑兵联队到来时纷纷松了口气。
(这样啊。所以警备队长对待我们才会那样热情……)
这样就算是明白负责城市警备的长官态度为何那般殷勤有加了。说到底,向三人推荐这家店的人就是警备队长,更有甚者,就连骑兵联队滞留期间的全部花费都由对方一手承担了下来。
对方希望骑兵联队长期驻扎的心思已经流露无遗。阿什顿觉得这实在是无可厚非,毕竟守卫凯冯的警备队总兵力不过区区两百,固然有砖墙环绕全城,但帝国军若真的兴兵来犯,以这点守备力量去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恰逢此时,独立骑兵联队突然出现。面对这样一支可以保城市安然无恙的力量,他们会寄予过剩的期待自是在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可阿什顿等人终究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补给作业已经完成,派往周边的斥候不久便可尽数归营。如果够快的话,独立骑兵联队明天就得拔营赶往要塞都市艾姆里德了。
夜幕降临,被流云遮掩的银月透过面纱将几缕蟾光洒向了大地。
“真是美味啊。”
“真没想到能在沙漠里吃到新鲜的鱼啊。”
“这些怎么都好,奥莉薇娅吃得也太多了吧。”
阿什顿等人述说着各自的感想,离开了餐厅。离席之际,店主和服务员一齐笑容满面地欢送道“欢迎再次光临”,这实在让人有些遭不住。作为回应,阿什顿强装笑颜,接着便逃也似地回往警备队长为他们安排的旅店。
(说起来,住宿的旅店也相当豪华啊。那不管怎么看都是面向富裕的商人阶级的地方……)
阿什顿正在回想那栋用红砖砌成的四层建筑,突然发现身旁的奥莉薇娅不知何时没了影子。
“咦?奥莉薇娅去哪儿了?”
“嗯?——唉,真是的,她怎么又不说一声就闹消失啊……”
真不知是不是因为家名风波导致她害上了逃走癖,如此这般,克劳迪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环顾周围。阿什顿也一样,不过两人都没能找到奥莉薇娅的身影。要在这迷离的月色中找她,那可是得费上一番功夫,不过、
“——算了,等她肚子饿了自然会回来的。”
“——算了,等她肚子饿了自然就回来了吧。”
阿什顿和克劳迪娅同时讲出了同样的话,两人看向彼此,一齐笑了出来。
——另一边,此时此刻。
在郊外的一隅,奥莉薇娅正在与漆黑装着的男子对峙。
“居然能在这个距离中察觉到我们的存在……果然,你那个时候也注意到了吧。”
埃尔文隔着面具问道。少女听罢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在附近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我想不注意到都难吧?”
“……我可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靠近过你。”
在加纳利亚镇遭遇之后,埃尔文一直小心翼翼地在远距离外用望远镜进行监视。虽然雷斯塔当时持否定意见,但埃尔文始终不敢将距离拉近。明明如此,可少女却不消离开餐厅就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当少女同隔着望远镜观察状况的埃尔文对上目光的时候,埃尔文直感到背后涌起一阵寒意。
“哼嗯~。算了,无所谓。不过话说回来,一身黑衣还戴着副黑面具,我在加利亚要塞也遇到过同样打扮的人啊。你们是一个窝的沟鼠对吧?”
“嘿诶~,居然把阳炎叫做沟鼠吗。所以呢,我说是又如何?”
在与少女面对面交谈过后,埃尔文明白泽农确实是被击毙了。原因很简单,泽农不可能留看到自己身影的人活口。既然看到他的人现在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么泽农的死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没什么。就是差不多受够你们了,所以我想着把你们全部踩烂。看你们人数比之前注意到的时候还多了啊,真是的,所以说沟鼠这东西繁殖的就是快啊~。”
说着,少女拔剑四顾——明明四下无风,可周围的树叶却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动手!!”
埃尔文一下令,四名阳炎的士兵便一齐扑向了奥莉薇娅。面对自上而下的强袭,少女不慌不乱地屈膝、而后纵身一跃。
““——什!?””
四名阳炎士兵大感惊愕。前一刻还站在地上的少女此时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会感到吃惊也无可厚非。
“头顶确实是人的一大死角。但占据了敌人头顶的位置就疏忽大意可不行哦。敌人也不是不可能反过来跳到更上方嘛。Z经常提醒我这一点哦。”
并没有人能予她这番忠告以回应。脑袋被砸烂的阳炎士兵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地面上。每有一个人倒地,埃尔文就会听到近似于水果被拍碎的声音。待到最后一具尸体轰然倒地时,少女也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她甩动缠绕着漆黑雾霭的剑,将混杂着脑浆的鲜血泼洒在地。
“……这异常的跳跃力和肉眼无法追及的剑闪。怪物之名果然非虚啊。”
“才不是怪物呢。我的名字是奥莉薇娅。呐,为什么大家总是喜欢称呼我为怪物呢?”
对奥莉薇娅扭头感到不解的反应,埃尔文嗤之以鼻。看到奥莉薇娅方才展现的出离人境的动作后,除了怪物之外,埃尔文实在找不到什么别的词来形容她。
正常来说,她应该会在方才的强袭下被大卸八块。然而现实却是,地上躺满了阳炎的尸体,而理应倒毙的少女如今依旧用自己的双脚站得踏踏实实。这样也难怪泽农会死于她手。埃尔文暗自想到,同时缓缓地将手伸向腰际的多节鞭。
(那么,为防万一而部署的精锐转眼之间就被屠戮一空。我现在显然只有逃走这一个选择……)
就像自己跟雷斯塔说过的那样,阳炎的主业是谍报。战斗终究只是最后手段。
——但是。
埃尔文稍稍俯身、将重心转移到右腿上。在视线的前方,奥莉薇娅正面带笑容看着自己。就像是在说胜负早已决出那样,她按下了那把不祥的黑剑的剑锋。
(但是就算要逃,也得先让她收起那张笑脸!)
埃尔文将左臂奋力上扬,向着奥莉薇娅的面门挥出了波状的长鞭。就在鞭首的镰枪即将命中的前一刻,奥莉薇娅侧了侧身,避开了这一击。
(一如所料,果然避开了吗。以你的实力而言,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你不应该回避,而应该用剑将它架开才对。在这个武器面前,采取回避行动是致命的!)
埃尔文在心中咆哮道,同时轻轻将持鞭的左手腕向右勾动。被避开的多节鞭的轨道于是发生了偏折,猛地杀向了奥莉薇娅的身后——
“——哼~。真是个有意思的武器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多节鞭应声连同镰枪一起被粉碎,从埃尔文的手中滑落。取而代之的,奥莉薇娅的掌心嵌入了埃尔文的腹部。
“……为什、么?”
“嗯?”
“为什么……你能察觉到来自背后的攻击?”
只要她背后没有长眼,刚才的攻击就不应该落空。埃尔文拼命地维系着远去的意识,反复再三地问着为什么。
奥莉薇娅凑到埃尔文耳边,细声说道:
“你武器上的杀气太重了哦。像那样的话,就算是睡着觉的鸟儿都能察觉到的。”
净他妈扯淡。
怀着这样的感想,埃尔文的意识坠入了深渊。
王国军 旅店 银月亭
(都这个时候了吗……少佐离开得未免太久了些,她究竟到哪儿去做什么了呢?)
回到旅店后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奥莉薇娅仍然不见踪影。克劳迪娅实在是觉得该去找一找,于是合上了手中的书本,恰逢此时,走廊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最终在克劳迪娅的房门前戛然而止。
“克劳迪娅大人!非、非常抱歉!奥莉薇娅大人她、奥莉薇娅大人她!”
只听一阵聒耳的敲门声,服务员连连大喊奥莉薇娅的名字,语气十分沉痛。
克劳迪娅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跑去打开了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栗的服务员。
“奥莉薇娅少佐怎么了?”
“啊啊,有救了。总、总之,请您跟我一起来!”
撂下这句话,服务员不待克劳迪娅回答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克劳迪娅与闻讯赶来的阿什顿一起火急火燎地跟着服务员来到了旅店的门口、
“啊、克劳迪娅和阿什顿。我回来了!”
结果看到浑身是血的奥莉薇娅气定神闲地跟自己招手。在她身旁有一名男子脸朝下倒在地上。男子气息尚存,看来还没有变成一具尸体。
自感使命已毕的服务员一刻也不愿多待,连忙逃回了厨房。
“少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克劳迪娅面露惊骇,急忙冲到奥莉薇娅身边给她从上摸到了下——接着松了口气,原来奥莉薇娅并没有受伤,只是被别人的血溅了一身。
“奥莉薇娅没受伤吧?”
阿什顿问道。看到克劳迪娅轻轻点头,阿什顿绷紧的神经这才松缓下来,一屁股坐倒在地。
“克劳迪娅,已经可以了吧,我感觉好痒。”
奥莉薇娅扭着身子说。
“哪里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想着您怎么突然不见了呢,结果居然又满身是血地回来……说起来、这个戴面具的男人是?”
方才实在太过惊慌,以至于忘了这码事,地上这名男子的面容被一张漆黑的面具所遮盖,再看这一袭黑衣,怎么想都不是一般人。
“那个呢~,他是叫什么阳炎的沟鼠哦。”
“阳炎?……这、难不成是帝国特务部队的那个阳炎!?”
出色的情报收集能力与卓越的战斗技能,因两者兼备而声名远播的阳炎部队是克劳迪娅有所耳闻的,她仔细地将地上的阳炎特务重新审视了一番。
“嘿诶~,原来是特务啊。我看他们躲藏的水平那么差,真是想不到。”
奥莉薇娅还在那里笑,克劳迪娅可笑不出来。
(阳炎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是偶然。恐怕、不对,肯定是在监视我们。)
这中间的经过接下来才要开始问,但无论如何,倒在眼前的阳炎特务无疑是奥莉薇娅亲手抓住的。总而言之,为了防止他逃走,克劳迪娅指示阿什顿将他绑在旅店的柱子上。
“——那么,方便我问问您是怎么给阳炎的特务抓回来的么?”
奥莉薇娅擅自妄为固然让克劳迪娅动了肝火,但她还是保持了最大限度的克制,以笑容进行询问。奥莉薇娅见状绷紧了脸、赶忙开始解释。
“——原来如此。我都明白了。简单来说,少佐在离开加纳利亚镇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我们在受人监视了是吗?”
面对笑意愈浓的克劳迪娅,奥莉薇娅一个劲儿地点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现在的克劳迪娅非常恐怖。奥莉薇娅已经学到了,自己在这种时候最好老实一点。毕竟她是个喜欢学习的孩子。
“既然是这样,那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呢?”
“诶诶~……我说了有沟鼠的呀……”
奥莉薇娅轻声抗辩道。终于,克劳迪娅脸上的笑意达至极点,在奥莉薇娅看来,此时的她姿态宛如魔鬼夜叉。
顺带一说,绘本中登场的夜叉是披散着头发、拿刀追着人砍、一边追还一边笑的形象,实在是可怕极了。对于夜叉,奥莉薇娅有一份相当怀念的记忆,小时候的她被夜叉的故事吓得心有余悸,还在大晚上蒙上一张厚厚的被子为夜叉的袭扰提心吊胆。
“说什么沟鼠、您用这种隐语谁能听得懂啊!”
看到克劳迪娅怒火冲天的模样,即便是奥莉薇娅也吓得直哆嗦。奥莉薇娅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在一旁用生疏的手法捆绑俘虏的阿什顿。只可惜,阿什顿是爱莫能助地背过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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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奥莉薇娅是孤立无援了。
“克劳迪娅,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一开始我是打算给沟鼠全都杀掉的哦。可是途中我想到了,我寻思留一个活的可以套出有用的情报来,所以才给他生擒回来的哦。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棒?”
奥莉薇娅挺起胸膛,不无骄傲地解释道。听了她的话,克劳迪娅重重地叹了口气。常言道幸福会像小鸟一样随着叹气一同飞走。奥莉薇娅本想将这个道理分享给克劳迪娅,但总觉得会惹她气上加气,所以决定不说了。
“——唉,就这样吧。您说的没错,阳炎拥有的情报确实非常有益,但我不觉得他会老实招供。”
克劳迪娅瞥了抓获的男子一眼。看来是原谅自己了,奥莉薇娅于是松了口气,她决定,如果有下一次,那么为了能让克劳迪娅明白自己的意思,她会改用“苍蝇”的叫法,而不是沟鼠。
“呜……”
“奥、奥莉薇娅。这家伙好像醒过来了。”
阿什顿连忙从阳炎的男子身边远离。男子轻轻晃了晃脑袋,接着缓缓地抬头:
“……看来我是被生擒了啊。”
环顾了一下周围,再看到自己被绑在柱子上的情况,男子露出了一抹冷峻的笑容。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杀了?对你这么一个怪物来说,想必不在话下吧?”
“我不是怪物哦。已经说了好多遍了,我的名字叫奥莉薇娅。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
说着,奥莉薇娅摘下了男子的面具。容貌暴露之后,男子以苦闷的表情报出了佐伊这个名字。
“佐伊先生是吗。我们有一些——”
“少佐,请您等一下。”
克劳迪娅突然插话,她来到男子的面前,弯下腰注视着对方的眼瞳。少许的沉默、
“不会有错,这家伙刚才在说谎。”
如此断言后,克劳迪娅挺起身,哼了一声。
“啊哈哈,是这样啊。克劳迪娅的眼睛是真的很方便呢。真可谓是天授的力量啊。那我再问一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奥莉薇娅的手指在男子的下巴那里游走了一番,一阵颤栗过后,男子表示自己的真名是埃尔文。
“——他这回说的是真话。”
克劳迪娅的发言令埃尔文难掩惊讶。阿什顿则对两人的互动感到一头雾水。
“那么埃尔文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有一些问题想请教你,可以吧?对了,如果你肯老实交待的话,我也可以放你回去哦。”
“少佐,那再怎么说也——”
虽然克劳迪娅表示反对,但奥莉薇娅主意已定。
“哈哈哈。可我看,这边这位姑娘是一丁点儿放我走的意思都没有啊?”
多少恢复了一些冷静的埃尔文再次摆出了冷峻的笑容。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跟你保证。那么你意下如何?”
对奥莉薇娅来说,即便男子到这一步还是不肯合作,那也无所谓。到时候只要拿黑剑给埃尔文的脑袋开个洞就完事儿了。Z肯定也会为食粮的增加感到喜悦吧。无论结果如何,奥莉薇娅都不会吃亏。
“——然后呢,你们想问什么?”
埃尔文犹豫了片刻,接着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克劳迪娅对此大感惊讶,而奥莉薇娅则干脆利索地问道:
“首先,能说一说你们为什么要追着我们不放吗?”
“……哼。这个告诉你们也无妨。是为了摸清你们第七军的动向。”
“这跟我们攻陷了加斯帕堡的事有关联是吗?”
奥莉薇娅的问题令埃尔文面露钦佩。
“嚯~,很敏锐啊。你说得没错,第七军击溃了南部方面军的事让平定了王国北部的总司令很是恼火。明白了吗,要是明白了就别龟缩在这种地方,赶快去北方好吧。我请你们快些到北边去,然后在那儿干净利索地被杀个片甲不留。……不过,我倒是很难想象你这样一个怪物会是怎么个死法。”
说罢,埃尔文露出一抹极度扭曲的狞笑。这瘆人的神情令奥莉薇娅也感到了几分不自在,就在这时,一旁传来怒吼:
“你这混蛋!从刚才开始就怪物怪物的说个不停,给我适可而止!”
克劳迪娅气得举起了拳头。就连性格一贯温和的阿什顿,其怒容也是为奥莉薇娅所未见的。奥莉薇娅先是对两人的反应感到了惊讶,接着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克劳迪娅、还有阿什顿,没关系的。我没有放在心上。”
“少佐不在乎我在乎!”
克劳迪娅挥向埃尔文面门的拳头在击中的前一刻被奥莉薇娅制住了。
“少佐……”
克劳迪娅面露不满。虽然制止并不是那么必要,但如果克劳迪娅这一拳又给埃尔文打晕,那也怪麻烦的,理由仅此而已。
“哎哟哟,看来怪物还挺懂得笼络人心的呢。”
埃尔文再次出言挑衅。不等克劳迪娅开口,阿什顿便以极其冰冷的目光看着埃尔文说道:
“奥莉薇娅,我看还是在这儿给他杀了怎么样?既然情报已经问出来了,那他也就没用了不是吗?”
“啊哈,阿什顿你可不适合说这种话哦。”
奥莉薇娅笑着拔出黑剑,瞄准埃尔文一口气挥下。剑没有伤及埃尔文一根毫毛,仅仅砍落了捆住他的绳子。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肯放我走。”
埃尔文缓缓地挺起身,为了检查身体的状况而活动了一番手脚。
“我不是说过会遵守约定的么。先不说这个,能麻烦你帮我给那位总司令捎个话吗?”
“……说来听听。”
“给我乖乖洗干净脖子等着,你的小命儿很快就要没了。这样可以吗?”
见奥莉薇娅露出一抹浅笑,埃尔文以扭曲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我知道了。我肯定会如实转达。”
“拜托你了哦。埃尔文先生。”
埃尔文一边提防奥莉薇娅的剑的动向一边后退,就这样离开了银月亭。
“——少佐,这样真的好吗?”
或许是怒意未消,克劳迪娅仍旧恶狠狠地盯着未阖的门扉。奥莉薇娅一面对她愿意为自己发怒感到欣喜,一面回答道:
“嗯。反正也弄清了敌人的目的。阿什顿的推测果然没错,不愧是咱们的参谋。”
奥莉薇娅鼓掌为阿什顿送上赞赏,阿什顿有些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
“比起这个,奥莉薇娅刚才为什么要送出那种充满挑衅味道的传话?我觉得那只会无谓地讨来敌人更进一层的愤怒。”
“我也这么认为。”
“那个啊,其实呢,只要我那么一说,那敌人就更要为我们的到来严阵以待了不是么?据他所言,敌军的总司令对我们有相当的偏执。”
“也就是说,可以排除北部的帝国军侵犯中央地带这一不安要素是吗……”
“没错,这也是兵法的一种哦。”
奥莉薇娅竖起一根手指,自鸣得意地讲道。毕竟战斗不只局限于剑技和体术,如果只要一句话就能牵制敌人的动作,那可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领会了奥莉薇娅的意图后,阿什顿抱起双臂连连点头,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好了……运动了一圈之后,我的肚子饿瘪了。”
奥莉薇娅一边揉肚子一边看向厨房。躲在桌角下观察情况的服务员一同她目光相合,便惊恐万分地尖叫了一声。
“真是的……少佐总是这么我行我素。我知道了,这就让他们准备夜宵。”
“不用,相比之下,我还是想吃阿什顿特制的芥末酱夹心面包。”
“哈?我觉得这家旅店的料理比我做的好吃多了啊。”
“好啦,我就是想吃阿什顿做的面包。”
阿什顿一听这话,表情一下子柔和不少。
“是这样吗?那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说着,他斗志昂扬地前往了厨房。
“非常抱歉。我能借用一下你们这儿的厨房吗?”
“当、当然!请您随意。”
服务员迅速逃离厨房,头也不回地向着楼梯冲了出去。目送着服务员离开的背影,克劳迪娅把手搭在奥莉薇娅背后一个劲儿地往前推。
“来吧,利用阿什顿准备面包的这段时间,少佐赶紧去换身衣服。您这副模样会让其他的客人感到不安的。”
“嗯,我明白了!”
奥莉薇娅活力十足地应了一声,随后便踩着轻快的步子去了自己的房间。
Ⅳ
帝都奥斯滕德 利斯特莱茵城 塔鲁梅斯宰相的办公室
作为帝国宰相,塔鲁梅斯的办公室修造的自然不负于他的地位,不可不谓之穷工极态。最为惹眼的当然就是那与办公室不相应的、即便同时容纳百人亦不在话下的宽广。为了充分地收容太阳光而打造的巨型窗台,配以金线刺绣、贵气逼人的真红窗幔。除此之外,还有无数装点房间的名画古玩。就连墙边那张办公桌,里外都透着雍容典雅。
“——以上,报告完毕。”
“有劳了。不过,就连那种老朽的城堡都打不下来,这斯威兰的军队未免也太不堪一用了。”
“这也难免,毕竟对方的援军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怪物……”
穿黑斗篷的女性语气不无沉重。她便是统率由塔鲁梅斯独自组织的,不同于阳炎的机密情报部队“黎明”的首脑、芙洛拉·雷。
“怪物是吗……”
“宰相阁下?”
“不,没什么。你可以退下了。”
“遵命。”
“对了,你安排一下,接下来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的房间。”
“属下明白。”
目送芙洛拉退出房间后,塔鲁梅斯看向了右侧。在那里有一样风格独树一帜的物件——一座高度直达天花板的巨型书架。
(去报告一下吧……)
塔鲁梅斯从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本红色包装的书,移步靠近书架。十分不自然的,书架中央恰好空出了一本书的缝隙。塔鲁梅斯瞄了手中的书一眼,将之插入了缝隙中。随之响起一道什么东西咬合在一起的声音。与此同时,书架伴随一阵钝重的音色开始横向挪移。未过多久,书架的动作戛然而止,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塔鲁梅斯点亮挂在入口处的油灯,用它照着脚边慎重地下起了螺旋状的阶梯。即便如此,他还是几度险些失足,最后终于来到了一个被石壁环绕的房间。这里与办公室截然相反,从根上透着一股虚无感。
塔鲁梅斯挨个点亮墙壁上的蜡烛,随着烛光越来越强,塔鲁梅斯影子的颜色也越来越深。
待到所有的蜡烛都被火点亮后,塔鲁梅斯来到房间的中央,用跪拜的姿势伏在了地上。紧接着,塔鲁梅斯的影子变了形,扭曲着向前方延展。影子就像活物一般不断蠢动,在反复膨胀和收缩了几次之后,汇聚成了人形。
“——塔鲁梅斯啊。抬起头来。”
在那里的是一道鬼火般摇摆不定、睥睨塔鲁梅斯而立的影子。
“遵命!!”
塔鲁梅斯毕恭毕敬地抬起了头,问候道:
“‘泽尼亚(Xenia)’大人别来无恙——”
“废话就不用说了。说重点就可以。人类的对话实在是啰嗦。虽然你们的语言本身就足够晦涩难懂了。”
这仿佛是从深渊中传来的声音令塔鲁梅斯感到阵阵寒意。
“非、非常抱歉。”
“那么,你有什么事?”
泽尼亚用淡漠的声音询问道。塔鲁梅斯在察言观色上造诣颇深,无奈这份能耐在泽尼亚面前是无处行使,毕竟对方根本不存在能让你去观察的言和色。即便存在这些东西,面对散发如此迫力的对象,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塔鲁梅斯用唾液润湿干涸的嗓子,继续道:
“是有关泽尼亚大人在意的那把黑剑的后续报告。”
“这样啊。那你说来听听。”
“根据大量的目击情报,那把黑剑似乎会散发一种漆黑的雾霭。据魔法士分析,可能是施加了某种魔法。”
泽尼亚的身影略有晃动,但在这之后便再无任何反应。塔鲁梅斯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战战兢兢地询问道:
“泽尼亚大人?”
“你有一点说错了。那个黑雾并不是魔法之类的赝品。”
塔鲁梅斯听了目瞪口呆。他对圣叶尔米纳斯教会的“白之书”的内容当然没有尽信,但事实上确实有魔法士这样一类人存在,而他们行使的魔法堪称神技。明明如此,泽尼亚却将魔法斥为赝品,这让塔鲁梅斯摸不着头脑。
“……敢问泽尼亚大人,您说魔法是赝品、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泽尼亚如此答道。塔鲁梅斯的疑惑又上一层。
“就算您说字面上的意思、我也是一头雾水啊……”
“我有必要将这一点详细解释给你吗?如果那对我有益的话,讲给你听倒也无妨。”
“您说哪里的话!是我多言了!”
塔鲁梅斯扑倒在地,惶恐万分。一阵沉默过后,泽尼亚命他抬起头来。塔鲁梅斯连忙抬头。
“也罢,你会感到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就稍微解释一下吧。”
“哦哦!能够窥见您深邃智慧的一隅、实在是不胜荣幸!”
泽尼亚拥有的知识是无价之宝。塔鲁梅斯竖起了耳朵,不愿听漏哪怕一个字。
“那把黑剑、恐怕是利用我的同胞的‘力量’打造的。之所以会散发出黑雾,也是此故。”
“原来如此……那阵漆黑的雾霭并不是因魔法而生,而是源于您同胞的力量。是这样对吧?”
塔鲁梅斯字斟句酌地附和道。泽尼亚是只消打一个响指就能移平一整座山的存在,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合宜,那脆弱的人类怕不是会在顷刻间就被挫骨扬灰。
“没错。进一步而言,使用那把黑剑的人类则是我的同胞的玩具。”
“——玩具、是吗?”
“因为那家伙有个非常奇怪的兴趣。大概又是以‘观察’之名利用人类玩乐吧。”
“观察……那么我是不是该传令下去,让人不要对她出手比较好。”
塔鲁梅斯不想无谓地招惹到泽尼亚口中的那个同胞,毕竟两者的力量想必是一样惊人。
“别做多余的事。对玩具放任自流便是。”
“为什么呢?虽说是人类,但她好歹也是泽尼亚大人的同伴啊?”
将人类称为玩具固然像死神的风格,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被同胞授予了剑的存在。塔鲁梅斯刚想到这儿,突然发现泽尼亚的身影如怒涛一般震颤开来。蜡烛的火光也与泽尼亚的身影一同气焰大增。
“泽尼亚大人?”
“你是没听到我的话吗?那是我同胞的玩具。还是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们人类开始管玩具叫同伴了?”
“万、万分抱歉!”
塔鲁梅斯本想三叩谢罪,但身体不知为何却纹丝不动,哪怕是手指也概莫能外。要说唯一的变化,那就是自全身的毛孔中流出的冷汗了。
“不要屡错而不改,否则看着实在是很不愉快。”
不知何时,泽尼亚形态不定的左手已经指向了塔鲁梅斯。
“非常……抱歉……今后我一定……谨言慎行。”
塔鲁梅斯极力谢罪道。泽尼亚放下了左手,与之同时,塔鲁梅斯的身体恢复了自由,他用双手拼命撑起了几欲瘫倒的身体。
“哈啊、哈啊、哈啊………………”
“你明白就好。今后也要尽力延长战争。我将‘力量’赐予你就是为了这个。务必要尽可能多地将人类邀向死亡。”
“遵命!!我已铭记在心。皇帝在我的力量影响下已然与木偶无异。要操纵这场战争自不在话下。”
“那就好。‘冥杯’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已经注有三分之一的量了。”
在塔鲁梅斯的私室里,如今摆有一个注有无数灵魂的漆黑之杯。在没有力量的人眼中,它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杯子,所以被塔鲁梅斯堂堂正正地当做了装饰品。
“这样啊……”
泽尼亚满意地点了点头。
“泽尼亚大人、那个……这个……”
塔鲁梅斯支支吾吾起来。泽尼亚缓缓地将右手伸进怀中,取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子里面装满了散发七彩光辉的液体,令人目眩。显然,它绝非自然界中存在的物质。
“放心吧。你为冥杯注满灵魂之日,就是我赐予你‘魂缚妙药’之时。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居然想要这种东西,可真是古怪啊。”
“非常感谢!我必定会注满冥杯给您看。”
“——你努力吧。”
撂下这句话后,泽尼亚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虚空。塔鲁梅斯站了起来,仔细地捋平斗篷的褶皱。
(古怪吗……泽尼亚大人又如何能理解寿命短暂的人类的心情呢。)
塔鲁梅斯的野心无外乎是成为支配德佩德利加大陆的霸者。但人类自不必说,但凡是有生命的存在都被施加了寿命这一枷锁。即便将整个大陆收入囊中,能予以支配的时间充其量也就数十年。
——想要永远支配德佩德利加大陆。
在某种意义上,能够实现塔鲁梅斯这近乎疯狂的野心的,就只有称名死神的超越人智的存在拥有的,可以将人类转化至不死的散发七色光芒的秘药而已。只要能得到那东西,那么交易的对象是死神也好恶魔也罢,都无所谓。
如果说活祭品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那塔鲁梅斯根本不在乎要牺牲几万人、甚至几十万人。尽管塔鲁梅斯不知道泽尼亚为什么要收集人类的灵魂,但目的肯定是超出人类想象的什么吧。何况人类原本就已经是过度繁殖了。以无数的尸体铸就而成的新帝国正合自己的心意——塔鲁梅斯在心里如是喊道。
(拜那个被称呼为怪物的少女所赐,这场终端渐显的战争又可以延续许久。为了实现我的霸业,你就再多挥挥手中的那把黑剑吧。)
塔鲁梅斯露出一抹狞笑,久久地站在原地。